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又是無聊的一天。

鶴丸國永強行被一期一振拖了起來：“想想你的獎金和同伴。”

“我不要了。”鶴丸國永抱著被子說道。

一期一振：“……”

茨木童子也有些宿醉，被旁邊那一對吵醒之後，迷迷瞪瞪地拍了拍酒吞童子，說道：“我們回大江山吧。”

酒吞童子也有些沒睡醒，不過多年養成的好習慣，即便是沒睡醒，也能在第一時間把自己弄醒了爬起來：“人還沒找到。”

茨木童子無奈道：“審神者那邊的人沒來，人吉市的負責人又倒下了，找什麽找。”

“正因如此才要找。”酒吞童子說道，“大天狗和妖狐是平安京的妖怪，誰都能不找，我們不能。”

茨木童子擡頭盯著酒吞童子看了一會兒，點頭道：“好。”

就在四人好不容易都起了床，準備出發找疑似點的時候，他們發現神社門口躺了一個小老頭，邊上還倒了一個空了的酒瓶。

鶴丸國永嚎叫道：“我的米酒！”

“這是人類吧？”一期一振走上前觀察了一眼。

“我管他是人是妖。”鶴丸國永擼了擼袖子，“這米酒可是我用琉璃珠跟肥貓換的。”

一期一振震驚道：“你拿琉璃珠換酒？”

“那玩意兒不值錢，數珠丸房裏順來的。”鶴丸國永邊說邊揪起了地上的小老頭，往他口袋裏掏了掏，卻什麽都沒有找到。

這一番動靜下來，小老頭也迷迷瞪瞪地醒了過來。他瞇著眼睛看著身旁圍著的四個人，突然翻身而起，轉身就想逃。

茨木童子剛好站在樓梯的位置，一伸手就抓住了那小老頭的後領，有些詫異：“這是個妖怪啊。”

眼看逃跑無望，小老頭有些挫敗地縮在了角落裏，哀嘆道：“我答應過夏目大人不出現的。”

茨木童子松開了手：“你誰啊？”

“你就假裝沒有被我們看見過。”鶴丸國永笑瞇瞇地伸出手來，“把酒錢給我就行。”

小老頭一楞：“我沒有錢。”

一期一振追問道：“你是夏目貴志派來的妖怪？”

“算不上。”小老頭笑著撓了撓頭，指了指身後那破爛的神社道，“這是我的家。”

鶴丸國永一楞，說道：“妖怪哪有把神社當家的，你自個兒畫的地盤吧。”

“也算不上。”小老頭依舊笑瞇瞇，“夏目大人說有貴客要來，我就把這兒收拾了一下。”

不管這神社到底是不是小老頭的家，他都這麽說了，就算不是也得是。既然住了人家的屋子，也就沒有了拿人酒錢的道理。

鶴丸國永深感憋屈，這米酒濃香純正，度數不高，口味偏甜，每日小酌兩杯，快活似神仙。

居然就這麽沒了。

“你方才是不是說這酒的酒錢？”小老頭拎著空瓶子晃了晃，笑道，“這酒是後林的妖怪們釀的，他們每隔幾日都會開酒會，你們要是喜歡，晚上可以過去看看。”

鶴丸國永眼睛一亮：“當真？”

於是四人尋找疑似點之餘，還去參加了一場妖怪的酒會。

“再來一碗！滿上滿上！”

“嘶——這酒純啊！繼續繼續！”

“才喝了幾碗！你這就倒下了？！”

……

這是茨木童子來人吉市後，第一次感受到了真正的風土妖情。

夏目貴志身邊跟著的那只肥貓正被一群妖怪簇擁在中間，不斷有人給他倒酒。他的四只爪子，有三只上面都架著酒碗，正紅著臉各種和妖怪們撞碗，嘴上笑罵聲不斷。

其他妖怪們也三五成群，各自歡騰，各類美酒被源源不斷地送出來，倒是讓茨木童子想起了幾百年前大江山上開宴會的場景。

那會兒既沒有安倍晴明也沒有源博雅，人類和妖怪算不上和諧，但也互不幹涉。人類社會不停地在打仗，反倒是妖怪的世界成日狂歡，享受妖生。

酒吞童子是大江山上的主人，也像這肥貓現在這樣，在宴會上不斷受人簇擁和追捧，享受著淩駕於上的尊崇與源源不斷的美酒。而茨木童子當時也已在大江山上呆了幾百年，同樣令妖怪們敬畏，受妖怪們服侍。

