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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不如我們從頭來過(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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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聲音又輕又緩, 傳到夏知許心裏的時候卻變成了無比尖銳的警鈴,一下子喚醒了胸口那只原本停止聒噪的寒蟬。

夏知許猛地松開許其琛, 手僵硬地伸到那根被他抓住的柱子上, 匆忙地握住。

“對不起。”

許其琛沒有說話, 只輕輕地搖了搖頭,把自己的臉縮進棉服的領口裏。

車窗上積了薄薄一層白霧, 車內的暖氣烘烤著兩個人的臉頰, 滾燙滾燙。

極力地在對方的面前掩飾自己的反常, 匆匆告別後立刻回家。吃午飯時, 許其琛收到了夏知許發來的一條微信。

[你真的要給她寫詩嗎?]

都說了不是給她寫詩了。許其琛咬著筷子頭,回覆了信息。

[我本來就沒有答應她,後來她退而求其次,說自己寫底稿, 讓我幫她改一改,我就同意了。]

剛發出去, 就收到了夏知許的回覆。

[那可以。]

許其琛幾乎可以腦補出他說這句話時勉強滿意的小表情。

之後的幾天,岑希一有空就跑到四組, 找許其琛幫她修改, 實際上對於許其琛而言, 為了校慶而寫詩這件事本身就不太吸引他,畢竟功利性和目的性都太強了, 失去了寫詩本身的意義。但他還是非常認真且耐心地幫岑希參謀, 從遣詞造句到隱喻立意, 盡心盡力。

就為了這個節目, 夏知許最近都插不上話,只能坐在後面默默看著兩個人湊在一起寫詩,還得聽著旁邊的同桌樂此不疲地八卦。

苦不堪言。

節目報了上去,學校的審核也順利通過了,就等著校慶表演。幫著寫完了詩,許其琛也自認為任務完成,沒再管節目的事,可人算不如天算,沒想到到了校慶的前一天,岑希卻病倒了。

晚自習的時候,班長站到了講臺上,“岑希生病了,她的節目明天肯定是沒辦法照原計劃進行了,大家還有沒有什麽才藝可以表演的,最好是不需要怎麽排練可以直接上的那種。”

臺下的眾人議論紛紛,事態緊急,誰也不敢輕易站出來接這個燙手的山芋。

同桌小聲開口,“說是直接燒成肺炎了,現在還在醫院吊水呢。”

許其琛沒有說話,只低頭默默地看著書,同桌見他這樣,也不說話了。

“真的沒有嗎?這樣吧,如果大家有什麽想法,隨時告訴我,我報上去,時間很緊張,一定要盡快通知我,否則咱們班這次校慶就沒有節目了。”

沒有節目……

許其琛的筆尖戳了戳頁腳,說不出心裏是一種什麽情緒。

他更不知道,夏知許從剛才班長站上去的時候就盯著他的背影。

感覺自己的凳子被蹬了蹬,脖子上又被貼了一張便利貼。

[你是不是覺得很可惜?你們的詩不能表演了。]

許其琛舒了口氣,在下面寫上了一行字,手伸到背後將紙條遞到夏知許桌子上。

[可惜,但是不是因為這個。我只是覺得校慶表演的機會難得,全校可能只有我們班沒有節目,想想就很遺憾。]

夏知許捏著紙條,眼睛盯著許其琛寫的回答,盯了好一會兒,才將紙塞到自己的奧數輔導書裏。

“班長!”

就在班長正準備從講臺上下來的時候,突然聽見有人喊他,一擡頭,看見四組後排的夏知許舉起了自己的手,露出兩顆小虎牙。

“我想代表咱們班表演。”

班上的人都轉過頭看向夏知許,夏知許往椅子背靠了靠,原本偽裝得很坦然的笑容在看到許其琛回頭的瞬間變得有些不好意思。

許其琛沒有說話,只是看著他,眉頭微微皺著,是他在疑惑時會做出的表情。

“真的嗎?太好了!”班長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快步走到了夏知許的身邊,“你準備表演什麽節目?我等會兒就給你報上去。”

“這……”夏知許嘿嘿笑了兩聲,“我還沒想好。”

他說的是實話,還沒等他想清楚,手就已經舉起來了。

“喲,之前是誰說絕對不會表演的~”陳放在一邊看熱鬧不嫌事大,“班長,夏知許歌唱得可好了,還會彈吉他。”

夏知許朝他翻了個白眼,“班長,陳放會打架子鼓。”

班長如釋重負,笑著說,“那你們可以組個樂隊啊!還有沒有人會其他樂器的。”

大家興致勃勃地討論起來,統統參與到這次“13班校慶表演大拯救”的話題中,許其琛看著活躍的同學們,回過頭朝著夏知許笑了笑。

夏知許開口,“還可惜嗎?”

