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零七

水石潺湲，風竹相吞，爐煙方裊，草木自馨。人間清曠，不過如此，江戶川音沒想到煙火氣繚繞的老城區內還有這麽一片室內桃源，這裏以前是這樣的嗎？不知是私宅還是專用會客的，這片四合院別墅區完美地體現了東方園林式審美的巔峰，靜學姐真的很有品味。

還有前方帶路的機器人，智能高科技和古典建築風，真是奇異又融洽的組合，果然沒有上市，最新的高科技在他們家，機器人能完美而又簡潔地回答她的疑問，不知不覺撫平了江戶川音的緊張。

能不緊張嗎？她在社交圈初露矛頭的時候，靜學姐約等於退圈了，雖說靜學姐目前在英德半個月有一次兼職的大課，但是她不是學經濟和法學的，所以，她們從未真正見過面，而之所以沒有讓管家和保鏢跟著，是因為大哥和二哥對靜學姐的評價都很高，他們說，靜學姐的行事準則是對事不對人，不會為難她的。

對事？對的只有那件事，靜學姐是Ren的嫂子，可她的身份不能算是長輩，但似乎也不是同輩，正想著呢，江戶川音就到了機器人停下的目的地，看整體是書屋裏開辟出的會客室。

這間會客室的風格自然是與整體建築風格呼應的，極簡處透著極雅，茶桌一角橘枝插瓶側的臉若隱若現，原來這就是靜學姐啊，距離感中帶著幾分溫柔，溫柔中又有幾分鋒芒，果然是她不在江湖，江湖卻永遠有她傳說的人啊。這樣的容貌，這樣的氣質，這樣的風姿，江戶川音只覺得就這樣靜靜地看著她，在這待上一上午，也是甘之如飴的。

“他一直說他有喜歡的人，可是據我所見和所知，沒有。靜學姐，他說的是真的嗎？”大約閑聊了半個小時左右，靜學姐果然很善談，江戶川音喝了口面前的甜橙荔枝果茶，很清爽的口感，完全驅散了她心頭縈繞的微微忐忑，但是靜學姐始終不切入主題啊，她主動問吧，靜學姐肯定知道的。

“是真的。”停頓了一下，藤堂靜繼續說道，“對不起，Ren確實有喜歡的人，至於為什麽你們都不知道，是因為他們的自私，他們不想讓別人知道，也不能讓別人知道，所以不打算公開。”

看著眼前小姑娘不知所措的樣子，算是單純的勇敢的女孩子了，如果知道Ren和她的真實關系，確實不是會開始糾纏的性格；如果知道Ren是她女兒的親生父親，或許會覺得荒謬和惡心吧，既要也要，金玉其外說的就是他們一家三口吧。

夠了，問到這裏也就夠了，喜歡的性別是隱私，喜歡的人也是隱私，可是喜歡就是喜歡，靜學姐竟然用上了對不起，自私這樣的字眼，江戶川音看不懂藤堂靜此時眼中的情緒，只覺得是她這輩子都參悟不透的覆雜。

“我知道了，靜學姐，這有什麽對不起的，感情是你情我願，先來後到的，他從最初就直截了當地拒絕我，是我一直造成了他的困擾，他喜歡的人是怎麽樣的呢？或許是我不夠優秀...”江戶川音失落之餘還帶有點好奇心，是怎樣的人呢？她為二十歲的憧憬心動努力過了，她不後悔但也不會再糾纏，況且更不應該靜學姐跟她說對不起。

“優秀什麽的跟喜歡沒有任何關系，小音很優秀也很勇敢啊，你才二十歲，那麽年輕，無論是相信愛，感受愛，選擇愛或者被愛，你的未來有無限可能，當然學業上不能放松。不瞞你說，我二十幾歲的時候，在感情上糊裏糊塗的...”

可別打擊了二十歲小姑娘的自信心了，如果不是和他們在冷戰，Ren肯定第一時間跟她說這件事，她向江戶川家遞一句話的事，哪會搞得沸沸揚揚的，不過藤堂靜內心還是要糾正小姑娘的一個詞，不是先來後到的問題，沒有先來後到，是他只喜歡她。

還有，Ren什麽時候在外人面前也有溫柔濾鏡了？Ren的喜歡還真不是一般人承受的起的，那高要求和變扭勁，雖然現在跟他好是一回事，但他傷害過她也是確有其事。她為什麽這麽突然約江戶川音，自然是希望她自己能知難而退，Ren和類不同，沒有巧妙處理感情問題的能力，別發瘋傷害小姑娘了。