不過這樣的生活早在幾百年前就一去不覆返，人類結束了上百年的亂鬥之後，開始對妖怪的存在產生忌憚，虎視眈眈想要消除隱患。而和平共處了幾百年的妖怪們又開始不消停，重蹈了人類的覆轍，開始了內部的爭鬥。

動蕩了不知道多少年，一直等到十多年前安倍晴明出現，人類和妖怪之間永無止境的爭鬥才總算有了終止的苗頭。

如今再看到這熱鬧非凡的妖怪酒會，茨木童子幾乎在瞬間就忘記還想揍一頓肥頭大耳的念頭，沖上去奪下了肥貓腿上的一碗酒，仰頭喝下。

突然有陌生妖怪闖入，那頭傳來了一陣喧嘩，很快又在各種笑罵聲中融入了氣氛。

酒吞童子搖了搖頭，他當然明白茨木童子的心思，連他第一眼看到充斥著妖怪、燈火、美酒與歡笑的樹林時，心中也忍不住產生了悸動。

不過他想的顯然比茨木童子要更多，這裏畢竟是異都，周圍都是異都的妖怪，他們的妖力受到了限制，再怎麽受震撼，也決不能放松警惕。

不過還有鶴丸國永和一期一振。

酒吞童子剛一回頭，就看到鶴丸國永連蹦帶跳地跑去要米酒，一期一振和狐之助拽不動他，只得掛在他身上一起跟了過去。

酒吞童子：“……”

罷了。

茨木童子和貓咪老師已經用一碗酒泯了恩仇，不到五分鐘，又莫名其妙有了新仇舊恨。

“拼酒就拼酒！”茨木童子直接跳過了微醺，進入了半醉的模式。他盤腿一坐，大力往腿上一拍，氣勢洶洶地吼道，“區區肥貓，怕你不成！”

“你說什麽？！”貓咪老師額頭上擠出了一道摻雜著肥肉的青筋，“異都小娃娃，我勸你別這麽猖狂！”

“呵。”茨木童子舉起了空碗，很快就有妖怪給他斟滿了酒，他一口悶進肚子裏，挑釁地看著貓咪老師。

貓咪老師也不甘示弱，四只腳上都舉起了酒碗，一碗接著一碗往嘴裏灌，很快贏得了此起彼伏的歡呼聲。

酒吞童子看茨木童子的架勢，估計著他十分鐘內就會倒下。

茨木童子的酒量並不好，在大江山上喝酒的時候也喝不了幾碗，虧得這米酒的度數不高，他才能在這群異都妖怪面前裝個逼。

酒吞童子慢慢走到了茨木童子的身邊，看著他搖搖欲墜的模樣，看好了時機一手扶住了他的肩膀，一手接過了他手中的酒碗，一飲而盡。

一眾妖怪皆是一楞，看著突然出現的酒吞童子，貓咪老師哼哼了起來：“異都妖怪拼酒還車輪戰？”

酒吞童子將茨木童子平放在了地上，讓他的腦袋靠在了自己的腿上，拇指輕柔地撫了撫他有些泛紅的臉頰。隨後拿著酒碗對在場所有妖怪揚了揚，說道：“你們排個序，本大爺一個個解決。”

眾妖怪都沸騰了起來，酒會一直持續到了後半夜，倒下的妖怪數量逐漸增多，卻零零散散還能聽到吵嚷聲。

酒吞童子身邊的一圈妖怪都已被他放倒，貓咪老師也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腦袋扣在了酒碗裏。

遠處似乎還有清醒的妖怪想過來挑戰酒吞童子，正巧這時一期一振背著拎著兩瓶米酒的鶴丸國永走了過來，有些疲憊地問道：“回去嗎？”