許其琛笑著搖了搖頭,笑眼將他琥珀色瞳仁裏的淡漠遮去,只留下溫暖的光。

看著他微微翹起的嘴角,夏知許覺得再沒有什麽比這個更值得。

他不是天生的表演者,但為了許其琛,他願意嘗試。

又湊齊了一個鍵盤手,班長十分激動,但是又想起來一件很重要的事,“對了,這次校慶的審核還是很嚴格的,不能唱關於愛情的歌。”

全班同學發出了一陣噓聲。

“靜儉也太老套了。”

“好像唱首情歌學生第二天就會集體早戀似的。”

“好無聊啊~”

班長拍了拍手,“為了咱們班能夠順利出節目,大家就稍微忍耐一下吧,不然咱們明天晚上就只能坐在臺下看別人班表演了。”

抱怨的同學們這才安靜下來,班長問道,“知許,你想好唱什麽歌了嗎?”

“絕對不唱情歌,班長你就放心吧。”

陳放笑嘻嘻地懟道,“我已經不太相信你說的[絕對]兩個字了。”

臨時磨合一個節目並不容易,不過好在第二天的上午最後一節課是體育,連著中午午休的時間,算下來可以多練幾小時。

“你等會兒自己回家吧。”夏知許背著黑色的吉他包,帶子在他的棉服上勒出了一個不淺的凹痕。

許其琛點點頭,下一秒又有點後悔。

其實他也可以陪著他練習的。

可是,以什麽樣的資格呢?

好朋友?

每天一起回家的好朋友?

不管定語如何花哨冗長,所修飾名詞的本質依舊是不會改變的。

“那我就自己回去了。”

朝著操場走了沒兩步,就聽見後面的人喊道。

“一定要來看我的表演啊。”

下午的最後兩節是政治和班會,夏知許他們幾個也沒來參加,臨時出節目的壓力一定很大,何況又是一個東平西湊的樂隊,許其琛有些擔心。

班會課一貫都是自習,可這一次班上所有人都無心學習,畢竟班會結束半小時之後校慶晚會就要開始了,這可是學風嚴謹的靜儉高中難得的休閑活動。

許其琛心不在焉地寫完了政治老師布置的小論文,想著總算可以毫無負擔地去看表演了。這是他頭一次這麽期待學校舉辦的演出,以同樣的心情追溯上一次,恐怕還是小學一年級時候的六一兒童節。

他們會表演什麽歌呢?

許其琛陷入了思考。

夏知許的聲音是很好聽的,兼具清澈與磁性,說話的時候總是讓人聽起來很舒服,就連最無趣的數學題被他講解後也有了可以讓人沈下心去理解的契機。

耳邊塞滿了教室裏的吵吵嚷嚷,他緩緩地俯下上半身,想要趴在桌子上,桌子左邊堆起來的書不小心蹭上他的臉頰,癢癢的。

腦子裏忽然出現不久前公交車上的那一幕。

心裏忽然冒出一根火柴,在他毫無防備的時候猛地擦亮,燃起,從胸口到臉頰,從臉頰到耳垂。

許其琛慌亂地把頭埋在胳膊肘。

“你怎麽了啊?”同桌關心地問道。

“沒什麽,暖氣吹得我頭有點暈。”

謊言並沒有讓他的癥狀得以緩解。

終於挨到了下課,許其琛淹沒在歡快的人群之中,被一群興奮的人包圍著,自己那麽一點點小小的開心也就被隱藏得恰如其分了。剛走出教室,就看到了汪主任,難得的是,汪主任的臉上掛著笑。

不過許其琛沒想到,下一秒汪主任竟然叫住了他。

“許其琛,來,過來一下。”

許其琛走了過去,心裏有了不太好的預感。

並不是他所想象的站在走廊一邊談話,汪主任直接領著他去了主任辦公室,依舊是一副笑模樣,卻讓許其琛越發的擔心起來。

“你坐啊。”

他只好猶豫地坐到了汪主任對面的沙發上。

“我聽你們張老師說了,你這次在‘金硯杯’拿了一等獎,我看了你寫的作文,寫得太漂亮了,不拿獎都說不過去。”汪主任笑呵呵地給許其琛接了杯熱水,“像你這樣有天分的孩子,以後可是文科班的重點培養對象啊。”

許其琛接過了水,小聲地說了句謝謝主任,又瞟了一眼墻上掛著的表。

汪主任寒暄了一兩句,終於切入正題,“是這樣的,我的兒子啊,正在上初中,就在隔壁師大附中,他們最近呢,也有一個作文競賽,挺重要的,我就想請你幫我兒子看看他的作文,我總是覺得他寫得假大空,我自己又是教物理的,也幫不上什麽忙,這也快考試了,語文老師們都忙著出卷子……”

他看了一眼許其琛,“而且你看,你的作文剛剛獲了獎,這麽有才華,比起老師我更相信你啊。喏,我把他作文都拿過來了,明天就是上交的最後期限了,你幫著看看,這寫得怎麽樣啊?”

看著汪主任從自己的辦公桌抽屜裏拿出一張文稿紙,許其琛的一顆心徹底地沈了下來。主任的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他怎麽可能拒絕呢?

