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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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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得自己親過阿德,只一下,落在唇上如蝶翅撲扇,似有若無。而此刻唇上突然的痛卻讓我驚慌。似有壓迫置於唇上,力道不輕,我一驚之後便是掙紮。

章邯眉間一凝,松開兩人之間的距離。只是這一下不過是將我頂在他肩胛上的左手與右手一道反制於我身後,溫熱遂再次隨著他身體貼近覆上。身形被固定不得動彈,雙手在身後被他一手困住雙腕,只感覺左腕上的傷口在動作拉扯下火辣辣的痛,這和後背緊靠在門上的冰涼截然相反。

腕間傳來的疼痛讓我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只一瞬,那只捏在下頷上的手微微用力,便覺唇齒之間竄入的柔軟觸碰在舌尖上。

“你……”

舌尖被挑起阻斷好不容易張口能說出的一句話,我仰著頭想要避開,下頷上五指指腹上的粗繭移開落在我的腦後,頭與門相觸時隔著他的手,只發出一聲輕響。前後受制,唇齒間的回避卻像是刻意為之,方寸之地,柔軟韌長纏綿,草木灰胰子的味道郁而不散。

後背倚著的門突然傳來動作,是有人在屋外推門。

章邯也察覺到了這一動靜,他隔在門與我腦後的手一用力,將門向外抵住。

屋外之人想必是沒有預料到還有人在,聲音有些害怕的顫抖,“奴婢,奴婢是來收拾,不知……”

趁著對方力道分散,我叩齒一咬,在他皺眉躲開時迅速從他手間脫開雙手。

章邯直起身,眉頭緊皺地看著我用手背擦自己嘴唇。他似乎想像之前一樣擺出那種讓人厭惡的譏諷之色,但是還是避開臉去。

他一把打開門,對外面惶恐不安的婢女說話,“是我。”

“將,將軍……”

門在他打開之後又隨他邁出的腳步合上,我在屋內聽見他囑咐那婢女先到別處收拾。

一門之隔看不見他的動作,只是在很久之後方才聽見門前離開的腳步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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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外青石板由半山而下,四徑平鋪,我和其他幾人皆立於方圓之外的飛檐翹角之上。

俯瞰這半山腰上這戶唯一獨立的雅舍,真不知道儒家是何等懂得享受。這屋舍獨門獨戶於北向山路,三道相匯,頗有些迎四海賓客的意思,只能說應了儒家那句“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忽有身形閃爍,身著緇衣的蒙面之人轉瞬立於身側,垂首上報之間是可見的恭順。

我聽來傳報,腳下一點便從檐上落下,走入屋內。

這屋外有趣,屋內更有玄機。臨海相照,潮生座下,一面拋卻石磚徒留一壁空洞,海邊景致便潮湧入室,真是無邊光景。

“李大人。”

我單膝跪下,“儒家張良剛從街道離開,不過一刻鐘便會路經此處。”

席上之人點頭,“你去將隨帶的茶水備上,既然邀請的是故人,就當以好茶相敬。”

凝露候湯是最為講究之事,倘若水溫稍低,這茶面上葉末漂浮;若是多了些時間,水溫熱甚便會使葉末沈底,由此可見掌握火候和時間是關鍵。而這天宮雲霧翠采制嚴格,皆為一芽一葉的芽葉上品。入湯,湯水到達溫度卻不至沸騰,方才能將茶中碧翠之色沁出。

將茶水備好入席,便聽李斯朗聲說道,“臨危不亂,處變不驚。子房果然是胸懷大志的俊傑。”

只聽屋外清淺之聲遙遙而來,“子房只是一介平民,怎敢有勞大人尊駕?”

將細瓷茶碗擺設於桌案,李斯手上微動,示意我到屋外候命。

張良仍是青衣,舉止之間風輕雲淡,面色上也沒有太多的驚訝之色。

這是我與他擦肩而過時註意到的。無論是對於李斯的忽然邀約,還是目光轉向迎面而來的我,他都神態淡然。

這份淡然在半個時辰後他與李斯同時走出時依舊保持在那張俊秀的面容上,只是隨著李斯背影遠去,他擡眼望著如洗碧空,眸中淡然被染上一分凝重。

“張良先生從天空裏看到了什麽?”

對於我的問題,身前之人輕嘆一口氣,依然是仰頭觀望之姿對突然出現在他身後的我回答道,“風卷雲湧,蒼黃變化。”

我遂學他擡眼看去,天色湛藍,雲被白衣,此時無風,天靜而不動。

“想不到這明媚的天色,在先生眼裏居然是一番狂風暴雨之兆。”

身前之人終於轉過身來,唇角上揚,笑意明顯,“在下對天象變換極少涉獵,剛才所說傳出去定是要被笑話了。幸好我與姑娘曾見過兩面,姑娘算不得生人。”

他所說的見過兩面,一次是在墨家機關城他作為客人,另一次不過是在幾天前看趙高的車駕從桑海街上行過。對於我現在的身份,他表現出的毫不在意卻讓我不得不在意。

“我們確實見過,只是我當時的身份是墨家弟子。今天看到我,先生卻沒有絲毫驚訝,似乎我的真實身份早在你的預料之中?還是,不過心思不顯於臉色?”

