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游泳比想象中難多了。

兩天後, 許其琛得出了這樣一個結論。

而專屬教練夏知許得出的結論是，許其琛這個人還真是倔到不行。

“你把腿擡高一點, 沒事兒我給你扶著, 對，手臂劃水，對……”

夏知許站在淺灘, 抓著俯身在水裏的許其琛的小腿，輔助他打水。

許其琛又嘗試了很久, 覺得自己差不多可以試著游一陣子了, 於是仰起頭對夏知許說：“你別在這兒了，你自己游吧，沖浪也可以。”

“真的不用我了？”夏知許挑了挑眉, 表示懷疑。

“嗯。”許其琛從水裏站起來, 濕淋淋的, 推了夏知許一把，“你去玩吧。”

夏知許看著濕漉漉低頭抹臉的許其琛, 哪兒也不想去, 什麽都不想玩, 但他知道許其琛是不好意思自己一直在這裏幫他，現在要是還在這兒待著, 只會讓許其琛覺得不自在。

“那好吧, 我可真走啦。”夏知許拉了拉許其琛的手, 把囑咐了幾萬次的話又重覆一遍, “只能在淺灘這邊游, 要帶著游泳圈，有什麽事就對著手表叫我，千萬別自己瞎逞能……”

“我知道了，你真的好麻煩。”

“我這不是不放心你嗎？”夏知許趁著許其琛揉眼睛的功夫，偷親了一口他的臉頰，這才不情不願地離開。

其實也沒離開多遠，因為夏知許實在不放心，他按了按自己的智能手表，對著裏面的0901說道，“時刻監控他的生理狀況，一旦出現異常第一時間告訴我。”

“好的，管理員。”

只剩下自己一個人，許其琛終於安心獨立地試著游泳，他按照夏知許教給他的技巧，在水裏反覆地練習。熟能生巧這個詞還是具有一定的普世意義的，嗆水嗆到鼻子發紅的許其琛終於有了一點點開竅的感覺。

“0901，你覺得我剛剛那一段游得怎麽樣？”

“許先生，我覺得您快入門了。”0901面對許其琛總是非常的友好。

“我也有這種感覺，我再多游幾次說不定就學會了。”許其琛忽然信心十足，一頭紮進水裏半天也不出來。

等到他終於可以獨自一人完整地游過一段淺灘之後，許其琛心情愉悅從水裏出來，想要讓第一時間讓夏知許知道自己的努力成果，可是他眼睛看不太清，於是問0901：“你們家管理員呢？”

“我剛剛向他報告，您的身體出現了缺水的現象，他現在給您去買水了，大約兩分鐘內會過來。”

“這樣啊……”許其琛確實覺得有些渴，他擡頭望了望。

“管理員距離您直線距離786米，3點鐘方向。”

許其琛按照0901的指示望過去，果然看見了夏知許，他的黑頭發和高個子在一眾游客之中格外顯眼。

深一腳淺一腳地朝那個方向走了沒幾步，許其琛就發現，手拿著冰飲的夏知許被幾個穿著比基尼的金發美女拉住，硬生生地給拽到了沙灘排球的球網下面，就連手裏原本即將拿給他的冰飲都被搶走。

“他們在幹什麽？”許其琛的眉頭不自覺地皺了起來，一面問0901一面走向事發地。

“根據她們的話還有行為……我猜她們是邀請管理員一起參與沙灘排球。”0901猜測道。

許其琛不說話了，眼睛盯著那些穿得少到可以等同於沒有的女人，她們的胳膊就快纏在夏知許的身上，夏知許面露難色地推開一個，另一個又纏了上來。

法國的女人都這麽主動嗎？

不，跟國籍沒有關系。上學的時候夏知許就這麽受歡迎了，現在的他比起上學時候的少年模樣，似乎更有魅力。

“許先生，您的心跳在加快，血液粘稠度增加，血壓也在升高，你現在處在……”

許其琛直接了當地給出了0901生理分析的結果，“生氣狀態。”

“……是的，許先生，您可以通過深呼吸平覆您現在的情緒，請您……”

許其琛面無表情地看著不遠處被美女包圍的那個人，“你們家管理員說過，壞情緒是一定要發洩出來的。”

0901幾乎沒有怎麽見過這樣的許先生，他搜尋了網絡上可以找得到的詞匯，終於找到了一個和他此刻的狀態相對貼切的網絡流行詞——Alpha。

他覺得這樣的許先生並不好惹，但是及時地回覆對話人是社交學的一個要點，於是他在短暫的沈默之後回覆道。

“許先生，準確來說，管理員並不是‘我們家’的，而是你家的。”

