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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三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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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貝函等了一日,賀汝膺趕到十裏鋪跟他們匯合。丟失的鏢銀裏還有賀汝膺的一萬兩,這件事他想不管也不成。謝貝函雇了人將受傷的鏢師趟子手等人擡在擔架上,浩浩蕩蕩地去邱家莊算賬。

邱廣成見了一眾傷員,甚是詫異,道:“我讓你送錢來,你送這些半死不活的人來幹什麽?”

謝貝函怒氣沖沖地道:“這些人不是被你打傷的麽!十萬兩白銀都被你帶人劫走了,這些人都是人證!”

邱廣成莫名其妙,道:“什麽劫走了?你的錢被人劫了?”

賀汝膺將事情的經過跟他說了,邱廣成仿佛聽了天大的笑話,哈哈大笑。謝貝函道:“你笑什麽?”

邱廣成道:“我笑你小子自作聰明。你故意安排人演了這麽一場戲,就是不想給錢。那十萬兩鏢銀要不根本沒跟著你上路,要不然就是被你半路藏到別處去了!你反過頭來誣賴我,擡幾個人來就說是我幹的,這算什麽證據?”

謝貝函道:“大家都看的清清楚楚,那劫匪使的劍就是你的秋水劍,武功路數也是你邱家的紫電劍法,不是你還能是誰!”

邱廣成冷笑道:“我若要劫鏢,還會使自己的佩劍留下把柄麽?”

謝貝函一時語塞,卻恨恨道:“事情是我親眼所見,那鏢銀就是你劫走的,你休想抵賴。”

邱廣成火了,厲聲道:“胡說八道,你害死了我女兒還耍賴,我殺了你!”他猛然間拔出劍來向謝貝函刺去!謝貝函哪裏招架得了他雷霆一般的攻勢,猝不及防挨了他一劍,只聽叮的一聲,長劍並未穿透他的心口,反而彎成了道拱橋,隨即彈了回來。

原來謝貝函出門押鏢時怕路上有失,特意貼身佩戴了謝彪留下的護心鏡。邱廣成劃破了他衣裳,見裏頭露出了護心鏡,罵道:“好個怕死的小賊!”說話聲中又出一劍,劍花繚亂,挑斷了護心鏡的綁帶。

謝貝函駭得手心直冒冷汗,大聲叫道:“賀伯父,快救我!”

邱廣成道:“你喊誰也沒用了!”

賀汝膺拔出劍來,擋在邱廣成面前道:“你們先罷手。這件事有誤會,肯定有人從中作梗。給我點時間,我一定會調查出結果來的。”

邱廣成打開賀汝膺的劍,喝道:“你讓開,這小子害死了我女兒,我今天非殺了他不可!”

賀汝膺顯然也有些惱火,道:“這孩子沒了父親,我這個做大伯的不能看著人欺負他!咱們兄弟十多年沒動過手,今天就分個高低吧!”

邱廣成殺紅了眼,跟賀汝膺打在一處。兩人都是劍術高手,打鬥起來妙招疊出。兩人殺了數十回合,論劍法邱廣成要更勝一籌,但不知為何,他的劍招總差一兩分火候,並不是看在兄弟情面上留有餘地,而是力不能逮。

賀汝膺這等高手過招時,對精微處的知覺十分敏銳,早就察覺到了古怪之處。他見邱廣成一劍削來,右肩似乎有些僵硬,能感受到他骨骼和肌肉的緊繃。賀汝膺心頭一動,提劍去刺他右肩,邱廣成果然臉色一變,側身避過了那一劍。這回連謝貝函都看出了邱廣成右肩有傷,大聲喊道:“賀伯父,快攻他右肩!”

邱廣成臉色鐵青,手中長劍忽地劍光陡漲,劍法比先前快了數倍。眼中所見,招招都是殘像。謝貝函躲在柱子後頭,看得眼都直了,低低道:“少陽劍法……這是少陽劍法!”

賀汝膺臉色也變了,喝道:“好啊,謝彪說的不錯,你果然偷練了孟紓河的少陽劍法!”

邱廣成冷冷道:“那又怎麽樣!你當年機關算盡,就為了得到這少陽劍法,又比我好到哪裏去了?”

賀汝膺斥道:“住口!咱們發過誓,當年的事誰也不準再提,違背者會如何你都忘了嗎?”

邱廣成冷笑道:“‘否則身敗名裂,遭天下人唾罵。’我苦練了半輩子劍法,當上了天下第一,女兒卻死在了我前頭,這些浮名對我來說還有什麽意義?事到如今,你以為我還有什麽好怕的?”

他什麽都不怕,謝貝函卻怕得要命。邱廣成從前無論如何都不肯承認偷練了少陽劍法,如今敢直承其事,就是已經不把眾人當成活人看待了!

