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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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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並不懼狗。”蘇細矮身坐在竹塌上, 念完紙上的這句話, 仰頭看向顧韞章, “這是什麽意思?”

男人正站在木施前給自己束腰帶。

他一身雲雁圓領官服, 身高腿長的站在那裏, 身後晨曦初顯,更將人襯得挺拔如松,“我覺得沒什麽意思, 只是簡單的一些紀事罷了。”

“可為什麽要藏在琵琶裏呢?”蘇細不解。

顧韞章道:“女兒家的心思向來是最難猜的。”

“……那是你岳母。”

顧韞章糾正道:“岳母家的心思向來是最難猜的。”話罷, 顧韞章拿起盲杖, 往前走了兩步。

“你要去做什麽?”蘇細將那張紙收起來,迅速上前一把拽住顧韞章的寬袖。

作為一名臉皮極厚的小娘子,蘇細早就忘記了剛才表白失敗的尷尬時刻, 只等著顧韞章與她一道將這張紙上的謎團破了。

男人道:“上朝。”

蘇細蹙眉, “你一個瞎子還要去上朝?”

“為了俸祿, 為了養家。”

蘇細:……那您還真是辛苦。

為了俸祿的顧韞章去上朝了,蘇細回到自己屋子, 單手托腮盯著手裏的紙張看了半響,還是沒明白。

這到底是什麽意思呢?

院子門口, 顧韞章剛剛繞過影壁, 面前墻上突然跳下來一個少年郎。

藍隨章攔住顧韞章的去路, 盯著他身上的朝服看半響,然後雙手環胸道:“你心軟了。”

男人側身,欲繞過藍隨章,少年郎又擋住他的路。

藍隨章雙眸陰暗地盯住顧韞章, 似有些生氣也有些委屈,“你支開我去調查顧顏卿,故意把自己的身份洩露給她,是想做什麽?”

顧韞章沒有回答,只敲著手中盲杖,繞過藍隨章往外去。

藍隨章站在原地,看著顧韞章的背影,語氣陰沈道:“你喜歡上她了。”

顧韞章腳步一頓,手中盲杖猛地攥緊,然後擡手撩開面前的馬車簾子,鉆了進去。

“她會毀了你。”

馬車轆轆駛遠,也不知男人有沒有聽到藍隨章的最後一句話。

……

蘇細拿著那張紙研究了半日,去尋養娘,“養娘,阿娘怕狗嗎?”

養娘想了想,道:“不怕啊。你小時候還養過一只呢,不過走丟了。”

蘇細蹙眉。既然不怕狗是真的,但為什麽要特地寫出來呢?

“娘子。”素彎打了竹簾子進來,“蘇老爺請你過去,說有事要與你說。”

“蘇老爺?請我去?”蘇細不確定的重覆素彎的話。蘇茍怎麽會突然請她去的?

“有說是什麽事嗎?”

素彎轉身看一眼身後,見四下無人,才上前來壓低聲音道:“說是有舊事商談。”

舊事?蘇細下意識低頭,看向自己手中的紙。她最關心的舊事,不就是阿娘嗎?

其實如果蘇茍不來找她,蘇細也會去找他。從這件事情的發展來看,蘇茍是作為中間人存在的。

有人假冒了蘇茍身份,去尋她母親。而這件事,蘇茍分明是知情的,不然她阿娘也不會被說成是蘇茍的外室,可這與阿娘糾纏的男人,卻分明不是蘇茍。

蘇細想,這件事情怕是只有蘇茍能替她解惑了。

想到這裏,蘇細立時站起身準備去蘇府。

“娘子,老奴與你一道去。”養娘趕緊跟在蘇細身後,一道上了蘇府派來的馬車。

他們住的小院與蘇府尚有一段距離,養娘坐在馬車上時想起一件事來,“說起來老奴最近聽說那蘇家老母蟲正給蘇莞柔張羅親事呢。”

蘇細不是很感興趣,但在看到養娘那雙“你快問我,你快問我”的眼睛時,還是張口詢問,“張羅了誰家?”