說完，他透過手表上的微型攝像頭，看著許其琛一步一步走向了管理員。

夏知許覺得特別苦惱，被這幾個外國女人拽著來了這裏，還死活塞給自己一個排球，躲都躲不開，他用英語說了半天，這些人就像是聽不懂一樣，自顧自地拽著他。正推開一個抓住他胳膊的女人，夏知許就看見了朝他走來，並且臉上表情不算友好的許其琛。

對方一步一步走到了他的面前，直接抓住了正要摟上夏知許胳膊的女人的手腕。許其琛難得地冷著一張臉，讓夏知許一下子想到了十年前那個冷冰冰的小孩子。

“你來了，我正要給你送水，就被他們……”

夏知許還沒說完，就看見許其琛微微歪了歪頭，低頭看著那個女人，用流利的法語說了幾句話，然後稍稍用力掰開了她的手，抓住夏知許往外走。

幾個女人又追了上來，許其琛停下腳步，皺著眉轉頭看了她們一眼，又說了一句話，然後頭也不回地拉著夏知許離開了這裏。

許其琛的氣場把夏知許都嚇了一跳，被他一路拉著走到了海灘邊，找到了兩個空的沙灘椅坐下。許其琛倒頭躺在沙灘椅上，也不跟夏知許說話，看見自家小祖宗這樣，夏知許有些慌，小聲地跟0901說，“你剛剛怎麽不提醒我啊……”

0901還是那副語氣，現在看來倒有點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感覺，“對不起，管理員，我剛才在做深度搜索，忘記您了。”

“0901，別理他。”仰頭倒在沙灘椅上的許其琛閉著眼開口。

“是，許先生。”0901很快回覆道。

被完全忽略的夏知許感到不滿，但又不敢太大聲，“不是，到底誰是你的管理員啊？”

0901一本正經道：“管理員，是您說的，許先生擁有最高權限。”

夏知許啞口無言。

看著許其琛懶洋洋地躺在沙灘椅上，夏知許知道他不太開心，於是拉過許其琛懸著的手，捏了捏，“小祖宗，都是我不對，我應該直接把她們都甩開，什麽紳士風度都是扯淡，小祖宗才是最重要的！”

許其琛還是一動不動地躺著，另一只手臂搭在自己的臉上，遮住眼睛。

不過他心裏倒是聽進去夏知許的認錯了。

他確實沒做什麽，總不能像個惡霸一樣把人姑娘甩開。

但還是不高興，許其琛覺得，夏知許似乎總是那個被別人纏住的人，而且還不分男女。

他現在特別想去那種問答類網站回答“擁有一個太受歡迎的男朋友是什麽體驗？”的問題，他幾乎可以就此展開一篇有理有據的小論文。

夏知許見他不理不睬，從自己的沙發椅上站起來，直接半跪在許其琛的面前，抓著他的手，換了個話題，“寶貝，你剛剛跟她們說什麽了？”

許其琛不回答，夏知許又纏著他問了好幾遍，把他都給問煩了。

“我就說，這是我的游泳教練，花了很多錢請的，沒工夫跟你們在這兒耗。”

終於等到許其琛回答的夏知許長長地哦了一聲，輕輕地捏著他手指的骨節，“可我剛剛讓0901開啟了同翻功能，我聽到的好像是……‘這是我的男朋友，麻煩你們別糾纏他。’這樣的話……”

許其琛猛地擡起頭，把自己的手從夏知許手裏抽了出來，站起來就準備離開。

夏知許見狀，眼疾手快地抱住許其琛，“哎哎哎別走，我知道了，一定是0901騙我的，這個鬼AI整天的不安好心，別氣別氣，”他像哄小孩兒一樣拍著許其琛的背，“都是我不對，都是我的錯。”

全程旁聽的0901內心並沒有什麽情感波瀾，但他想到了自己之前搜索詞匯時看到的另一個網絡流行語——背鍋俠。

到了陽光底下，許其琛的眼睛不自覺瞇起來，看向夏知許的時候眼神顯得更冷，夏知許忍不住笑道，“這還是我頭一次見你沒喝

“誰吃醋了？”許其琛揚了揚眉尾。

見風使舵的夏知許立刻改了口，“對啊誰吃醋了？誰吃醋我們家小祖宗都不會吃醋的。”他討好地摟了摟許其琛，“我們家小許同學現在氣場全開啊，我都壓不住了。”

許其琛順著他的話茬提出建議，“那不然今晚我壓你好了。”

