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路看著方錚走了出去，翻身把臉埋進了被子裏。

剛剛居然說了那樣的話，果然是腦子被燒出坑來了，不過幸好方錚沒聽到。

腦袋還是一片昏沈，不過理智已經在方錚抽回手的時候就已經萬分清明了，隨之而來的就是憤怒，林路把臉埋得更深了，暗自發誓絕對不要原諒那個人。

方錚下去的時候，林爺爺還在看書，他告訴林爺爺林路醒了，他現在去打熱水給他，林爺爺又叮囑他，林路吃藥也隔了那麽久了，記得提醒他把藥吃了。

方錚邊接熱水邊應著。

回到臥室的時候，方錚就看到林路整個人都縮進了被子裏，拱起了一大團。

方錚走過去把熱水放在床頭櫃上，去掀被角，聲音很溫柔：“感冒了也別這樣，好歹還是夏天，不怕等會兒把感冒悶得更嚴重？”

林路沒動，方錚把被子掀開就看到他是閉著眼睛的，嘴唇還是和之前一樣，不對，抿得更緊了。

“這麽快就又睡著了？”方錚小聲說了一句，然後把被子拉到林路脖子那蓋好了。

接下來幹什麽呢？方錚坐在床邊，看著床頭櫃上的藥，想著要不要先把林路叫醒先吃了藥再說，又覺得還是讓他多睡會兒好。

本來是打算回來和林路好好說說話的，至少不要是之前那種冷淡尷尬的相處，可現在林路卻躺在床上。

“還難受嗎？”方錚從床上下來了，蹲在床旁，摸了摸林路的額頭，還是很燙，“還這麽燙啊，你要不要先把藥吃了再接著睡，也能好受點兒。”

裝睡很敬業的林路仍舊一動不動，就是輕輕的蹙了一下眉。

“算了，你肯定特難受吧，平時那麽生龍活虎倍兒精神的人，今天都就在我下樓這麽一會兒的功夫都扛不住又睡了，頭肯定得特別暈。”方錚趴在床頭小聲說，“其實我今天回來還想和你好好說說話的呢，我們都多久沒有好好說過話了。”

“對不起，”方錚在林路放在被子外面的手上輕輕捏了一下，“讓你失望了對不起，去十中了對不起，擅自去寄宿沒告訴你對不起。”

林路的睫毛顫了一下，不過方錚沒發現，仍然自顧自的小聲說著：“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我怎麽就變成這樣了，變得這麽得過且過，變得這麽沒有上進心就光知道吃喝玩樂給人添麻煩了……我都特討厭這樣的我自己，但每次下定決心要改，好好讀了沒兩天書又變回原來的樣子了，跟條拼命想翻身還舍不得使勁兒的死魚似的……你說，我以後會變成什麽樣，會不會變成一個連高中都考不上的廢物……”

“二中。”一直在裝睡的林路突然開口了，聲音依舊沙啞依舊低沈，但很認真，“方錚，別再讓我失望了。”

方錚都沒為林路為什麽突然就醒過來而且還說了一句這樣的話而感到震驚了，他幾乎是不假思索的，在林路說完那句話之後就抓住了林路的手，也同樣很認真的回答：“好。”

他在上一次林路說別再讓他失望的時候讓他失望透了，這一次，說什麽他都不會再讓他失望了。

“別再想什麽作弊的旁門左道，你那麽衰的人，還想著作弊這種投機取巧的事呢。”林路嘖了聲，然後說，“方錚，靠自己，除了自己，別的什麽都靠不住的。”

“好。”方錚覺得自己鼻子一陣發酸，他用力眨了眨眼睛，深吸一口氣說，“我要再讓你失望你就永遠別原諒我。”

林路翻了個身，面對著另一邊，無情的說：“誰說我現在原諒你了。”

“沒……沒有嗎？”方錚楞住了，過了幾秒才想起剛剛林路怎麽突然醒了的事，“你剛剛是不是壓根兒沒睡著，我說的話你是不是都聽到了？”

“嗯，”林路坐了起來，看著他，“聽到了，怎麽了？”

“操！”方錚小聲罵了一句，站了起來，轉過去對著窗戶搓了搓臉，怎麽了？丟臉死了！

“過來。”林路叫他。

方錚轉了過去。

“水，”林路伸出手，“還有藥。”

方錚立刻把水和藥遞了過去。

林路吃了藥，他又把杯子和藥放了回去。

“好點兒了嗎？”方錚摸了摸他的額頭，“我這都摸第幾次了，怎麽還這麽燙？”

“氣的。”林路小聲說了一句，然後拍開他的手，靠在床上坐著，沒好氣的說，“一點也沒好，頭暈，身上一點力氣都沒有。”

“那怎麽辦？”方錚問。

“幫我按按。”林路三兩下把被子踹開了，一點兒也看不出身上一點兒力氣也沒有。

換以往方錚肯定得是抽他兩下然後直接撂挑子走人，但今天他沒有。從小到大從沒伺候過誰的人，硬是老老實實的不輕不重的坐在床邊給林路按摩。

能看出來林路還在生他的氣，一個勁兒在的找茬。

這裏重了，你想捶死我嗎？

這麽輕？你當撓癢癢呢？

你這是揉太陽穴還是揉面呢？

…………

算了別按了！我餓了。

“啊。”方錚停下了手，按了這麽久，他現在胳膊一陣發酸，以前真沒想到按摩是個這麽費勁兒的體力活。

“你要吃什麽？”方錚問，“也不知道表爺爺做飯了沒？”

