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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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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司馬乂話中得知,是衛珊主動追他的。

一個十歲的女孩子就確定自己將來要嫁的人,是多麽浪漫的事啊!也不知道衛珊何以如此篤定要嫁給司馬乂,女孩的心思真難猜,更何況,還是十歲的年紀。

衛珊給我印象是典型的淑女作派,一顰一笑都透著大家閨秀特有的矜持,時下雖繼承三國開放的風氣,但一個名門閨秀大膽表白乃至說我要嫁給你,憑的就不僅是時下開放的風氣,衛家與司馬家相匹配的門弟,自身的修養了。

這得需要多大的勇氣呢!

接連兩天看著火紅的轎子先後離開衛家,明明是再喜慶不過的事,可自己心裏卻空落落的。

一年多的時間裏,與衛珊衛琳走動不多,除了隔三差五的陪老夫人說話時,能見到她們外,其餘賞花賞景賞雪也能走到一塊,聽她們講講高門大戶裏的閨秀的風采,聽她們分析閨秀們的字畫刺繡等佳作。聽了一年,耳濡目染地學了些皮毛。

不得不說衛珊與衛琳在字畫女紅上的造詣匪淺。

在一起時,倒不覺得什麽,等人離開了才後知後覺的珍貴。這幾日去老夫人那,原本滿屋子的人,老夫人說兩句就會困乏,現在卻能拉著我和衛珂說上半天的話,且不厭倦。才察覺,生活上突然少兩個人,空洞許多。

如果不是衛家新添個小郎君,暫時壓制了些,老夫人肯定會念叨著人老了之類的話。

話說,衛玠對這個新生兒,確實投入了前所未有的興趣,隔三差的蹭到王茵那裏,抱在懷裏便不舍地放手。為此,沒少讓衛珂以“你自己生個,就可以天天抱著了”取笑。有時到說興頭上,還會連帶著把我帶上——“你和如初早些成親,生的孩子肯定比你還漂亮”。

衛玠對衛珂的取笑一笑了知,我則低頭不語,心裏既欣喜又酸澀。

能與心愛的人相守生子是莫大的欣喜,而假如我只是以側室或者妾的身份的話,生的郎君也只能是庶出,在這個等級森嚴,門閥觀念根深蒂固的朝代,庶出的顯然低人一頭。

對此,我和衛玠都默契地保持沈默,畢竟是未來的事,現在說這些有些早。

心裏感激上蒼給自己一次機會,與他相識,相知,相戀。

能長久固然好,不能長久便享受當下的幸福,為以後未確定的事情而苦惱鬥氣,是有些浪費我們之間難得的幸福的。

實在不舍。

好在衛珊衛琳的夫家暫時都住在洛陽城內,還有時間機會走動。

當年強迫司馬乂離開京師是賈南風,賈南風一倒臺,司馬乂便少了牽制,才以娶親為由進京的。娶了新娘自然要返回領地,估計下個月就動身返回封地。

上次回門的時候衛琳說,夫家陳氏也有離開京師的打算。

轉眼前,都要各奔東西了。

現在的交通不比未來,跨越中國東西部也就兩三天的事。在以馬蹄和船作主要交通工具的當下,一旦離開,說不定就是永別。

“衛玠,我們這是要去哪?”我問。

連續忙了兩日,身體的精神都疲憊不堪,衛玠卻精神抖擻興致高昂,且臉上溢著笑容,如這七月的陽光般燦爛,這樣的衛玠不多見,不禁激起了好奇心,他這是要去哪。

等看到常山王府的門匾時,一切了然。

“士度兄說有東西送給我,便挑了今天這個日子來訪。”

大概浪漫主義的詩人都有這樣的毛病吧,收個禮物也要挑日子,看適不適合。

說的好聽點,司馬乂是爽朗君子,說的難聽點,就是一介武夫。明明兩人的性格截然不同,一好文,一好武,年齡差距又那麽大,物以類聚的理論在兩人身上根本不可用,可他們又偏偏成為最交心的朋友,真是想不通。

“是什麽東西?”相較於司馬乂,我更在意禮物些。

“不知。”