“行啊。”夏知許笑起來，“你在上面，你壓我。”

有點驚訝於夏知許的爽快，許其琛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真的？”

“真的啊。”夏知許攬著許其琛的肩膀，領著他朝著海灘走，“我這人不在乎上下，反正不管上下，我都在裏面。”

許其琛的臉色變了變，一腳踢上夏知許的小腿。

夏知許笑得見牙不見眼，一把抓住了許其琛的腿，兩個人都沒站穩，倒在了地上。夏知許拉了拉許其琛，倒下的時候墊在了他的下面，神色痛苦地嚷著，“哎喲我的頭……”

“沒事吧。”原本還在氣頭上的許其琛一下子沒了氣，從他身上半起來，伸手摸了摸他的後腦，“磕著哪兒了？”

“要死了要死了……”裝到一半的夏知許伸手捧住了許其琛的臉，用力地親了一下，笑嘻嘻地說道，“我挺喜歡上位的，比較深，我也省力。就像這樣。”

他向上頂了頂正跨坐在自己身上的許其琛，弄得他臉一下子就紅了。

“夏知許！”

“有~”

快要離開尼斯的那一晚，夏知許租了一輛不大的自行車，帶著許其琛沿著英國人大道騎行。

兩岸的棕櫚樹在夜風中輕輕地擺動著葉子，被迫坐在後座的許其琛手搭在夏知許的腰間，維持自己的平衡，這樣的場景實在是太過熟悉，熟悉到他幾乎可以回想起當時在後座聞到的冷調香水味。

還有當時忐忑不安的心情。

夏知許帶著許其琛，來到了當時在第一個世界的那個隱蔽的礁石邊，兩個人把車停到一旁，並肩坐在遍布鵝卵石的海灘邊。

“感覺上一次坐在這裏，就好像是昨天的事。”許其琛感慨地望向沒有邊際的大海，濕潤的海風推著潮汐緩緩湧上來，又慢慢地沈下去，回到大海的懷中。

就好像每次和他在一起時，自己高低起伏的心率。

“我一直很好奇，”坐在身邊的夏知許側過臉看向許其琛，“那個時候我吻你，你為什麽沒有拒絕？”說著，他自己笑了起來，露出稚氣的虎牙，“是因為還沒睡醒，懵到忘了推開我嗎？”

“是因為我喜歡你。”許其琛看向他的眼睛，表情一如既往地認真和誠懇。

夏知許楞了楞。

“不過說真的，我當時確實有點懵，不知道林然，或者說你，為什麽會突然親我，為什麽莫名其妙地就對我產生了好感。我其實是可以推開你的，但是下意識並沒有叫我這麽做，大概是應該是因為當時我就喜歡上你了吧。”他偏過臉，望向大海，“我只是不敢相信，竟然會喜歡上自己寫的角色。”

聽到許其琛這麽說，夏知許長長地舒了口氣，“這樣啊”。

“幹嘛？”許其琛看了他一眼。

夏知許搖搖頭，仰頭倒在地上，望著天空，“沒什麽，就覺得解開了一個心結。看來我還是很有魅力的嘛。”

許其琛也躺了下來，腦袋和他的腦袋挨在一塊兒。

“你就是很有魅力啊。”他把夏知許這句玩笑話很認真地重覆了一遍，“不管你以哪副皮囊出現在我的面前，我好像都會無可避免地喜歡上你，就像是不可抗力。”

聽到這句話，夏知許感覺自己的心漏了一拍。

忍不住輕聲笑了出來。

“笑什麽？”

“沒什麽。”他握住許其琛的手，“只是感嘆，不愧是具有文學天賦的人，說話都比別人浪漫很多。”

被他這麽一說，許其琛有些不好意思，只好看著浩渺的天空。

海上的夜空像是一塊巨大的深藍色絲絨，上面幾乎看不見太多星光，只有一輪明亮到讓一切都黯然失色的月亮，清寒的光在黑暗中暈開。

“月亮和太陽的光，果然是不一樣的。”許其琛緩緩地開口，“月亮是冷的，太陽卻很暖。”

他沈默了一會兒，又笑了一聲，似乎覺得這樣的討論意義不大，“不過說起來，月亮的光芒本來就不屬於自己，全部都來源於對太陽光的反射，一旦太陽消失，月亮也就熄滅了吧。”

夏知許側過臉，吻了吻許其琛的眼角，“你就是我的月亮，我絕對不會讓你熄滅的。”

“我會一刻不停地燃燒自己，讓你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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