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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尋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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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羨寧毫不猶豫地說:“別著急,我陪你去找, 如果師母真的在, 一定能找到的。”

其實洛映白這會心裏已經很不安了, 他怕夏羨寧跟著擔心,越是著急反倒越是不動聲色,笑著說:“那可不行, 除非天神降臨, 否則五濁惡世只能魂魄出入, 要是咱們兩個都進去了,身體扔到這裏會被烤了吃的。”

他說的還的確是個問題, 兩人的身體不能隨隨便便撇在這裏, 而洛映白要感應江語佳的魂魄, 又必須進去, 那麽也只有夏羨寧留在外面這一個方法了。

夏羨寧皺眉,難得地猶豫起來,洛映白果斷道:“速戰速決吧, 我就去裏面找一圈, 我媽要是不在,我就快點出來再想辦法, 要是在的話不管什麽情況我都先回來跟你商量再行動。咱們就是再拖下去也沒有其他的辦法了。”

夏羨寧嘆了口氣,按著他的肩膀吻了吻洛映白的額頭, 跟著向下, 又在他嘴唇上輕輕一蹭, 他怕自己越這樣越是不舍, 因此很快將人放開。

他猶豫了一下,沒再叮囑什麽,只道:“去吧,我就在這裏等著你。”

洛映白哼道:“記著你的情記著你的愛,記著有你天天在等待……路邊的野花,我不會采~”

夏羨寧:“……”

他吐糟的話在心裏剛剛成型,面前的人身體一轉,已經軟軟地倒了下來。夏羨寧連忙上前一步將洛映白接在懷裏,擡頭看時,前方不遠處出現了一個一模一樣虛化的人影,沖他瀟瀟灑灑一揮手,已經沒入到了混沌一片的五濁惡世當中。

夏羨寧一指點在洛映白的眉心,片刻之後,他的手下出現了一個桃花瓣一樣的紅痕,隱隱與洛映白離開的魂體相應,以免身體與魂魄之間的聯系斷開,造成麻煩。

他抱著洛映白盤膝坐下,手指輕輕撫過對方的面龐,吻了下那抹紅痕,靜等他出來。

洛映白走在無邊無際的灰色世界當中,他周圍是無數赤身裸體的亡靈,狂風不止,卷起砂石無數,打在那些亡靈身上,血肉橫飛當中哀嚎一片,其中也有少數幸免於難,沒有被砂石打傷,但同樣在風中東倒西歪——這是生前並無過犯的良善之人,卻在投胎時因為意外被不小心卷進五濁惡世,尋不到出路。

風號砂舞之間,洛映白從容向前,連衣角都不染半分塵埃,而在他腳步踏過的地方,無數光影流離,竟然在這片灰色世界當中辟出了一條光華明媚的道路來,唯有心有善念,不敢屈服的人可以見到。

迷失道路的亡魂終於看見離開此地的希望,面露驚喜之色,紛紛跪地致謝,洛映白卻既不回禮也不說話,徑直向前,揚長而去。

他向前又走了一會,母子之間魂魄牽系的感覺更加強烈,洛映白眉頭微蹙,忽然見到有幾個人擋在了他的面前。

這些人……或者應該說惡鬼更為貼切,他們的相貌倒跟普通人沒什麽兩樣,只是個個上身赤裸,身材健碩,站起來足有兩米來高,身上一股血腥殺戾之氣直撲人面,洛映白本來也是高挑身材,站在這些壯漢面前看起來倒像個孩子一樣。

洛映白停住腳步,倒也不算驚訝,他看了眼面前圍著的一圈鬼,說道:“五濁惡世戾氣橫生,血光隨見,中有惡鬼應氣化形而成,名為冥桑,天生天養,無父無母,不生不死,唯有吞噬活人陽氣才能身入輪回,離開惡世,看來所說的就是諸位了?”

“你……是活人?”

冥桑自打降生於世,從來沒有見過活人,直到洛映白說了這幾句話之後,他們才逐漸相信,打頭那個又重覆了一遍:“你真的是活人?”

洛映白好脾氣地笑了笑,說道:“是啊,不過抱歉了,不能給你們吃,麻煩讓一下路,我不喜歡打架。”

冥桑是神思與怨念的集合體,生來靈智已開,認出洛映白是活人之後大喜過望,一把揪住他的衣領把他扯過來,大笑道:“哈哈哈哈,你們快看啊!活人!這裏有個活人!吸幹他的陽氣,咱們就能投胎轉世啦!哈哈哈哈哈!”

洛映白眺望著他身後的不遠處,嘆口氣道:“看夠了嗎?”

