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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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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矜雙手插在口袋裏,晃晃蕩蕩地出來了。

範陽洲匆匆站起來,他簡直一秒也等不了,跑到了他的面前,“怎麽樣了,你沒事吧?”

葉矜搖搖頭,笑了笑,“他說了。明天他們會帶人去找,希望不大,據說是在一個河堤上,這麽多年了。”他擡頭看了看高遠的天際,這裏和B市有些不一樣,天空都顯得更高一些。

範陽洲道:“我陪你去。”

葉矜張了張嘴,道:“好。”他總想說不用,可是內心明白自己需要。

他回頭望了望身後黑色的像是一個鐵盒子一樣死氣沈沈的建築物,“沒想到會是這樣。”

他覺得很黑暗的痛苦,也有在陽光中消融的一天,他慶幸他終於從泥潭中掙紮著爬了上去,而不是被它拖垮。

沒關系的,他在心裏告訴自己,來吧。

他沒參加自己母親的葬禮,他從小沒見過他母親任何的家人,想必她最後也是走投無路,孤獨而痛苦地死去。

他甚至不知道她葬在何處。

然而終於可以昂首挺胸地去見她。

他望著範陽洲微微皺起的眉頭,說:“我不會再來了。”他牽起範陽洲的手,“我想去看看我們家。”

葉矜早就退役了,通行證自然也被沒收了,小區都進不去。他們在周邊兜兜轉轉,有點懊惱。背後突然被人叫住,“你們回來了?”

葉矜轉過身,原來是莫先生。三年不見,他白頭發多了幾根,整個人還是樂呵樂呵的,像個不知疲倦的老漁夫。莫先生提著一個黑色的皮包,像是剛從公會回來。

莫先生打量了一番葉矜,拉著他的手,“自從你退役之後就不來找我們了,我們家老婆子還整天念叨你呢。”他扭頭看範陽洲,笑瞇瞇地問:“怎麽,搬回來了?”

範陽洲笑了笑,說:“沒有,我們現在住在B市。”他補充道,“住在一起。”

莫先生拍了拍葉矜的手背,欣慰地嘆了一口氣,道:“好。”

莫先生的權限比他們的都高,通過門禁輕而易舉,葉矜和他們慢慢走在居住區分叉的小路上,遠遠的,終於看到他們家小別墅花園的一角。

他走過去,放慢了腳步,花園裏已經沒有薔薇和茉莉了,不知道是範陽洲搬家的時候就沒有的,還是新主人並不喜歡這些。它們被鏟掉,鋪上了平整的草墊。中間架著一個實木秋千,還有一個充氣蹦床被塞在一角,像一個沮喪的胖子。餘暉從草坪和道路鋪過,仿佛帶著香氣。

他遠遠看著,仿佛看著自己的過去,又好像看著別人的未來。他所珍藏的東西,也會被別人珍惜。

“回去吧。”葉矜看了看時間。他們笑著同莫先生告別,老頭子樂呵呵地在臺階上揮手送他們。

他生不知來處,而未來有歸途。

回去的紅眼航班上,雪白的雲層之上高高的有一輪月亮,星星亮得不真實,銀色的光照進舷窗。高空氧氣和聲音都稀薄,只有呼嚕嚕的混沌的風聲,好似全世界都陷入了甜美的夢裏。

範陽洲在看一本小書,葉矜的頭靠在他的肩膀上,昏昏欲睡。

睡眼朦朧中,他看見他肩膀蹲著一只灰白色雜毛的小鵝,正在吃他的頭發。

——END——謝謝你看到這裏——

後記:

你好,我是茶深,謝謝你看到這裏。鵝它終於寫完了,現在還不知道各位的想法,但是真的很想聽聽看。對我來說呢,比起愛情,其實想寫的是一個關於成長的故事,葉矜也好範陽洲也好江藍也好,我內心偷偷稱他們為三位一體哈哈,葉矜和範陽洲經歷的是愛人和愛自己,江藍經歷的是自制和自由,無論結局如何,他們終於能和自己和解,對我來說這就是全部的HE了。由於作者筆力和視野的限制,文中有很多地方有局限性,也有很多透露出笨拙的缺陷,謝謝大家包容了這樣的作品,並且喜歡它。