“真的嗎？”江戶川音反問道，Ren確實以前風光過，同樣是江湖還流傳著無數傳說的人，包括自己父母和哥哥在內，大多數人都這樣認為，除了年輕，無論是家世還是個人能力，她都是配不上Ren的。靜學姐真的好好，說話很舒服，是安慰她的吧，靜學姐不管在感情上糊不糊塗，月亮始終會奔她而來。

“不是安慰你，是真心實意。”藤堂靜說著和江戶川音碰了下杯，包括現在，她還是不敢，牽一發而動全身，不是三個人的事，也不是四個人的事，還是維持現狀吧。

“我給哥哥們發個短信吧，解釋一下，類學長同個時間約了他們。”江戶川音突然想起來似的拿起手機，她哥哥們是愛妹心切，別說什麽不動聽的話了。

“類約了你哥哥們嗎？”

一零八

而此時的江戶川兩兄弟在聽不動聽的話，原本約中午，他們是很有意見的，稍打聽了一圈，他們不是特例，花澤類幾乎從不親自組晚上的局，參加的也極少，心裏才短暫地獲得平衡。

不過花澤類開頭表明了今天的約見不涉及家族，也不涉及任何產業，更不涉及他們個人，他今天的身份只是Ren的哥哥，那麽相對應他們只是小音的哥哥，這幾句話聽上去還是妥帖舒服的。

然而還沒等他們說幾句友好的話呢，花澤類就一頓輸出，敢情Ren一直有深愛的人，但從沒公開過啊，況且Ren有幾斤幾兩大家只有低估的，但凡他想的話，家族束縛不了他的，不存在家裏不同意的問題，也不是說一定要有儀式或者官宣，是真的身邊沒有任何一個人啊，不論是男是女。

哪知道真保護得那麽好？他這樣的人，還怕什麽？他們妹妹一向是有自尊的人，但凡真的有，不會去...但是這樣的流言，對於男的來說只是增添點風談，肯定是女孩子吃虧啊。

Ren不是公眾人物，沒必要跟大家公開情感生活，由於職業原因，一向很低調，註重保護隱私，花澤類是這麽說的，還說自己一家都信奉男女平等。最重要的是，他弟弟深愛的人，如果不是只愛和最愛，會不要他弟弟的。

這就更過分了，什麽叫他妹妹的行為會破壞他家庭的安穩和和諧，他妹妹什麽行為了？他們妹妹也很多人追的好不好，只是不知怎麽地讓她瞧見了Ren，又不是喜歡花澤類。他都成家幾年了，還跟弟弟是一家？

他們來之前也想過公關方案，你好我好圓一下，是誤會，普通同學情，或者不解釋，慢慢過去了，Ren不是低調嗎？沒有後續不會有多少人會記得的。

而花澤類叫他們妹妹不要出現在Ren的面前，首都太小了，擡頭不見低頭見的，這是什麽意思，是首都都不讓她妹妹待了嗎，要不要這麽狠，開頭的不談家世，不談產業，不談個人，太可笑了，這就是以權勢壓人啊。

沒有他們不敢做的，完全看他們想不想做，四大家族裏，花澤家在整體觀感上比其他幾家是好上不少，實則披著高雅的皮，做的是一樣跋扈的事。原始資本積累太多了，就算開始是虧的，他們內部有源源不斷的資金運轉以及偏向他們的政策保駕護航。

醫藥不就是這樣搞成的，不上市，保證完整的控制權，低價高效，賺的名聲全是他們的。原本長期盤踞這兩個行業的家族，還不得不反過來跟他們合作，醫也就算了，他們生產的藥實在是太行業尖端了，沒辦法，新的合作那可就照著他們的規則來了，幾年前不知是怎麽的連計生用品都要插一腳了，又是從免費申領開始占據市場。

他們妹妹，父母的老來女是老來女，平時寵是寵的，更是早早備好了她的那一份家產，但是一旦涉及到最核心的利益，不是說不敢對上，是沒必要為了小女兒和花澤家對上。

這時花澤類放在一側的手機突兀地響了起來，花澤類一楞，是藤堂靜的專屬鈴聲。

在花澤類接起電話，輕聲說話的時候，江戶川兩兄弟對視一眼，什麽人啊，還會變臉變聲呢，跟他們說話的語氣是那麽得沒有感情，而現在的嗓音稍壓了壓，很有磁性，很有質感，還很溫柔，真的是，資本家的樣子看久了，忘了他曾經是個音樂家了呢，活該他追得到靜學妹，細節見真章啊。只愛和最愛，這說的好像也是花澤類自己，只是對靜學妹，自然是正常的，應該的。

