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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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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貝函為了一時痛快下手殺了邱玉華,心裏十分後怕。他想逃走,又知道邱家的勢力極大,無論自己走到哪裏,都逃不出邱廣成的五指山。他索性哪裏也不去,寸步不離地跟在賀汝膺身邊。薛紅蓼哪裏管這許多,當眾指名要跟謝貝函動手。

謝貝函知道自己跟薛紅蓼動手無異於自尋死路,可他若是不應戰,又要被人瞧不起。他求援似地看向賀汝膺,賀汝膺此時卻像不認識他一般,冷冷道:“你自作孽,我也救不了你。”

謝貝函急道:“方才是伯父說邱玉華背叛七英盟跟賊人同罪,小侄才敢放箭,伯父豈能不管小侄!”

賀汝膺眉頭緊皺,眼中含著淚,痛惜道:“我不過說那番話來威嚇敵人,怎麽偏偏你當了真?玉華跟我親侄女兒一般,我豈能忍心殺她!你這小子下手不知分寸,也該受些教訓,薛幫主要打你一頓出氣,你便去領受了吧。”

謝貝函不認識似地看著賀汝膺,心中暗罵:“老東西翻臉倒快。邱家死了女兒,你怕惹禍上身,便把罪過全都推到我身上來!是欺負我沒有靠山了麽!”

薛紅蓼等得不耐煩,一掠上前,喝道:“看招!”

綠竹棒當頭揮下,謝貝函慌忙拔劍抵擋。兩人過了七八招,謝貝函完全不是敵手。他不敢正面接招,只好在人群中東奔西竄。他所到之處,人群轟然退開,他卻只找人多的地方逃竄,好叫薛紅蓼有所顧慮,不能下手殺他。

薛紅蓼追上他,一棒擦著他頭頂打下來。謝貝函千鈞一發之際,勉強回劍招架化解,同時身子一縮,轉身就逃。薛紅蓼喝道:“別想跑!”

謝貝函到處沖突奔逃,顯得甚是狼狽,惹得眾人指指點點。他心中突突直跳,背上全是冷汗,暗中尋思,這麽下去遲早要被薛紅蓼打得腦漿迸裂,得快想個法子才好。

他腦筋轉得飛快,忽地有了主意,大聲喊道:“那姓秦的小子是孟紓河的兒子,會使少陽劍法。他在山洞裏跟邱姑娘說,他要是死了,這劍法就要失傳,他要想個法子把這劍法傳下去才是,他說他已經把那劍法藏在了一個地方……”

在場眾人都知道少陽劍法極其厲害,當年孟紓河憑借這劍法稱雄武林,如今秦瀟之所以能夠給七英盟造成這麽大的威脅,也全是因為他劍法高超。大家都被他這話引起了註意力,偏偏謝貝函咬住了口,不肯再說下去了。

眾人心癢難搔,紛紛叫道:“他把劍法藏在哪裏了,別吞吞吐吐的,快說!”

薛紅蓼哪裏管他說什麽,一定要打死這狗東西為邱玉華報仇。眾人騷動起來,叫道:“薛幫主,先別急著殺他,咱們先問出少陽劍法的下落再說!”

薛紅蓼誰也不理會,她一身本事足以傲視群雄,什麽劍法她都不放在心上。眾人急得抓耳撓腮,偏偏攔不住她。忽在這時候,一人長劍橫裏攔在薛紅蓼的竹棒前,卻是賀汝膺。

賀汝膺道:“薛幫主,你打了這一陣子,也給足這小子教訓了。他父親畢竟是七英盟的人,你若是殺了他,必然損了咱們七英盟的名聲。看在我薄面上,暫且饒了他吧。”

薛紅蓼心中怒意難消,道:“賀伯父,謝貝函這人心術不正,留著他早晚貽害江湖。我今天非要為玉華妹子報仇不可!”

賀汝膺道:“逝者已矣,你這樣固執,只是多造一樁殺孽而已。還是罷手吧。”

薛紅蓼恨聲道:“我今日一定要殺了他,賀伯父,得罪了!”

