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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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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莎:“……”

關於她怕不怕, 這種事情隨便動腦子想想也該知道吧?

她真的很希望,能有什麽人,來拯救一下這位先生的情商。

不,看伊提斯先生這通透的模樣, 情商應該挺高的, 就是不近人情而已。

穆莎很心累,但她還是得笑著否認:“不, 我怎麽會怕您呢?”

伊提斯坐在椅子上,擡起頭看向黑發少女。

他每一個動作都透著優雅,姿態清冷且高傲, 就像在凜冽冰川上盛開的白色花朵。

他說:“你很聰明。”

這無來由的誇獎,打的穆莎有些找不著邊。

她也覺得自己很聰明,但她不知道這個人突然這麽誇獎她, 目的在何處。

但是,很顯然, 伊提斯現在不打算為難她。

他沒有對這句話做出任何的解釋, 這個話題也不會再有下文。

他翻開書,淺乳色的貴重紙張,在他骨節分明的白皙手指下被撥動。

不僅僅是臉,他身體的每一處,都是造物主傾註了全部心血的藝術品。

他大致翻了幾頁之後, 淡淡地說:“你坐下。”

穆莎不可置信道:“坐地上嗎?”

簡直是泯滅人性。

伊提斯擡起頭, 淡淡的瞥了她一眼。

他說:“椅子上。”

不知為何, 穆莎從他的眼神裏讀出了鄙視。

這個剛剛誇過她聰明的人, 肯定又在心裏罵她傻了。

她別別扭扭的在伊提斯旁邊坐下了。

穆莎比他矮很多,坐在旁邊更是小小的一小只,看起來顯得尤為弱小可憐。

她看起來,是真的很不想和伊提斯有更多交談和接觸。

不過,加上在夢境裏的那些時間,穆莎被這個人教導了也有數月了。

作為學生,她還是想當有自覺的。

“伊提斯先生,我不太懂小世界構築法則。”

“按照法則,是不允許除神之外的人,去定義甚至構築世界的。”

這個世界,僅僅屬於神。

定義或者構築小世界,將世界的一部分變為自己所有,那一定是違背了神的。

因而,小世界構築一直都只是個概念。

人就算再怎麽努力,也只能構造出殘缺不全的結界。

就連之前占山稱神的喬伊斯公爵,也只是做出了一個不完整的半成品。

伊提斯輕聲說:“這涉及到認知問題。”

“‘世界’這個詞的概念很覆雜。”

“人類的眼中的世界,只是人所認知、了解和觀測到的事物構成。”

“在有信件往來,話語傳播,知識的教導之前,人類自身所接觸到的,自我產生的認知,就是自己的世界。”

“這時產生的‘世界’概念,和神眼中的世界,當然不會是同一個。”

“人所認知的‘世界’有時是錯誤的,但它也並不完全是錯誤,至少,對這個人自身來說不是錯誤。”

穆莎點了點頭。

這就像是人和玻璃缸裏的金魚的認知差距。

金魚只能活動在那小小的一方水缸裏。

它接觸不到水缸外面,於是,在它的認知裏,水缸外的世界不存在。

但是人類,卻清楚的知道,金魚的魚缸外,還有著更廣闊的世界。

“人類不可以定義神眼中的世界。”

“但可以定義自己的世界,更甚至在自己的認知中構造世界。”

“畢竟,人有著能夠掌握自己的思想、意識、情感的能力。”

伊提斯說:“於是,在這個時候,‘世界’的概念就產生了差距。”

“人類憑借自己的認知,打著法則的擦邊球,構築出和神的世界不相同的,屬於自己的小世界。”

穆莎:“……”

這些字她都能聽懂,但是卻理解不了意思。

按照伊提斯的說法,構築小世界是完全可行的,不應該只是概念。

她問:“那為什麽沒人成功?”

伊提斯說:“因為每個人知道,自己的認知不全面,還有可能是錯的。”

穆莎:“……”

合著就是自己沒能騙過自己唄?

穆莎問:“可是……就算沒人能成功,這也是個法則漏洞吧?”

“神為什麽不把法則的漏洞修正好呢?”

萬一某些大腦認知不全的瘋子,真的騙過了自己,構築出了真正的小世界。

那瘋子豈不是真的會成為小世界的神?

這種事情,光明神冕下能允許嗎?

伊提斯合上書本,側頭看向她:

“那要如何修正呢?”

“把人都變成沒有思想,不會觀察的木頭?”

穆莎撥浪鼓似的搖頭。

不,這太可怕了。

伊提斯說:“為什麽要修正?”

