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路和方錚又吵架了，不過這次和很久之前那一次不一樣，那一次是兩個人都拉不下臉去求和，而這次方錚是知錯了的。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打架被捉了林路會生氣而不是挺他，但方錚還是知道他是出於關心的，而且還在家等了他很久。

於是一點兒也沒明白林路的心意的人就抱著這麽稀裏糊塗的原因去認錯了。

奈何人不遂人願。

“為什麽啊？”方錚扯了扯林路的袖子，“我都知錯了，你為什麽還生氣？”

林路仍舊兀自寫著手中的作業，連一個眼神也不拋給旁邊的人。

方錚便在旁邊的位置上坐了下來，賣起了苦肉計：“你看我臉都還腫著呢，老媽不管我你也不管我了嗎？我昨天還熬夜寫了一晚上檢討呢？今天還被老唐訓一天了。跟你道歉你還不原諒我嗎？”

“活該。”林路冷著聲音說。

“活該活該，是我活該。”方錚還扯著林路的袖子，白皙的臉龐湊到眼前擠出撒嬌的笑顏，“那你原諒我好嗎？”

林路看了他一眼，感覺快被他的假笑閃瞎眼了，又迅速把眼神移開了。

“多大的人能還和個大老娘們一樣撒嬌。”林路清了清嗓子說。

方錚的手直接握住了林路的手腕，甩了兩下說：“誰說只有大老娘們才能撒嬌了？”

“操！”林路像觸電一樣猛地抽回了手，沖他吼了一嗓子，“你他媽能不能正常點兒。”

方錚下意識的坐直了，但一臉的不明所以，他實在是無法理解這種開玩笑的撒嬌有哪點兒不正常又有哪點兒戳著了林路發火的點。

簡直莫名其妙。

“方錚，”林路深吸了一口氣，盡量讓自己平靜一點，“你要沒心沒肺到什麽時候？”

“我哪裏沒心沒肺了？”

林路又深吸了一口氣，盡全力讓自己再次平靜下來：“你答應過我什麽你他媽都忘了嗎？”

方錚皺著眉想了想，然後說：“我答應過你那麽多事兒你說的哪件兒？”

林路把筆往桌上一摔，站了起來，深不見底的眼眸註視著他：“你答應過我你不會不學好的。”

“我哪裏不學好了？”方錚想都沒想的反駁。

林路冷著臉笑了笑說：“三天兩頭去網吧打游戲不算不學好？去王行街那種混混堆混不算不學好？打架不算不學好？喝酒不算不學好？”

方錚無可辯駁了，半晌才淡淡的問：“你怎麽知道我喝酒了？”

林路依舊是冷笑：“我他媽又不是豬我聞不到嗎？”

“那我媽……”方錚立刻緊張了起來，要是讓老媽知道他喝酒了非得扒他十八層皮不可。

“你媽你媽你媽，你媽鼻子跟沒嗅覺一樣你他媽不知道啊？”

“……哦對。”方錚想起來了，老媽的確是個幾乎沒嗅覺的主，有一次她煮玉米的時候，人就在廚房外面做著，鍋燒幹了焦味都飄到二樓去了她都沒聞到。

“對你個頭！”林路瞪著他，“你還記得這個期末要考進前二十嗎？你他媽現在這樣能考進嗎？”

方錚煩得撓了撓頭發，悶著聲音回答：“我會考進的，我答應你，無論如何我都會考進前二十的。”

“希望吧。”林路說，“方錚，別再讓我失望了。”