更鵝的時候發生過很令人困擾的事情,也有令人失望的事情,可是好像寫完,就跟葉矜一樣,什麽都可以輕飄飄放下。如果說從鵝這裏得到了什麽,就是這個吧。

完結後,大概還會有三到四篇的番外,比如小初的量子獸,江藍小同學的感情線,飛梭,五組之類的,好多可愛的角色都因為內容限制沒有能給他們更多的戲份,所以對這方面感興趣的姑娘們可以持續關註一下!

這是我寫原耽的第二年,這篇也是完結的第四部 作品,想了想,感覺留給自己的創作時間不多了,接下來也要努力寫出新作品!江湖風波急,我們有緣再見!

番外 暴風雨(上)

風暴的遺骸在灰色的海灘上隱隱綽綽,像是一架巨鯨的屍骨。天邊糾纏著濃黑的烏雲,太陽落下去,只剩下一線的白光吃著海水。一場熱帶風暴讓蝙蝠的巨輪擱淺了,歪歪倒倒停在口岸裏,大羅神仙也救不得。當地人操著狗屁不通的英文,告訴他不知道風暴什麽時候停,不知道什麽時候會有人來拖船,總之就是疑問搖頭三不知,哪怕他把酬勞已經加碼了五倍。

本來好不容易任務結束,想著總算能放松幾天,手頭上又有那麽幾個小錢,想去香車美人地花天酒地一番,誰知道游船在途中就被風暴困住了。這是第三天,飛梭一群意圖尋歡作樂的男人像是久困海洋的失意水手,在一個東南亞小國的口岸酒吧裏醉生夢死。大雨淹了半條街,汽車都發不動。那是一條亂搭亂建而成的小巷子,霓虹燈倒是上上下下掛滿了,大紅大綠,看得人眼花。長發的女子靠在巷口抽煙,神情倦怠,絲襪和口紅是骯臟的枚紅色。

好在男人的性`欲不分東西南北,飛梭本來就是生冷不忌的浪子的集中地,興致來了一塊五花肉都能辦事。給了當地皮條客一點小錢,對方東拐西拐,把他們領到了一座低矮的小樓上,走廊亮著暧昧的粉紅色燈光。大雨如幕,刷拉拉地淋在雨棚上。

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啊。蝙蝠惆悵地癱在沙發上,看著據說是管事的人領來了五六個女孩子。她們一溜站在矮茶幾前,都是廉價絲襪高跟鞋,單眼皮,褐色的皮膚,牙齒倒是雪白。

他興致寥寥,隨手點了一個矮個子的女孩,看上去才十六七歲,穿著一件單薄的吊帶,端著一杯酒乖順地偎依在他手邊,仿佛不會說英語,只是笑。

他們笑他,“蝙蝠,怎麽,轉性了?以前不是喜歡大波妹嗎?”

蝙蝠揮揮手,“關你屁事。”

他是喜歡胸大的女孩,可這條件也太他媽簡陋了,不知道那群禽獸怎麽硬得起來。蝙蝠正為自己因為天災損失了不知道幾個億肉疼,嫖都不想嫖,不如找個安靜乖巧的,喝幾杯酒自己回去睡覺算了。

老舊的屏幕被打開,拉來了兩個有線麥克風,一群人瘋瘋癲癲地擁著姑娘唱歌,啤酒是當地的牌子,看不懂文字,很淡,好像水一樣,入喉卻帶著堿性太強的酸澀。

也許是從雜音滋滋亂竄的音箱傳來的歌聲太魔音入耳,他迷迷糊糊瞇了一會兒,醒過來的時候一屋子人全沒了。蝙蝠猛地坐起來,迅速摸了摸自己身上的裝備,還好,一樣沒少。他松了一口氣,開始覺得頭暈,沒想到這小破酒廠的啤酒後勁還挺大。