這司馬乂真有意思,送人禮物不說是什麽,還讓要親自到他府上去取。從沒見過送禮物的這麽霸道,理直氣壯。

我們報上名諱,門仆哈腰點頭地帶我們去客廳,說司馬乂正處理公務,要等會兒。

司馬乂的王府不如想象中的那麽豪華,大概看過了石崇的金谷園,便覺的天下的建築物都是寒酸的吧。

聽衛玠說,司馬乂起初被封為長沙王,後因同父同母兄長司馬瑋死於元康元年的那場宮鬥,受牽連被貶為常山王,弱冠之後,賈南風便以此為由,強行下旨讓他去封地。

“阿玠,你們來了?”衛珊身裝婦人裝束,梳著拋家髻,面臉紅潤如珠玉,全無半月前的少女情態:“士度說你們來了,我還不相信。”

“多日不見,阿姐還如從前一般光彩照人。”衛玠擺脫往日的君子之風,對著衛珊打趣。

“幾日不見,阿玠這麽會說話了,未出嫁前,你可不這樣的,是不是跟士度學壞了?”衛珊眼睛變成彎月,臉上閃著掩蓋不住的幸福:“如初,你可得好好盯著他,莫要讓他學壞了。”

衛珊連帶著我一塊說,我羞的從臉紅到脖子。

這真是姐弟倆,說話都這麽不饒人,這話明明是說她夫君“人品”不好,帶壞了衛玠,卻責怪我沒有看好人。偏又讓人無從生氣,聽著甚是舒心。

“臉皮這麽簿,可管不住阿玠的。”衛珊又補了一句。

剛淡下去的熱氣又躥了上來,衛玠很識相的沒有幫腔,真是心有靈犀。

結了婚的姑娘都這樣嗎?喜歡拿人開玩笑,尤其是拿婚姻嫁人之事來說。

“喲,這是怎麽啦?”司馬乂清朗的聲音未落,衛珊已經在他開口說喲的時候轉身回頭,一改剛才俏嘴靈活的作派,換上再溫柔不過的新婦面孔。

“閑聊兩句而已,處理完公務了?”衛珊笑著遞過去一杯茶。

“恩。”司馬乂爽朗喝了一大口衛珊遞過來的茶,二人之間散發著一層濃濃的愛意,粘的容不下其他。

司馬乂本就大骨架,五官十分耐看,比實際年齡稍大些,今年也才二十四歲。接親時,他嘲笑自己老,其實是相較於衛珊的年齡差距而已。

“這位就是如初娘子?”司馬乂看到我的存在,真不容易。

“兗州如初,見過常山王。”我上前施一禮。

“都是自家人,無需多禮。”司馬乂看了一眼衛玠,繼續說:“阿玠在信中可沒少提起你,我可是仰慕已久,今日一見,果然不同。”

司馬乂對我是不是真的仰慕我不知道,但上次接親,我明明就在女眷隊伍裏,他跟衛玠講完話,頭都沒有往我這邊扭過,可見,我是多與眾相同。

“士度,今日來此,可不是聽你說這些的。”衛玠淡然看著司馬乂,擺出我來此是有目的的姿態,搞得司馬乂楞了半晌才恍然大悟,往自己大腿上狠狠一拍,命令下人去取東西。

不刻,一個精致的檀木盒便擺在我們面前,打開來看,原是一套白瓷,比上次見到的瓷胎還要薄幾分,通身乳白,凈壁無瑕。

“這就是按你們寫的方子,找瓷匠新燒的,還別說,那瓷匠調制了幾種配方,燒的一件比一件好。這套茶具是新出的,知道你喜歡白色,特意挑的。”

衛玠看著這套通身白如玉的茶盞無比愛惜,連感謝的話都忘記說,只是很認真的點點頭。

“這茶盞真漂亮,我怎麽不知道你對瓷窯還有研究?”衛珊沖司馬乂拋出一個大大的笑臉。

“你知道,我不喜歡這些,是阿玠托我燒制的。”

“想來也是,你一介武夫,怎麽會喜歡這些。”衛珊很自然打趣司馬乂,說完好像又覺的哪裏不對:“阿玠何時對瓷器也這般有研究?”