“人類的每一個個體,都對世界有著自己的認知,這是件很正常的事。”

“認知的差異只要在正常的範圍內,就不需要被修正。”

穆莎想:這話竟然意外的尊重人權啊。

真不敢相信,這是這個病態的世界裏,有病而不自知的光明信徒能說出來的話。

伊提斯:“人類在不停的進化,越來越清醒,但也永遠保有著自我和認知。”

“這份越來越強大的矛盾性,會使人類永遠不可能成功構築小世界。”

穆莎搖了搖頭:“不,還是可能的。”

“如果,我只是說如果,喬伊斯公爵堡的事件再延續幾百年或者幾千年,那位公爵就能夠成功變成神了。”

“因為人的記憶容量是有限的,時間久遠的記憶會被遺忘。”

“刻意構造自己的世界觀的話,只需要足夠長的時間,就能夠控制自己的記憶。”

“喬伊斯公爵把自己殺死,變成永遠存在的亡靈,算是找對了路。”

“還有認知幹涉……”

“他如果幹涉一下他自己,說不定也會成功。”

總而言之,那位喬伊斯公爵,離成功失之交臂。

伊提斯看著她,銀色的眼眸裏似乎泛起了極淺的漣漪。

他說:“很不錯的推論,看來這堂課你已經學會了。”

穆莎猛地清醒過來,她忽然意識到,自己剛剛都說了什麽。

這樣的話語,這樣的方法,萬一真的能夠成功,那就是對現在的神權的顛覆。

總之,這是在光明信徒面前絕對不能講的話。

她滿腦袋冷汗,小心翼翼的對上伊提斯的眼睛。

她覺得自己馬上就要被滅口了。

伊提斯的反應依舊很平淡,並沒有讓穆莎感覺到,做送命題時的那種壓迫感。

他輕聲說道:“但吾還是要告知你,這不可能。”

“你所說的記憶,也許是構造小世界的關鍵,但這也是局限所在。”

“人類的靈魂沒有足夠的強度,腦袋裏塞不下那麽多東西,更何況承受一個世界的信息量。”

“如果成為神,看待世界的角度會驟然發生變化。”

“哪怕是一朵花帶來的信息量,都足夠使一個人的靈魂崩壞。”

穆莎算是逃過一劫,幸好人類構造小世界不可能成功,不然說出這套理論的她,肯定要死在這兒了。

她感慨道:“原來是這樣。”

的確,人類眼中的花朵,只是花朵而已。

不過,在她原來的世界裏,花朵還可以在認知上,被解構成細胞甚至更小的物質。

這些已經足夠逼瘋一個普通人了。

於這個世界,創造萬物的神來說,一朵花傳遞的信息,在他眼中的大概更為覆雜。

生命、元素、規則框架……各種各樣穆莎能想到,和想不到的的東西。

伊提斯把書放進她手裏。

“能夠理解到這一步,就沒有問題了。”

“你可以去把書還掉了。”

穆莎抱著書起身,她不想在這張椅子上多待哪怕片刻。

不過,她覺得,伊提斯先生的態度好像比之前和緩了一些。

畢竟按照她的理解,在她說出構築世界的理論時,伊提斯先生就該對她冷嘲冷諷了。

但是,吃虧的經歷還擺在那裏。

就算這個人再怎麽和緩,穆莎也不會再放下警惕了。

穆莎抱著書和他道別,轉過身離開。

在穆莎走遠了之後。

淺金色的小長毛貓從後面走出來,輕盈的跳上椅子,坐在了伊提斯身邊。

牠淺色的眼眸裏,滿溢著疑惑和擔憂。

伊提斯沒有理會牠。

發色銀白的青年閉上眼睛,似乎是陷入了淺眠。

但是,他看起來,又像是在回味、思考著什麽東西。



時間一天一天過去。

作為一個中階的小神術師,穆莎每三個月必須完成一次的委托,不能繼續拖了。

在她要去選擇委托之前,伊提斯已經幫她挑好了。

接過那封委托信的時候。

穆莎一邊笑,一邊在心裏罵人。

她覺得,這位導師,一定會在她的能力範圍內,給她選擇難度最大的委托。

……也有可能是在能力範圍之外。

穆莎打開了委托信。

“那英俊又善良的王子,生命如綻放的花朵一般,美好又短暫。”

“被心腸惡毒的黑巫師詛咒,失去了愛人的公主,自囚於孤高的雲中之塔。”

“啊,善良的神術師啊,請救救公主吧,將她從那冰冷黑暗的塔上拯救,帶回這繽紛的世界裏。”

穆莎:“……”

她心情覆雜,吐槽道:“伊提斯先生,寫這封委托信的人,是吟游詩人嗎?”