他一口氣沒喘勻,突然發覺屋子裏還有個人。說實話,他有點寒毛倒豎,他們這些刀口舔血的人,就是睡著,也是三分睡七分醒,他長時間都無法在有別人在的地方入睡,更何況,是屋子裏有個活生生的人,他竟然一點也沒發覺。

那個人站在電視機前,屋子是暗的,讓人只看得見一個輪廓。屏幕還在播放著過時的歌曲MV,然而已經是靜音了,在那個人背後明明滅滅。

他腦仁突突地疼,突然想起來了,這是他點的那個姑娘。其他人大概早就在哪裏春`宵苦短了,哪還顧得上他。他發現自己下`身某個部分硬了,男人嗎,不管是睡著醒著醉著,那玩意兒總是不聽使喚,毫無預兆想硬就硬。

算了算了,平胸也無妨了,只是有種和未成年怎樣怎樣的罪惡感,他可不太喜歡。早知道就點左手邊第一個了,至少胸大。

他輕咳一聲,“你過來,出不出臺?”這種小黃毛丫頭,不知道懂不懂規矩。

蝙蝠突然又想起對方聽不懂,於是沖她招招手。

姑娘默默地走到他跟前,靜得像是沒有腿。他突然心頭發毛,立刻跳了起來,摸到了自己腰間的槍。下一秒,他被什麽無形之物摜到了墻上,碰地一聲,震落無數的灰塵。

那是一個異能者。而且是個很強的異能者,他背後冷汗直冒。

“你讓誰出臺?”他的臉邊幾乎沾到了對方的吐息,是國語,一個男聲,年紀不會太大,怪不得他一時恍惚,竟然錯認了。

蝙蝠是那種到了關鍵時刻,反而有種破罐破摔的從容的人,如今被人先下手為強,宛如甕中之鱉,毫無招架之力,立刻幹笑道:“小兄弟,你是誰?我不過是個馬仔,你放我下來,我們好好說話……我我保證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年輕人,火氣大,脾氣也大,跟個狗崽子似的,逮誰咬誰,誰還沒有這樣的時候?

對方說的是國語,看樣子又是有備而來,蝙蝠細細思量到底從前得罪過哪個大佬,然而,很快他絕望地發現,得罪的要殺他處之而後快的大佬實在是太多了,多如繁星,等他一一數完,估計屍首都涼了。他索性不想了,束手就擒,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大不了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蝙蝠。”對方叫出了他的名字。

“我是。”他乖乖點頭。

昏暗的光線下,他看清了對方的臉。那是一張少年的臉,皮膚青白,眼睛黝黑。似曾相識,卻怎麽也想不起來。誰家這麽變態,雇個小孩來殺人?

他欠下的債多了,可和小孩子向來沒什麽牽連。莫非是十八年前春風一度,如今親生兒子找上門來?

蝙蝠被自己的發散聯想弄得好笑。

對方瞥了一眼他的下半身,突然暴怒,“我`操`你媽!”

對方一腳把他踹了出去。

蝙蝠摔倒在地上,撞翻了茶幾,湯湯水水淋了一身,惡心得他想吐。他真的覺得很無辜。

他也不想表現得好像一個變態,可是腎上激素上頭,胯下的小兄弟怎麽也軟不下來。這能怪他嗎?原本還是溫香軟玉在懷,誰知道馬上跌入狼窩虎穴,總要給人反應的機會。

蝙蝠從地板上爬起來,感覺肋骨都要撞碎了,他用手背捂著嘴咳了幾聲。

對方臉上飛過一絲薄紅,氣喘籲籲地瞪著他。越發顯得稚嫩。

果然還是個年輕人啊。

他是個機會主義者,在此刻窺到了對方的空隙。蝙蝠在腦海中突然抓出了一個幻影,瘦弱而蒼白,眼神尖銳,說話的口氣硬得像一塊石頭。他失聲,“江藍?”