對於這個問題,衛玠回報一笑,只字不辯解,我也隨他一起保持沈默。

司馬乂話說的含糊,衛珊能想到這些已經出人意料了,不禁懷疑戀愛中的女人智商為零的說法。衛珊的智商哪裏是零,簡直就是逆增長,真是被她平時溫柔的表面騙了。

從常山王府出來,衛玠情緒一如出來時那麽高昂,把平時罩在鬥笠下的臉拿出來曬太陽,也不怕陽光過於熱烈而被曬幹,曬黑。

引得經過的路人不是撞了樹,就是撞了對面的行人,路邊的攤位,馬車,鬧的雞飛狗跳。還有癡情少女,偷偷在後面跟隨,或有直接暈倒在地。

我很沒有人文關懷的無視周圍的情況,眼裏只有衛玠。

“瓷壁簿如錢,通透如玉脂,不正是你說的瓷中的精品嗎?”

我點點頭,衛玠這形容詞用的實在好,他也是郎君中的精品呢。

這套瓷具雖比上次還要精細,與未來相比,還是差了一些。可在當今,看了一年多的粗制青瓷,黑瓷,乍一看這套白瓷,想不憐愛都不行。

“如果能在上面繪畫,或者制作成人俑就更好了。”我的眼睛不離衛玠的身影,喃喃地說。

“做成人俑?”衛玠眼睛閃著光地看我。

“是啊,把瓷胎制作成人的模樣,然後燒制就可以了,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玉俑,如果是彩色的,就叫彩俑。怎麽樣?”

衛玠玉指點了點我的額頭:“那就先照著你的樣子試試看,希望不會是黑色的。”

“那也是照你的樣子做一套,成雙成對。得成比目何辭死,願作鴛鴦不羨仙。”我脫口而出。

聽我如此說,衛玠也沈默著,臉上泛著笑,在我們之間彌漫著異樣的光:“如初……”

我確定那是愛情,從來沒這麽篤定過,心被他的影子填的滿滿當當,像剛經受洪澇後的幹涸而滿是裂紋的大地,滿溢著無可取代的幸福。

這是我愛的人呢,他心裏有我,我心裏有他,無可替代。

還未等我沈溺其中,享受它的溫暖,便被一聲耳朵熟悉的聲音無情拉回現實。

煞風景大抵如此吧。

“你這丫頭怎麽回事?沒長眼啊?”

轉頭看到十步之外,一個俏麗的丫鬟訓斥一名穿著普通,身材嬌小的小女孩。女孩衣著簡陋,頭發零散,嘴裏一直不停的念叨著對不起之類的話,看著頗可憐,我就是被她這串念的不清不楚的道謙的話驚回神來。

而那俏麗丫鬟一旁還有一名丫鬟和一位衣著不俗的小姐,正是張魚蓮。

“阿織,她又不是故意的,莫要如此。”與之前的張魚蓮不同,今天的她似乎多了七成穩重,少了三分活潑。

一年前,她還是充滿精力,面孔多變的少女,可以俏皮,可以無辜,可以心機。現在的她卻滿溢著蒼桑和隱忍,之前的性子統統不見,多的是與稚嫩的臉不相符的冷漠。

哦,對了,她的爺爺張華,才被趙王司馬倫處死呢,想必張家……

如果知道接下來的事情會向另一個方向發展,我一定會提前離開這個是非之地,任那再熟悉不過的聲音怎麽委屈都不會回頭。

可那耳朵無比出熟悉的聲音,正低聲下氣毫無尊嚴的念叨著,只因無意間踫了對方裙子一角,便要以每分鐘一百二十下的速度道謙,我的耳朵實在聽不下去,才轉頭去看。

“娘子,娘子……我可找到你了,妙藍終於找到你了。”

剛才還被張魚蓮的侍俾訓斥地只敢說對不起的小女孩,察覺到周圍的異樣才敢偷偷擡頭查看,嘴裏繼續念叨著對不起,待看到我和衛玠時,竟毫不猶豫向這邊跑來,瞬間滿臉清淚,猶如湧泉,不擠自溢。

“娘子,娘子,妙藍找你找的好辛苦。都是妙藍的錯,不該貪吃路邊的燒餅,把娘子一人丟在路邊,都是妙藍的錯。娘子,娘子,妙藍知道錯了,再也不貪吃了,娘子,娘子,原諒妙藍吧。”

