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爺爺現在這個情況，說實話不太好，”醫生看了一眼林爺爺，又把目光停留在林路身上，“雖然做了手術，但術後痊愈並不是很理想，他又出現了最初的癥狀，咳嗽，咳血，胸痛，胸悶……他本來只是左肺的一側小葉有癌細胞，但現在整個左肺都被癌細胞占滿了，並且右肺也開始癌化了。”

“那怎麽辦？醫生，”方爸爸問，“還能手術嗎？還是保守治療？”

“手術是不可能的了，他這個年齡和這個身體情況，第二次手術根本沒有用也做不了，”醫生說，“現在，唯一能進行的就是適當的化療和放療並配合著藥物治療，爭取延長病人的壽命。”

“那醫生，”林爺爺開口了，聲音很嘶啞，“我這個，最長還有多久？”

“你這個現在已經屬於惡化的肺癌晚期了，”醫生唉聲說，“最多也就一年左右，情況不好的話，大概就只有六七個月了。”

“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林路最後問。

“沒有了，”醫生說，“事已至此，我也很遺憾，你們先去交了住院費吧，化療後面我會叫護士給你們安排的。”

“那行，”林爺爺扶著醫生的辦公桌站了起來，“謝謝醫生。”

“爺爺，”林路走過去扶著他，“怎麽會這樣？原先不是已經好了的嗎？你之前明明臉色還挺好的……你又瞞著我？這種事怎麽可以瞞著我啊。”

“沒事兒，”林爺爺拍拍他的手，艱難的笑了笑說，“先出去吧，後面還有人要看病呢。”

方爸爸給林路爸爸打了個電話過去，告訴了他們林爺爺的事，還斥責了他們為人子女對老人也不知道多上點心，平時一直都是好好先生形象的人，在醫院的走廊盡頭，也能皺著眉頭冷著臉毫不留情的訓斥別人。

“聽我最後說幾句，”方爸爸話說到最後，也只剩嘆氣了，“錢也要賺，老爸兒子也不能不要啊，錢什麽時候不能賺？子欲養而親不待的道理你不明白嗎？況且小路現在正是上高中的重要時期吧？你們能狠得下心讓他天天做那麽多功課還要抽時間來照顧爺爺？你別跟我扯那些有的沒的，今天之前必須趕回來，不然我以後都看不起你！”

方爸爸說完直接掛了電話，剛轉身要走，就看到自家兒子在旁邊站著。

“小路呢？”他走過去，攬著方錚的肩往前走著，“怎麽沒陪著他了？”

“他在病房裏陪表爺爺，他們在說話，”方錚說，“我不好意思留著，就出來了。爸，你說，表爺爺難道就真的就這樣了嗎？”

“人生就是這樣，”老爸說，“以前我記得你舅舅說過一段話，挺玄乎但也確實是那麽回事兒，人這輩子，註定要生多少病，要受多少苦，每個人都是定了個量的，那些個三天兩頭往醫院跑，沒事就發燒感冒的反倒能活到個八.九十歲，而有些一輩子沒生過兩次病，一直身強體壯的，反而一病就倒了，倒下了就再也起不來了。”

老爸攬著他在表爺爺病房外的椅子上坐了下來，接著說：“我還記得小路他奶奶也是這樣的，一直身體很健朗的，後來查出腦溢血之後，沒兩個月就去世了，那時候小路才三歲吧……表叔也不容易，一個人把小路拉扯長大，現在卻連他結婚生子都沒辦法看到了……哎。”

“那該怎麽辦啊，”方錚緊鎖眉頭，“林路和表爺爺該怎麽辦啊？”

“這就不是你小孩子操心的事兒了，”方爸爸站了起來，“走，去和林路說一聲，我們回家了。”

“我不回去，”方錚搖搖頭，“我要在這裏陪林路。”

“你在這人家不方便啊，”老爸說，“他爸媽就快回來了，你在這能幹什麽？湊數啊？”

“我能幫忙照顧表爺爺啊，”方錚不甘心的說，“我還能陪著林路，總比他爸媽來了也只知道幹巴巴站著有用吧？”

“不走？”老爸嘆了口氣，“你一定要留下？”

“要，”方錚固執的點點頭，“爸，你先回去吧。”

“那行，”老爸拍了拍他的肩，“我兒子現在是個男子漢了，爸先走了。”

“你兒子早就說個男子漢了，”方錚說，“爸你趕緊走吧。”

老爸走後，方錚又在長椅上坐下了，直到林路從病房裏走出來才站了起來。

“你沒回去？”林路有些意外，“我還以為你走了呢？怎麽在這一直坐在，不嫌椅子涼呢？都穿外套的天了，你就穿件襯衫，褲子也薄，怎麽不進來坐著？你怎麽不回去啊。”

