放學之後, 呂潛心情愉悅地前往墨陽補習學校。一進教室，就發現喬陽著趴在課桌上, 沒精打采地盯著手機看。

“你在看什麽？”呂潛湊近掃了眼屏幕, 原來是某個微博大號轉發了“不孝女刪帖事件”的截圖，喬陽正在看評論。

“事情越鬧越大了……大家都在罵屠香, 好像只有一些微博上的女權主義者站在屠香這邊, 說被截取出來的是屠香的私密文章，一開始發帖的人本身就違法了, 後面那些艷照也顯然都是ps的……”喬陽的臉抵在胳膊上，琢磨了一會問呂潛, “哎, 網上好多人都說一開始開貼那人是個黑客, 你說可能嗎？”

呂潛下意識坐直身體：“誰說的？為什麽這麽說？”

“因為那個人破解了屠香的私密博客……技術帝啊，感覺有點炫酷。”

兩個男生正聊著天，突然聽到門口一聲巨響。教室裏的所有人都看過去, 發現這兩天火遍全網的“不孝女”屠香站在門口，剛才好像就是她用力推開門。短短兩天, 女生的變化大得驚人，一貫活力十足的雙眸沒了神采，一直被精心打理的雙馬尾只是草草地梳起紮在耳後, 眼睛像小兔子一樣紅彤彤，焦慮和不安替代了臉上一貫的笑容……

屠香環顧教室，無視無聲交換眼色的同學們，徑直朝喬呂二人走來, 低頭啞聲問：“是不是你幹的？”

“我……”喬陽被問得一楞，竟有些心虛地挪開眼。

“你為什麽這麽做？”女生顯然把喬陽的反應當成了默認，雙手用力拍桌，大聲質問。

“不是我！我沒做！”喬陽慌忙辯解，“我雖然有過這個想法，但我什麽都沒做！呂潛可以給我作證！”他說著推了一把身邊的朋友：“你跟她說！”

呂潛萬萬沒想到喬陽會毫不猶豫地拉他下水，只感覺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集在自己身上，後背上頓時浮起一層冷汗，本能地把頭深深低下去，不敢跟面前的當事人對視。

“顯然他什麽都不想跟我說。”屠香冷笑，繼續逼問喬陽，“到底為什麽在網上黑我，你說啊！”

“我沒有，說了我沒有你聽不懂嗎！”喬陽委屈地大吼。

“不是你還有誰，只有你最卑鄙、最不要臉！”屠香控訴，“就因為我沒答應你的告白，你就要毀掉我的人生，是不是！”

“不是我，我要說幾遍你才能聽懂，不是我！我怎麽就卑鄙、不要臉了？難道是我支持媽媽出軌、是我哈島哈得腦子都沒有嗎！”喬陽的火氣徹底被激起，反唇相譏。

“你……！”屠香被戳中軟肋，語氣一下子軟下去，帶了點哭腔，“不是這樣的！我爸爸他，真的很壞……那張照片，我不知道櫻花樹後面有島國國旗！還有其他的那些，那些都是假的！都是你汙蔑我……”

“對，都是別人汙蔑你，你沒錯你最無辜！人家黑客高手誰也不挑就挑你來黑，完全是你倒黴，跟你平時為人處世一點關系都沒有！你做人一點都不失敗，你是聖母瑪利亞，好了吧？屠香，就看你今天沖進來對我一頓亂噴，我就敢說，你身上發生這些事純屬活該！你、活、該！”喬陽的話語像一根根利劍直戳屠香心窩，女生被他說得臉色蒼白，不斷後退。

她無助地搖頭，通過視線像周圍的其他人求援。她的目光掃過總是跟她一起八卦的女生、前兩天還送她棒棒糖的男生、總是請他幫忙講題的學渣、上周末還約她一起去買書的學霸……他們通通躲開了她的視線，無措的、嫌棄的、譏諷的、慌亂的。屠香的視線回到喬陽臉上，這次後者沒有躲開她的眼睛，眼神裏滿是憤怒和冷漠……

“不是的，我不是……我是被汙蔑的……”屠香的眼淚掉了下來，她用雙手捂住臉，小聲啜泣。

呂潛偷偷擡起臉，觀察著崩潰哭泣的屠香。眼前的場景又跟記憶中的某處重合，於是他舔了舔嘴唇，說出了跟曾經相同的那句話：“承認吧，有錯的本來就是你……難道全世界都在跟你作對嗎？”

一直盯著屠香的喬陽這時轉頭，深深地看了呂潛一眼。

屠香發出了一聲絕望的哭號，扭頭跑出教室。幾分鐘後，朱先老師踏進教室，笑著對看起來毫無異常的學生們說：“好啦，我們開始上課。”

