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他所知, 杏奈的父母在她童年時就放棄了撫養權。並且已經去世了。但這是他托人查到，而不是從她口中親耳聽到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彭格列修改過後的產物。

“伯父伯母, ”他糾結了一下自己的用詞, 在杏奈逐漸放緩的動作下, 不禁質疑自己應該沒有稱呼錯吧。“他們……”

“他們已經去世了。”

杏奈擡起頭, 沒有過多的表情, 清冷的聲音好像只是在闡述事實，“我監護人，之前掛名的是京子小姐。”

“這樣啊……”果然不想多提。

他隨後一頓, “什麽！？你監護人是沢田京子。”

沢田京子是杏奈的監護人。如此，那她……

哦，好吧。他好像知道了, 沢田綱吉和她的確切關系。所以他是, 已經完美得罪了父輩人員了嗎。明天上班後，趕緊給沢田京子噓寒問暖還來得及嗎……

他懊惱地嘆了口氣，然後揉了揉赭色的後腦勺。杏奈向前走了兩步，只留給了他一個背影, 明顯對於這個話題興致缺缺。

杏奈走了幾步，發現中也還在身後沒有跟上。她定了定腳步, 短靴在石磚上發出踢踏響聲。杏色發絲從耳邊滑落, 她回眸看了中原中也一眼，發現他宛如一個大男孩般無措，對著她欲言又止。

“中也君很好奇嗎？”

“不是好奇。”絕對不是因為「好奇」這種無知的情感作祟。只是關於她的事情，中也有反省過, 他知道的太少了。與其說在等待她告知，不如說因為自身也曾經懷著相同的情緒，所以選擇性地放棄了刨根問底的機會。

或許，各自的過去，對於現在他們兩人的關系而言，是無足輕重的。

可是……

“我想知道杏奈的一切。”

女孩回首凝視著他的茶棕色眼裏被蒙上一層薄紗，彩燈虛化的斑駁幻化成星辰，隕落與夜色的湖泊之中。她的唇線抿成一條，只是靜靜地望著他。

“抱歉，如果你不想開口，我可以繼續等。”

流光輾轉，杏奈眨了眨眼睛，她側頭笑了起來，“什麽嘛。我以為中也會問我要不要去賓館，結果提到這麽嚴肅的話題，你打算等會兒怎麽開口呀。”

“啊？”

不是，他好不容易營造出的氣氛怎麽瞬間就……還有，“賓，賓館？我我我，不是你怎麽……”

杏奈低頭把最後一小口拉丁果全部咬進嘴裏。裹在外側的白色吸油紙被她一個用力的握拳，直接捏進手心，變成皺巴巴地一坨。

“中也君如果沒和別的女孩子談過戀愛，怎麽可能規劃的出那麽標準的約會行程。是借鑒網上的吧。”

除去開頭，其他的確很標準化。而且似乎還誤解了什麽，才特地去換了一身與他平時審美完全不符的休閑裝。如此，估計最後肯定會安排過夜行程了。

因為這的確是標準成年人的約會模板。

上網隨便一查，出來的都是「第幾次約會開始去賓館比較好？」「前一晚要做的準備是……？」「默認的肢體觸碰暗示是……？」教程貼漫天飛舞。

不要問她為什麽這麽清楚。

她沈了沈目光，中也因為當面被揭穿，羞赧色爬上耳垂，慌張地想要開口辯解，卻吐不出像樣的句子。

短短停滯的十幾秒，足以讓她的思慮撫過各種回憶。手心裏的紙團被她用力捏得紮痛了皮膚。

她回過頭看了一眼攘來熙往的夜市。搭建的臨時店鋪，裝飾著紅綠相間的聖誕色，歡聲笑語。

如果在意大利，今天可能除除夕夜以外，最為歡騰的一天。香噴噴的大火雞，傾倒而瀉的香檳，彭格列每年都會準備豐盛的晚宴。

“所以我們等下去哪兒呢，中也君。”

最終，還是她開口打破了沈默。

“哪裏都不去。”

靜思片刻後的赭發男子，嘆了一口氣。他瞇起眼睛從頭到腳打量了一圈站在不遠處，嘴角還掛著微笑的清水杏奈。

心裏沈甸甸的，雙唇之間呼出的氣息都不禁沈重下來。無奈又失落。

杏奈不但完全避而不談，對他的言語沒有給出任何回應。掛起的笑容，應是隔開了他們兩人心間的距離。

這讓中原中也深深蹙起了眉，抿了抿唇。

“我送你回家吧。”