冥桑手上用勁,幾乎把他雙腳離地地提起來,獰笑道:“你……”

一句話沒說完,洛映白突然按住了他的手腕,用力一扭,笑聲化為慘叫,打頭那只冥桑松開洛映白,捂著手滿頭大汗地跪在了地上。洛映白雙腳剛一著地,就聽見耳後風響,他頭也不回地擡臂後擊,一肘將背後的偷襲者打飛。

這兩下過去,周圍已經是一片騷動,無數冤魂厲鬼圍上前來,洛映白旋身一個回旋踢,將打頭一人踹倒,跟著飛身躍起,踩著一只冥桑肩膀直撲出去,落地同時一記勾拳揮出,接著擡腿下劈,又是兩只冥桑被他直揍了出去,撞飛一片。

洛映白一連串的動作迅速無比,以至於更遠一點的人根本沒看清楚具體情況,只見他身形穿插之間,周圍就已經倒下一片,而他們連逃跑的時間都沒有。

洛映白向著不遠處的一個方向看了一眼,原本還帶著點笑意的面容忽然沈了下去。

然後只聽“擦”一聲輕響,茫茫灰霧當中忽見雪光耀目,清氣乍起。他一甩臂,手中已經多了一把弧形的長刀。

“冥桑天生天養,身帶原罪,自身卻未曾作惡。”

洛映白大步前行,冷然道:“我說過不喜歡打架,剛才也已經手下留情,現在如果還不快點閃開,接下來會發生什麽,我不做保證。”

他手中的刀比什麽都有威懾力,隨著洛映白的步伐,原本包圍著他的諸多冤魂鬼怪紛紛退避,隨著前方再也沒什麽阻擋,洛映白忽然一刀飛擲而出,方向正是五濁惡世對面的轉輪大殿正門。

正如洛映白自己所說,他個性溫和,人又疏懶,平時很少出手,尤其是跟夏羨寧在一起的時候,更是幾乎從來不親自上陣,這回他一動上手就是驚天動地,一副不把地府鬧翻了天不肯罷休的架勢,在此之前從未有過。

周圍的冥桑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更沒明白為什麽洛映白前一刻還算是心平氣和,這時候竟然會突然發難,一個個膽戰心驚,只覺得一股疾雷般的刀氣破空而出,瞬息之間光華飛綻,劈開大門,道道光華飛旋而出,清寒耀目,宛若雪光月色。

轟隆一聲巨響,第十殿大門被劈成兩半,轉眼崩毀,刀勢未竭,“嗆啷”一聲釘在了內殿的匾額之上。

短暫的沈默之後,地府驟然大亂。

洛映白扔完了刀,踏著一地殘渣大步走了進去。

和預想當中的不同,洛映白進去的時候,門內既沒有重重疊疊的陰差,也沒有橫眉怒目的閻羅,整座宮殿空空蕩蕩,什麽都沒有。

洛映白在殿中站定,笑了笑道:“避而不見麽?你們如果覺得我砸你地府一座宮殿就能消氣了,那未免將我的脾氣看的太不值錢。”

轉輪王的寶座就在大殿中間的最高處,洛映白順著金階上去,手按在寶座之前的玉案上,只見案頭放著一枚大印,他也沒再廢話,拿起大印,往地上一砸——

就在大印即將落地的一瞬,忽然有團黑乎乎的東西就地滾了過來,雙手一接,將印抱在了懷裏。

洛映白微微一笑,反手收刀,刀身進鞘時,發出“擦”一聲輕響。

身後的鐘聲仿佛從天外輾轉而來,隆隆作響,鬼差開道,滿殿生光,整齊的腳步聲響起,只震的地面都在顫抖。

洛映白沒有回頭,反倒振衣轉身,穩穩坐在了殿前寶座之中,看著階下笑道:“十殿閻羅竟然同時大駕光臨,是因為給我面子呢?還是心虛呢?”

地府之中,十殿閻羅全都站在階下仰視,倒是洛映白這麽一個凡間活人大馬金刀地坐著,這場景又是詭異又是可笑,秦廣王脾氣最大,當下怒斥道:“小子無知,安敢……”

他的話沒能說完,嘴巴就被不知道從哪裏伸過來的手一下子捂住了。

洛映白高高在上,似笑非笑地看著,眼見他們亂了片刻,好不容易才匆匆將一個人推了出來。

那應該算是十殿閻羅當中跟洛映白關系最好的忤官王,他好歹也是一殿之主,已經很久沒有站在低處跟坐著的人說過話了,但躊躇了片刻,還是決定暫時不糾結這點小事。

他對洛映白道:“洛上君,咱們地府與陽間這些年來雖然難免有些齟齬,但都是因為立場不同,實際上多次合作,情分還是在的。你今日私闖地府我方還沒有多說什麽,倒是上君你來了之後不但出手破壞物品打傷鬼差,更是語帶譏諷,卻實在叫人摸不著頭腦。咱們有話好好說。”

洛映白不廢話:“少裝傻,好好說話可以,先把我媽交出來。”

宋帝王道:“我們都是按規矩辦事,令堂如果陽壽已盡,陰陽殊途,只能勸你看開些,如果是魂魄無意間走失,我們可以幫上君尋找,你有話好好說,砸東西幹什麽?”