又看了一眼表。

如果按照正常的流程,晚會現在應該已經開場了。

13班的節目在第七個,算下來應該是開場後一個小時左右上臺。

猶豫的話只會浪費更多的時間。

“汪主任,我這就給您看。”

看著許其琛毫不猶豫地接過稿紙,汪主任高興極了,“來來來,你坐在我的桌子那兒,桌上有筆,你就直接在上面隨便劃。”

許其琛點點頭,坐下來認真地看著主任兒子的作文。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或許是辦公室的暖氣開得太足,許其琛的腦門都滲出了汗,他低著頭,仔細地一字一句幫著斟酌和修改。

第一段。

第二段。

第三段。

每一段都聚精會神地讀著,改著,直到自己覺得滿意才罷休。

終於,許其琛修改到了最後一段。擡頭,已經過去了五十分鐘,他將鋼筆的筆蓋蓋好,匆匆站了起來,“主任,改好了。”

“哎呀,太謝謝你了。”汪主任也從沙發上站了起來,“走,主任請你去吃飯,你想吃什麽?”

“不用了,主任我還有事先走了。”許其琛匆匆鞠了一躬,慌張地跑出了辦公室。

晚會的地點在大禮堂,夏知許站在後臺,班長特意請來的化妝師正在幫他做著上臺前最後的整理。

“許其琛來了嗎?”

陳放搖搖頭,“沒看見啊,他該不會是沒來吧。”

“不可能的……”夏知許雖然否認了,可語氣卻一點底氣也沒有。

“陳放,你的架子鼓已經放上去了。你們要準備上臺了。”

“哦!好,馬上!”

陳放拽著恍惚的夏知許,還有另一個鍵盤手,三個人在燈光黑下來的時候上了臺。

夏知許站到了立麥的前面,將背在身上的吉他調整到了面前的位置。

燈光亮起的一瞬間,他努力地在臺下烏泱泱的觀眾中尋找許其琛的身影。

沒有他。

他說不清自己現在的情緒,大概是一種非常迫切的需求。

如果無法滿足,他寧可現在扯掉自己臉上虛偽的得體微笑,從這個舞臺上離開。

陳放的兩只手舉起鼓槌,在半空中富有節奏性地敲了三下。

歌曲表演正式開始。

夏知許終究還是沒能照自己所想的那樣離開這裏,而是妥協在了所有人期待的目光之中。他的右手掃過琴弦,微微低頭,對準了話筒。

“我膽小地對自己說,就是這樣嗎?

我是你眼裏的太陽,也是你影子裏的悲傷

我問我,這世界是否一如往常

讓我照耀你安息的時光”

忽然,禮堂關閉著的大門被打開,一個匆忙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夏知許的眼睛忽然亮了。

遠遠地看著他靠在門上喘著氣,朝自己揮了揮手。

臺上的人終於露出了一個真誠的笑容。

“你是我,小心維護的夢

我疲倦地享受著,誰也無法代替的光芒

我是我,一碰就碎的太陽

我熱切地希望

能在消失之前得到信仰”

隔著重重身影,站在最高點的許其琛看著臺上耀眼無比的夏知許,一時間竟然失了神。

他真的就像太陽一樣。

唱到最後的時候,不知是哪個班的女生這麽大膽,竟然直接捧著一束花跑了上去,將捧花塞進了夏知許的懷裏,弄得他尷尬不已,直接唱漏了一句詞。

表演圓滿地結束,許其琛從觀眾席的側面繞到了後臺。

夏知許看到他的瞬間,開心得想要沖上去抱住他,可是思緒過了一遍腦子又止住了行動。

倒是許其琛先走了上來,他並沒有道歉,盡管他一開始準備這麽做,但是看見表情拘謹的夏知許,他做的第一件事是從他懷裏的那束花中挑了一支雛菊,拿在手裏看了看。

然後插在了夏知許的耳邊。

許其琛笑得像個孩子,“借花獻佛。”

夏知許楞了楞,猶豫了一下,問道,“你剛剛聽見了嗎?唱得……怎麽樣?”

“好聽。”許其琛真誠地點了點頭,眼睛轉了轉,伸出自己的食指,戳了戳夏知許的肩膀。

夏知許不明白他這個舉動的含義,臉上寫滿了疑惑。

“看看你是不是一碰就碎啊,小太陽。”許其琛再一次笑起來。

[你是我小心維護的夢。]

[我是一碰就碎的太陽。]

看著許其琛天真又帶著些許揶揄的笑臉,夏知許也勾起了嘴角。

化妝師將他的頭發統統撩起,露出英氣十足的眉眼,有種介於少年和成年之間的氣場。

他忽然抓住了許其琛伸出的那只手指,牢牢握在掌心。

“幹什麽?”許其琛臉上的笑容凝住了,露出一絲不明所以的疑惑。

夏知許似笑非笑地回答,聲音很低,卻充滿了奇妙的蠱惑力。

“沒收作案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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