“誰說我要吃爺爺做的飯了？”林路看著他，“你去做，我記得你以前不是說過我最喜歡吃篙筍炒肉了你以後學會了就做給我吃嗎？”

方錚為難的皺了皺眉：“可我……還沒學會啊。”

“那就去學。”林路不容商量的說。

“這個不是問題……”方錚皺著眉，“問題是，萬一做砸了，你還生著病呢，還是吃點好的吧？”

“哦。”林路躺了下去，把被子一蓋，“那就不吃了。”

方錚看他這萬年都從未有過一次的無理取鬧的樣子，本來有點脾氣也消得無影無蹤了，他嘆了口氣，打開臥室門出去了。

不就做個菜？

從小就被人說聰明的方錚從犄角旮旯裏扒拉出了僅存的幾分自信，問了一下林爺爺怎麽做之後，拿著篙筍和肉進了廚房。

做法是真的極其簡單。

篙筍剝皮，斜切片，肉切片，林路因為感冒了，所以連切辣椒都省了，配料就一個生姜。所有的東西切好後，先把鍋洗了，放油，放肉，把肉炒到差不多熟再放篙筍，最後再放姜和鹽就好了。

方錚記性不錯，也沒什麽繁雜的步驟，方錚拿著把菜刀比劃了兩下，覺得十分胸有成竹。

林路在方錚走後，又從床上坐了起來，雙膝曲的起來，下巴擱在膝蓋上，看著床單出神。

方錚雖然沒伺候人按過摩，但由於從此認錯態度十分認真，所以下手相當有輕重，現在林路覺得渾身上下舒坦多了。

其實本身也沒不舒坦到哪去，他只是又在生自己的氣。

本來下定決心不原諒方錚了，結果聽了他那跟個方黛玉一樣顧影自憐的一通屁話之後又忍不住搭理人了。

別扭的人發脾氣的渠道都是別扭的，就想支使方錚，讓他做這做那，好讓自己原諒他都好有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整個做菜的過程挺曲折的，方錚是聰明，但是他手笨，切個片兒都切不好，一塊兒薄得透一塊兒厚的，但除去切片長相太不堪入目之外，其他的過程還是挺順利的。

期間林爺爺還不放心的來看了兩次，指點了兩句之後就走了，並沒有對為什麽他突然要做個菜表示太多的疑問，只叫他別把這麽簡單的事給搞砸了。

房間裏，林路等的都快又想睡覺了，他抻了抻腿，打算出去看看，結果剛站起來，就聽到了外面傳來的腳步聲，於是他又立刻躺了回去。

“沒又睡了吧？”方錚邊說邊打開了門。

林路微微瞇著眼睛看著他：“做好了？”

“嗯，”方錚舉了舉手裏的盤子，“那個我自己把飯放在了下面，菜扣在了上面，方便吃。”

方錚拉著椅子坐到了旁邊，手裏端著盤子，想了想問：“你是要就這麽坐著吃……還是起來……不會還要餵吧？”

“操！”林路看著他，“我他媽就只是發了個燒，還沒落個一級殘疾呢！”

“可某些人不是頭特別暈，全身沒有力氣嘛，”方錚說，“那我可不得多為他想想。”

“方錚，”林路掀開被子走了下來，端過他手中的飯往客廳裏走，“最好別是太難吃，不然你就等著我收拾你吧！”

方錚跟了過去，笑了笑說：“出鍋的時候我嘗了，還行，表爺爺也試了，他也說還可以。”

林路坐在沙發上，夾了一片篙筍放在嘴裏，嚼了兩下之後立刻拿過桌上的紙包著吐了，他冷著臉，擰著眉：“逗我玩呢！這麽難吃，爺爺壓根沒說好吃你也壓根沒嘗過吧！你是不是做的時候就想著哎趕緊做完好把我打發了！”

方錚坐在沙發另一邊楞住了：“沒……沒有啊。我嘗了，挺好的。”

“好？”林路眉頭擰得更緊了，拉著張臉把筷子猛地一拍，“你他媽來試試！”

方錚立刻走了過去，拿起筷子打算夾一塊試試，結果筷子剛伸到盤子裏，就被林路一把奪了過去。

方錚一臉莫名的看著他。

“看什麽？”林路拿著筷子，大口的扒了幾口飯，“挺好吃的。”

“嗯。”方錚看著他，半天才震驚的喊了聲，“嗯？”

“嗯。”林路接著吃著飯，其實真挺好吃的，很家常的味道。

方錚：“……好吃的話你他媽剛剛是……發脾氣還是逗我呢？”

“發脾氣，”林路吃著飯，慢條斯理的說，“順便逗你。”

“裝得真像，”方錚豎了豎拇指，有點無奈，“我剛差點懷疑是不是這盤菜端過來的時候被人掉包了，以前沒發現你這麽能演啊，人生理想是演員吧？”

林路沒說話，但方錚清楚的看到他揚了揚嘴角。

方錚靠在沙發上，心裏松了口氣。林路今天一直挺……奇怪的，裝睡，找茬，支使他，再演戲，再找茬。這些事放在以前的林路身上，估計再十八輩子也幹不出來，真的是變了啊。

不過無論林路要怎麽他他都沒所謂，只有林路能原諒他，他能想到，林路對他心裏憋了多大的火，所以，只要是他能撒出來，自己當個草把子又怎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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