江藍沖過去,一拳打歪了他半邊臉,“蝙蝠,我`操`你媽!”

他瞄準時機,伸長胳膊拽住他的手腕,把他拉了下來,趁機跳上了沙發。江藍立刻反應過來,透明的觸手追著他不放,蝙蝠只能在狹小的棚屋裏左右騰挪,抱頭鼠竄。他踢倒了電視機,掛破了窗簾,“葉矜就是這麽教你的嗎?”

聽到葉矜的名字,江藍頓了一下,下一秒,蝙蝠又被重重地摜到了墻上。

這個伎倆他見過第三遍了。第一遍,是在一座陰森又潔癖到神經質的山間別墅裏,樓下有個小屁孩,閣樓上還有具女性的屍體,他曉得其中的厲害。

只是沒想到,這小屁孩一日千裏,已然不是當年那個哭哭啼啼鬧別扭的柔弱向導了。

江藍徐徐走到他面前,看著他的眼睛,微笑。

蝙蝠毛骨悚然,他相信江藍能夠殺人,他曾經就能殺死一個。他見識過那種孩子,被叢林法則訓練出來的野獸,所有人都不過是過眼雲煙的獵物。

他咽了一口唾沫,“你,你要幹什麽,葉矜可不會放過你的……”

江藍瞥了一眼他的下`身,那東西終於不負眾望地被嚇軟了。

一張硬卡片拍到了蝙蝠的臉上。“這、這是什麽?”

“是的我的ID卡。”江藍說,“祝我十八歲生日快樂吧,蝙蝠。”

門外一道閃電,照亮他的眼睛。

番外 暴風雨(下)

破了一角的玻璃窗把雨水吹進來,在地上滴滴答答濕了一片。“我可以解釋,我原本叫了個妞兒,誰知妞兒被你弄沒了。我不是那種禽獸!”

江藍冷笑,像是碰到什麽臟東西,把他松開了。

門外的走廊上,如同沙袋一樣橫七豎八躺滿了人,看上去像是一堆被遺棄的舊皮革沙發。蝙蝠倒看出來了,那不就是他的那一群狐朋狗友嗎。姑娘們也許是被嚇跑了,一座搖搖欲墜的小樓,好像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蝙蝠回頭,“你不會,把他們殺了吧?”這可不好交代,雖說他們這種見不得光的行當,多少都生死有命富貴在天,然而死在這裏,確實不太好看,夠可笑的。

江藍道:“只是被我掐暈了。”

飛梭龍蛇混雜,自然能力也有所高低,可是出生入死,誰能沒有幾把刷子。居然被一個毛還沒長齊的向導小鬼一氣放倒了,恐怕一秒的抵抗都沒有。真不知道該說陰溝裏翻船,還是江藍果然是個不好惹的刺頭。

他招呼他,“來,來,進來吧,我和你聊聊。”

蝙蝠走進屋裏,把翻倒的沙發扶起來,劣質的皮革被劃破,露出裏面黑一塊黃一塊的海綿來,他大馬金刀地一屁股坐下去,沙發又塌了一截。

江藍站在他對面,他身上只穿著一件薄薄的連帽衫,如今緊貼在身上,褲腿上全是泥點子,像是剛插秧回來。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蝙蝠扯了張報紙,拍了拍地板,他總算是坐下了。十八歲的少年比十六歲那年骨骼硬朗,薄薄的襯衫被撐起來,可以感受得到肌肉的線條,弓成一種蓄勢待發的狀態。

這樣的人居然是一個向導。

“你怎麽找上這兒來的?”他摸了一把口袋,掏出一盒煙來,煙受了點潮,點了好幾下才點燃。

“我自己來的。”江藍說。“你打過電話給葉矜。”

沒錯,是打過,就在兩天之前,他求爺爺告奶奶,想要讓葉矜幫聯系一架越洋直升機,救自己脫離苦海。葉矜說氣候惡劣,人家不肯飛,再打過去,葉矜說不說了他們家孩子今晚文藝匯演先掛了。

誰知道,兩天後等到了江藍。

“你怎麽來的?”

