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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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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湊得很近,身子幾乎是壓著她靠在門邊。阿慈不知怎的,在這樣的距離下,心中竟漸漸淡去了一些煩悶難受,徒徒生出慌亂之感來。

那仿佛是一種很覆雜的慌亂之感,她既因他貼近而感到慌亂無比,卻又因為是他而只覺得安然平靜。

高羨的身上,還有一路匆匆隨她而來的風雪寒氣,但才過片刻,卻又教他呼吸的溫熱給蓋住了。

他擡手輕輕撫上阿慈的臉,低下頭來:“還生氣呢?”

阿慈垂下眼,沒有作聲。

“我那會兒聽你話裏說的,像是前幾日你娘便來找你,提過範明禮的事情?”

阿慈輕輕“嗯”一聲,點了下頭。

“為何當時沒有同我講?”

阿慈遂嘆一口氣,這才開口道:“也是機緣巧合罷,那一日正趕上我那弟弟在王府裏惹了一點事,我就將範明禮的事情給淡忘了,且當時我也已經回絕了繼母,一來以為她不會再提這件事了,二來也是怕你擔心,故而沒有說。可誰知道那個範明禮是個恬不知恥的,甚至於巴巴地貼上臉來,方有了今日這一出。”

阿慈說著,仍還有些心存餘悸。

那個家她是再不想回了,範明禮自今日後,定是會徹底斷掉攀附她的念頭的,就是繼母,阿慈一時還吃不準。上一回她已經那樣明確地同繼母說白了,甚至是警告了她,繼母卻還如此當耳旁風,也不知這一回會不會令她收斂一點。

阿慈正在出神地想,感到高羨又捧著她的臉,將她臉擡起來。

“好了不想了,我知道今日你受了委屈,是我不好,讓你如今還要擔這些心。你擔驚受怕,我亦是氣壞了。”

阿慈這才正兒八經看了他一眼,從她今日見到範明禮後,倒是一直未仔細瞧過高羨的臉色,眼下看到他的神情,確實是很氣惱。

她忽又好奇問他:“你這樣生氣做什麽。”

“有人覬覦你,我可不得生氣。”

“可你不是已經將他一頓斥罵,扼斷了他的念頭的?你堂堂王爺,還怕他一個太常寺丞不成。”阿慈有些不解。

然而高羨捧著她的臉,驀地一皺眉:“我不管,反正就是氣壞了。”

阿慈一楞,旋即突然“噗哧”一下,陰沈了大半日的一張臉,終於才笑了起來。

她擡手朝他眉心彈了一下,又撫平他眉間皺起的紋路,與他道:“明明還叫我莫生氣的,自己倒氣成這個樣子。”

她說著,又放下手來,輕輕環住他的腰身,將臉埋到他的胸口,輕聲道:“我原以為,老天爺待我實在是很薄,教我自小失了雙親,才有如今這樣不堪的事情,但一見到你,又想他待我也還算不錯,至少教你又回來了。”

她微微翹起嘴角,埋在他身前的臉又蹭了蹭:“我不氣了,犯不著為那樣的人置氣,你也不氣了,好不好?”

然而話音落,半晌卻不見有人回應。

阿慈正覺疑惑,剛要擡起頭來看一看他,不想忽又被他輕輕推開。

她以為是自己這樣的舉動與言辭惹了他不痛快了,正有些尷尬的當口,轉眼卻感到下巴倏然被擡起了,她還未曾回過神來,高羨已低頭吻了上來。

風雪的寒氣沒有散盡,他的唇上還是有些冰涼涼的,但呼吸裏的溫熱之意卻已纏住了她,阿慈突然陷進一片柔軟當中,身子不由自主地顫了一顫。

她從未與人這樣近地相處過。

這樣近,近到不能言語,近到彼此的雙唇印在一起,彼此的呼吸都繞在一處。近到她因驚楞住而不曾合上的眼,還能看見高羨垂下的眸子裏,有熠熠的光。

他的眼睛微微閉著,一只手托著阿慈的後頸,一只手便撫在她的耳畔。

他低著頭,認真而溫柔。

阿慈在一片靜謐裏,幾乎可以清晰地聽見自己狂亂的心跳。

她的雙手落在他的腰側,十指冰涼,微微發著抖,終究在她閉上眼睛的那一刻,亦鼓起全身的勇氣,重新環上他的腰際。

男人的親吻,一時更又深了幾分。

這一日外頭的雪越下越大,霭霭的一片,輕柔地覆住大地。

便好似那一場雪的溫柔,阿慈亦軟軟地閉著眼,任由他的溫柔傾覆。

……

年節將至時,阿慈卻聽說了一件事,那位太常寺丞範明禮因年初曾犯的一個錯事,被貶謫出京了。

那件錯事聽聞不大不小,只是當時太常寺中有人替他壓下了,才沒有鬧大,可前些日子卻不知怎的,忽又被人特意拎了出來大做文章。這一回,那個當初保他的人沒有再出面,範明禮則被連降三級,從一個正六品太常寺丞,被下放到地方上做了個從七品州判,說是年前便走。

而阿慈之所以會聽到這些,全因一個婆子與她閑話時無意提起了。

那婆子好巧不巧,偏生認得那範明禮的夫人,只說範明禮得了這樣的重罰,竟連個屁也不敢放。夫人怪了幾句,讓他去求求人,哪怕官降二級,或是不出京也好,可範明禮反倒兇她婦道人家懂得什麽,竟連人也不願意去求了。

那婆子說時只一個勁地咂嘴,又嘆那位夫人遇人不淑,嫁了個窩囊廢,而在阿慈聽來,卻是別有一番滋味。

她趕在高羨以送節禮的名義來端王府時,逮住他悄悄盤問了一番,問他可是他在背後做的這件事。

高羨一臉人畜無害地搖搖頭,可那眼裏卻沒有一絲一毫的驚訝之色。

阿慈料想他是在裝傻,也不戳穿,只笑道:“那我可實要謝謝那位檢舉之人了,既替我出了一口惡氣,經此一遭,想必我娘也該識趣一陣子的。”

高羨方揚起嘴角,亦笑了笑:“你能高興些便好。”

於是範明禮的事情,至此方算告了一個段落。高羨說話間,轉眼又問起阿慈今年年節預備如何去過。

年關將至,王府上下已添了許多年節的布置,襯得人也是喜氣洋洋的。

阿慈聞言一笑:“自然是在府中過了,怎的,你可是有何安排?”