叫妙藍的小女孩像遷徙中丟隊的孤鳥,眼淚啪嗒啪嗒的不斷往下落,我的衣裙濕了一大片,而我就是她要找的,要歸隊的鳥群。

可惜的是我對她毫無印象,除了她一直重覆娘子的聲音。

“你叫妙藍?”我問。

“是啊,這還是娘子你給我起的名字吶,說我給你帶來快樂,就像在藍色的天空下呼吸新鮮空氣,所以叫我妙藍。”小女孩擦了擦眼角,指了指天空的方向。

我順著她的手勢看,果然是晴空萬裏,蔚藍一片的好天氣。

“我的意思是,你是不是認錯人了?”我慢慢說。

如果只是看我面善,想擺脫剛才惹的麻煩的話,也是情有可緣,怎麽說,我們跟張魚蓮也算是舊相識,幫她說幾句話,還是可以的。

“娘子,娘子,您不要妙藍了嗎?就因為妙藍把您丟在一邊,自己偷跑去買燒餅吃?妙藍知道錯了,再也不敢偷吃了,娘子可不要不要妙藍啊。因為此事,阿緋已經被老爺打發族裏了郎君做小妾,妙藍因為年紀不夠,被派去廚房燒火了……”

剛才還說自己跑去買燒餅,這會兒就變成偷跑去買燒餅,還真是一會兒一個說詞,嘴裏沒句實話。

當下也不是跟她計較這個的時候,看的出,她終究還只是十歲左右的孩子,貪吃貪玩貪睡都是正常的。

“我是說,你有可能認錯人了。”還是跟她直接說明白比較好,免的她多想。

“不可能的,妙藍從會走路開始就跟著娘子了,是娘子從壞人手裏救的奴婢,妙藍不會認錯的。”

從會走路?如果我真是你家走丟的娘子,是你照顧我?還是我照顧你?越發覺的這個妙藍實在是惹不起的帶著賴皮特性的主。

“如初,她是?”久未說話的衛玠終於有時間插一句。

我搖搖頭表示不認識。

剛才還在想認也沒什麽,只不過是多個丫鬟罷了,可聽她最後兩段不靠譜的話,心裏越來越篤定,即使這身體是她家走丟的娘子,也不能認。

先不說她家娘子族人尚在,貌似族人還不少,單說這不靠譜的妙藍,就不讓人放心。

再加上我之前告訴衛玠說,自己是來尋親,找京師王氏,如果我認了,那丫頭說成李氏,程氏的,那豈不是露餡了?

綜合考慮,這個妙藍,絕對不能認。

“她大概是看我面善,想請我幫她解決麻煩吧。”我說。

“如初娘子,多日不見,在衛府住的還習慣吧?”

張魚蓮早被妙藍這通娘子長娘子短的話吸引了過來,就站在衛玠和我的三步之外。而周圍民聚滿了看熱鬧,看衛玠的人。

當下的風氣,多半都是朝廷造就的。比如這看熱鬧,看美男的風氣。

朝廷有點風吹草動,都能從城墻上的告示得知,因為人們都習慣拿此茶於飯後,每天不看點新聞,心裏都不舒服。

這就是八卦的心裏吧。

“張娘子,好久……”我回一禮,話未說完,又被妙藍打斷

“娘子,娘子,您的閨名不是如初,是獻容啊!泰山南城羊氏,尚書郎大人的正室千金啊!”

她是在說……

我的身體的主人……

是羊玄之的女兒……

羊獻容麽……

“一年前,我們接到羊大人的家書,說要接您來京師說親事,然後我和阿緋一起陪同您來了……”

妙藍又說了一通,聲淚俱下。

自從聽到她剛才說的那個名字,我腦袋就處於空洞狀態,後面的話再也聽不進去。只看到妙藍的嘴馬一停的張合,衛玠的臉有些不正常的白,張魚蓮原來報著看熱鬧的臉變的越來越嚴肅,而周邊圍觀的人的面孔漸漸扭曲變形。

我這身體的主人竟是她!

在歷史上獨占一份的兩朝皇後——羊獻容。

作者有話要說:

註意!這章有個巨坑,是連接下卷的文。

啥都不說了,打分送花花吧。(☆_☆)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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