江藍道:“坐火車到邊境,然後坐大巴,摩托,走路。”

蝙蝠夾著煙,挑眉看他。“葉矜知道嗎?”

江藍笑笑,“我說我去同學家住。”他笑起來的樣子總算有點優等生的氣質了,蝙蝠想起葉矜他們家那個小朋友,那是聽話得不行。

真是一場盛大的冒險。坐至少七個小時的火車,然後是異國顛簸的大巴,沒準還要在泥漿和雨水中徒步暴走個十幾公裏,才能突入這個被風暴淹沒的口岸小鎮。這圖什麽?蝙蝠一頭霧水。

“我要加入飛梭。”

蝙蝠從繁雜的記憶中撈起那麽一雙執著的眼睛。心想,果然來了。“你知道飛梭是什麽地方嗎?”他罕見地擺出一點煞有介事的知心大哥哥姿態,“我給你留下了錯誤的印象,我道歉。”他大方地拍了拍身上大大小小的口袋,翻給他看,裏面有花花綠綠的錢,帶血的繃帶,賭博彩票,還有狗牌。“我們不是救世主,就是一群拿錢辦事的垃圾,飛梭就是這麽個只認錢的玩意兒。你看見沒,吃喝嫖賭,無惡不作。”你看個男人嫖娼都那麽大反應,以後可如何是好。

江藍沈默不語。

蝙蝠道:“你的那個什麽,監護人,叫高什麽來著?”

江藍擡頭看他,“衛高朗。”

“哦,對。衛高朗。”

“他不是我監護人。”

“我管他是什麽,總之不關我的事。”蝙蝠拿起手機就要打給葉矜,觸手又過來了。

一而再,再而三,三而竭。蝙蝠掐滅煙,一個貓腰,閃過去,沖上前掐住了江藍的脖子,騎在他身上,那觸手立刻退縮了回去。“江小藍,看見沒,這可不是玩過家家。”

江藍被他按在地上動彈不得,道:“你放開我。”

“你給我乖乖回去,我就放開你。”他拍了拍他的臉蛋,“別想著飛梭了,明白嗎?”

蝙蝠彎下腰,在一片狼藉中找到了一聽沒開過的啤酒,扒拉出一片空地坐下,和被他捆起來的江藍四目對望。“我待會就給葉矜打電話。”

江藍瞪著他,不說話。

“誒,你不是喜歡那什麽衛高朗嗎,你怎麽不去塔啊?多好啊,沒準還能做前後輩呢。”

“他不在塔裏了。”江藍低聲說,“誰告訴你我喜歡他?”

蝙蝠嗤笑,“這還得用誰告訴,我蝙蝠是瞎的嗎?”

江藍深吸了一口氣,道:“我曾經喜歡他。”

蝙蝠咯噔楞了一下,“不會吧,你現在不會喜歡我吧?”他指了指自己,一臉不可置信。是兩年前一見鐘情不惜千裏迢迢找他私奔來的?

“你放屁!”江藍破口大罵,連踢帶踹。

蝙蝠覺得江藍這個人很奇妙,有時候狼崽子,就是像是泥潭裏打滾巖石中蹦出來的,有時候卻很小白兔,讓人覺得在他面前說臟字都不好意思。二者轉化毫無過渡,不知道葉矜怎麽教出來的。他不由得笑出聲,“那你來幹嘛?”