從林路家出來之後，方錚本來是打算去找方桉的，但想了想又不知道該找方桉幹什麽，他現在一肚子不爽和郁悶，以及對自己的深深不滿。

天已經很涼了，哪怕穿著很厚的外套都能感覺到刺骨的冷風拼了命的往衣服裏頭竄，他把外套拉鏈拉到了頭，也沒回家，就這麽順著小路一直往前走著。

大腦一片混沌的時候吹冷風還是個挺不錯的選擇的，在他走到自己林路摔下去過的那片池塘的時候，他感覺大腦已經清醒了不少了。

大腦清醒是一個非常好的狀態，而這種狀態下就應該好好想問題。

林路的生氣可以用自己違反約定還一個勁兒讓他失望來解釋，主要要想的是他自身的問題。

方錚看著清澈見底的池塘，思緒萬千。從小學四年級開始，一點點的蔓延開來。

他不知道是不是當初真的被數學老師惡心狠了，反正他現在不僅僅是一看到數學就犯惡心，而是連到著只要和數學掛鉤的科目他都沒法有多大興趣。

就像物理，他能記得住所有文字的知識點，卻沒辦法記住一個摻雜了數字的公式。

這種情況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麽改變。

再者就是差學生的通病——惰性，他的惰性太大了，還三分鐘熱度，每次考砸了被罵了之後下定決心要努力起來，沒個兩天就又懶散了起來。

還有就是他媽的好奇心，對什麽不好的東西都好奇，容易上癮的游戲他好奇，混混成堆的地兒他好奇，從沒碰過的煙啊酒啊也好奇。

而且一般好奇之後帶來的不好的連鎖反應總是翩然而至。

到底該怎麽辦？

方錚在池塘邊吹了小半個下午的冷風，把自己從頭到腳從內到外毫不留情狠狠的譴責了一番，然後仍然沒想到什麽辦法但心裏舒坦了不少的回家了。

老媽正在廚房裏捯飭晚飯，看到方錚進來了說：“你去二樓那件雜物室裏給我找個錘子過來。”

老媽昨晚上一晚上沒搭理他，今天一整個白天也沒搭理過他，這會兒終於搭理他了方錚十分開心。

“好！”方錚幹勁十足的往樓上沖，“我馬上就拿下來。”

二樓客廳裏方柯躺在沙發上看著動畫片，看到方錚來了偏過頭響亮的喊了一聲：“哥哥。”

“唉！”方錚笑著應著，“哥哥去找東西，等會兒來陪你玩。”

他說完就進了雜物室，雜物室挺大的，因為原本是打算用來做個臥室的，但人口分配的挺合適的，所以就多餘了出來，老爸就把他那些錘子起子扳手這種家裏常用的工具還有淘汰掉了的舊家具和方錚小時候玩過的玩具和破舊了的搖籃啊什麽的放了進去。

這才成了個不折不扣的雜物室。

錘子挺好找到，就在雜物室一個淘汰掉了的陳舊櫥櫃裏頭擺著，方錚推開玻璃，把錘子拿了出來，偏頭的時候卻無意間看到了另一塊玻璃裏擺著的東西，然後瞬間楞住了。

是獎狀，一沓挺薄的獎狀，還有獎品，筆記本鋼筆什麽之類的，用一個盒子裝著，沒有蓋上，就那麽□□裸的擺在那裏。

這些獎狀本來都是貼在客廳墻上的，可前兩年爸媽重新搞了一遍裝修，要刷墻，於是就全部撕了下來。

這些，就是這個盒子裏的這些東西，是他從幼兒園到四年級為止所有的榮耀。

他小時候成績其實數一數二，每一場考試都能拿全校前三，每次考試後都能在全校師生的鼓掌讚美中上臺領獎。

可他的榮耀結束得太早了，連初中都沒到就結束了。

本來獎狀應該一點一點的增多的，卻再也沒有添過了。

“啊。”方錚嘆了口氣，打開玻璃把那個盒子拿了出來，他伸手在橙色的紙面上摸了一下，摸到了一手薄薄的灰。

方錚心中頓時心如死灰，不是因為他現在的墮落，也不是因為懷念當時的那種驕傲，而是他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老媽對他的失望。

以前這些東西老媽都是珍而重之的放在房間裏好好保管著的，現在卻出現在了雜物室，而且明顯看上去就不是一天兩天了，這證明了什麽？

就在方錚捧著盒子，難受得近乎全身都有點發抖的時候，老媽的聲音從樓下傳了上來：“不是說馬上嗎？這都多久了？”

“好！馬上！”方錚像受了什麽驚嚇一樣慌忙的把盒子放回了原處，把玻璃拉上了，他按了按眼睛，拿著錘子關上門下樓了。

方媽媽手裏扶這窗戶木框上的一顆鐵釘，朝他招手：“楞著幹嗎？遞給我啊。”

“……哦！”方錚站著廚房門口，猛地回過了神，把錘子遞了過去。

然後他也沒出去，就待在廚房裏，沈默的聽著錘子敲擊的聲音，老媽釘好釘子之後轉頭看著他，臉上是笑的，但不是以前那種和善親近的笑容，有著一種讓方錚心寒的疏離感。

“在這待著幹什麽？想出去玩啊？不用跟我報備了。”老媽說 ，“沒零花錢是嗎？客廳茶幾抽屜裏有，自個拿去。”

“媽……”方錚也看著她，他感覺喉嚨像卡了把沙子一樣難受，“不是，我不是。”

“不是就趕緊該幹嘛幹嘛去，”老媽把他往廚房外推了推，“我做飯呢，做好了叫你。”

“媽，雜物室那個獎……”

“什麽？”

“沒……沒什麽。”

方錚魂不守舍的上了樓，到客廳的時候，方桉叫他過去陪他一塊兒看動畫片他也沒聽到，就這麽直楞楞的走進了自己的臥室。

方錚一進臥室就把門鎖上了，這個身子撲在床上，他聞著被子上熟悉的香味，又響起以前老媽看向自己的那種滿眼期待一臉讚賞的笑容，眼淚不受控制的流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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