……

一粒小石子，被丟進了寧靜的湖泊之中，沈落深淵。只剩下泛起的漣漪在湖面上圈圈化開。

聖誕夜最後的那段對話，並非什麽大事。到了電梯口兩人也是泰然自若，但是他們心裏清楚，根本無法當做什麽都沒發生過……

簡單告別後，杏奈回到了家。她一個人回到房間，打開了那個藍色絨布首飾盒。意料之中，是一枚戒指。她不理解為什麽中原中也會決定把戒指改成普通的聖誕禮物送給她。

就算是察覺到了她的退縮，也不該隨意送出準備好的戒指啊。

她拿起戒指打量了很久。兩側細小的的碎鉆之間，鑲嵌著一個純凈剔透的大鉆石。一眼就能看出它的價格不菲。

這應該是……求婚用的戒指造型吧……

兩側鑲嵌的小碎鉆排列成一條線，不帶弧度。看著不像是近幾年大牌流行的設計造型。應該是經典款。

杏奈兩指捏起鉆戒，半舉在空中。室內只點亮了一盞床頭燈，即便如此，也足夠使這個切割精細的銀白色礦石，發出炫目的光彩。

太貴重了，總感覺冒然收下不太好。

作為普通的聖誕禮物……

戒指在她的手心裏翻轉了一圈。銀色鉑金的指環邊緣，在燈光的反射下，能看出細小的摩擦痕跡。

“恩？”指腹輕輕摸索過去，她放到燈下湊近仔細看了片刻，真的有一些劃痕……

敢情這還不是全新的？？？

那麽一瞬間，杏奈是懵逼的。甚至腦補了中也是不是送給過其他女孩子，然後被退貨處理了，這才落入了她的手中。

開玩笑的。這是不可能的。

她像是確認什麽一般，把戒指的內側對準了光線。棕茶色的大眼睛瞇起，仔細審視著上面精細的刻字。

沒有人名字母，只有數字。年數是，四年前。日期是4.29。

四年前是……18歲。

這是中原中也18歲生日時候買的，戒指，求婚戒指？

杏奈把它重新塞回首飾盒中。她爬進被窩裏，把被子蓋過腦袋，埋首在柔軟的枕頭裏。床頭的黃色燈光柔和又寧靜，鴉雀無聲的房間中，只聽到墻上掛著的秒針在一格格地走著。

她一個人沈思了半晌，最後決定翻起手機。

……

而另一邊。中原中也回到家就打開窗戶，眺望著燈火輝煌的夜景，其中還包含著自家公司的五棟大樓。他一手按下打火機，一手彎著手指，擋住迎面撲來的寒風，點燃了銜在嘴上的煙。

白煙入喉過肺之際，帶起一陣酥癢感。尼古丁確實有緩解壓力的效果，他兩指夾著煙，嘴裏吐出來的是煙霧也是憂煩，可惜，不能像它們，沒過一會兒就被風吹散了。

一支煙，燃燒殆盡。煙蒂被他按滅進窗臺的煙灰缸。

中原中也重新坐回沙發，打開了杏奈給他的小袋子禮物。拆開綁著的絲帶，從袋子裏滑落至手心的，是一個黑色choker。和他平時戴著的，並無明顯差異，只是材質上更加啞光了點，多了幾劃斜杠條紋。

他在手心裏摩挲了幾下，是有些懊悔自己剛才的態度，但更多的是無奈。他能怎麽辦，難道在那種情況下讓他若無其事開口說，好，我們去賓館？

明明是鑲嵌著梨渦的笑顏，眼底深處卻如沈寂的湖泊般，一點也沒有高興和期待的神色。怎麽看都是在裝作不經意地扯開話題。

想起了剛才略帶悶悶不樂的離別景象，中也垂下腦袋煩躁地抓了抓後腦勺。

一屁股從皮質黑沙發上利索地站起，他跨步走到玄關，從門背上掛著的外套中掏出了手機。

滑開鎖屏，跳出了一則未接來電，是杏奈的。解鎖以後還附帶了一條未讀信息，上面只有一句話。「聖誕快樂，謝謝禮物，晚安。」

他猶豫了一下，想要回撥。可時間顯示在十分鐘前，如果她已經睡下了，吵醒又不太好……

對著屏幕重覆敲擊了好幾下，最後他也只回了句，「晚安。」

視監了很久的聊天信息。對話框下的小字，遲遲未改變「未讀」的狀態。無奈下嘆了口氣。

他心想，沒事，過幾天還能約她出來……

沒錯，過幾天，等今天的小尷尬過了。

是的，過幾天……

過，幾天……

可是過幾天以後，她人呢！？

手機已經過了整整一天，沒有回覆，也沒在電梯口逮到人。他急切地敲開了鄰居家的門，大明星一臉奇怪地看著他，說杏奈去東京，過新年了……

“東京的哪裏？”

“好像是叫並盛？”

東京的並盛……彭格列的底盤。

他退出屋子，大步走向電梯。黑色皮鞋在地毯上踏出悶聲的不滿，前幾天至少還維持著普通的問候，怎麽都不和他說一聲。

撥打出的電話，被他依在耳邊。只是嘟嘟響了兩聲，就被他沒有耐心地按斷，又打了出去。

在兩個短暫的未接電話之後，第三個終於被接起來了。他松了一口氣，氣息剛剛提到喉嚨口，就自個兒楞住了。

一個沖動打了過去，可他，還沒來得及想好臺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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