“我想加入飛梭。”少年的眼神炯炯發亮,“不是為了誰,是為了我自己。你來當我的舉薦人。”

為了自己,真新鮮。他這幾十年還沒遇見過多少個來飛梭口口聲聲是為了自己的,不是為了錢,就是為了命,或者情場失意來尋死的。

“葉矜辛辛苦苦把你撈出來,你卻自己跑去自尋死路,你知道飛梭是個什麽地方嗎?”

“我知道。”江藍道,“葉矜是葉矜,我是我。衛高朗,也是他自己。我欠衛高朗的,我一定會還。”

只是以身相許這種形式不是總是那麽討喜的。衛高朗有他自己的極高的道德守則,江藍連邊界都碰不到。他只有那麽一點點的善良,那些善良全部給了衛高朗,可是衛高朗不想要。人不能總是活在對另一個人的追逐裏。他不想再受困,不想再落入那種境地。

蝙蝠瞇著眼睛看他,半晌,掏出一根煙,叼在嘴裏,“好。”

江藍眼神一亮。

蝙蝠嘟嘟囔囔,“回去讓葉矜知道,他非得打死我不可。”他解開了繩索,從口袋裏掏出一個錫箔紙包裝的小硬方塊,放在茶幾上,繼續到處翻找。

江藍揉著手腕站起來,警惕地提高嗓音問:“你找什麽?”

蝙蝠叼著煙含含糊糊地道:“你別管。”

酒水煙蒂和食品包裝袋天女散花一樣落在地板上,一股下水道的餿味,他扶正了櫃子,充滿耐心地一個個抽屜拉開摸索,總算是摸到了。

蝙蝠把東西拿在手裏,走到江藍面前,把他摁住坐下了,剝開他眼前的錫箔紙,那是一塊壓縮餅幹。

他拿出打火機,點燃了蠟燭。

娛樂場所的蠟燭劣質得可怕,五顏六色的十分艷俗,卻顫顫巍巍怎麽都立不住,他嘖了一聲,把蠟滴到了餅幹上,好歹站住了。

他把這堆詭異結合物推到他面前,外面風雨大作,他們的懷裏有一小簇飄飄搖搖,行將熄滅的光。

“生日快樂,小朋友。”

番外 新成員

少年躡手躡腳地推開了家門,他們家的門昨天被他爹拆了,裝上去的時候又不靈光了,他爹昨天嘀嘀咕咕盤腿坐在客廳搗鼓零件搗鼓到大半夜,看來今天還是沒有修好啊。葉初把跑鞋輕輕放在鞋架上,剛放下書包,就看見他爹坐在沙發腳邊的地板上抱著胳膊等著他呢。

葉矜挑了挑眉,“你們老師給我打電話了。”

葉初一聽就知道事情敗露了,心虛道:“我覺得沒必要。”

什麽叫沒必要?葉矜真想抓他過來打一頓。

他們的客廳現在彌漫著一個陌生的異能者氣息,不屬於自己也不屬於範陽洲,太過混亂而濃烈反而反饋不出什麽信息。大白繞著葉初的腳邊轉來轉去,陌生的氣味讓他有些緊張,翅膀弓起。

葉初在覺醒。

葉矜皺了皺眉。他不知道他的兒子是不是會發狂,會什麽時候發狂,會不會有其他的異常。

比如像杜雲杉,或者江藍。

他接電話的時候心都跳到嗓子眼了。葉初上的是附近的小學,哨兵向導的子女也多,可是哪個普通人民教師能想到有小孩十歲就覺醒。這也怪不得人家。

只是葉矜的覺醒過程太痛苦了,他知道有些傷害是不可逆的,他承認這有些神經質。他和範陽洲拉著小初的手一步一個腳印地走,還是害怕下一步立刻就是一個坑。他是他的父親,是他的家人,他有義務為他遮風擋雨,對他說,這個坑你老爸踩過了,別過來。

可是臭小鬼哪裏懂他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的心情,只覺得不過是感冒生病了,自個屁顛屁顛就回家了。

