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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7章 :三世煙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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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不解風情的海水溜進嘴,鹹鹹得有些難受。我忍不住輕輕一咬,也不知道是咬到誰了,鼻子前蔓延開淡淡的血腥味。我再一次睜開眼,於是便撞上了幽暗海水中那雙煞是好看的眸子。它比海水更為幽深。那對我自稱為師的男子目色含悲地看著我,眉眼絕色的輪廓被光線勾勒得蕭索落寞。不可置否的是,他正看著我,他的眼中只有我夏安的身影。

多麽荒唐,我本與他萍水相逢,卻早對他動了非分的念頭。即便他便是那個五千年前給予我莫大痛苦的人,可這一世,我仍然不可救藥。

我亦回望著長離,意識卻十分恍惚模糊。仿佛他真的就是我的師父,那個因我灰飛煙滅、可到頭來我卻先將他忘了的師父。

最終,還是長離將我救上了岸。我很遺憾地沒有喝進足夠的忘川水,因而無法忘記紅塵情事。只是那忘川水浸泡過面頰,反而因禍得福,我臉上的傷疤竟開始一點點消失了。

但是整個人還是因此著涼而有些渾渾噩噩,僅能知道這裏還是織夢坊。但這是織夢坊的哪間廂房我便不得而知。我能感覺自己被安頓進了一個溫暖的被窩。

似乎是長離首先簡略說了些什麽,隨後淺素的憤懣不平地嘆氣聲便在耳邊響起,“自從那個祁淵太子當權,九重天最近以來也是越來越過分,怎麽能把司命仙君趕出來呢。不過現在確實很少有人再去司命府一窺命格了,這份差事一時過了氣也是在所難免……”

她笑得挺含蓄,到底還是有幾分警惕。言行卻是真心實意:“雖然這裏不是收容所,但是我覺得……我和仙君頗有點緣分。如果上神不介意,也信得過淺素。就暫時住在這裏罷。”輕聲慢語,“況且,我也得拜托你們,才能搞清楚五千年前的那一樁怪事。”

然後她放下手中茶盞便離開了。我雖然頭暈,但總歸沒睡著。聽了這番話,只覺得這個女君淺素即使和輕雪有著同樣的容貌,性子卻是大不相同。想想從前的輕雪,一副美貌傾國傾城。偶爾一笑亦是笑裏藏刀;而如今這個淺素,一模一樣的五官依舊絕色,可她想到什麽便說什麽,這份直爽,委實令人想去親近。

四周終於安靜下來了。

他在我床沿邊坐下,淡淡地開口:“你睡著了嗎。”

我從被褥裏鉆出個頭來,悶聲道:“還沒。”

對方的聲音不知何故有點涼,“小鳳凰,我在谷中看到你的那日,並未想過有一天。你會知道我便是那個曾帶給你痛苦的人。”

我咬了咬唇,頗有些心酸:“那你呢,你認出了我嗎?”

因到了將要熄燈的時辰,他的黑發未綰,松松傾洩在腦後。為那側過來的半張容顏平添幾分嫵媚,卻也絲毫不顯得女氣,總是能讓人看得晃神,不知今夕何夕。半晌,他唇邊扯出一個苦笑:“不去認出你。我是這麽想的。”

他擡手,反而為我將發絲攏到耳後。這好像成了他一個習慣性的動作。神色是難以言喻的悲傷,看得我不由得為之揪起心,“可我沒有辦法,我長離自詡對萬物皆不掛心。可拿你,從來便束手無策。”

“那輕雪呢。你……還愛她嗎?”

我故作平靜地問道,唇邊卻噙著一抹冷若冰雪的笑意。

毫無疑問,洛輕雪我和他之間永遠過不了的坎。

而我的這句話,似乎使他始料未及。

長離為我攏發的手頹然落下,嘆了口氣,萬般無奈:“如果我說,那次或許是你那一世的命簿子出了問題,你會信嗎。”

聞言,我先是一驚,隨後笑著道:“別開玩笑了長離,如果我連自己的命格都打理不好,我還當什麽司命仙君。”

長離不可置否,輕輕道:“你的命簿子被人偷偷改過了。”

我的笑容僵在臉上,愈發的不敢置信:“六界之內,誰敢改我的命,誰能用天命訣……改我的命?”

