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一輩的人對老師總是格外尊重，因楊箐在申請中已經表明了身份，曲爺爺待她態度很好，樂呵呵地發了條語音過來。

有點滄桑但中氣十足的男聲，帶著點口音：“楊老師好，楊老師好。我們淑彤在學校沒惹事吧？聽說期中考試感覺好滴很，成績出來了莫？”

今天的告示欄上因為張貼了對淑女會三人的警告處分而水洩不通，眼看一個學生差點被擠到花池裏。

楊箐順手將人拉住，同時叮囑了學生們幾句註意安全，便繞開這處而行。

打開手機，楊箐給曲爺爺回了條語音：“曲爺爺您好，期中考試剛考完，一周內成績就能出來。淑彤的成績走向一直很好，穩中有升，在學校裏和同學、老師的關系也很好。這次聯系您，是有另一件事要同您商量。”

說罷，楊箐將上次和曲媽的聊天錄音給曲爺爺發了過去。

“淑彤應該也多次提過要回鄉下生活吧？別的孩子這樣說還有可能是任性，但您我都是了解淑彤的人，她會是那種任性妄為的孩子嗎？我知道讓您二位顛覆此前對曲媽的認知一定很困難，但誠如這錄音最後我的言論一樣，在與淑彤聊過後，我更加相信曲媽根本不如她口中標榜的那麽好。為了淑彤，希望您二位能好好考慮一下，曲媽是否真的是一個好媽媽。”

松開手，將語音發送過去。楊箐熄滅手機，往校廣播臺方向走。

才走了沒幾步，她迎面遇到了淑女會三人。

三人顯然已經知道了告示欄上處分的存在，雖然處分通知寫的比較委婉，但所有人都知道了她們受處分的原因是對同學不友善，或者說是：校園霸淩。

要知道這可是平日眾人眼中近乎完美的漂亮淑女會啊！

這件事在聖耀裏引起廣泛討論，但沒人質疑楊箐蓋章的文件的真實性。

淑女會的完美面具已然裂開了一道難看的裂痕。

方靖帶著兩個跟班，無時無刻不感覺周圍有人在對自己指指點點，是帶著討論和詆毀的那種，讓素來享受慣了追捧的她差點崩潰。

而此時看到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方靖目光中的憤恨和怨懟幾乎能化為實質。

楊箐接收到方靖三人的怨恨，淡然一笑，邁步往廣播臺走去。

很快，一道令方靖三人更不能接受的廣播響徹整個聖耀校園。

楊箐在廣播中呼籲所有遭受到不公的同學踴躍通過各種方式聯系她，並誠懇道：“校園霸淩的存在，是聖耀全體老師的失職。希望同學們不要因為老師們的一時失職而認為施暴者不可戰勝，暴力猶如黑暗中的怪物，看似不可戰勝，實則見光死。所有被霸淩者聯合起來，霸淩者，必將付出代價！”

廣播剛播完，楊箐手機的提示音就響爆了。短信、郵件、私信，各種渠道來的信息幾乎要將手機擠爆，有被霸淩者當事人來陳情的，也有曾經沈默的旁觀者來舉報的。

隨著楊箐將這些信件記錄、歸類、求證，漂亮淑女會的真實面容也逐漸被揭開——一個批皮暴力組織。

除去明面上的入會條件，漂亮淑女會更重要的入會條件是：必須出身豪門，並且是私生子或是家中不受重視的那個。

弱者抽刀向更弱者。這些平日受過不少委屈的孩子集合在一起，將惡意探向出身比自己低微的懦弱者，暴力、羞辱、造黃謠。

淑女會成員一邊維持著大多數師生們眼中的完美女神人設，一邊暗中加害著同學。游走於兩個極端，帶著一層完美假面，讓這群孩子有一種將所有人操控於鼓掌的成就感。

在群體中，這成就感更是無限膨脹，讓她們輕易跨過了人性的底線。

隨著調查的不斷深入，無數惡性事件浮出水面，甚至牽扯出了一件命案。

楊箐按著學生提供的地址，找到曾經聖耀高一學生陳姍姍家。

她到達時，正好看到陳媽媽佝僂著背，顫顫巍巍地在口袋裏找著鑰匙。

作為一個十六歲孩子的母親，陳媽今年應還不到五十，但她雙鬢已然斑白，難掩行將就木之態。

陳媽知曉楊箐來意後，渾濁的雙眼撲簌簌掉下淚來，“都怪我沒出息，怪不了別人。孩子她爸走得早，家裏只有我一人在撐著。孩子能進聖耀，我是既高興又擔心，高興她能進這麽好的學校念書，擔心她萬一惹到了那些富家少爺小姐要怎麽辦。

於是時常叫她在學校莫要跟同學起沖突，遇事多忍讓。可我卻不知道我的孩子被那些人欺負成了這樣……鉛筆刀在胳膊上刻字，游泳課上被解了泳衣帶子，甚至被逼著拍著果.照……蒼天啊——！！”

“直到孩子自殺，我才直到她竟然一直遭受著這些。我不是個合格的媽媽，我該死！我該死啊！”陳媽說到最後心痛萬分，仰天流淚，拼命用手捶打著心口。

待她稍微平靜了些，就開始推著楊箐往外走，“那些人有通天手段，你鬥不過他們的。我家姍姍命不好，我們忍了，孩子，聽話，你別也折進去，啊？”