葉矜氣也不是,擔心也不是。

小初穿著襪子踩在玄關裏,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等他發落。

這孩子還是脾氣好,知錯就認,還懂得賣乖。

葉矜一看就心軟得不行,可是這怎麽能行呢。他剛出門,他們老師就打電話,說葉初上午上課的時候趴桌子,才發現是發燒了,校醫室開了假條讓他回家,班主任才剛打電話通知家長,轉過背這小家夥自己拿著假條騎單車跑了。才十歲大的小孩,還發著燒,萬一路上出什麽事怎麽辦,真難為他有主意。

葉矜看了一眼他燒得紅彤彤的小臉,嘆了一口氣,拉過來摸了摸額頭,倒不是很燙,估計是低燒。

他們家備有拘束帶,倒不是考慮到這種情況,而是範陽洲職業習慣。

如果小初是別人,不是他親身兒子,他一定毫不猶豫捆上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紮一劑撫慰劑。做這個葉矜業務純熟得很,捆個百八十都不帶眨眼。

然而小初可憐巴巴挨著他做,枕在他大腿上說爸爸我的頭好暈,葉矜真是一個指頭也不忍心碰他。

沒準,小初根本就沒覺醒呢,沒準這個氣息是別人的呢,沒準他只是自己嚇自己。

葉矜讓他脫了外套躺在床上,給他倒水。

小初乖乖地喝了水和退燒藥,抱著被子說:“爸爸別生氣,我以後不這樣了。”

他恐怕內心也不懂自家粗放型的爹為啥突然緊張兮兮吧。

葉矜扯著嘴角對他勉強笑笑,問:“有哪裏不舒服?”

葉初道:“頭暈。”

“今天上學的時候有沒有遇見奇怪的人?”

葉初想了想,搖搖頭。

葉矜決定還是先把撫慰劑拿到手頭,以防萬一,他起身,準備去開恒溫箱,摸了摸葉初的額頭,說:“那你睡一會兒。”

他正要起身,突然衣角被拉住了,小初看著他,再看了看蹲在床頭櫃上的大白,伸手去摸了摸大白的羽毛,“原來大白長得這樣啊。”

葉矜睜大了眼睛,立刻起身去打電話。

“陽洲,你兒子覺醒了。”

範陽洲回到家的時候葉矜坐在客廳的地板上,大白坐在他懷裏,他垂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他走過去,揉了揉他的頭發,葉矜擡頭看了他一眼,說:“你去看看你兒子。”

範陽洲說:“你別緊張。”

葉矜有氣無力地笑笑,他越是這樣,說明內心越緊繃著,身為他的向導,範陽洲每個毛孔都能感覺得到葉矜的風聲鶴唳。他面無表情,又怕到不敢進去。

他按了按葉矜的肩膀,推開了葉初的房間門。

小家夥睡熟了,剛吃了退燒藥,捂在被子裏臉蛋紅撲撲的。範陽洲摸了摸他的額頭,不算很燙。房間裏充斥著陌生的異能者的氣息,小明撲到到葉初的床上,想要圈住葉初。

範陽洲道:“小明,下來。”

豎琴海豹戀戀不舍地跳下床,在地板上伸頭張望。

沒有人比他們更清楚一個覺醒的異能者會發生多莫測的情況,更何況,小初這麽早就覺醒,本就是一個異常。

或者不過是遺傳了他父親的一段基因,葉矜覺醒也不過十三歲,他現在好好的。

範陽洲深吸了一口氣,伸出了精神觸手。

空氣中散溢著如同蛛絲飄蕩的精神線被聚攏在一起,柔軟,毫無威脅性,但是也不能掉以輕心。他耐心尋找著葉初的精神觸手。

葉初的覺醒一定影響到了葉矜的情緒,雖然本人可能沒有察覺。這說明,葉初可能是一個向導。

虛空中一根小小的觸手試探性地輕輕戳了一下他的精神線,範陽洲松了一口氣。

葉矜抓了抓頭發,去衛生間洗了一把臉。混亂的精神線讓他有些暴躁,不過他好歹也算是個結合哨兵,這點小小的信息素影響不大。只能寄希望於他兒子除了覺醒早一點沒啥別的問題。

他推開門,範陽洲坐在葉初的床邊,正在給他貼退熱貼。葉矜抱著胳膊靠在門邊,說:“怎麽樣?”

