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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五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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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逸閉門練了數月武功,劍法大有進境。

少陽劍法玄妙高深,蘇逸越是修習,越覺得高山仰止,沒有盡頭。難怪無數人癡迷於武學,不惜為其爭得家破人亡,甚至為之走上歧途。

蘇逸從前聽山水和尚說少陽劍法博大正宗,並非邪派武學。如今他練此劍法小有所成,方能印證山水和尚說的不錯,少陽劍法的確是世間至正至純的武學。世間許多關於這劍法的謠言,皆因賀汝膺等人有意汙蔑,實在荒謬至極。

蘇逸心道:“這劍法是孟紓河的祖先傳下來的,我能練成,實在該好好感謝他們才是。”他叫人準備了香燭貢品,獨自去祠堂拜祭孟紓河。

蘇逸向孟紓河的牌位磕了三個頭,禱祝道:“孟大俠,江湖中這麽多人都在找少陽劍譜,終究都是竹籃打水一場空。這劍譜能落在我手裏,想必是有些緣法的,晚輩多謝你老人家賜教了。”

他想了想,又道:“當年的事,我相信你是冤枉的。秦夫人和秦瀟都很好,你也一定是個講義氣的好人。我受了你們夫妻莫大的恩德,為你們報仇理所應當。只是晚輩資質魯鈍,修為尚淺,不能完全領悟少陽劍法中的精髓,恐怕還不是賀汝膺的對手。這一去我會盡力一搏,還請前輩保佑我馬到成功!”

他又磕了幾個頭,忽聽身後腳步聲近。秦煙波道:“好孩子,原來你在這裏。”

蘇逸起身道:“娘,我的傷已經養好了,明天就去殺賀汝膺。你等我的好消息吧。”

秦煙波道:“我聽人說你來祭拜你爹,過來瞧瞧。”

她摸了摸蘇逸的頭發,道:“在外頭好生照顧自己,別讓娘擔心。”

蘇逸微微一笑道:“兒子知道。”

秦煙波道:“線人的信報上說賀汝膺帶人在九江一帶圍剿邱廣成,還放火燒山,最後還是讓他跑了。這些人表面上道貌岸然,實則心狠手毒,一旦涉及私利,對自己人也毫不留情。就算咱們不動手,他們遲早也要自己鬥死。”

蘇逸心念一動,道:“邱廣成如今人在哪裏?”

秦煙波提起七英盟的人就心生憎意,恨聲道:“他們一個個狡猾多詐,誰知道他藏身在什麽地方!”

蘇逸默然不語,片刻辭別了秦煙波,找來侍衛頭領林釧。花園中草木扶疏,蘇逸在假山後避了人,低聲吩咐道:“你叫人想辦法幫我尋找邱廣成的下落。一旦有了他的消息,立刻來通知我。”

林釧道:“公子要先殺邱廣成?”

蘇逸道:“他不能殺,留著他有大用。這件事暫且別讓娘知道。記著,一定要活口。”

林釧得令而去,蘇逸自語道:“邱莊主、邱廣成,這個人是七英盟中最大的變數……能不能扳倒賀汝膺,洗清秦家的汙名,全著落在這個人身上了。孟大俠,你在天有靈,一定要保佑我找到他。”

蘇逸換了身雪白的衣裳,戴上了秦瀟常戴的銀白面具,將北河劍拿在了手裏。

他站在鏡子前,一瞬間有些恍惚。他覺得自己就是秦瀟,秦瀟就是自己,他們原本就應該是一個人。

蘇逸拔出劍來,寒光照亮了他的眼睛。當年孟紓河自恃劍法天下第一,要打造世上最鋒利的劍。他親自去昆侖山中尋來萬年寒鐵,請鑄劍大師翁白羽鍛造此劍。這把劍斬殺過無數宵小,是孟紓河的心愛之物。用這把劍為孟紓河報仇,再適合不過。

就在此時,忽聽外頭嗖的一聲,一支小箭射了進來。

蘇逸喝道:“誰?”

他追了出去,外頭已經沒有人影了。蘇逸轉身回房,小箭上頭綁著一根布條。蘇逸展開布條,見上頭寫著:“蘇公子。今日酉時,請來龍泉寺一敘。”

蘇逸一怔,不由得打了個寒顫,心道:“這人叫我蘇公子,他知道我是誰?他又是誰?他約我在龍泉寺見面幹什麽?”