洛映白舒了口氣,聽了他這番話,神情漸冷,語氣反倒平靜下來。

他淡然道:“‘視民不恌,君子是則是傚。我有旨酒,嘉賓式燕以敖’,正如你所說,陰陽兩界雖然立場不同,但怎麽也算得上是多年合作,情分長存,所以我才納悶,我剛才先入五濁惡世,而後又同冥桑動手,最起碼以你忤官王跟我的交情,說什麽也應該知道來的人是我,為何遠遠看見既不制止也不幫忙,反倒跟我玩起了捉迷藏?”

忤官王一楞,連忙說道:“我沒有啊,我身在殿內,這還是剛剛才被拉來的,哪裏看的見你在五濁惡世跟人動手……你為什麽要動手?”

洛映白沒回答他的問題,只道:“轉輪王的第十殿正對著五濁惡世,為了防止濁氣侵襲,殿門口種有百億蓮花,而地府冥蝶最喜歡這蓮花的氣息,所以第十殿宮門敞開時,總有冥蝶圍繞,是為地府一景。”

宋帝王皺眉道:“洛上君,你說點有用的行嗎?”

洛映白淡淡道:“我跟冥桑動手到一半的時候,冥蝶散開了。”

——說明第十殿的殿門關上了。

這當中,轉輪王、秦廣王和宋帝王是知情最深的人,轉輪王為了不驚動洛映白,還特意設置了障眼法,也不知道這人的腦袋是怎麽長的,竟然能夠通過消失的蝴蝶看出第十殿真實的殿門已關。

洛映白見他們不說話,又道:“各位都知道我的為人,我今天來這裏為私不為公,更不想與你們發生沖突,我知道我來的不合規矩,可是事急從權,所有的責任我都可以承擔。唯獨一點,我母親陽壽未盡,魂魄不該在地府,你們讓我把她帶走,任何條件隨便開。”

他是個喜怒不形於色的人,無論遇到什麽事情都喜歡笑,可事實上,洛映白現在的口氣雖然平和,胸口卻仿佛燃著一把熊熊怒火——他有種自己被當成傻子給耍了的感覺。

從重生以來第一次見到母親開始,洛映白,乃至於夏羨寧和洛釗都認為她的昏迷不醒只是身體方面的原因,洛釗帶著江語佳找過名醫,找過高僧,誰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卻不知道江語佳之所以沒有醒,其實是因為她的靈智出於某種原因落到了地府。

在微博的神奇功能啟動之前,江語佳的身體沒有得到修覆,跟魂魄的感應不全,所以洛映白他們即使到了地府也不會察覺到這一點,但是現在微博將身體修覆完成,催動魂魄感應,洛映白從一進地府開始,就能通過自身的血脈隱隱察覺母親的存在,並且他的距離跟第十殿越近,感覺就越清晰。

江語佳為什麽會遲遲不醒,不言自明——地府扣押了她的魂魄。

當看見散去的冥蝶並意識到了這一點之後,洛映白才會氣急道一刀破開第十殿的大門,他雖然不知道地府為什麽會這樣做,但是無論什麽原因,讓他們放人都是必須的。

事情完全點破之後,場面一時有些尷尬,片刻之後,忤官王嘆了口氣道:“這一切到底是怎麽回事,連本王都沒有完全弄明白,轉輪王,是你說洛上君找上門來,緊急把大家召集到了你的殿中,現在不解釋解釋嗎?”

轉輪王頓了頓,語氣軟了下來:“洛上君,各位同僚,這件事另有內情。”

洛映白舒展雙腿,雙手環胸,冷冷地道:“你說了一句廢話。”

轉輪王臉色一僵,只能假裝沒聽見一樣,繼續說道:“在場諸位都知道,我的宮殿正對世界五濁之處,內側便是幽冥沃石,幽冥沃石之下正是至聖至純之地,名為南閻浮淵。”

他科普之後很短暫地停頓了一下,又迅速說了下去,似乎生怕洛映白又說他是廢話:“而就在二十五年前,南閻浮淵魔變了。”

此言一出,連洛映白都心中一震,其餘各位閻羅倒是沒露出太大的驚訝之色,顯然這事在地府高層當中已經不是笑話。

“凡鬼魔巧便變化萬端,或沈或浮,或見或亡,或聚或隱,或藏或形,或氣或死或生,或飛雲中或治空洞……”

魔無處不在,念生則成,人、神、鬼、妖都有可能發生魔化,但魔化中最可怕的一種就是某個地域的整體魔化,南閻浮淵作為地府中一處極為重要靈氣旺盛之地,一旦魔化,將會百倍千倍地釋放出魔氣,這可是非同小可的大事。

洛映白心裏敏慧,聽到這裏,一下有些了悟那陰陽兩界之間的裂縫是怎麽來的了——多半也是受魔氣侵蝕而成。

他的臉色微沈,已經猜到端底:“我母親的魂魄,是不是就在南閻浮淵?”