賀汝膺若能勝了他還好,若是打不過他,在場的這些受傷的趟子手、鏢師,包括謝貝函,都要被邱廣成殺了滅口。

謝貝函手裏捏著一把鋼針,瞄準邱廣成,想要暗算他助邱廣成一臂之力,卻又不敢。鋼針在他手裏攥出了汗,仍然找不到機會發射。

賀汝膺的劍法雖然略遜色於邱廣成,卻緊緊抓住他的弱點,一有機會便猛攻他右肩。邱廣成右臂疼痛,拆過幾十回合,漸漸難以支撐。高手過招間不容發,邱廣成偌大的破綻,賀汝膺如何能夠放過,一劍刺穿了邱廣成的右肩,繼而左手一掌打在邱廣成腹中,內力排山倒海地吐出,將他震飛了出去。

那一掌的勢頭甚大,將邱廣成半邊布袍震得有如蝴蝶一般,片片碎裂飛散而去。邱廣成右肩露在外頭,鮮血直往下淌。他右肩上赫然有個舊傷,賀汝膺一眼看見,吃了一驚,道:“這劍傷……你跟謝彪動過手?”

原來謝彪的劍是柄闊劍,名叫雲棧聽濤。他膂力強,使的劍足足比尋常的劍寬了一倍,劍身特別寬闊厚重,留下的創傷獨特,因而被賀汝膺一眼看出了端倪。

謝貝函見邱廣成落敗,心道:“這是天賜的好機會,我忍耐這仇人這麽久,就是在等這一刻!”

他大聲道:“賀伯父,他右肩上的傷口就是我爹刺的。前些時日,我爹在亂葬崗上被邱廣成打成重傷。小侄受邱廣成威脅,不敢聲張。誰知道這老賊心狠手毒,在邱家莊內下手殺了我爹。當時我就躲在櫃子裏,親眼看見我爹被他一掌打死了!賀伯父,你千萬不能放過這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

邱廣成身上傷口赫然在目,總不會是謝貝函故意誣賴。他一時間說不出話來,謝貝函哀聲大哭。一群鏢師聽了這話,也跟著放聲大罵邱廣成是個卑鄙小人。

邱廣成轉眼之間,從德高望重的英雄好漢變成了遭萬人唾罵的惡棍,心中恚怒,卻無計可施。他若能打得過賀汝膺,將這幫人一股腦都殺了,天底下還有誰會來說他半個不字。可惜他右臂受傷,受制於人,硬拼不過,只好想辦法先應付眼前局勢。

他仰天大笑,氣勢懾人。眾人見他還笑得出來,不免有些遲疑。有人喊道:“餵,你笑什麽?”

邱廣成道:“誰說這傷口是謝彪的劍砍的?你這小孩兒說什麽我殺你爹,簡直是無稽之談!你在亂葬崗就被嚇成了失心瘋,後來瘋瘋癲癲的時好時壞,連真假都分不清楚,只怕是你把自己的幻覺當成了真的,在這裏胡說八道!”

謝貝函眼裏直冒火,大聲道:“我說的都是真的,他趁沒人走進我爹的房中,一掌打在我爹的心口,又拿手絹捂著他嘴,怕叫人聽見了。我說的都是真的,若是有半句假話,叫我謝貝函天打雷劈!”

邱廣成冷笑道:“你這人品行太差,賭咒發誓跟吃青菜豆腐一樣容易,有什麽可信的。”

賀汝膺道:“你說這傷不是被謝彪傷的,那是怎麽來的?”

邱廣成道:“這是前些日子我跟一位前輩高人論劍,比試時不慎受了傷。”

賀汝膺道:“那人是誰,如今在何處?”

邱廣成道:“那位前輩向來行蹤隱秘,我本來答應不在人前提起他,如今也不得不說了。”

謝貝函道:“到底是誰,你快說!”

邱廣成道:“是鑄劍大師翁白羽,此人向來神龍見首不見尾,數日前與我一見之後,隨即離去。你們若是不信,便去問他吧。”

翁白羽是當世第一的鑄劍名家,令人聞風喪膽的北河劍就是他的得意之作。他手中兵器無數,其人又性情古怪,行蹤不定。邱廣成說劍傷由他所創,便是叫人難以求證真偽了。

謝貝函大聲道:“翁白羽已經銷聲匿跡十多年,叫人上哪裏找他去!你根本就是胡說!”

邱廣成氣定神閑,並不著惱。賀汝膺道:“都不必爭了。謝四弟的兵刃在哪裏?”

謝貝函道:“我爹的劍跟他一同入棺下葬了。”

賀汝膺道:“你們兩個人各執一詞。如今既然請不到翁白羽,只能取雲棧聽濤劍來跟你邱三叔肩膀上的創口比對。不得已要開棺取劍,你肯不肯答應?”

謝貝函一遲疑,擡眼見邱廣成眼珠轉來轉去,神情十分焦慮。他橫下心道:“只要父親的冤仇能夠昭雪,小侄便親自去開棺取劍!”

邱廣成撫掌大笑道:“好,好!看不出你還是這麽孝順的好孩子,親自去挖你爹的墳!謝老四若是泉下有知,一定欣慰的很吶!”