蘇逸眼看外頭日頭西斜,酉時將到。他心一橫,忖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管他是什麽人,我去瞧瞧就知道了。”

蘇逸趕到龍泉寺,一名小沙彌等在山門前,見了他雙掌合十道:“阿彌陀佛。師父在禪房等待,施主請跟我來。”

此時夕陽西下,晚風淒淒。蘇逸走到禪房前,一名大和尚望著天邊濃艷的雲霞,若有所思。他聽見腳步聲,轉過身來,向蘇逸微笑道:“蘇公子,你來了。”

蘇逸一怔,大喜道:“山水大師,原來是你。”

山水和尚道:“自然是我。好久不見,貧僧請你來喝一杯清茶,不知是否打擾了公子的清凈?”

蘇逸連忙道:“怎麽會,大師仙蹤不定,這一回肯賜見,晚輩求之不得。”

兩人相視而笑,一並走進禪房。山水和尚親自烹茶待客,蘇逸規規矩矩地坐著,眼睛卻四處打量。屋裏陳設一如從前,只是上回他來時見過的卷軸不見了。

山水和尚為他斟了茶,禪房內香氣氤氳,清凈雅致,叫人心中安寧平靜。

蘇逸蒙山水和尚傳授內功心法,心中是把他當成半個師父的。他對山水和尚十分關心,忍不住道:“大師這半年去了何處?我還以為你身遭不測,被人抓走了。”

山水和尚略覺詫異,道:“什麽不測?你聽誰說的?”

蘇逸便將自己數月前來龍泉寺拜訪,見他禪房中的書畫裏留了一首藏頭詩,說他被秦瀟抓走的事說了一遍。山水和尚失笑道:“以秦施主的能耐,想輕易制服貧僧還是不成的。”

蘇逸也覺得秦瀟武功再高,也未必能夠擄走山水和尚。他皺眉道:“這麽說那幅字不是大師留下的?”

山水和尚道:“非但不是,我連見都不曾見過。”

蘇逸十分詫異,道:“那會是誰留下來的?那人這樣做是為了什麽?”

山水和尚沈吟道:“這些年我一直躲避七英盟的人,希望能遠離江湖紛爭。只是最近江湖波瀾再起,貧僧也不能夠安然置身事外。半年前賀汝膺終於查到了我在這龍泉寺中修行,想來對我下手。我事先得知了消息,出去雲游避禍。依我看……只怕是賀汝膺空來了一趟,心中不平,便留了幅字畫栽贓給秦公子。想讓人以為我被他擄走了,好跟他為難。”

蘇逸心中大致也這麽猜想,聽山水和尚如此說,不免憤然,道:“賀汝膺是七英盟的盟主,怎麽這樣氣量狹小,總要跟秦瀟過不去!”

山水和尚道:“他們兩個是不死不休的對頭,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他要除掉的不僅是秦瀟,還有我和邱三哥。當年參與圍剿孟紓河的人,都知道他幹過的好事,大家一個也逃不了。”

蘇逸心道:“賀汝膺連結拜兄弟也不肯放過,這種人才是真正的惡人。偏偏他還有臉打著正義的旗號到處害人,當真可惡!”

他皺眉道:“前些日子賀汝膺放火燒山,大肆追殺邱廣成,這件事大師知道麽?”

山水和尚並未答話。蘇逸道:“所幸他命大逃脫了。賀汝膺白白興了一場風浪,沒能抓到人,丟盡了顏面。他們是結義兄弟,為什麽一定要鬧到這個地步。”

山水和尚道:“自然是為了少陽劍譜。”

蘇逸一時說不出話來。山水和尚道:“這件事跟你息息相關,我也不必再瞞下去。今日我請你來,就是為了把當年發生過的事告訴你。”

蘇逸心猛地一跳,肅然道:“大師請說。”

山水和尚道:“當年孟紓河練成少陽劍法,少陽劍譜受人覬覦。賀汝膺為得到少陽劍譜,制造了金鞭胡氏一門的血案,留下線索將殺人的嫌疑指向孟紓河。七英盟這幾個人裏,胡天星、柳聆音這兩人不知真相,一心要殺了孟紓河報仇。賀汝膺正是利用了他們才打起了義旗。丐幫的前幫主薛仲皓嫉惡如仇,聽說孟紓河殘害同道,便加入七英盟要為武林除害,後來無意間發現孟紓河並非是殺害胡家的兇手,便要阻止其他幾人。賀汝膺疑心他發現了真相,怕他揭發自己,便突施暗算將薛仲皓殺害了,事後又把這樁血案也推到了孟紓河的身上。薛仲皓的死因我知道,其他幾人應該也心中有數。在這件事之後,大家算是坐上了一條船,想下去也是不能了。”

蘇逸目瞪口呆,道:“原來薛老幫主是被賀汝膺他們殺害的,不錯……他殺害我師父的手段也是如此!大師難道也參與了這件事麽?”