她說話聲中,撩開賀汝膺手中長劍,便向謝貝函攻去。

賀汝膺叱咤江湖多年,並非浪得虛名,他手中長劍抖擻,接連向薛紅蓼打去。薛紅蓼被他劍勢纏住,一時間只覺得劍光中殺招疊出,她拆解得數十招,額頭已經見汗。她的武功雖然高明,畢竟年歲尚輕,比不上賀汝膺是幾十年的老江湖。高手過招,差之毫厘謬以千裏,她雖然只差那麽一點,便足以被壓制的難以擡頭。

丐幫眾人見幫主跟賀汝膺打得難分難解,都大聲呼喊助威。蘇緹心想丐幫幫主跟七英盟的頭領動手,無論輸贏都不是件好事。他皺起眉頭,嘆息道:“……到底是年輕人,非要逞一時意氣,太急躁了。”

兩人纏鬥多時,薛紅蓼漸漸不敵,再支撐片刻,賀汝膺一劍刺來,將薛紅蓼逼退半步,反手還劍歸鞘,倒轉劍柄打在薛紅蓼手臂的曲池穴上。薛紅蓼猝不及防手臂一麻,手中綠竹棒跌落在地。

丐幫眾人轟然嘆息,薛紅蓼的虎口被他的內力震得生疼,一時默然無語。

謝貝函在一旁看得眉飛色舞,有賀汝膺給他出頭,他便壯著膽子上前來賣乖。他滿面賠笑,躬身去撿綠竹棒。薛紅蓼哪裏吃他這一套,喝道:“住手!憑你的臟手也配碰我丐幫的至寶!”說話聲中踢起一塊石子,狠狠打在他手上。

謝貝函哎呦一聲叫,手臂立刻紅腫起來,往後一跤坐在地上。他眼看著薛紅蓼面色不善地走過來,生怕她又要打人,連忙躲到了賀汝膺身後。

薛紅蓼撿起綠竹棒,心中餘怒未消,冷冷道:“今日薛某技不如人,沒什麽好說的。我丐幫上下都是光明磊落的英雄好漢,恥於跟謝貝函這等卑鄙小人為伍,就此告辭了!”

她大聲道:“兄弟們,咱們走!”

丐幫都是性情中人,方才見了邱玉華慘死的模樣,都很同情。幫主這麽說,大家都覺得十分痛快,紛紛大聲應和,前呼後擁地簇著薛紅蓼走了。

邱廣成雙眼通紅,丐幫的人雖然走了,他卻不能放過謝貝函。他放下女兒的屍體站起來,一掠上前,拳頭虎虎生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謝貝函揮去。

謝貝函聽得風聲作響,下意識偏頭閃躲,左腮上挨了一拳,便聽咯啦一聲響,他半邊下頜骨被打得粉碎。

謝貝函連慘叫都叫不出來,疼得幾乎要暈過去。也幸虧他反應的快,那一拳若是打在他天靈蓋上,他此刻便腦漿迸裂而死了。

邱廣成一拳沒打死他,又要揮拳,厲聲道:“你害死了我女兒,我要你償命!”

賀汝膺攔在他面前,勸道:“三弟,千萬別沖動。這孩子闖了禍,咱們做長輩的要好生教導,怎麽能輕易下殺手。”

邱廣成方才便見他著意維護謝貝函,薛紅蓼身為丐幫幫主都沒能殺得了謝貝函。邱廣成冷靜下來,尋思自己的劍法未必強得過賀汝膺。若是跟他動起手來,叫他摸清了底細,以後只怕會招來更多麻煩。

他憎惡地看著謝貝函,謝貝函疼得滿地打滾。邱廣成冷冷道:“今日有賀盟主在,我沖他的面子暫且不殺你。你最好一輩子都跟緊了他,要是再讓我碰上你,我一定殺了你為我女兒報仇!”

他說罷,轉身抱了女兒的屍體,帶領邱家莊的子弟回山莊去了。

剩下的人稀稀落落,面面相覷,沒料到今日這樣慘淡收場。謝貝函僥幸保全了性命,連連向賀汝膺磕頭道謝。賀汝膺扶了他起來,道:“你這孩子就愛闖禍。今天為了救你,叫我得罪了丐幫和邱家的朋友,你可知道錯了?”

謝貝函的下頜跟牙齒都被打碎了,滿口是血,話也說不清楚,只含糊道:“小侄知錯了,知錯了!”

人群中有人喊道:“那少陽劍法的下落呢,快讓他說出來!”眾人隨之起哄,大聲催促。謝貝函環顧一遭,他本來就是信口胡謅,此時不知該如何圓謊,有些慌亂。

賀汝膺道:“貝函這孩子就愛胡說八道,為了活命什麽胡言亂語都說得出來。秦瀟使的劍法不是少陽劍法,他根本不會,又哪來的少陽劍法傳世!”