楊箐看著陳媽腫脹的雙眼，內心酸痛不已，看著客廳中的陳姍姍遺像，她堅定道：“這件事我一定要管，請您相信我，請您讓我給姍姍一個遲到很久的交代！”

陳媽聽到最後一句，推拒的雙手頓時失了力道，兩行清淚順著她蒼老的臉頰流了下來。

最終，楊箐帶著陳姍姍的日記本離開了陳家。

當天晚上，楊箐已經消停了許久的手機被人不斷打進。

楊箐掛斷了不知多少個電話後，盯著再次被陌生號碼打進的手機，她按下接聽。

“楊老師，”那邊傳來個陌生男子的聲音，“開個價吧。只要你能收手。”

“不可能。”楊箐想也不想就拒絕了，“不用再打電話了，這件事，或者說這群學生，我調查到底！”

方靖崩潰地尖銳聲音頓時傳來：“楊箐！你要毀了我的人生是不是？賤人！賤民！你怎麽不去死！”

楊箐輕輕笑了，“你的人生是人生，陳姍姍的人生就不是人生了嗎？那些被你們迫害過的學生，你想過他們的人生嗎？你必須付出代價。”

說罷，她點擊了掛斷。

不一會，手機屏幕自然熄滅，再也沒有電話打進來，一夜安穩。

而方靖那邊就沒這麽安穩了，電話剛被掛斷，她就猛地撲上來想要再撥出去，但剛按了兩下，手機就猛地被人抽走。

“啪！”一巴掌狠狠甩到方靖臉上。

一巴掌好似還是不夠解氣，方爸將手機砸到方靖頭上，怒罵道：“蠢貨！要是她真的將這事鬧大，你就跟你媽一起滾出方家！”

“不要，我不要離開方家！”方靖當場被嚇破膽，狼狽地爬過去抱方爸的腿，卻被厭惡地一腳踹開。

正在她倉皇不知要如何是好的時候，電話鈴聲突然響起。方靖還以為是楊箐回心轉意，大喜過望地接起來，卻發現是個男聲。

“別著急著掛斷嘛。”鄧雲景在電話那邊笑了笑，“我知道你被楊箐抓到把柄了。但是，如果解決不了這件事，為什麽不解決搞事的人呢？”

方靖粗糙地擦了把臉，“你什麽意思？”

“拜楊箐所賜，我很認真很認真地看過聖耀的職工守則。附加條款：如果教職工被大量舉報，無條件開除。方同學，還需要我把話說得更明白嗎？”

第二天，聖耀。

楊箐一大早就被叫進了校長辦公室。

馬珮頂著兩個碩大的黑眼圈，神色覆雜地向楊箐推過去一份辭退書，“昨天晚上，我收到了幾百個家長的投訴電話。有的拿你之前的作為做文章，有的則投訴你最近的行事作風過於偏激……但不管怎樣，楊箐，你知道職工守則的規定。”

原來一夜的消停是在籌劃這事。

楊箐點了點頭，拿起辭職報告，“被大量舉報的教職工，無條件辭退。”

馬珮很是頭痛的捏了捏眉心，嘆了口氣，“來日方長，往後有機會，學校還是會返聘你的。”

雖然馬珮時常很討厭那些豪門以權壓人的做事風格，但不得不說，相比於現下針對楊箐的、熟練運用各種規則，並且鉆規則空子來達到自己的目的的蠅營狗茍之輩，單純的以權壓人起碼還能讓人稱讚一聲磊落。

對方來勢洶洶且善於鉆營，楊箐一個小老師恐怕落不了好。

馬珮看向楊箐的目光不由得多了幾分擔憂。

但楊箐好似沒看到似的，利落拿起辭退書，“返聘的話，如果我處理好手頭這件事，我會考慮的。”

說罷，她轉身離開。

楊箐辦公室。

雖然已經在這裏工作了很久，但單屬於楊箐的私人物品還是很少。楊箐很快就收拾妥當。

盯著辦公桌上剛被送來的高二期中考試成績單看了幾刻，楊箐將收納盒放在一旁，上前翻看起來。

高二年級本次的期中考成績還不錯，總體保持了穩中向上的趨勢，每班的平均分長勢喜人。

由於聖耀高中的考試頻率比較高，這次成績同此前最近的半月考成績相比起來還變化不大，但要是跟上個學期的期末、期中對比起來，那可真是雲泥之別了。

尤其是韓澄所在的高二十班，全班平均分直接從此前雷打不動的零蛋，一躍到了289的高分，韓澄的總分也終於穩在了四百分以上。

楊箐看著看著，眉頭就忍不住驕傲地揚起。

待將成績單詳細看了三四遍，她才放下成績單，準備離開。

抱起箱子，想了想，楊箐還是將成績單也放進了收納箱。

緩緩吐出一口濁氣，她邁步往門口走去。

手剛伸出去，還沒碰到門板，門就猛地被人從外推開了。

烏泱泱一群人湧了進來，為首的肖鋒眉飛色舞地揮舞著成績單，恨不得拿個大喇叭向整個海市宣告他的進步，“楊老師，你這次可得好好誇我！”

汪亮不甘落後，在後面喊道：“老師，語文老師誇我作文寫得好呢！”

其他學生也七嘴八舌地同楊箐匯報著自己的進步，但凡是擠進辦公室的學生看著楊箐這狀態，都無一例外地沈默了。

無數雙眼睛盯著楊箐懷裏的收納盒，視線在楊箐和收納盒之間不斷來回。

肖鋒手裏的成績單打著旋落到地上，“老師，您幹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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