養娘雙眸一亮,“娘子您肯定猜不到,是住在京師城東的一個進士。”

“進士?”蘇細確實是沒想到。就憑著如今蘇茍在朝中的地位和蘇莞柔在京師內的盛名,楊氏怎麽可能才給蘇莞柔找一個進士?

而按照蘇莞柔的脾氣,除非是那進士日後能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不然她是斷不會嫁的。

“那進士今次春闈是什麽名次?”

“聽說好像是個二甲,哎,娘子,這個二甲是什麽意思啊?”

蘇細道:“沒什麽意思,最多給個中書舍人的稱號,不管怎麽比,都是比不上蘇家門楣的。”

如此看來,這個進士並無十分才華,那蘇莞柔為什麽會看上這麽一個人的?

那邊養娘繼續道:“其實這事老奴也是道聽途說。這個進士呀,早年喪父喪母,日子雖清苦,但勝在人品不錯。”

說到這裏,養娘顯出困惑之色,“像蘇莞柔這樣的定是想著要高嫁的,那副脾氣,便是給她做太子妃她都能去當的,怎麽會找這麽一個進士?”

蘇細想來想去,也想不通,最後得出一個結論,“興許是好拿捏?”

兩人正說著話,馬車便到蘇府門前了。

蘇細透過馬車簾子,看到那扇熟悉的黑油大門。

馬車夫引著馬車從角門入,那邊早已有奴仆等候。

蘇細上了轎子,一路到一座小院內,養娘被攔在了外頭。只有一婆子引她入院,至屋前檐下。

“娘子,請。”領路的媽媽撩開竹簾子,請蘇細入內。

蘇細看一眼清冷的房間,面色警惕,“父親呢?”

那媽媽道:“主君馬上就來,請娘子稍等片刻。外頭熱,娘子先進去吃杯茶吧。”

那媽媽好言好語的勸,蘇細蹙眉,提裙走了進去。

屋子裏很幹凈,像是剛剛打掃出來的。角落的案子上置一只銅制熏香爐,裊裊白煙升騰而起,如霧半細膩縹緲。

如今這般的大熱天,竟還熏香。

蘇細冷著一張臉坐到實木圓凳上,並未碰桌上的茶水,只透過窗子往外看,等著蘇茍過來。

蘇細等了一會子,不知為何覺得有些悶熱,她擡手扇了扇自己泛紅的面頰,然後打量了一番這間屋子。

屋子裏頭雖沒什麽東西,但裝扮的極其雅致。掛在窗前的竹簾子上還繡了一朵漂亮的蘭花。

等一下,蘭花?蘇細迅速起身,打了竹簾子,正準備出去,卻不想迎面碰上一個人。

“妹妹剛來,怎麽就急著要走了?”蘇莞柔堵在門口,盈盈笑著看向蘇細。

蘇細單手扶住門框,不知為何手腳有些發軟,她踉蹌著後退一步,“怎麽是你?”

“多日不見妹妹,思念的緊,請妹妹來說說話罷了。”蘇莞柔面前竹簾半掀,露出她半個身體。

蘇莞柔似是胖了些,面頰圓潤不少。她穿一件淺藍色裙衫,單手覆在腹前,一手拿著帕子捂嘴。

而此時,蘇細不僅開始覺得熱,還覺得頭腦發漲。她伸手撐住身旁的實木圓桌,目光下移,落到手邊那盅茶盞上。

她沒吃茶,也沒碰這裏的任何當心。

那就是……熏香!