謝貝函心中佩服賀汝膺心胸坦蕩,看事情通透,勉強道:“我……我剛才是撒了謊,螻蟻尚且貪生,想活命有什麽錯?我要是知道少陽劍法在哪兒,一定自個兒先練成了,今日又怎麽會……怎麽會……”

他說到這裏,心中一陣委屈,竟然哭了出來。他滿嘴的血混著口水往下淌,模樣雖然淒慘,卻不值得同情。眾人見他這般狼狽模樣,覺得他說的倒也有道理,對他嗤之以鼻,紛紛道:“嘁,原來是個騙子!”

賀汝膺慈和道:“你這孩子品性不好。你沒了父親,我要替謝四弟好好管教你,今後你就跟著我吧。你還年輕,只要洗心革面誠信悔過,就能做個好人。”

謝貝函感激涕零,叩頭道謝。秦瀟雖然僥幸逃脫,他的北河劍卻落到了賀汝膺的手裏。賀汝膺與年輕人不同,他的劍法已經登峰造極,並不在乎兵器鋒利與否,也就不把這柄兇劍看在眼裏。

他收起北河劍,暫且親自看管著,防止武林人因為搶奪它再引起紛爭。大家也並無異議,除此之外再無別事,眾人都散去了,只剩下賀家的人等待賀汝膺吩咐。

賀汝膺對眾人道:“大家都走了,咱們也回老家去吧。先回邱家莊收拾東西,咱們這就回去。”

眾人答應了,先回了邱家莊。賀汝膺等著人都走了,對謝貝函道:“你帶我去秦瀟待過的山洞看看。”

謝貝函對他十分敬畏,對他的命令無所不從。他帶著賀汝膺找到地方,兩人鉆過水簾,進入洞中。賀汝膺手撫石壁,掏出火折子點亮風燈,照著洞中,仔仔細細地查看了一遍。洞裏除了一些獵物的骨頭毛皮,什麽都沒有。

他轉過身來道:“那姓秦的小子真的沒有留下少陽劍法?這裏沒有別人,你跟我說老實話,他究竟把劍譜藏到哪裏去了?”

謝貝函呆住了,他雖然不是什麽好人,卻一直覺得賀汝膺身為七英盟的領袖,是個剛正豁達的英雄好漢。卻沒想到他身為一代宗師,竟然也會覬覦邪派的劍法!

謝貝函只覺得如墜深淵,似乎一切眼睛看到的、耳朵聽到的都不可信了,一時之間竟說不出話來。

他張口結舌道:“他什麽都沒有留下,我……我真的是胡亂說來騙人的……”

賀汝膺看他的神情就明白了,謝貝函眼中滿是驚恐,絕不敢蒙騙自己。賀汝膺冷冷道:“今日若不是為了這劍譜,我何必得罪兩大家族。你這小子連我都騙過了,很好,很好!”

謝貝函被他森冷的目光註視著,只覺得渾身汗毛都倒豎起來,自己落到了他的手裏,也並沒有比從前好多少。然而邱廣成對他虎視眈眈,他此時若是離開賀汝膺半步,只怕立刻就要性命不保。

賀汝膺道:“你既然活下來了,就得有些用處才是。要不然我隨時把你送到邱廣成手裏。他那樣疼女兒,你猜他該有多恨你?”

謝貝函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連忙道:“小侄的命是賀伯父給的。我一定聽賀伯父的話,絕不敢有半點違逆。”

秦瀟不知道自己逃了多久,他的馬一路上歇過兩回,他整個人渾渾噩噩,什麽都意識不到了。

他終於回到了大理,停在洱海邊。月亮升起來了,水面浮浮沈沈,載起一片霜華。他掬起一捧水,洗去了手上和臉上早已幹涸的血跡。

他想起自己走時的情景,那時候他有信心殺了全部仇人,但他這一行幾乎是一敗塗地。他忘不了邱玉華臨終時的眼神,她渾身是血地死在他的懷裏,他卻救不了她。

秦瀟悲從中來,放聲大哭。他哭得撕心裂肺,仿佛是一頭狼在哀鳴。

他活到這麽大,頭一次覺得自己沒用,連自己心愛的人都保護不了,反而要女人舍棄性命來救。他一向自負,這次卻受到了重創。他的心仿佛被一刀刀割碎了,痛得難以收拾。

湖面泛著薄霧,將他的身影模糊了。洱海的夜是靜謐的,他的哭聲漸漸融入萬籟,歸於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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