高羨便道:“往年過年,宮中皆是要設家宴的,只是因為今年遇上端王府的喪事,太後與陛下至今也未提起家宴的事情,想來今年是要作罷了。這倒也好,你不必往宮中去小心應付,我也得了自由身,除夕夜,不若你我一並過罷。”

他說這話時,正在正廳上,雖然阿慈已將左右下人皆打發得遠遠的了,就連林嬤嬤也只是在她兩丈開外的地方候著,她卻仍舊不由自主,慌張地四顧了一顧。

直至確認近旁確實無人,她才又低下頭來,壓低聲音問高羨:“可你如今這個身份,怕是不好與我明目張膽地一並過罷。”

高羨微微一笑道:“自是。”

“那……”

“你只管照常過你的除夕,只是年夜飯後,悄悄地去王府後門。我會在端王府後門處等你,接你去一個地方。”

阿慈一時心中好奇:“什麽樣的地方?”

“莫問了,”他仍舊溫和笑道,“屆時你便知曉了。”

阿慈雖然疑惑不解又止不住地浮想,但終究仍是點了點頭,沒有再問下去。

年三十那一日,她一整日都過得有些心不在焉,晨起才挨個打了賞,過申時後,她又放了一眾下人們都過節去,不必再在她跟前伺候。於是除了幾個年長的嬤嬤未走,那些個小丫鬟們皆是千恩萬謝地與她磕了頭,說些吉祥如意的話,就歡天喜地地回房去了。

待到人走以後,她才又與小姑兩個關上門來。幾個嬤嬤早已將菜布好了一桌子,阿慈見門關著,遂也喊幾個嬤嬤一並坐下來用。

林嬤嬤等起先還推辭一番,直至聽她再三相邀,這才笑著福身謝過,坐了下來。

屋子裏生著暖暖的爐火,她們幾個主仆一桌,便熱熱鬧鬧地吃酒用菜。

阿慈心中,自然是歡喜的。

雖然對今晚與高羨的約會感到忐忑,卻也是歡喜之中夾雜的忐忑,又見這一桌子的其樂融融,便愈發覺得滿心知足。是以面上不知不覺間,也顯出歡笑溫柔的神色來。

這大約是阿慈從嫁入端王府後,頭一回在她們跟前露出這樣開懷的顏色。

一時眾人心中皆有諸多感慨,又更添了許多喜不自勝。

幾人圍坐著,吃吃喝喝的過了一個多時辰。只是入了戌時後不多久,阿慈卻漸漸又有了些醉態。

她兩頰微紅,扶著腦袋一點一點,搖搖晃晃的。思妤見了,直笑她不勝酒力。阿慈倒也未反駁,幹脆又順水推舟讓她們幾個也散了,稱自己要回去歇一會兒。

“那我留下,伺候嫂嫂一會兒?”

“不必不必,”阿慈撐著腦袋擺擺手,“我又沒醉成那個樣子,你且玩兒去罷。白日裏我見前頭有幾個家丁抱了些煙花爆竹的,想必過會子就要放了,你莫在我這裏耽擱,我自己洗漱一番,曉得睡的。”

她說著,又起身堪堪行了兩步,要證與她看自己沒事。

思妤方才上前來抱了她一抱:“那,謝嫂嫂!”

“傻姑娘,這又有何好謝的。”

於是思妤拜過以後便歡歡喜喜地出門去了,阿慈見了,這才也笑笑回房。

她在房裏坐了好一會兒,聽見外屋收拾殘局的幾個嬤嬤手腳麻利地將碗盤揀好,不多會兒帶上了門出去,她才又起身去尋了一身新衣服更上。

待她更好衣時,前院的焰火已然放起了。

阿慈吹熄房中燭火,趁夜色無人,悄悄地折去了王府後門。

端王府的後門外,果見一人一馬業已守在了那裏。見到她出來,高羨溫柔含笑喚了她一聲:“阿慈。”

阿慈從未騎過馬,他便扶著她的手,待她坐上馬背後,自己也一踩腳蹬,跨了上去。

這一夜的順天府,冷清又熱鬧極了。家家戶戶皆是觥籌交錯,歡聲笑語填滿了整座城池,而街面上卻又空蕩蕩的。

高羨與她策馬而行,行過清冷的街,一路便直往城外頭去。

城外的風有些冷,路有些黑,但高羨似乎是走慣了,他將她裹在懷裏,緊緊地擁著往他要去的地方走。到了地方,阿慈下馬,一擡頭卻見到門楣上的一塊匾,上書“白雀庵”三個字。

庵堂?

高羨說除夕夜要帶她去的地方,竟是一座庵堂?

阿慈倏然回眸,眼裏不解,卻見高羨拴好了馬,與她微微一笑。

他行了兩步上前,也不多說話,拉過她的手便往庵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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