“回。”酒吞童子輕點了一下頭，站起身來，把茨木童子背到了身上。

回去的路上一片寧靜，月光灑在樹林中，拖長了影子。

茨木童子睡著的時候不吵不鬧，安靜地趴在酒吞童子的肩頭，呼吸聲均勻平緩地噴在酒吞童子的脖頸上，惹得他有些燥。

好在鶴丸國永一路鬧騰，讓酒吞童子分散了一些註意力。

一期一振折騰了一個晚上，好不容易回了神社，看著酒吞童子懷裏的茨木童子安靜乖巧，他深感心塞。費了好大力氣，總算是把鶴丸國永哄睡下了之後，一期一振反倒是沒了睡意，一個人坐在神社門口的臺階上，望著月色出神。

那小老頭又不知從何處冒了出來，正笑瞇瞇地看著一期一振身後的那兩瓶米酒。

那是剛剛從鶴丸國永手裏奪下來的，他碎碎念地囑咐了不下十次要藏好，明天晚上還要喝。

一期一振果斷遞給了那小老頭：“給。”

小老頭歡歡喜喜地接過，笑道：“你們和夏目大人一樣，都是好人。”

一期一振看了過去，這小老頭是人吉市罕見的人形妖怪，裝束也和普通妖怪邋邋遢遢的樣子不太一樣，看著幹凈利落，頗有正裝的風範。他打量了片刻，問道：“你是什麽妖怪？”

“我算不上妖怪。”小老頭始終保持著笑呵呵的表情，喝了一杯酒。

“那你……”一期一振突然一楞，“您是神明？”

“啊，算不上算不上。”小老頭擺了擺手，“除了夏目大人，也無人記得我了。”

神明受供奉而存在，參拜的人越多，地位也越崇高。一旦失去了香火，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意義，久而久之被人類所遺忘，也將會消失在這天地之間。

“原來如此。”一期一振將另外一瓶酒也遞給了小老頭，“我們明日可以再去酒會上取。”

“啊，謝謝。除了夏目大人之外，你是這些年來第一個給我酒的人類。”小老頭倒也沒客氣，笑著抱過了酒瓶子，“可惜我出不去這神社，聽說酒會很熱鬧。”

“我也算不上人類。”一期一振笑了笑，點頭道：“酒會當然熱鬧。”

“以前我這神社也很熱鬧。”小老頭又喝了一杯，擡頭看了看月色，“許久沒見，倒是快忘記熱鬧長什麽樣了。”

一期一振不知該如何回答，他側過頭，看到酒吞童子不知何時也站在了門口，正倚著門框看著遠處的風景。

次日，茨木童子腦袋沈到懷疑妖生。

這種感覺很多年沒有過了，自從酒吞童子做了妖怪首領，大江山上的妖怪們就把他當上司來對待，都不主動提著酒上門玩樂了。

茨木童子還依稀記得昨晚上跟肥貓拼酒的事，不過後來睡著了，也不知道拼贏了沒。他艱難地睜開了眼睛，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床頭的酒吞童子，瞬間心情大好，脫口問道：“我昨天拼酒贏了沒？”

酒吞童子回答道：“贏了。”

茨木童子得瑟地笑了笑，瞬間清醒了不少，他側躺在地上，手托著腮笑道：“什麽時候大江山也組織一場酒會吧。”

酒吞童子掐了掐他的臉頰：“好。”

就在兩人早起調情的時候，隔壁床鋪的鶴丸國永突然掀被子翻身起床站立一氣呵成，還沒站穩又爆發出了一聲痛苦的哀嚎，隨即抱著腦袋又蹲了下去，喃喃道：“不行，宿醉也得工作！”

“誰讓你起這麽快。”坐在一旁的一期一振目瞪口呆，趕緊起身拉著鶴丸國永坐了下來，“休息會兒。”

鶴丸國永委屈地看了過去：“一期……”

“好了好了，我在呢。”一期一振拍了拍他的肩膀，敷衍地哄了兩聲。

鶴丸國永繼續說道：“我昨天帶回來的兩瓶酒呢？”

一期一振：“……”

人喝醉了，記性倒是沒醉。

正好這時，茨木童子嫌棄邊上那兩人太吵，和酒吞童子達成共識，準備去屋頂上待會兒，吹吹風清醒清醒。

一期一振也跟著站了起來：“負責人又發了幾個疑似點給我，今天一天怕是跑不過來，早點出發吧。”