蘇細霍然睜大眼,她渾身無力的軟倒下去,正坐在身後的實木圓凳上,然後歪頭趴了下去。

蘇莞柔面無表情地看著趴在實木圓桌上陷入昏迷的蘇細,擡手招過香雪,“去告訴後院的人,人我給了,我要的東西,他也該兌諾。”

“是。”香雪躬身去了。

蘇莞柔又招手喚來剛才的那個婆子,“去,把她弄上馬車。”

“是。”婆子先在外頭走去窗邊將那熏香爐熄了,然後才打了竹簾子進屋,剛剛想把蘇細抱起來,卻不想原本綿軟無力的人猛地揚手。

那只裝著涼茶的茶盞就那麽砸在了婆子頭上。

“嘩啦”一聲,涼茶浸了婆子滿頭滿身,殷紅的血色順著婆子肥胖的臉往下淌,混著茶水和血水,看起來可怖至極。

蘇莞柔伸手捂著腹部,面色震驚的後退一步。

那邊蘇細砸完了那婆子,卻已然喪失了最後一絲力氣,又倒回了實木圓桌上。

蘇莞柔松了一口氣,趕緊與那婆子道:“快帶走。”

雖然被砸了一茶盞,但那婆子神智尚清醒,只是破了一點皮。畢竟蘇細聞了那麽久的熏香,早就體力不支,哪裏還有大力氣砸茶盞。

看著婆子將蘇細搬到後院馬車上,蘇莞柔立在二樓閣樓,暗暗攥緊了手中帕子。

父親也該看看我了,父親做不到的,我會替蘇家做到。

……

蘇細迷迷糊糊間恢覆了一點意識,她似乎正躺在一個地方。

她身下是很柔軟的絲綢緞子,周圍很舒服,完全沒有夏日裏的炎熱之氣。蘇細想,這應當是個好地方。

恍惚間,她看到眼前出現一個身穿精致甘藍色長袍的男人。

“美人,你醒了?”男人湊過來,手裏還端著一杯酒,身上是濃郁的酒氣,即使蘇細神思尚混沌,也能聞出來這酒不是凡品。

是貢酒。

蘇細攥緊掌心,藏在手裏的那片碎瓷片狠狠地紮進皮肉裏。她的神智頓時清醒起來,然後終於看清楚了面前的人是誰。

是大皇子。

“美人,別怕。”

看著蘇細瞬間瞪大的那雙眼,大皇子柔聲安撫,“我只是來請你做個客而已,等辦完了事,自然就會把你放回去的。”

大皇子俯身,在蘇細身側輕嗅,“美人,你可真香。我第一次見你,就被你迷住了,這世上竟還有你這般的尤物。”顯然,這辦的不是好事。

大皇子仰頭,喝下那盞酒,似乎是想以嘴餵給蘇細喝。

蘇細厭惡地皺眉,等大皇子湊近了,猛地揚手,那片碎瓷片狠狠地滑過他的唇。

大皇子發出一陣撕心裂肺的叫聲。

蘇細趁機滾下床榻,跌跌撞撞的往外跑。

蘇細原本以為會有人來攔她,她甚至已經做好了準備,卻不想這一路出去尤其安靜。

她猜測,應該是大皇子怕旁人打攪了他的好事,所以故意將人都趕出去了。如此一來,正好方便了蘇細。

她的手掌還在滴血,蘇細用力撕扯開自己的一截羅袖,勒住手掌,以防血液亂滴留下血跡,暴露了自己。

身體裏的藥性還未完全消失,蘇細沒頭沒腦地跑了一段路,還是能聽到身後大皇子那淒慘的叫聲。

蘇細想,這樣的叫聲肯定很快就會引來外頭的宮人。果然,不消片刻,外頭便傳來了宮人們急促的腳步聲,然後是大皇子氣急敗壞的聲音,“把殿門給我關嚴實了!找!掘地三尺也要給本皇子找出來!”