半小時後以後，長著鳳眼的美男校長板著臉推開教室的門，對朱老師勾勾手指。

教室裏的孩子們因為校長的顏值小小地轟動。

呂潛心裏突然湧起一股不詳的預感，因為這個場景也十分熟悉……他看向同桌，喬陽半夢半醒地趴在桌子上，毫無異常。

教室外，美人校長悅耳的聲音傳來，有女生拼命做“噓”的暗示，所有人都安靜下來豎著耳朵偷聽兩個大人的對話。

“屠香是你們班的吧？”只聽校長說，“十分鐘前她從樓頂上跳下來，自殺了。”

這天的補習課提早結束了。作為最後一個跟屠香直接接觸的人，喬陽被校長韓墨帶到辦公室配合警察的問訊。

補習學校的後院被警方封了起來，那裏是屠香的死亡地點。有膽子大的男生偷偷跑去看，回來吐得一塌糊塗：“好多好多血……還有……白色的……嘔！”

女孩子們都哭了，三三兩兩抱成一團，不少人連站都站不起來。

墨陽學校門口擠滿了家長，他們是接到補習班的通知來接人的，看到孩子們一個個臉色煞白地從樓裏走出來，紛紛湧上前把孩子護在懷裏。

教室裏的人都走光了，呂潛才終於站起來。他攤開自己的右手查看，方才握拳太緊，指甲在手心留下了一個個蒼白的月牙形傷痕。他背著書包，慢吞吞地拖著步子挪到外面。樓外面的街道空蕩蕩的，只有路過的行人，沒有人在等他。

他在門口呆立了一會，左右看看，偷偷繞到教學樓後面。剛隱約看到用來保護現場的黃線，就聞到了沖天的血腥味。他忍不住扶住墻壁，大聲嘔吐起來。

晚上回到家，家裏黑著燈。茶幾上放著一張紙條：“你媽媽回娘家了，我去把他接回來。你自己叫外賣，錢在鞋櫃上面。爸爸”呂潛把那張紙團起來扔在地上，腳步虛浮地走進自己房間，連書包都沒摘就打開電腦，用“不孝女刪帖”做關鍵詞搜索，很快搜到了幾個相關事件的熱門帖。

把帖子跳轉到最後一頁，呂潛發現已經有人更新了事情的最新進度：

“不孝女是我補習班的同學，她今天下午跳樓自殺了。”

呂潛看著這條消息，不自在地扯扯衣領。明明是氣溫還算舒適的夏初，他卻感覺忽冷忽熱，出了一身的汗。焦躁地啃了會指甲，平覆了一下情緒，少年終於滾動鼠標滑輪，看起了接下來的回覆：

“我操，樓上說的真的假的？”

“死了？天啊……[蠟燭]”

“怎麽就死了？就因為在網上被人罵了兩句？也太玻璃心了。她死了讓身邊的人怎麽辦，心疼她的倒黴老爸。”

“小女孩死了，她才17歲！她是被你們這群網絡暴民逼死的，你們現在滿意了吧？”

“樓上聖母婊，鑒定完畢。”

“田園女權滾蛋，你媽炸了。”

“怎麽就是被我們逼死的？我們是打她了還是推她了？她小小年紀人品敗壞，我們在網上說兩句都不可以？”

“就是！其實死了也好，長大了說不定怎麽危害社會。”

“她活該。”

“死者為大吧，既然人已經死了那就不多說什麽，雖然我依舊認為支持自己老媽出軌很SB。”

“很SB+1”

……

呂潛將帖子看到了最後。隨後他站起來，摘掉書包換了居家服，伸了個懶腰。他去衛生間拿毛巾，擦掉了自己身上的汗，然後坐回電腦前，動作輕快地打字：“活該+10086”

第二天學校放假，補習學校的課還要上。呂潛走進教室，發現教室裏只坐了大概三分之一的人。他坐到喬陽身邊，推了對方一下，小聲問：“人都沒來？”

“好多人都退課了。”喬陽一副半死不活地樣子趴在桌子上。

“哦……”呂潛並不意外，又問，“你還好嗎？昨天警察問你什麽了？”

“別提了，提起來我就憋氣，聽他們的意思好像是我把人弄死的一樣……他們還問網上的帖子是不是我發的。”

呂潛拉開書包的動作一頓：“你怎麽說的？”

“我能怎麽說，當然說跟我沒關系！”喬陽煩躁不安地抓抓頭發，“這種事哪能承認啊！跟屠香就沒解釋清楚，再扯上警察就更麻煩了……屠香……”說到這個名字，喬陽重重嘆了口氣，眼圈微微發紅，“你說她怎麽就想不開……如果我昨天沒有跟她吵，是不是她就不會死。”

“……”呂潛垂下眼簾，把書包裏的東西一件一件拿出來，“我不知道。”

他拒絕回答這個問題，卻不知道幾小時後，他將不得不面對這個問題。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二更送到~

耐心等等，明天墨狐貍就會教呂潛做人了

咱們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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