轉輪王苦笑道:“令堂是生魂,如果是因為意外魂魄離體被陰差帶到了地府,那麽不會送入輪回,很有可能去往南閻浮淵。如果是從前,我們很願意行這個方便將她接出來,但是現在那處魔化之地是勉強被我等壓制住的,如果要進去找人……只怕不方便。”

洛映白道:“為什麽要送去南閻浮淵?難道不是送回陽間嗎?”

轉輪王不語。

洛映白從座位上站起來,一步步走下金階,淡淡道:“你們明明知道內情,卻千方百計阻止我發現,無非是怕我為了把我母親從南閻浮淵中帶出來影響到整個地府的穩定。但是我的話也撂在這,人我不能不救,談不攏就動手,沒什麽別的好說。”

現在是在陰間的地界上,地府眾人也不是好惹的,如果只有洛映白一個人,他又這樣一意孤行,現在打起來還真有可能,可是這個人,他的身份實在太不一般。

現在轉輪王已經收到消息,知道夏羨寧就在五濁世界的入口等著,隨時可以支援,而且就算他們吧洛映白和夏羨寧都給收拾了,還有洛釗,還有夏長邑,還有兩人分別代表的長流派和意形門——這兩個門派分別是佛道兩邊的領袖,這樣一來就會越扯越多……

啊,真是想想都腦闊疼。

也不一定是惹不起,但又不是深仇大恨,為了這點事真的不想惹,宋帝王深吸一口氣,嚴厲地說道:“洛映白,本王只問你一句話,難道你要為一個人而枉顧天下蒼生嗎?你們洛家世代,可從來沒出過如此自私之人!你執意要進入南閻浮淵,那可曾想過,裏面的魔氣是我們費盡全力才壓制下來的,任何小小的動蕩都有可能引起魔淵的崩潰,那將是禍世之災!”

洛映白走下了金階,拔出了刀,白皙的手指撫過刀刃,沒有說話。

忤官王跟他之間一向少有正經的時候,但這樣的洛映白也是他從未見過的,他看著洛映白的動作,語氣也變得懇切而焦急。

“洛上君,小王可以擔保,宋帝王所的說話裏絕無虛言,如果紫薇北極太皇大帝和鬼極大帝兩位沒有出事,這還有商量的餘地,但是陰界現在只能由十殿閻羅支撐……”

紫薇北極太皇大帝原本上通天庭,下統陰界,權限極大,但不幸誤中別人的雷劫,不但神魂受創,而且頭殼壞了,天天琢磨著怎麽去天庭搶一位仙君回來。而那位鬼極大帝正是上次以魂魄碎片造生岳歡的惡神,他的來歷更為有趣。

傳言中,天界勾陳上宮天皇大帝有個小兒子,天資出眾,容貌俊麗,被封為明瑯元君,與天帝長竺硯太子一起拜於三清座下。當年曾有一次地府暴亂,派他平定,明瑯元君的兵刃沾染魔氣,竟然修成人形,就是後來的鬼極大帝。

鬼極大帝出身正統,最終卻因魔成型,亦正亦邪,但卻誤打誤撞成為了那次地府暴亂眾鬼的克星,因此被調離明瑯元君身邊,派去鎮守地府,後來因事反叛,同明瑯元君同歸於盡,以至於造成了地府如今的局面。

洛映白知道忤官王已經夠意思了,倒也沒有因為他的阻攔就遷怒,他正色道:“我知道幾位說的都有道理,我從小入長流派,家父也常常教導,既然入了修行之門,能窺天命,便應該積德行善,以人為念……但你們要說犧牲我一個造福千萬家,那不可能,我做不到。”

宋帝王哼道:“堂堂長流派首徒,居然如此自私,本王算是長見識了。”

洛映白坦然說:“生而為人,如果連自己的親人都保護不好,又何以保護萬民?先小家後大家本來就是平常之理,我非聖人,安能無私?更可況……”

他冷笑道:“當初之所以會出了這件事,歸根結底還是因為我們替地府看管的那些藏書引來葛盼明覬覦,那時候我們倒是無私奉獻,信守承諾,可也沒落下什麽美名。更何況生魂被拘入地府本來就是陰差工作失誤,你要麽把這兩件事給我解釋清楚,要麽就把嘴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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