蘇細躲在寢殿一角的那只紫檀木衣櫃裏,透過精致的鏤空浮雕,看到匆忙奔出寢殿的宮娥和太監。

她緊緊攥著自己的手,蜷縮在衣袍之中。

大皇子面色猙獰地坐在床榻之上,由身旁的宮娥替他上藥。

“不會輕點啊!笨手笨腳的!”似乎是宮娥手腳重了些,大皇子擡腳一踹,直接便將那宮娥踹到了地上。

小宮娥抽抽噎噎地跪在地上磕頭。

“哭什麽哭,快點去給我請太醫去啊!”

小宮娥低著腦袋奔了出去,寢殿內只剩下大皇子一人。那瓷片劃的並不深,只是血流的多了些。

大皇子罵罵咧咧,面色陰鷙地站起身,一邊脫下沾血的外袍,一邊朝蘇細藏身的衣櫃走來。

蘇細屏住呼吸,渾身僵硬。

大皇子伸手,搭住衣櫃門。

蘇細攥緊手中瓷片,抵住衣櫃縫隙。

“表哥。”突然,一道低啞聲音傳來。

大皇子動作一頓,朝門口看去,只見顧顏卿穿著官服走進來,身後是一大片面色驚惶的宮女和太監。

“你怎麽來了?”大皇子面露不悅。

顧顏卿擡手揮退身後的宮娥和太監,然後走到大皇子面前,“表哥,你的嘴怎麽了?”

“被只野貓抓傷了。”對上顧顏卿探究的眼神,大皇子有些心虛地偏頭。

顧顏卿皺眉,“表哥,我跟你說過很多次了……”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我以後會註意的。”大皇子不耐煩的打斷顧顏卿的話。

顧顏卿擰眉,“方才那些宮娥和太監在找什麽人?”

“一個女人而已,不小心讓她跑了。”大皇子含糊其辭。

顧顏卿的視線在寢殿內兜轉一圈,最後落到大皇子的床榻之上。他上前,拿起一支簪子。

這是一支牡丹簪,精致富貴,透著一股淡淡的女兒香。

顧顏卿下意識眸色一緊,雙眸淩厲地看向大皇子,“表哥,你說的女人是誰?”

大皇子心虛道:“就是一個不聽話的小宮娥,你看,把我的嘴都劃破了。我要快點換身衣裳叫太醫來看看,不然到時候父皇問起來就不好了。”

大皇子朝衣櫃走去。

顧顏卿拿著手裏的牡丹簪跟在他身後,突然視線一頓,看到衣櫃前滴落的那一滴血色。

顧顏卿上前一步,踩住那滴血,攔住大皇子,“表哥,你的衣裳掛在木施上呢。”

大皇子轉頭一看,果然見木施上正掛著一套幹凈衣裳。大皇子立時走過去換上了木施上的衣裳,然後朝外頭嚷嚷著怎麽太醫還沒來。

顧顏卿站在衣櫃前,暗暗磨了磨腳,弄幹凈那滴血珠子,然後微側頭,朝那道窄小的雕花縫隙裏看進去。

縫隙很窄,彎曲昏黑,顧顏卿什麽都看不到,但他聞到了淺淡的血腥味。

那邊太醫已經過來,替大皇子看好了傷,開了藥,恭恭敬敬退出去。大皇子嘴上被繞了幾圈繃帶,不能說話,只能與顧顏卿打手勢。

顧顏卿道:“方才姨母叫表哥過去。”

“唔唔……”大皇子指了指自己的嘴,臉上露出憤恨之色。

顧顏卿道:“表哥先去吧,聖人那邊找我還有事。”

大皇子聽到這話,立時點頭,先帶頭出了寢殿,然後指揮宮娥和太監們分散開去。大皇子篤定,蘇細定還藏在他殿裏的某一個角落。

顧顏卿隨大皇子一道出了寢殿,跟著大皇子走了一段路,親見他進了貴妃的景仁宮,這才轉身迅速原路返回。

只要貴妃娘娘瞧見了大皇子臉上的傷,大皇子沒有一個時辰必然不能脫身。

顧顏卿疾步走進大皇子寢殿,見有太監搜查完了外殿,正欲往內殿去,便趕緊將人攔住道:“我有東西落在裏面了,你在這裏等我。”