伊提斯早就看過了。

他說:“後面有正常的文字描述。”

穆莎翻過信來,這才終於讀懂了故事。

在遙遠的大陸北邊,克雷頓王國,有一位溫柔又美麗的公主,名字叫瑞雅。

瑞雅公主在宴會中,結識了鄰國的王子。

這位王子是一位善良又英俊,品性高潔的人。

瑞雅公主和鄰國的王子在言談中感受到了對方的魅力,他們成為了摯友,並且很快就相愛了。

但是,在這時,克雷頓王國出現了一位黑巫師。

他詛咒道:“那信仰光明的愚昧公主,我詛咒她,她將因為對黑暗的不敬,化身為厄運的花朵。”

“她的世界從此失去色彩,她的靈魂,將永遠淪為黑暗的奴仆。”

穆莎:“……”

這個國家的人都這樣說話的嗎?

穆莎繼續看下去。

在那之後,瑞雅公主的養的小寵物,死於不慎誤食了花園的植物。

她的愛人,那位英俊的王子,也死於城堡突然塌下的落石。

厄運的花朵盛開後,傷心至極的公主,擔心自己為更多人帶來不幸,自囚在了雲中之塔。

深愛著女兒的國王,向神宮發來了委托。

希望神的奴仆們,能夠救一救他可憐的女兒。

穆莎看了兩遍。

這個委托,還真的不太好說難易程度。

不過,神宮會教給小神術師來做的委托,再難也不會難得過喬伊斯公爵堡的。

穆莎拿起羽毛筆,在委托信的最後簽了名。

只要能遠離伊提斯,就算這是來自地獄的邀請函,她也會去的。

穆莎擡起頭,虛偽道:“我明天就出發。”

“課程要暫緩一段時間了,伊提斯先生,我會想念您……”

伊提斯打斷了她的話。

“不暫緩,路上可以學。”

穆莎兩只手舉著委托信:“?”

她的笑容僵硬了一瞬,心態已經崩了。

伊提斯說:“這是你第一次做委托,需要有人陪同。”

穆莎扯了扯嘴角。

她跑去做喬伊斯公爵堡的實踐課題時,都沒有人陪同。

現在一個委托,竟然需要人陪同嗎?

伊提斯說:“吾不會幫你,委托是你的事情。”

穆莎乖巧的笑著:

“謝謝您為了我的成長考慮這麽多,伊提斯先生。”

【直接說是全程劃水的帶隊老師不就好了?】

伊提斯剛剛把委托信接過來,正要走到石板前開始講課。

他轉身的動作一頓,回過頭看向穆莎。

黑發少女還維持著笑容。

那雙含著光的銀灰色眼眸裏都帶著“真情實感”的笑意。



聖城在南域,而克雷頓王國在大陸的北部。

這意味著路途會很遙遠。

穆莎在準備物資時,心痛又酸爽。

痛在她光禿禿的小金庫。

喬伊斯公爵堡事件的獎金,已經被她花光光了。

爽在買來的衣服實在很好看。

聖城維哥的商店裏,衣服的面料都是貴重又舒適的佳品,做出來的衣服也很精致。

明明款式和神術師制服差不多,但穿上之後,穆莎就是覺得自己更好看了。

她收拾好了行囊,在約定時間趕往傳送陣所在的浮空殿。

銀發青年已經等在浮空殿了,他就站在傳送陣的邊緣。

聽見穆莎的腳步聲後,他回過頭來。

穆莎:“……”

盡管已經勸說過自己,別被伊提斯的外貌迷惑了心智。

但是,但是……

伊提斯換了一身簡單些的衣服,他不再穿著那寬大的,看起來就很累贅的白袍了。

這件衣服應該是神術宮的制服,但比穆莎見過的制服更要華貴一些。

從那衣袖和衣擺末端的滾雲銀紋就能看出來,這一身衣服的價值。

青年那一頭銀白色的長發,也被顏色稍深的發扣束在了身後。

那枚金屬發扣色澤明亮,雕刻著典雅精美的花紋。

比起之前松散隨意的模樣,他現在看起來更幹練了一些。

但不管氣質發生什麽樣的變化,他都還是那副讓日月星河為之失色的皮相。

好看的人穿什麽都好看。

伊提斯就是個行走的衣架子。

伊提斯開口,聲音還是冷冰冰的。

“你盯著吾做什麽?”

穆莎隨口撒謊:“您一換發型和衣服,我差點沒認出來,我有點臉盲。”

但是,上輩子玩換裝游戲某暖多年,穆莎已經有了玩家病。

她心想:【要是再配上個眼鏡,就更好看了,會有斯文敗類的味道。】

伊提斯冷漠道:“現在你認出來了,把你的目光收回去。”

穆莎順從的低下頭:“好的。”

負責啟動傳送陣的神術師和黑發少女打招呼。

他話語裏帶著調侃的笑意:“穆莎小姐,這次就不用再提醒您,傳送時該怎麽做了吧?”