如果是前者,此人大智和隱忍令人嘆服,若是後者,恐怕城府之深連章邯那樣洞察毫末的人都無法發現他的一點心思。想到章邯,我下意識緊咬牙根,那般傲骨專橫的人就應該讓張良這樣的人物滅一滅他的傲氣。

“並非是預料,而是情報。”張良說道,“彼時的朋友便是掌握你至多信息的關鍵。”

我笑笑,“原來,張良先生也是流沙的人。”

攻破墨家機關城,流沙為了蓋聶,帝國為了天明和剿滅墨家叛逆。為利益的聯盟,朋友一稱只是臺面上的話。

對我的隨口推測張良只是笑著辯解了一句,但他隨後的話卻似利劍直插入心房,“在下並非流沙中人,不過是有幸結交了一個消息靈通的朋友罷了。就在今日早些時候,墨家的盜跖頭領還請我轉述我的這位朋友,請他幫一個小忙。”

小跖……

“聽他說墨家一名叫寧術的女弟子無故失蹤,音訊全無。他全城搜尋不得,也只好托付他人。”

“看來,他也很快就得到消息了。”既然張良都已經知道,盜跖那邊不過是時間遲早的問題。

飛檐上依稀有身影一閃而過,張良最先轉頭看去,我因他的動作而驚醒。有這樣的敏銳,他的武功必然在我之上。這人隱藏實力,絕非常人,而他主動相助墨家又與流沙刺客團似乎脫不了聯系,區區小聖賢莊恐怕不是他安身之處。對於這樣的一個人,自己最明智的做法就是敬而遠之。

想至此我不再理會躍身而上,鞋尖立直順磚瓦交接凹槽滑下,疾奔剛才身影消失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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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枝梢輕盈之力向前,很快就追上剛才的身影。俯視那屋檐上身形閃躲之人,彎刀刺出破空直往,便見那人一個趔趄,從檐上滾身而落。

影密衛?

我隨之收步落下,結果卻發現那腓處被彎刀刺穿之人身上居然是影密衛的裝束。章邯在監視的人是誰?

我上前兩步落腳於刀柄處,便見刀刃在那名影密衛的腿上向下沒入釘入泥地,只剩下被我踩著的刀柄露在外。

腳下之人角弓反張,似痛到極點,不過也是訓練得好,居然連吭氣都不出一聲。

“說!章邯派你來監視誰!”我厲聲問道。

“你可以問我,這樣更直接一些。”

我微微側臉,便看到身後開闊屋庭處舉杯的章邯。他舉杯的手臂架在支起的一側腿的髕膝之上,遙遙將杯一敬。

想及那日他的舉動,我雖無所謂的女兒嬌羞姿態,但是面上的不悅是明明白白彰顯的。可自己越是避之唯恐不及,偏偏厭惡之人總是遇見,更何況這次居然還招惹上了。

“依章將軍所言。”

話畢,我腳尖用力,彎刀反勾出骨肉帶出一道血色,又隨著足背擊打直取仰臥於地之人的咽喉部。

只聽“叮”一聲清脆,刀雖破開一物,卻被阻攔了去勢,只平刺而去在頸上留了道冒血珠的口子。

碎裂在地上的是一只青碧透綠的杯盞,方才它才被章邯捏在手上把玩。

我只好作罷,走上前站立施禮。

“章將軍,請問這是何意?”

章邯重新拿起一只玉杯,“可惜了,剛才若不是為了阻止你殺我的屬下,這一對玉杯我還可以分你一只來飲酒。”

“章將軍與李大人是朋友,為何還需派人監視?”不理會他,我徑自發問。

章邯輕笑,目光從杯盞上轉來,“你剛才還問我派他來監視誰,現在一口咬定監視的是李大人。那麽,被你否定的人是誰?”

我沈默,他也安靜喝酒。

幾次與這個人交談時我都是仰視他的,我不過到他胸口的高度,從來看到的只有他垂下的眼眸和偶爾會笑的唇。

囂張、自命不凡,諸如此類的形容便是他於我的印象。這或許也是很多人對他的印象,論戰場殺敵,老將王翦當仁不讓,而家族幾代為將的蒙恬更是名滿天下的將才。

這個人的才幹遠遠不止他人所看見的,但是,別人並無與他相似的洞悉明察,所以往往認為他們自己的所見便是他的全部。

更何況鋒芒畢露,必是摧折之勢所向。他人的刻意排擠,也是淹沒他的潮湧。

現在,我看他垂頭飲酒,頭發被紅綢束起,碎發落於額前,些許霜白之色。也不知做到這將軍之位他花了多少年,更沒有人知道在這個位子上他要固步等待多長時間。

對於之前的事情我小心回避,他剛才所說的被我否定之人如果不是指我極力隱藏的羅網,便是意指我自己。

對於心裏的答案,我難免嘲笑自己。一個殺手,章邯就算閑的無事也不會勞費心思理會的小角色而已。像這樣美酒獨酌,倒還落得清靜自在。

這沈寂裏能清晰地聽見壺中清酒落入玉杯的聲音,他終於開口,“剛才儒家張良所說盜跖正在尋找的人是你。”

陳述肯定的語氣。果然,監視的不止一人,影密衛已經將情報傳回來了。

我垂眼看他依舊是飲酒的姿態,回答道,“是的。”

“寧術。”杯盞後傳來他的聲音,“倒是個不錯的名字。除去邑道、通達等意,還有權術、計策之意,人主之大物,非法則術也。”

章邯所言最末一句是引自韓國公子韓非著書中的文字,這句話我也是從李斯那兒聽來的。我搖頭,“將軍多想了,這個術字還有一個讀法。與“竹”同音,蒼術,不過生於砂壤之中的草本根莖,實在是不能再平常。”

“你解釋的倒好,那‘寧’這一姓會不會又出乎我的理解?”

寧,是那一家人的姓氏。我總以為自己似乎與那一戶人家再無瓜葛,卻不知道姓字當頭,已經被我親手嵌在自己的生命當中。

作者有話要說: 食用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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