顧顏卿與大皇子向來關系親密,那太監自然不會起疑,甚至還道:“奴才進去給公子尋吧。”

“不必了。”顧顏卿斷然拒絕,然後甩袖入內,順手關上了寢殿大門。

寢殿內悄靜無聲,顧顏卿走到那衣櫃前,小心翼翼地打開,卻見裏面除了一堆雜亂的衣服外,並不見人。

顧顏卿擰眉,轉頭四顧,然後看到了那個被綁在床底下的小宮娥。

小宮娥掙紮著滾出來,朝著顧顏卿“嗚嗚”叫喚。顧顏卿看著沒了宮娥服的小宮娥,擡腳一踹,重新把小宮娥踹回了床底下,然後轉身出了寢殿,並吩咐外頭的太監道:“裏頭我尋過了,沒有人,不必進去了。”

“是。”那太監不疑有他,立刻答應。

顧顏卿走在白玉磚上,目光四顧,不放過任何一個宮娥。

他在寢殿內轉了一圈,卻沒有發現人,只得出了寢殿。

冗長的宮道之上,熱日艷艷。

顧顏卿一眼看到那個貼著宮墻而走,將腦袋垂得極低的女子。她發髻松散,像是隨便抓出來的高髻,身上的宮女服也穿得歪歪斜斜的,連腰帶都系反了。

顧顏卿快步上前,一把拽住那小宮娥的胳膊。

蘇細猛地轉身,手中瓷片用力一甩,被顧顏卿眼疾手快地按住。

“是我。”

“放開。”蘇細擡腳朝顧顏卿踹去。

男人將她壓到宮墻上,正欲說話,那邊突然行來一隊轎輦。

顧顏卿看到那亮麗的明黃色,眸色一暗,立時壓著她跪了下來。

明黃色的轎輦上坐著一個身形高瘦的男人,穿著龍袍寶帶,戴翼善冠,整個人半掩在黃色幔帳之中,看不清臉。

顧顏卿將蘇細擋在身後,伏地而跪。

龍輦停在顧顏卿面前,帷幔內傳來男人沙啞的聲音,帶著一股夏日的慵懶之意,隱隱透出威勢,“是二郎嗎?”

“是。”

“起來說話吧。”

顧顏卿站起身,拱手作揖,貼著身後跪在地上的蘇細。

蘇細看到那明黃色的帷幔和那麽多宮娥、太監,立時便明白了輦上之人的身份。

蘇細可沒傻到跑這聖人面前去揭發他兒子做的事。畢竟人家才是一家子,她這個外人,便是死了,哪裏抵得上這聖人寶貝兒子的一根汗毛。

就蘇細所知,這位聖人對大皇子異常偏寵。聽說是因著愛屋及烏的緣故。

蘇細有時候也會想,那貴妃到底是生了如何一副傾國傾城的模樣,才會將聖人迷得神魂顛倒,黑白不分。

“又來看你姨母?”

“是,近日天熱,姨母受不得暑氣,我便給她帶了一座冰鑒來。”

“冰鑒這種東西宮裏有的是,不過這也是你一片孝心,心裏想著你姨母,你是個好孩子。”聖人的目光透過那細薄帷幔,落到顧顏卿身後的蘇細身上。

“你身後的人是誰?”