鶴丸國永：“……”

看來米酒又沒了。

夏目貴志給出的疑似點也不知道是誰找出來的，一如既往的坑。

連一期一振也有些放棄，回程路上站在一家便利店門口，想著要買些日用品回去，好在神社過得舒坦一些。

“你有錢麽？”茨木童子問道。

“狐之助那兒有錢，不過不多，就夠買點東西吃。”鶴丸國永拍了拍一期一振的肩膀，“咱們四個人裏你長得最像人，你去買。”

一期一振面無表情：“你不是人嗎？”

“你穿得最像人吉市的人。”鶴丸國永笑道，“我們先去挑。”

一期一振有些無奈，他解除了隱身，有些拘謹地走入了便利店內。

茨木童子和酒吞童子原本就沒人看得見，鶴丸國永隱匿了身形，肆無忌憚地在貨架上竄來竄去，指揮著一期一振買東西。

酒吞童子覺著之後的日子估計得在人吉市長住，於是也想買點日用品備著。茨木童子對平民的東西不感興趣，就挑了份賣相不錯的炒面，然後先行一步走出了便利店，蹲在櫥窗外發呆。

就在這時，一位身穿黑色和服的年輕男子從便利店門口走過，他束著一頭黑色的長發，額前的劉海擋住了右側的臉頰，隱約能看到右眼上貼了一個符咒。他手上握著一把黑色的油紙傘，緩緩從茨木童子的面前走過。

走出一段之後，似乎是感覺到了什麽，年輕男子回過頭看了茨木童子一眼，又退了回來。

酒吞童子先前為了防止茨木童子惹事，把人吉市的人類除了負責人之外都看不到妖怪的道理灌輸了好幾次。此時此刻，哪怕是知道有人在朝著他的方向看，他也能做到旁若無人地戳螞蟻洞。

年輕男子在茨木童子面前蹲了下來，直視著他的眼睛。茨木童子還以為是他身後有廣告版，還扭過頭看了一眼。

“你是妖怪？”年輕男子問道。

茨木童子回過頭，下意識地接道：“是啊。”

下一秒，年輕男子的手中多了一個白色的陶罐，陶罐上貼著一張符咒，看起來跟安倍晴明用的是同款。

茨木童子正疑惑著為什麽會有人能看得見他，只見陶罐的口上冒出了一縷青煙，周遭的氣流快速流動了起來，茨木童子忽然感覺身體變得輕盈，仿佛不再屬於自己。他瞪大了眼睛，直覺有危險，倉促之中只來得及往口袋裏摸了一下，視線便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隱約中，一個帶著笑意的聲音空洞地傳入了耳中：“好久沒見到如此像人的妖怪了。”

幾分鐘後，一期一振拎著一大籃戰利品，一臉冷漠地站在櫃臺上結賬。

酒吞童子先一步走出了便利店，卻發現茨木童子不在門口。他皺眉找了一圈，並沒有發現茨木童子的蹤跡，於是重新走回了便利店內。

鶴丸國永正站在一期一振邊上，見酒吞童子有些著急地跑回來，他詫異道：“怎麽了？”

“看到茨木了嗎？”酒吞童子問道。

“剛挑東西的時候看到他蹲櫥窗那兒呢。”鶴丸國永快步走出便利店看了一眼，“上哪兒玩去了？”

“茨木？”酒吞童子皺著眉，又四下裏找了一圈，還是沒有看到人影。

茨木童子這幾天一直都很安分，荒郊野嶺又被封了妖力，他也沒什麽興致跑出去玩。

莫非是有了大天狗和妖狐的線索？

酒吞童子在便利店門口渡步，腳下踩到了一塊小石子，他低頭一看，正是茨木童子揚言說值好幾萬的玉石。

茨木童子就巴望著用這塊玉石換錢開房，怎麽可能會隨隨便便將此扔在地上。

酒吞童子把玉石捏入手心，沈聲道：“茨木遇到了危險。”

作者有話要說：

春天來了周末要去爬個山度個假 =v=

這肥章是之前存下來的，明天沒啦等我周一回來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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