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種讓他現在一回想還會不爽和瘆得慌的眼神，直接奠定了方桉漫長的一段時間裏，都對林路非常不待見。

但他沒打算把這個理由跟方錚說，說了方錚也不會相信，多他媽扯犢子的理由，方錚肯定會回答，林路怎麽可能會這樣。

嘖。

“我不知道怎麽跟你說，反正我和他就這樣。”方桉按了按桌子，“等會兒作弊看著點兒，別被發現了。”

方錚看著他：“你怕？”

“我怕屁，我是怕你怕！”方桉不屑的說，“這破學校抓作弊抓得嚴得變態，再加上唐老頭本來就看咱倆不是很順眼，真被抓了那就不是寫檢討的事了。”

這個方錚知道，他突然就有點猶豫了：“不然我自己翻書吧，萬一被抓了還搭上你。”

“翻屁書，你數學物理英語不行翻書就會了？再說我都找好人了，就我後面那人，隔壁班的，成績特好，等會兒他寫完傳答案給我，我再給你就行了。”方桉下巴往後面揚了揚，方錚順著看了過去，是個長得就像是個呆板讀書的小個子男生，他不認識。

“你怎麽讓他幫忙傳答案的？”方錚不解的問，“他看上去……不像是一個會冒著被開除風險幫我們作弊的人。”

方錚拍了拍他：“這個你不用管，反正我答應你幫了，你放心就行了。”

“謝謝。”方錚說，“要真他媽運氣差到被抓了，你千萬別認，就說是我要作弊，逼著你們幫忙。”

方桉立刻不樂意了：“你把我當什麽？就算他媽被抓了我也無所謂你懂嗎？大不了我去十中陪趙軒，反正在這什麽都嚴的變態的地方讀書也沒什麽意思。”

“你真是……”方錚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突然換了個話題，“你是不是就盼著能有個機會去十中陪趙軒呢？”

方桉沒回答，沒來得及回答。

監考老師就進來了，讓方錚他們兩個坐好了，別交頭接耳。

接下來考試鈴聲就響了，講臺上年輕的老師把試卷放下去，嚴格的強調了兩遍考場規則。

不準交頭接耳，不準舞弊，不準提前延後交卷……

明亮悶熱的考室裏，只有四把舊吊扇在倔強的轉動著，嘩喀嘩喀的響著，總讓人擔心它會不會隨時墜落下來。

很熱，頭頂微弱的風在這種三十多度的高溫下，根本是杯水車薪不值一提。

教室裏算得上挺安靜，除了頭頂的風扇轉動聲，就只剩監考老師來回走動的腳步聲和偶爾翻動試卷的聲音。

三中的考試歷來很嚴肅。

林路松了松握筆的手，手心裏已經蒙了一層汗。

這次期末考試的題目對他來說沒什麽難度，他在學習上一直很認真，所以這些題在他看來都屬於不需要這麽想，一看到就能在腦海裏瞬間想到答案的那種。

這種下筆如有神的感覺特別好，林路寫完作文的最後一個字的時候，把試卷翻過來，漫不經心的檢查著前面的題目。

他一直以來成績就沒差過，只能說不算特別優異，所以小時候一直被方錚壓著，但不知道怎麽了，上了初中之後，他的成績反倒越來越好了。

又因為當了紀律委員，要和老師的接觸多了，他竟然從小學時的小透明變成了現在的老師一開口就會第一個叫到的名字。

他變得越來越好了，好像除了那累人的結巴和一直拒人千裏之外的淡漠之外，在班上的同學眼裏，已經是可以用來談資的對象了。

但方錚卻變了。

林路想到這，輕輕的嘆了口氣。

試卷很快就檢查完了，林路趴在課桌上，看著試卷上的語文兩個字，又不禁想，方錚語文成績那麽牛逼，寫起語文試卷來應該也是下筆如有神，游刃有餘的狀態吧，就是不知道其他科目也能不能那麽應付自如，方錚和他的約定方錚又到底能不能實現？

當然是不能。

一共要考兩天，今天最後那門考的是數學，上午考了物理，地理和語文，物理方錚作弊了，方桉傳過來的紙條，上面寫著答案。

那堂作弊挺成功的，因為吃到了甜頭，所以下午考數學的時候，方錚特別放心的一直趴在桌子上睡覺。

大概考試過了一大半的時間了，方錚很自覺的醒來了，第一反應就是偏過頭去看斜後方的方桉。

方桉大概是等候多時了，看到方錚終於醒了，不耐煩的用嘴型罵了句臟話，然後把答案扔了過來。

這堂考試監考的一共三個老師，兩個在前面站著，一個倚在後門門口看著，其中有一個就是林路他們班的班主任，一個年輕漂亮姓周的女老師。

方桉這回扔得挺不是時候的，紙條剛落到方錚腳邊的時候，周老師就踏著她的小細高跟下來了，眼睛還往方錚那邊掃了一眼。

方錚心裏咯噔一下，汗毛都立起來了，也顧不得彎腰撿了，立刻一腳踩上了那個小紙團子，還往座位裏面碾著挪了一下，然後趴在桌子上，遮著一片空白的數學試卷，一只手提著筆在一道應用題上面胡亂寫著。

畢竟是第一次作弊，打架的時候都沒這麽緊張過，方錚裝模作樣胡亂畫著的時候，餘光一直死死盯著向這邊走過來的周老師。

目標尚且距離一米。

現在是半米了。

目標逐漸靠近。

目標擦肩而過。

直到周老師走到後門和那個老師一塊兒面對面在說著什麽的時候，方錚一直緊繃著的那根神經才松了一下，他飛快的環視了一下四周，覺得此時正是一個好機會，於是他彎下腰，移開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紙團撿了起來。