“因為我說了，”方錚笑了笑說，“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我沒事，”林路狠狠的眨了眨眼睛，“我扛得住，我沒事。”

方錚告訴林路，老爸已經聯系過方爸爸了，後來就和林路一起在醫院的陪床上坐著，和林爺爺東拉西扯的說著話。

不知道是不是老爸的斥責起了用，林路爸媽這次回來的很快，在天黑的時候，風塵仆仆的進了病房。

洗漱的東西林路和方錚下午回去拿了，林路爸媽到的時候，林路正在床櫃上擺著方媽媽做的晚餐，方錚則還在和爺爺說著話。

後來的一切又像之前那次一樣，林路爸媽向他道謝，順便以不麻煩他為由把他送回了家，林路照例在病房陪夜，假期的三天，方錚也不好一直往醫院跑，一天也就去看林路一趟，送點水果啊什麽的。

周一上課的時候，林路精神有些不好，方錚已經餘光看到他眼皮忍不住的往下掉了好幾次了，但林路自律行真的很強，剛一有睡覺的跡象，他就甩甩腦袋，接著打起精神來聽課。

他這是晚上沒睡好嗎？方錚心想，還是心裏的壓力和恐懼太大了？

他不好問林路，問了林路他也只會說沒事的，林路好像給自己鑄造了一件堅硬的盔甲，支撐著自己堅持下去，除了那天在醫院他說了一句“我好害怕”之外，他不再向他露出柔軟害怕的一面一次過。

這可以說是林路長大了，越來越能扛得起事和越來越堅強了，沒什麽奇怪的，可方錚就是不好受，就是心疼。

林路這次期中考試的成績照例是四班第一，方錚被英語和數學扯著，文綜再牛逼也就只考了個第十一名，和吊打第二名二十多分的林路比起來，仍舊差距很大。

林路知道成績後挺開心的，還說了方錚這次也考得不錯，再多在數學英語上下點功夫，一定能考進前三的，超過他也完全不是問題。

可他剛誇完就打著哈欠在桌子上趴下了，這節是自習課，沒有老師，方錚摸了摸他的後背說：“困就趴會兒，覺一定要睡好，上課才有精神，你是表爺爺的驕傲，但你也是他的孫子，晚上睡不著就睡前去接水泡杯牛奶，你爸媽在，我不好去陪你，你要照顧好自己。”

“嗯。”林路是真的困了，下意識的哼了兩聲之後就合上了眼睛。

哪怕再累再困，林路查班的活還是得幹，方錚見了他連著三四天眼眶下面發青，查課的時候都懶洋洋的樣子之後，不由分說的包辦了幫他查班這個活。

“就幫你查個班，”方錚拿過他的記錄本說，“又不是什麽大事，你這幾天晚上是不是都睡不著啊？你要不要你媽在醫院陪著，回家來睡吧？”

“不行，”林路又打了個哈欠，他搖著頭說，“我要陪著爺爺……不陪著，我會害怕，萬一我在家，爺爺要真的……我連他最後一面都見不到，我怕他就那樣無聲的走了。”

方錚心裏抽疼：“你是晚上睡覺的時候一直留著根神經在註意著表爺爺，他一有點動靜，你就害怕得醒來了是嗎？”

林路按了按額角：“是。”

“別再這樣了，”方錚說，“你這樣表爺爺要知道了他得多不好受啊？我看著也不好受，這兩天班我就幫你查了，你今天晚上好好睡覺，別瞪我，瞪我也沒用，要是我明天再看到你這副樣子，我就去醫院，告訴表爺爺，你天天晚上不好好睡覺，白天困得跟條狗一樣，然後我扛也要把你扛回家睡。”

林路：“……”

有了方錚的強勢要挾，林路不得不把查班的活交給了方錚。

簡妍第六節課來班上找林路的時候，看到是方錚拿著記錄本出來了，她問：“林路呢？”

“他這兩天精神不太好，”方錚說，“我幫他查班，這個不違反你們學生會的規矩吧？”

“幫忙查兩天違反是不違反學生會的規矩，”簡妍說，“就是我男神他沒事吧？事兒不大吧？”

方錚嘴角一抽：“你叫林路什麽？你男神？”

“是啊，”簡妍疑惑的看著他，“怎麽了？不行嗎？”

行，總比叫男朋友行。

“走吧，”方錚轉開了話題，“從幾班開始查起。”

“六樓，”簡妍說，“當初我運氣不好，抽了查六樓的活兒，不過幸好有男神陪我。”

方錚微微一笑：“是嗎？”

作者有話要說：

文中方爸爸說的那段話在現實生活中我個人是非常不認同那個觀點的，上天沒有給每個人平等的定量痛苦，有些人一天受的苦，有些人一輩子受的苦加起來都不及其十分之一。

生而為人，沒有平等。

個人看法，謝謝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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