謝貝函臉漲得通紅,一時間說不出話來。賀汝膺道:“這件事十分重大,一定要斷個是非曲直,否則對兩家的名聲都有損害。四弟若是有靈,一定能夠諒解。”

賀汝膺對謝貝函道:“叫人準備香燭祭品,你這就去吧。我在這裏跟你三伯等你回來。”他這麽說是要親自監視邱廣成,又道:“三弟,這件事誰是誰非還不清楚,眼下只好對你存些疑心,你千萬莫怪。”

邱廣成心知等謝貝函取劍回來,證據確鑿,自己一定難以辯白,看來今天這一劫無論如何是逃不過去了。

他冷冷道:“笑話,這裏是我家,我怕他什麽——”話未說完,忽地一掠上前,手臂箍住了謝貝函的脖頸,抓起他就往前奔走。

賀汝膺吃了一驚,謝貝函也嚇了一跳,掙紮道:“你幹什麽!快放開我,賀伯父快救我!”

邱廣成手臂一緊,謝貝函被他勒得臉色發紫,頸骨咯咯作響,立刻殺豬似地大叫起來。

邱廣成扯著謝貝函往後退,一邊道:“你們今日有備而來,兩個人聯合起來設了個局來害我!你們早就換了墳裏的劍,想壞我名聲!好漢不吃眼前虧,今日我且讓你們一讓,等以後我再跟你們算賬!”

他胡攪蠻纏一通,不但不承認殺害謝彪的事,反咬賀汝膺跟謝貝函串通陷害自己。他的話雖然是一派胡言亂語,叫外人聽了,卻不免將信將疑。

賀汝膺眼看謝貝函快被他勒死了,上前半步道:“有話好好說,千萬別傷人。”

謝貝函乘機手肘往後一撞,搗在邱廣成肋下,腳下亂跺。邱廣成心慌意亂,只求脫身,一掌拍在他後心,真氣驟然吐出,打得謝貝函臟腑一陣劇痛,哇地吐出一口血來,倒在地上抽搐不已。

邱廣成也不管他死了沒有,縱身就逃。庭院中是一群重傷的鏢師,口中只是怒罵呼喊,沒人能攔得住他。賀汝膺見謝貝函不住抽搐,似乎受傷甚重。他一個遲疑,邱廣成已經逃出院門了。

賀汝膺追出院門,向邱廣成射出兩只飛鏢。邱廣成聽見身後風聲呼呼作響,閃身避開,腳下的速度慢了下來。

賀汝膺乘機追上去,一掌拍向邱廣成後心。邱廣成回身接了他一掌,退開數步,他身上還有內傷,臟腑隱隱作痛。賀汝膺繼而使出混元一氣掌法,雙掌翻飛,一時間只見白光閃動,速度奇快。邱廣成拆了數招,被賀汝膺一掌打在中脘穴上。邱廣成只覺得腹中翻江倒海,氣血翻湧。賀汝膺乘機使出擒拿手法卸脫了他雙臂關節,將他按在地上。

此處是荒郊野外,沒有別人,兩個人誰也不必掩飾。賀汝膺道:“少陽劍法在哪裏?”

邱廣成臉被按在塵土裏,還在用力掙紮,大聲道:“什麽少陽劍法,我不知道。”

賀汝膺道:“你使的劍法就是少陽劍法,你還不承認!你再不說,我就把你身上每一處關節都卸開,再把你身上每一寸肉都剔下來。那種滋味兒你說好不好受?”

邱廣成冷冷道:“你費盡心機,就是為了得到少陽劍法。堂堂七英盟的盟主,背地裏居然是這樣的嘴臉,真叫人大開眼界!”

賀汝膺笑道:“你又好到哪裏去了?當年咱們說好了拿到劍法,兩人分了。你卻黑心獨吞,叫我白白為你做了嫁衣裳。如今你身敗名裂,也是該有的報應!你要是交出劍譜,我就把知情的人都殺了,不把今天的事洩露出去。今後你還做你邱家莊的主人,體面風光,你看怎麽樣?”

邱廣成冷笑道:“這話要是換在十年前我還相信。你處心積慮地想得到劍譜,做天下第一,怎麽會讓我活在世上跟你平起平坐?我若不說出劍譜在哪兒,還能多活幾天。若是說了,只怕立刻就要死在你手上!”

賀汝膺有些惱火,沈下臉道:“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我好好問你,你不肯說,我也總有法子叫你張嘴。”

邱廣成大笑道:“你盡管下手。我女兒已經死了,我活著也沒什麽意思了。你不妨試試看,能不能從我嘴裏撬出劍譜的下落!”

賀汝膺攥住邱廣成一根手指,格拉一掰,掰斷了他一根拇指。邱廣成疼得渾身一震,雖然沒出聲,額頭上卻淌下冷汗來。

賀汝膺攥住他左手另外四根手指,道:“你說不說?”

邱廣成道:“劍譜已經被我燒了。我要做天下第一,怎麽會留下劍譜給別人學?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賀汝膺放開手,笑道:“燒了也罷,留著也罷,你腦子裏總還是有的。我就把你帶回去,關起來慢慢地拷問,總要叫你給我寫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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