江戶川家的二哥比藤堂靜大兩屆，不誇張地說，他的男性同學中，喜歡靜學妹的人可不要太多，他兩婚禮放的視頻，第一次公開表明了花澤類當年就是為了藤堂靜去的美國，可是為了藤堂靜追到美國的又何止花澤類一個呢？

所以當時自己為愛勇敢，她妹妹是逼婚了還是怎麽了，對她妹妹就是這個態度？還是反過來利用他們妹妹給那個人表忠心？

掛掉電話，花澤類先是打開看了眼與家裏智能設備連著的APP，果然，他趕緊給Ren發了信息，他以為是因為Lucky昨天回家住了，靜才開了智能終端，原來是有客人啊。

“Ren有深愛的人，這一件事，我們家是一定要澄清的，不能有任何含糊，他的名字不能和別人的名字關聯在一起。你們妹妹，不能接受風言風語的話，避一避，她不是學綠化與環境科學的嗎，正好，送她一個好機會。”花澤類推了把椅子，現在想來杉菜也沒什麽特別的，她看不慣，不認可的就會幫，哪怕是杉草，杉苗，亦是如此，她對明若希等等也不差啊，靜總是平等地愛護著每一個沒有違法犯罪的女生，真討厭，那些人怎麽在她眼裏都有閃光點，這也是Ren拖著，投鼠忌器的原因。

就這樣吧，他得回家了，Leon不是自稱他的好朋友嗎，面子會給一個的，沒有眼力勁的人和同樣沒有眼力勁的人湊一起去吧。

而留下的兄弟兩面面相覷，這，仗勢是仗勢，欺人是不能說的，對於謠言本來也就該澄清，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只不過不給面子了點，他們江戶川家想要的是澄清不是情侶關系，而花澤家強調的是不認識的關系，既然連這個都這麽在乎，那還有小道消息Ren戀嫂呢，他怎麽不澄清？

而花澤類說的機會，聯合國環境總署涉及幾十個國家的工程，這樣的實習經歷，對於還在上大一的他們妹妹個人來說，不止是學到書本外知識的機會，更是增添履歷的好機會，這件事，他們不能擅自做主，還是得由妹妹本人做決定。

“大哥，一直在強調深愛，直接說不是單身，有戀人就這麽難嗎？Ren不會還沒追到吧？”

“不是說會不要他嗎？那目前還是要的吧。”

一零九

“那他喜歡的人喜歡他嗎？”

“也喜歡的。”

這是江戶川音在轉身離開會客室時和藤堂靜的最後一段對話，既然也喜歡，那總是在一起了吧。

比起同年齡段的男生，Ren確實帶著一種有故事的氣質，讓人不自覺地想探索，然而有沒有可能她所一見鐘情的溫柔，肉眼看到的一切是別人調教出來的特質呢。

江戶川音拎著手中的皮質箱子，這是靜學姐送的小禮物，同時靜學姐看她對這幾幢別墅的外表裝修很喜歡的樣子，還把書屋和外圍景觀的設計師的聯系方式推送給了她，順帶帶她在書屋轉了幾圈，同時也客氣地表示了這是她的私宅，所以不便帶她去其他幾幢看。

可能是徹底不可能了，江戶川音出來後放松地欣賞著外景，美中不足就是太安靜了，缺少人氣，靜學姐家難道傭人也不請，全部用機器人的嗎？那也沒有智能到那個地步吧。

動物也沒有，要不然人工湖裏養幾只天鵝很有感覺的，不知不覺機器人已經把江戶川音送至門口，江戶川音正要回頭再眺望一眼，迎面就被人撞上了。

差點，幾厘米的距離，沒有撞上，江戶川音退後一步，同時對面的人停頓住了一瞬。

是Ren，他是跑步來的嗎，汗水打濕了他的頭發和襯衫，江戶川音沒忍住叫了他的名字，Ren擡眼掃了她一眼，擡腿跑了進去，順帶叫機器人關門。

不同於之前仿佛沒有感情的淡漠，這眼神讓江戶川音不禁在六月的月底打了個寒戰，似乎蘊含著極度的厭煩和暴戾，還有不安，她不由地想到前天大哥說的，Ren曾經殺過人。

還有，他怎麽那麽自然地吩咐機器人，她好奇問過，靜學姐說是智能識別語音的，只聽他們一家人的話，不過，他是她的一家人範疇，沒錯。書房的墻上掛著幾幅字和畫，其中有幾幅，是Ren的筆觸，確實同傳說中一樣，他們一家人的感情極好。

而上了車，與來時的路不同，司機繞到了後面的街，江戶川音看著窗外，這別墅的位置，未免離首都公安局，鑒定中心太近了點，難怪Ren會跑著來，所以剛才的究竟是靜學姐的家還是Ren的家？

“Mira姐，靜，”Ren跑進來的時候，藤堂靜在整理茶桌，機器人沒有智能到這個地步，附庸風雅背後的努力是看不到的。

“怎麽了？”藤堂靜擡眼，看Ren一副氣喘籲籲的樣子，通風報信地可夠快的。

“她...我...你...”