顧顏卿立時又撩袍下跪,“陛下恕罪,是我府上養的歌姬,姑蘇小調唱得極好,正好姨母想聽,我便將人帶來了。”

“嗯,無礙。貴妃愛聽,讓她唱就是了。”聖人應一聲,似乎是乏了。

龍輦緩慢移動,從顧顏卿和蘇細面前挪開。

蘇細吐出一口氣,面前青石板磚上都是她滴落下來的汗水。她纏著紗布的手掌也被汗水浸濕,混雜著血水,刺刺的疼。

“等等。”突然,那龍輦又停了下來。

蘇細渾身一僵,將頭埋得更低。

眼前熱日如火,照在蘇細身上,火辣辣的像是灼燒一般往她身上匯聚。她身上的衣裳都濕了,面色慘白,渾身戰栗。

那高坐在龍輦之上的男人又道:“既然你姨母喜歡聽,就將這歌姬留在宮裏吧。”

蘇細面色更白,她下意識想起身,卻被顧顏卿狠狠按住了胳膊。

“是。”顧顏卿起身,拱手,目送龍輦離開。

蘇細跟著站起來,雙腿發軟。

顧顏卿轉頭看向她道:“聖人沒看到你的臉,我先帶你出去,然後再送一名歌姬進來就行了。這種小事,聖人不會放在心上的,只要我與姨母說一聲就可。”

蘇細警惕地盯著面前的顧顏卿,聲音嘶啞,“為什麽幫我?”

顧顏卿抿唇,攥著她胳膊的手咻然一緊,然後勾唇笑道:“我喜歡你。”

蘇細輕咳一聲,推開顧顏卿的手,笑了,“我知道我生得好看,可若是你想與你那位大皇子表哥搶你的嫂嫂,這可是不倫。”蘇細想到顧顏卿腦袋上頂著的兩頂綠帽,臉上笑意更甚。

顧顏卿面色微沈,“我與表哥不一樣,我跟顧韞章也不一樣。”

蘇細攥著手裏的瓷片,輕輕側了側身,想起上輩子的事,語氣極輕道:“沒什麽不一樣的。”

還不是貪圖她的美色。

“跟我走。”顧顏卿突然又是一把攥住了蘇細的胳膊。

“去哪?你松開,你拽疼我了。”

“我送你出宮。”

蘇細被人一路拽著,坐上了顧顏卿的馬車。她貼在角落,手裏的瓷片始終沒有放下。馬車轆轆行駛,顧顏卿視線往她身上一瞥,突然皺眉,“你怎麽拿了我表哥的東西?”

蘇細順著顧顏卿的視線看去,就見自己胸前掛著的那塊玉麒麟掉了出來。

應該是剛才在換那宮娥衣裳的時候沒整理好。

“你表哥的東西?”蘇細神色警惕又疑惑,以為顧顏卿又在耍什麽花招。

顧顏卿伸手,想將那玉麒麟拿過來,卻不想蘇細手一劃,那碎瓷片便在顧顏卿手背上劃出了一道血痕。

顧顏卿縮手,看著手背上那條長長的血痕,眉目微凜,“這是聖人賜給皇子的,每個皇子都有。皇家代代相傳,算是一種皇家信物。不過你就是拿了,也不能成為狀告我表哥的證物,因為這京師裏,沒有人敢接你的案子。”

皇家信物……蘇細摩挲著自己胸前的玉麒麟,神色有些呆,她問,“你真的覺得,這是你表哥的玉麒麟?”

顧顏卿道:“皇家的玉麒麟跟外面的不一樣,都有暗紋,我不會看錯。”

聽到此話,蘇細突然感覺手裏的玉麒麟變得炙熱燙手。她哆嗦著攥住玉麒麟,咽了咽幹澀的喉嚨,只覺喉頭一陣緊縮。

馬車轆轆,夏日悶熱的氣息擠壓而來。

一種不知名的情緒逐漸在蘇細心裏彌漫開來,帶著極端的憤怒和不甘,以及無法壓抑的,無邊無際的悲傷和無力感,幾乎要將她徹底淹沒。

她想,她知道為什麽顧韞章不告訴她那個人是誰了。

皇家權貴,不過一筆風流賬罷了,自然不會將她阿娘放在心上。

而這樣的皇家權貴,就算是真要了她阿娘的命,憑她一個無權無勢的小娘子,又如何以卵擊石,替她阿娘報仇?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03-11 21:14:23~2020-03-12 22:06:0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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