除了我自己。

可,怎麽會是我自己呢。

就算要改命,也是有規矩的。規矩就是,至少要提前在五萬年前便動筆更改,否則不會有效。可五萬年前,我對自己命數被改一事,竟然一點都不知道。

可他終究沒有回答我,他是否還愛著輕雪。

我想再問問他,後又忽然發現心中疑惑之事太多了,譬如適才他為什麽對我自稱為師,譬如他怎麽會猜到凡界那一遭出了岔子是因為命格被改的念頭。就在這個時候,他卻有些突兀的換了話題,“小鳳凰,我這裏有個故事,想講給你聽。”

其實活了這麽久,我聽過無數個故事。而今天長離所說的,怕是其中最短的一個故事。

他說,傳說荒古之初的凡界姜國,出了一位銀發紅瞳的君王,姓伏羲氏,他出身高貴,又謀略過人,姜國在他的打理下愈顯得繁華盛麗。可荒古中的傳說時代,是一個兵荒馬亂的時代,各地諸侯為了一統天下而戰亂不斷。姜國也是被卷入戰爭的九國之一



戰火連綿不休,終於有一天,姜國打了敗仗,不久後便國力盈虧了。先前依附姜國的附屬國借勢欺人,聯合了其它小國,打算一並攻下姜國然後平分疆土。那個時候姜國的君王已年過四十,體力一日不如一日。面對永無休止的屠城與攻城,他決定投。就在投降的那前一晚,他在睡夢中夢見了一條渾身金色的蟒蛇,那條蟒蛇原來還是很恐怖的猛獸模樣,忽然之間就搖身變成了一位裝著奇特暴露的美女,那位美女對他說:“尊貴的王上,我可以幫你挽回殘局。”

君王高興壞了,認為這真是天賜的良機,連神都在幫自己,而且還沒有任何條件。第二天醒來登上城樓,發現敵國的軍隊在一夜之間因為一場大火全部燒死了。而且很奇怪,燒死的只有那些人,他們帶來的金銀、糧食仍完好無缺。

於是,姜國再一次扳回了強國的地位。

有了這麽一次,這個君王就等著第二次第三次。一天下來,他什麽事都不做了,就躺在床上睡覺,覺得只有睡覺才能做夢,只有在夢中那位美女才會降臨。如此,好不容易重振的國力又低落了下來,面對朝臣們的勸誡,女媧氏絲毫不予理睬,反而睡得更起勁。終於有一天,那條黃金蛇又來了。只是這一次它的體型縮小了好多,皮色也不那麽光鮮亮麗,仿佛受過重傷。它也不化出人形了,而是語聲虛弱地對君王道:“我受了重傷,全身法力盡失。這段時間怕是不能幫助王上打仗了,還望王上保重,等我歸來。”

說完這些話,就砰地變成一道煙霧,消失地一幹二凈。

那一晚君王從睡夢中驚醒,看見城墻外的敵國軍隊正在投放火箭,一下子便燒了成群的宮殿。駐守在城上的士兵寡不敵眾,紛紛從城墻上落下摔死。城門被撞開,姜國徹底淪陷。

大臣們心急如焚,希望君王能調動更多的兵馬,甚至舍身為國親自上陣。這個女媧氏卻如瘋魔了一樣只身沖出去,他騎在一頭最精良的快馬上逃出了姜國。無數弓箭手沖他放箭,卻皆被身姿矯健地他盡數躲過。

姜國國君拋下了守城池與滿朝文武,獨自逃亡了。

那之後,伏羲氏來到了一座荒無人煙的山中,再也沒出去過。他躺在這山中,不停地做夢不停地做夢,卻再也沒夢到那條金色蟒蛇過。路過的山民問他為了什麽,他只說,為了一個“等”字。

故事很快就講完了,卻召來我無比嫌棄地吐槽:“我覺得吧,在做君王之前,得先確定自己的腦子是沒病的。”頓了一頓,沈重語氣像極了某位良心點評專家:“就這個故事來看,那個伏羲氏為了一個等字,而固執地拋下姜國,輸了全姜國的前程。自己為了心中的那個執念,不惜被別人以唏噓的目光審視。最後結局亦是淒涼,不值得,當真不值得”他麗叉巴。

這番話中,顯然是諷刺意味十足,我又重新將身子縮回被褥,卻忍不住擡眼去看長離的反應。

他順手便替我拉上了點被角,那隙間卻仿佛已在指尖結了個印珈,表面上似乎是用手探了探我的額頭,實際怕早將那印珈點入了我的體內。

也不知那印珈了帶著什麽,意識繼而變得模糊不清,也越來越困。接下來長離的話便也顯得模糊,仿佛入了耳、卻又仿佛什麽都聽不清。他說,“是啊,只為了一個等字,這不值得。短短的幾萬年,我卻輸了一輩子……”

紫衣青年靜默許久,終是轉身離去。黑發被夜風吹動,高大挺拔的身影更顯淒冷寂寞。我向那個方向伸出手去,想重新把他拉回來,可他卻離我越來越遠。

我便試著站起來,一聲“長離”還未說出口,頭腦一暈,整個人都栽倒在了地上。

徹底暈過去之前,我意識到剛才長離點入我額間的,怕不是別的,而是那塵封了數萬年之久的記憶,我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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