山水和尚嘆了口氣道:“阿彌陀佛。我當時雖然沒有動手,卻也沒有阻止,歸根到底難辭其咎。”

蘇逸默然不語,山水和尚繼續道:“當時我、邱廣成和謝彪都對賀汝膺的惡行有所察覺,但大家心中覬覦少陽劍譜,也就做了賀汝膺的幫兇。胡天星和柳聆音雖然不知實情,卻也想得到少陽劍譜。大家約定,等殺了孟紓河,大家就將少陽劍譜抄錄七份,一起做天下第一。”

蘇逸蔑然道:“人人都是天下第一,那就等於沒有第一。賀汝膺那麽精明的人,怎麽能容忍別人跟他平起平坐!”

山水和尚道:“你說的不錯。當時謝彪出頭,說劍譜自然要給七英盟的頭領。大家心中各懷鬼胎,沒人肯答應。眾人殺了孟紓河,又逼秦煙波交出劍譜。秦煙波不肯,謝彪早有準備,事先偷來了她的孩子,要挾秦煙波交出劍譜。”

蘇逸憤然拍案道:“簡直卑鄙無恥,居然拿孩子威脅一個母親!謝彪那個卑鄙小人,死有餘辜!”

山水和尚道:“秦煙波沒有辦法,只好交出了劍譜。這時候邱廣成把少陽劍譜搶了過去,說要替大夥兒保管。大家又豈會相信這話,一定要讓他交出來。邱廣成被惹急了,揚言要毀了劍譜。大家不敢逼得太緊,便說要從長計議。賀汝膺生怕秦煙波日後找他尋仇,便要殺了她滅口。”

蘇逸手中都是冷汗,雖然在聽從前的事,卻好像身臨其境一般緊張,追問道:“然後呢?”

山水和尚道:“我當時便覺的殺孽太重,為了一己私利殘害這麽多性命,實在是於心不安。我心中正在懺悔,賀汝膺卻說:‘公孫兄弟,這女人和孩子就由你來動手吧。’他是覺得我手上沒沾過血,怕我日後反水揭露他們的罪行,叫我也交個投名狀來。我不敢拒絕他,只好答應了,下手的時候卻故意將劍刺偏了幾分。秦煙波雖然受了重傷,卻因此留得性命。至於那個孩子,我本想拋在野外看他造化。謝彪卻說斬草要除根,萬一那小娃兒活了下來,日後恐怕是個大麻煩。我便一掌打在那孩子後背,將他打得閉了氣,幾個時辰後自然就能夠蘇醒過來。”

蘇逸松了口氣,心頭一動,道:“大師真是慈悲心腸,多虧你救了他們母子。那小孩兒就是秦瀟吧?”

山水和尚道:“不錯。我放心不下,暗中又回去瞧他們母子。那孩子醒來啼哭,喚醒了他母親。秦煙波死裏逃生,逃回了大理。她與孟紓河還有一子,事先送往一位朋友家避難。可惜她的那位朋友並不可靠,聽說七英盟的人來了,生怕惹上麻煩,悄悄地把孩子扔了,卻跟秦夫人說孩子被七英盟的人搶走了。”

蘇逸啊地一聲,十分憤慨,道:“虧秦夫人把孩子托付給他們,他們怎麽這樣不講義氣!”