她跟我沒有任何關系，我明確拒絕過的，我是你一個人的，你不能不要我！

在跑來的路上，有千言萬語要說，然而，說了幾個主語後，Ren又卡殼了，她專註看向他的時候，他所感受到的那種心悸，那種難以描述的心滿意足，仿佛靈魂都在為此歡呼雀躍。

可是，她對這個也不錯，對那個也關切，她為什麽要見江戶川音，難道，她懷疑他，還是不想要他了？

“宣誓一下主權，告訴她，你有喜歡的人，滿意了沒有？”就哄一哄吧，藤堂靜遞了口剩下的果茶給Ren。

如果假裝完全不知道這件事，姐姐，你是不是不在意我？如果在對話中有一絲的不信任，姐姐，你是不是懷疑我？最後再可憐兮兮地來一句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終究是自己養的過程中長成了這樣，她養的，她自己要了，至於那一個，怎麽會抓不住這個機會呢？快來了。

沒想到，他們的靈魂中終究是Ren的部分占大半，如今類也越來越，有變成第二個Ren的趨勢。

“不滿意，不是喜歡，是深愛。”Ren喝了口平時嫌甜膩的果茶，今天的仿佛特別清爽提神，喝完後，整個人就差沒軟倒在木地板上，他就知道Mira姐舍不得他的，她是最，不，她是愛他的。

“跟她說了，你喜歡的人也喜歡你的。是深愛，很愛你的，Ren。”他們之間，每個和每個都有原則性問題，這種方式在一起對誰來說都不是最優解，然而不是因為愛，怎麽會互相遷就，互相磨合，互相理解和犧牲呢？愛是沒有正確答案的。

這都幾年了，仍舊這個樣子，手還抖呢，藤堂靜拍拍Ren的背，安撫著他，“小姑娘怪無辜的，你怎麽不早跟我說呢？”

“我要說的，只是...”沒有說的機會，只是當天就，他怕他說了又是火上澆油。

“這都是我的錯，靜，這一切都是我的錯，”花澤類底下車庫上來，同樣是跑著上來的，“如果不是我心裏有不應該的念頭，你不會生我們的氣，也不會，Leon的事是我咎由自取，我一直都知道，也一直都相信，我們是彼此的終生伴侶，是我小心眼，總想搞點事情吸引你的關註，靜，我錯了，現在及以後，不會再也這樣的念頭，不會幹涉你以及你的朋友，同事，一年365天，哪天你都是自由的。”

說著話，花澤類極其自然地從背後環著藤堂靜，"至於江戶川音的事，我都安排好了，對我們和對她，影響都降到最低了，聯系了Leon，他不介意隊伍中多一名大學生。靜，靜，如果你還沒氣夠的話，你可以打我罵我，你不要不理我，靜，我愛你。"

"靜"

"靜"

"Mira姐?"

覆讀機啊，藤堂靜淡淡地應了聲，花澤類卻好像還是不滿意一般，繼續叫著，好像也要聽到句明確的話才罷休。

"看你表現，不要再有下一次了。"藤堂靜眸色變暖了些許，

"不會再也下一次了，況且我不是一直被靜的朋友吐槽嗎，還有Lone，我看他氣我氣的挺開心的。"花澤類的語氣中帶著點微不可覺的委屈，肯定不會有下一次了，不會再多嘴了。

"好了，好了，別牽扯到別人，相信你一次，類，我愛你。"說完，藤堂靜親了親花澤類的臉，她的愛，不是一分為二，是一摸一樣的用心，不論是什麽愛，接受愛，感受愛，也大膽地去愛。

"姐姐那麽快就要進入冷戰的最後階段了嗎？是想我們了吧。"花澤類拉過藤堂靜的手感受著溫度，同時看向茶桌，這些個討厭的人，還要靜花心思去接待她。

下次這種沒事找事的事情他可別做了，一般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只會讓她又多認識一個女的。

"是想你們了，類，你說的，是什麽階段啊?"

而極其順手開始收拾起茶具的Ren，越發覺得不對頭，這件事的開頭，明明Mira姐是生哥哥的氣，怎麽現在哥哥又成最深明大義的樣子了。

什麽階段，天真姐姐，吵架冷戰的最後階段當然是床尾和了，Mira姐總是覺得哥哥是近墨者黑，黑的明明不是他，好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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