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中寬廣明亮的禮堂內，正在舉行08屆學生的畢業典禮，年過半百的老校長握著話筒將一番畢業祝福說得相當慷慨激昂了。

“同學們，未來的路在哪裏？路就在你們自己的腳下，路都是自己選擇的！”

“你的付出不一定能和你的得到成正比，但你要相信，所有的付出都會有回報，可能不是以你想要的那個形式，可能回報的少於你所期待的。但努力絕對不會付諸東流，哪怕真的沒有在物質實質上滿足你，但在知識精神上的慰藉，絕對淩駕於你的付出！”

“後天的中考，我祝每一位同學都能夠旗開得勝！”

…………

林路坐在班級的最前面，旁邊坐了個紮馬尾的女生，一直在他旁邊嘰嘰喳喳的說著話。

“你真不上？”馬尾女生撐著下巴，漂亮的臉色滿是失望，“這可是畢業典禮哎，老周叫你上臺演個講你還給拒絕了，多可惜啊。”

“沒，沒什麽，好，可惜的。”林路看著臺上，老校長已經下臺了，這會兒是個戴眼鏡的斯文男生在演講。

“那就讓給別的班的你開心啊？”馬尾女生朝臺上一揚下巴說，“之前班級領.操.員你也是這樣，明明你是做的最好的，為什麽老周叫你當領.操.員你就不願意了？不過那次還好，至少最後比賽的時候你還是答應了去當了半天代表……我就不明白了，為什麽啊？”

“簡妍，”林路把視線移到她臉上，“我，結巴。”

“我不信，雖然他們大家都說你結巴，但我不相信，”簡妍說，“我可沒怎麽見著你結巴，你頂多就是高冷，話不多。”

林路又把視線滑回了臺上：“大家都說是，你，為什麽不信？”

這個簡妍是初三才從外地轉來他們班的，成績挺好，性格挺好，長得也挺好，班上明裏暗裏喜歡她的人不少。

但這人就是喜歡纏著他，原因據說是因為剛開始有人說他是結巴，所以她很新奇的想接近這個小結巴，但結果後來又不知道怎麽了，打死也不相信他是個結巴。

他在學校話確實不多，能一句話說完的事絕不會多說一個字，對人也是挺疏離的，但他也有在簡妍面前結巴過啊，雖然次數屈指可數。

“因為我見過你和人說話很流利的樣子啊，”簡妍說，“就上回，體操比賽那回，你不是下場之後去了校門口嗎？有個挺帥的男生，你和他說話就非常流利。”

林路倒是確實沒想到方錚這點兒去，他也沒想到當時簡妍居然看到了他和方錚的碰面。

“你怎麽，看到的？”林路皺了皺眉頭，“當時我記得旁邊沒人啊？”

“不是吧，”林路實在是很少有面部表情上的變化，簡妍看著他皺起來的眉頭，有點兒著急，“你不是生氣了吧？而且我也不是偷聽，我當時正好去保安室打電話兒呢，你倆就在門口說話。”

“哦。”林路應了聲，“我沒生氣，就，單純奇怪。”

“你高中打算考哪兒啊？”簡妍看他雖然嘴裏說著沒生氣，但臉上卻明明白白的寫著不想再和她談這事兒了，所以她立刻聰明的轉開了話題。

林路：“二中。”

“二中嗎？太好了！”簡妍笑了起來，“我果然沒猜錯，畢竟你成績那麽好呢。我也打算考二中，你說，我們會不會分到同一個班？”

不會！

不想！

“不知道。”林路說。

“我想和你一個班，你……”簡妍突然移了移凳子，湊到他耳邊，在林路還沒反應過來沒來得及躲開的時候，就輕聲的把話飛速說完了。

雖然聲音小，但畢竟就發生在耳畔，所以林路還是一字不落的聽了去。

她說：“我想和你一個班，你那麽好，我可不能讓別人把你搶走了。”

我從來都不屬於你，談何搶走一說？

林路心裏立刻就給出了回答，但不想太傷姑娘的心，於是選了個自認為委婉的說法：“已經是，是別人的了，搶不走的。”

“你有女朋友了？”簡妍立刻問，“可我從來沒見過你身邊有什麽女生啊？難道是別的學校的？”

林路腦海裏閃過十中的綠皮大門，點了點頭：“是。”

“藏得夠深啊。”簡妍性格很開朗，哪怕剛才被表白拒絕了，這會兒也依舊能壓著心裏的悲傷笑著開玩笑，“大家都說林路不好追，這不還是有人早就捷足先登了嗎？我們這些後來的是怎麽也居不了上的。”

林路點點頭：“是。”

“她很漂亮吧？”簡妍問。

林路回答：“好看。”