範陽洲說:“沒事,他是個……唔,很小的向導。小到我幾乎找不到他的精神觸手,不過確實是有的。量子獸可能因為力量不足,暫時沒有顯現。”

葉矜松了一口氣,表情也沒那麽嚴肅了。

範陽洲拉他挨著自己坐下,問:“你為什麽一個人在客廳?”

葉矜替葉初拉了拉被角,沈默了一陣,道:“我怕自己做不好。”

他從前過的日子腥風血雨從未動容,站得像一塊鐵。那些廝殺恐怕範陽洲這麽多年都從未經歷,如今對於一點點的交鋒日久天長竟然變得退縮起來。不知道怎麽,範陽洲反而暗地裏有了一絲絲的欣慰自滿。

是因為我啊,他想。

“沒事,有我呢。”

後日談:葉家24小時

(1)

第二天,葉初小同學活蹦亂跳地起床了,背著書包要去上學,被葉矜勒令在家休息一天。葉初很不滿,“我們今天有數學小測呢!”

葉矜道:“你就算今天高考都不行!”

他在各種犄角旮旯翻找葉初的量子獸,嘀咕道:“不對啊,沒有量子獸是不是不正常啊?陽洲,要麽咱們現在帶小初去塔的醫療中心看看?”

因為不知名原因請假一天的範先生氣定神閑地在廚房煎太陽蛋,道:“沒事的,我以前也這樣。”

葉矜擡頭,“怎樣?”

範陽洲想了想,“覺醒的時候低燒,然後請假回家,睡了一覺起來發現床上有只海豹,沒了。”

葉矜目瞪口呆。

他補充道,“我第二天也請假了,不過是查了一早上的資料,然而自己拿著ID卡去塔報到。”

(2)

被勒令休養的葉初不滿地在房間裏寫作業,突然哇地叫了一聲,捧出個什麽東西沖進工具房獻寶一樣給葉矜看,“爸爸!”

葉矜轉身一看,他吃力地捧著一個蛋,蛋裏有個灰色的毛茸茸的小東西。

“是企鵝啊!”葉初叫道。

(3)

葉家新成員閃亮登場,兩只量子獸不知所措。小企鵝還太小,恐怕剛出殼,在地板上吧嗒吧嗒東歪西倒地走著,兩只量子獸在對面,小家夥走一步就退一步,最後在墻角擠成一團。

(4)

葉矜看著葉初把灰毛企鵝抱進抱出地不撒手,道:“你讓它下地走走啊,整天抱著怎麽行?”

葉初委屈地抱緊不放,“可是他會摔跤啊。”

“摔著摔著就會走了。”葉矜道。

葉初求救的眼光看向範陽洲,範陽洲笑瞇瞇地問:“小初有沒有給你的量子獸起名字啊?”

葉矜道:“我看你還是別起先了,起早了等你長大了肯定後悔。”

葉初道:“那爸爸給起。”

葉矜道:“我不會取名啊——你別看陽洲,他肯定也不會。”

(5)

葉矜給兒子惡補了一個晚上的哨兵向導知識,葉初窩在他的胳膊邊上問:“那爸爸我是什麽啊?”

“你是向導啊。”葉矜道。

葉初扁扁嘴,“我不想當向導。”

葉矜心裏咯噔一下,問:“為什麽?”

葉初抱住他的胳膊,“我想和你一樣。”

葉矜問:“和陽洲一樣不好嗎?”他戳了戳兒子的額頭,“可好了。”

葉初搖著他的胳膊道:“還是想和你一樣,”

葉矜道:“你現在和陽洲就是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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