山水和尚嘆息道:“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自古人情如此,大難當頭,誰不是各保自身。”

蘇逸心中有些難過,道:“秦夫人也真是可憐,先失去了丈夫,又沒了兒子,這些年她的心裏一定很苦,難怪她的脾氣那樣冷淡。”

山水和尚註視著蘇逸,道:“那孩子沒有死,他被丐幫的人撿到,撫養長大成人,現在過得很好。孟紓河若是在天有靈,應當也覺得欣慰。”

蘇逸心猛地一跳,一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良久說不出話來。

山水和尚微微一笑,轉而道:“至於七英盟的幾個人為了得到劍譜,打了起來。打鬥當中柳七妹被謝彪誤傷而死,胡天星氣急,要跟謝彪拼命。賀汝膺向著謝彪,邱廣成要活命,便跟胡天星聯手,又叫我做幫手。正在這時候,篝火裏傳出一陣香氣,大家沒有防備,一陣天旋地轉就什麽都不知道了。等大家醒過來時,劍譜已經不知去向了。”

蘇逸詫異道:“我知道了……一定是有人事先把迷藥藏在什麽彈丸、竹木裏頭,經火一燒,外殼裂開來,熱力蒸騰催動,就能趁人不備迷倒眾多高手。問題是這藥是誰放的?”

山水和尚道:“我也不知道。當時賀汝膺的修為最高,謝彪和邱廣成次之,我和胡六弟的內力最為淺薄。我只昏了片刻,隨即清醒過來,叫醒了胡六弟。邱廣成反而醒的最晚,十分不合常理。”

蘇逸道:“你懷疑是邱廣成幹的?難道是他事先在火裏藏了迷藥,等大家昏倒,他便藏起劍譜,然後說劍譜被人偷走了?”

山水和尚道:“不錯。當時大夥兒都這麽想,誰也不信他的話。謝彪本想殺了邱廣成,可又怕他寧死都不肯說出少陽劍譜的下落,所以也不敢真下手。這時候丐幫的人趕到了,大家為了面子,只好在外人面前佯裝和氣。賀汝膺還叫大家發誓,畢生不得再提起此事。”

蘇逸心道:“原來如此,看來那劍譜終究還是到了邱廣成手上。這些年賀汝膺對他苦苦相逼,都是為了少陽劍譜。邱廣成費盡心機,算計到最後什麽都沒剩下,也是叫人唏噓。”

山水和尚道:“我知道的事都已經告訴你了,你還有什麽要問的?”

蘇逸遲疑良久,終於道:“秦瀟他……當真是我哥哥?”

山水和尚微笑道:“不錯。他是你的同胞兄弟。你就是孟紓河和秦煙波的孩子。這些年來我一直覺得對不起你的父母,想方設法要找到你的下落。我在大理出家,也是為了尋訪你的下落,沒想到你已經被丐幫的蘇長老收養,帶回了中原。”

蘇逸心中一陣感慨,眼淚盈眶,忍不住流下了眼淚。

山水和尚道:“這些年我雖然出家做了和尚,日夜誦經懺悔,心中卻總也不能安寧。我助紂為虐,害死了孟大俠,這罪非贖不可,否則將來墮入無間地獄也要受無盡痛苦。你殺了我為孟大俠報仇吧。”

蘇逸大驚,慌忙道:“大師傳授我武功,又告知我身世,對我恩重如山,我怎麽能殺你。”

山水和尚道:“我傳你武功是為了彌補我當年的罪過。這些年你吃了不少苦,我自然應當盡力補償,你不必放在心上。”

蘇逸搖頭道:“冤冤相報何時了。當年你被賀汝膺逼迫,做了很多不得已的事。可若不是你心存善念,手下留情救了我娘和哥哥,他們也活不到今天。不管怎麽樣,你對我們有恩,我還是感激你。”

山水和尚有些感慨,雙掌合十道:“善哉、善哉,小友雖未入佛門,卻有佛性。貧僧頌了幾萬遍經書,竟不能堪破恩怨二字,畫地為牢,陷入迷障,真是自愧不如。”

蘇逸想起父母,心中一陣惆悵,他以為自己向來是孤零零的浮萍,沒想到忽然之間就有了根,有了家。冥冥中仿佛自有天意,指引著他回到親人的身邊。

秦煙波的眼睛是溫暖的,她給予了蘇逸從來沒感受過的母愛。蘇逸曾經幻想過,如果她真的是自己的母親該有多好,如今美夢竟成了真的。

蘇逸不想再失去親人,他暗中下了決心,不惜一切代價也要保護他們。賀汝膺為了得到少陽劍法已經喪心病狂,他絕不能讓悲劇再次發生。

山水和尚看穿了他的心思,微笑道:“小友附耳過來,貧僧還有一件事跟你說。”

作者有話要說:

漲收藏了,開心,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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