簡妍笑了笑，沒再說話了。

林路也沒再看臺上的演講了，他低下頭，看著自己的手。

他不想去領操，不想去演講，除去他結巴之外，最大的原因就是他不想出風頭。

你沈寂的時候沒人能看到你，但一旦風光起來了，就會惹來很多……不想面對的麻煩。

諸如簡妍這樣的麻煩。

他不討厭簡妍，甚至還有點兒喜歡她的開朗大方，如果簡妍只是把他當普通朋友的話，他很樂意有這樣一個朋友，但如果摻了其他東西，他就應該避開了。

畢業典禮開了小半個上午，回班上之後，班主任又給了一節課用來寫畢業留言和讓一群情深義重的小孩兒哭訴一下各奔東西之苦。

林路自認為自己是一個非常薄情的人，他對這個待了三年的班級並沒有任何留戀，也沒有能讓他傷心難過舍不得的人，連個想給寫畢業留言的人都沒有。

他滿心想的就是，快到高中吧。

他滿心想的都是，快讓他和方錚上同一所高中吧。

盡管他並沒有想寫畢業留言的人，但想讓他寫畢業留言的人卻是不少，林路想了想今天老校長的話，給每個人的留言處都千篇一律的留了句“旗開得勝。”

“給別人那樣寫也就算了，”簡妍坐在他的前面，轉過身子趴在他桌子上，把紀念冊推到他面前，“我可不要看到旗開得勝這四個字，咱們表白不成仁義可還在呢。”

林路被她的坦率逗笑了，拿過她的紀念冊，在腦海裏飛速旋轉著。

他多想現在他要是方錚就好了，漂亮話信手拈來。

他在簡妍殷殷期盼的目光中想了半天，最後在粉色的紙上落了兩個字“祝好”。

“就這樣啊？”簡妍拿過本子，上下左右仔細端詳了一遍那兩個蒼勁有力的字，最終嘆了口氣說，“你不能多寫兩句？”

“不能，”林路說，“這是我，認為很，很好的祝福了，祝，祝你一切，一切都好。”

簡妍笑了：“也是，就這兩個字就夠了，至少和他們大家的四個字不一樣，至少是單獨寫給我一個的。”

十中是沒有這些重點中學情深義重的儀式的，畢業前一天，當了三年的甩手掌櫃的班主任，大手一揮，放一群小兔崽子出去擼串放松去了。

“最後一天玩就給我老老實實玩，別給我惹事兒啊！”班主任在講臺上說著話，語氣還是一如既往的寡淡，“趙軒，你給我管著點兒他們。”

“幾十個人呢，”趙軒懶懶散散的坐在位置上，手肘搭在方桉的肩上，“我哪管得著。”

“那不還有方錚和方桉嗎？”班主任雖然不管事，班上情況倒是摸得溜熟，“你們仨管著點兒。”

方錚被點到了名字，從迷迷糊糊的從桌子上擡起了頭，撐著沈重的眼皮看了班主任一眼，打了個哈欠：“哦。”

然後就又趴下了。

最近都在馬不停蹄的覆習，唯恐再讓心尖尖上牽著的那個人失望，這好不容易有一天放松下來了，就容易犯困。

擼串可以盡情擼，但還是有時間限制的，不寄宿了擼完之後就可以慢慢的溜達著回家了，寄宿的還得被趙軒清點著一個不落的帶回來。

班主任是不管事，可她怕事兒。

燒烤攤十中外面一條街放眼望去有一大溜，趙軒才懶得管人，剛出了校門就讓大家都的散了，通學的自己直接回家都成，寄宿的七點之前自己老老實實的回學校就成了。

“你們想去哪兒？”趙軒就跟沒長骨頭似的搭在方桉身上，“擼串打游戲唱歌打球我都行。”

方桉吹了聲小流氓口哨：“我隨便，你去哪兒我都行。”

“竟然你們意見這麽統一，”方錚說，“那你倆就一塊兒瘋去吧。”

“那你呢？”方桉問。

方錚回答：“我有事兒。”

“什麽事兒？”方桉又問。

“我要去一趟三中，”方錚說，“七點之前肯定能回來。”

“去看那個林路？”趙軒嘖了嘖，“又不是女朋友三天兩頭往那跑幹什麽？”

“過不去了是吧？”方錚指著他，“我去看個好兄弟你次次都叭叭女朋友幹什麽？”

“行了，”方桉捏了一下趙軒的臉，好像覺得挺好玩的，就又捏了一下，“隨他去，再說這人能給你甩臉子了。從小到大都這樣，林路是說不得碰不得的。”

“是你從小到大都欠！”方錚沒好氣的甩了他背一掌，伸手攔了倆摩托就走人了。

“哎我就操了！”方桉回手揉了揉背，“他娘的甩這麽重！”

“痛嗎？”趙軒笑著問了一句。

“他那降龍十八掌的手勁兒你說……”

呢字還沒說出口，方桉又冷不丁的背上挨了一巴掌。

“我操啊！”方桉憤怒的扭過了頭，就看到了舉著一只手笑得一臉得意的趙軒。

“你剛剛捏我臉捏得挺歡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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