穆莎想起來上次傳送的經歷,就臉色發白。

她擺了擺手,說:“知道知道,落地前不睜眼。”

這個破傳送陣,只能把她從浮空城傳到南域的地面。

距離短不說,傳送時還有一種跳崖的感覺。

她走進傳送陣裏,看向自己的導師:“走吧,伊提斯先生?”

盡管這次做好了心理準備,穆莎落地時也還是很不好受。

不過比起上次直接吐出來,這次她的狀態要好多了。

她抱著希望對方也一起倒黴的壞心思,擡起頭看向清冷的銀發青年。

伊提斯臉色蒼白。

他從落到終陣後就一直站著,似乎在緩解傳送帶來的不適。

過了一會兒,他說:“浮空殿的傳送陣壞了。”

穆莎搖了搖頭,說:

“一直都這樣。”

伊提斯閉上了眼睛。

他說:“回來就修。”

穆莎點了點頭,說道:“那真是太好了。”

這次她是真心實意的在附和伊提斯的話。

那個破傳送陣是該修了,傳送體驗是在太差了。



穆莎是乘坐著馬車前往前往克雷頓王國的。

這一路上,她看風景看得很開心,住旅店也住的很開心。

但是,伊提斯卻感到非常不適。

他大概是第一次坐馬車,對這擁擠、顛簸的,要多人共乘的馬車非常抵觸。

一路上,他都坐在穆莎旁邊,閉著眼睛,一句話也不肯說。

同樣坐在車上的人,雖然被他的美貌吸引到,但卻都不太敢和他搭話。

這位發色銀白的,穿著白衣服的先生,一看就很不好相處的模樣。

穆莎倒是和同行一段路的人聊得不錯。

黑發少女在伊提斯耳邊又笑又說,一路上都非常聒噪。

在這路上,有一個長相漂亮的小男孩,跟隨父母上車之後,就一直盯著穆莎看。

他像是見到了什麽漂亮的珍寶一樣,表現的非常開心,臉頰都紅撲撲的。

小男孩不太好意思和她說話,只是一直羞澀又緊張的盯著她看。

直到穆莎回給他一個笑容,小男孩立刻因為她的友好而放松下來了。

他說:“姐姐,你的頭發好漂亮,像綢緞一樣。”

這話一出,車上的人的臉色就變了。

尤其是男孩子的父母,他們想要拉住男孩子教育他。

但在穆莎面前,又實在不好這樣做。

穆莎低下頭,說道:“謝謝你的喜歡。”

“不過,你以後千萬不能喜歡黑色的綢緞,知道嗎?”

車上的氣氛稍稍放松一些了。

伊提斯睜開眼睛,轉過頭看向穆莎。

他比穆莎高許多,映入視野的,是少女毛茸茸的黑色發頂。

小男孩問道:“為什麽呀?”

穆莎毫無遲疑的哄他:

“因為姐姐的頭發其實比綢緞好看,黑色綢緞很醜的。”

“而且,你的金色頭發,比姐姐的黑色頭發更好看。”

“你應該更喜歡金色才對呀。”

男孩的父母對著穆莎露出了一個感激又抱歉的笑容。

從馬車上下去之後,小男孩還送了穆莎一份繪本。

穆莎看著遠去的馬車,和那一家人揮手道別。

伊提斯身邊的這個小噪音源終於安靜了下來。

他看著正在把繪本往行囊裏收的穆莎,說:“你可以告訴他們,你是神術師。”

穆莎:“……”

她確定了之前的猜測。

伊提斯先生的情商是真的不低。

他是個很清醒的人,只是很多事,他都看破不說而已。

一個黑發少女,會遭受抵觸。

但若是得知這個黑發少女是神術師,就會產生完全不一樣的感覺。

畢竟,神術師是神的使者,神的奴仆,是最值得尊敬的人。

穆莎搖了搖頭,拒絕了這個提議:

“不了,會給小孩子的成長認知添麻煩。”

那個孩子,如果對別人說,他遇到了一個黑頭發的姐姐,是神術師。

那麽,他是一定要遭遇排擠的。

這會給他往後的人生造成什麽樣的影響,可就不一定了。

屬於這個世界的人類,還是按照這個世界的觀念來長大比較好。

那樣,他的一生才會順遂平安。

躍出水面的魚,很快就會死掉。

只有待在它的水塘裏,和它的每一個同伴都一樣,才能夠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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