然後又是環顧四周，邊心驚膽戰的環顧，手邊在課桌抽屜裏展開紙條，眼睛掃過方桉，目睹了他全程狼狽的反應的人笑得正歡，方錚嘖了嘖，把紙條悄悄的擺上了桌面。

被恨恨□□過的紙條展開後有著挺多的折痕和與地面新密摩擦過留下的破損。

有點影響抄襲，方錚手掩著紙條，眼睛專心致志的看著紙條上的答案，有些被磨了一星半點的答案全得靠自己蒙，所以方錚看得特別認真。

認真到一只秀氣白皙的手伸到他的眼前都還沒反應過來。

“抄完了沒？抄得很認真啊！看你好多眼了！”嚴厲的女聲在頭頂響起。

方錚猛地擡起來，就看見周老師拿兩根手指夾著他的紙條，舉著說：“是誰給他傳的答案！”

語氣何其嚴厲。

這個考場一時間鴉雀無聲。

“老師，”方錚現在百感交集，懊惱，煩躁，害怕，羞恥包圍著他，他擡著頭盯著年輕的女老師，聲音都有點止不住的發顫，“老師，沒人。”

“沒人？”周老師冷笑一聲，“你當我是這麽好糊弄的嗎！沒人你自己先在紙條上寫一遍答案再寫到試卷上去你玩著樂呢！我不管是誰給他傳的答案，趕緊給我站出來，別讓我拿著紙條一個一個的對，到時候更加難堪！”

“真的沒誰，就……”方錚話還沒說完，方桉就挺瀟灑的站了起來，一臉無所畏懼的樣子：“是我，怎麽了。”

“好啊！”周老師一把拿過方錚桌上的試卷，一把扯過方桉的試卷，眼神還在方桉試卷上看了幾眼，確定方桉試卷的確寫滿了而且答案和紙條上一致之後，手往教室門口一指：“敢承認挺好啊！開考前我說了有兩遍吧，禁止舞弊，禁止舞弊！你們眼裏把校規放在眼裏嗎！這堂你們兩個也不用考了，出去站著！等會兒我會把這事報給學校，你們就等著學校的處分吧！”

“不是，老師，不關他……”這次話又沒說完，就被瀟灑站起來的方桉拉著胳膊拽出去了。

站到門口的時候，他還聽到裏面另一個監考老師中氣十足擱講臺上吼著：“都看什麽看！這就是前車之鑒！那些還想著搞小動作看著了沒！不想和他們倆一樣就死了那份作弊的心！”

“你拉我幹什麽？”方錚站在門口靠走廊窗戶的一堵墻前面，有點不滿的看著方桉。

“你說幹什麽？”方桉看上去也有點暴躁，“我說了要是真他媽衰的被抓了我也無所謂，你剛剛是打算幹什麽，說是你一個人作的弊嗎？你看你說給鬼聽鬼信嗎！我承不承認是遲早的事，我要不承認她也不會完的，難道我還等著她一張張的去對？那萬一沒對出我把李黎對出來了怎麽辦？方錚，你要把我當朋友，那就別在乎這點兒事，我答應你的事，無論結果好壞，我都會陪著你的。”

方錚沒說話，一直看著方桉，好半天才悶著聲音說了一句：“李黎誰啊？”

方桉沒料到他會問這個，但也直接順著答了：“就給我傳答案那小子……不是，你多大的出息啊你還眼睛紅了！”

“操！”方錚咬著牙罵了一句。

“哎，”方桉湊過來搭著他的肩，“眼睛紅紅就得了，知道你感動，但淚流滿面我真受不住。”

方錚想說你丫別想多了，但沒說出口。他靠著墻，有點微紅的眼睛越過平靜的城市，望著遠處籠罩在烈日下綠得泛光的參天大樹。

要說方桉做的事說的話，他不感動是假的，怎麽可能不感動。

自從和好之後，方桉一直對他挺好的，帶他去平常人不讓進的極速二樓上網，為他打架，幫他作弊……雖然都不是什麽好事兒，但就像方桉說的，無論好壞，他都一直陪著自己。

哪怕是墮落，他都陪著自己。

但他眼睛紅了也不僅僅是為了這點，說得沒出息點，他是害怕。

作弊在三中其懲罰制度相當森嚴，方錚幾乎都不用等處分就知道這學期的素質手冊上會寫著“建議你能轉移學習環境，對你對學校都是最好的選擇”。

他對三中沒什麽留戀的，唯一能讓他在意的，也就林路了。

這事兒老師告訴老媽的時候，他肯定得挨一頓胖揍，又或者不會，畢竟老媽現在都是能說出讓他出去玩直接去茶幾下面拿錢的人了。

但林路不一樣，林路不會揍他，但林路也一樣，因為他會失望。

會向老媽對他一樣失望。

方桉低著頭拿腳尖一下一下的無聊的在地面上點著，半天也沒見方錚又動靜，於是他傾了傾身子，歪著腦袋去看不知道什麽時候把頭垂得特別低的方錚，這一看方桉嘴就吃驚得合不攏了。

“方錚，你流……”

作者有話要說：

方錚一個眼淚看得比金子貴的男子，唯獨一想到林路要對他失望了，立刻委屈得哭出來。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