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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9章 ?後世欽羨【大結局】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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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離去,已然擰開暗門道口的黑衣侍衛,手指下意識撫在那柔軟的花瓣上,方才像是突然被人從

夢中驚醒一般,心底好不容易壓下的悲意和決然,霎時不受控制的蔓延開來。

“.,,

愈發黑暗未曾點燈的偏殿中,那人褪去了白金色的龍袍,咬著唇望殿內唯一擺著的那盆白雪夫人,眼角已被月光照出一片流光,不知何時停步在他身後的人,終究忍不住唇間逸出一聲嘆息,低下身來跪坐在他身邊,輕輕靠在那人有些發抖的肩膀上。

“既然已答應送我走,還自己哭成這副模樣,難道是哭給這些牡丹看的麽?”

察覺到肩上一重,去而覆返的人回到自己身畔,他立即擡起手來,將人死死的摟在懷中,喃喃著喚:“……情兒……”

“阿錦……”被那人用了大力氣抱緊,烏雅情無奈的嘆了口氣,終究忽略心底綿綿不絕的刺痛,仰起頭來去吻那人濕潤的唇角,“不要哭了。”

就在廢妃烏雅情覆位的第二日,後宮內還有許多猜測緣由的議論時,皇帝便在早朝時頒下聖旨,著禮部準備一月之後的封後大典,而被封為皇後的人選,正是後宮中出身最貴份位最高,剛剛覆位貴妃的烏雅情。

“今貴妃烏雅氏,肅雍德茂,溫懿恭謹,有徽柔之質。柔明淑德,靜正垂儀,有安正之美。皇後之尊,與朕同體,承宗廟,母天下,唯德冠予,乃可當之,今朕親授金冊鳳印,為六宮之主!”

“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議政殿前的階梯上,跪著文武百官和皇室宗親,身著皇後正紅色帶金絲正裝,發上壓著一只展翅金鳳的烏雅情,目光從階下的眾人臉上喜怒不一的臉龐上掠過,終是定在了身側正微笑凝視著自己的人身上,同時露出了一個悲喜不定的笑容。

“娘娘,娘娘?”

自封後大典過後,烏雅情便搬入了皇後所居的景仁宮內,快至日上中天之時,一身女官衣飾的梨兒緩步邁了進來,對著斜靠在榻上正翻著書冊的皇後躬身行禮,見烏雅情仿佛正在出神,便稍稍提高聲音喚了兩句。

“何事?”

梨兒見他回神,露出個笑容來,忙回道:“已然快要午膳時候了,養心殿那邊遞了信來,陛下的龍輦要過來了。”

“午膳可都準備好了?”

“都已準備好了。”

烏雅情點了點頭,將手中書冊一放,側過身來就要起身:“那就好……”

誰知他的腳落地站起不等片刻,腹中卻突地一陣劇痛傳來,緊接著眼前便驟然一黑,整個人軟倒在了榻邊,嚇得榻前的女官忙擡手支住了他的身子,將他小心翼翼的放回了榻上,焦急得揚聲叫道。

“娘娘!來人啊!”

等烏雅情再度睜開眼睛時,景仁宮的外間已然黑了下來,一個身影就坐在他身畔不遠處,衣袖上的龍紋被燈火照亮,俊美的面容上神情帶了點喜色,正興致勃勃的看著一本書,好似是察覺到他眼神註視,立刻回身低頭瞧了他一眼,不知為何仿佛更高興了幾分。

“情兒,你醒了。”

烏雅情點了點頭,雖覺得眼前仍是有些黑,卻下意識想要支起身來:“阿錦……”

“小心些。”見他好似要起身,坐在他身畔的人忙按住他,給他細細掖了被子,又拿過軟

枕讓他靠著,笑的無比燦爛的端起一邊案上的藥碗,低頭吹了一口湊在他唇邊,“快些喝藥罷





烏雅情被他這一串動作弄得奇怪,皺著眉頭沒有張口: “我好好的,突然喝什麽藥?”

南錦虛坐在他身畔,始終笑瞇瞇的望著他,聞言在他身上轉了一圈,手中的勺子晃了晃,卻未曾將要撒出去,眼神不由讓烏雅情愈發覺得奇怪,直到皇帝陛下終於慢悠悠的張口道:“你自然是好好的,不過是腹中的小東西在鬧罷了,若是想讓他老實些自然是要喝藥的,還不快些張嘴?”

“……什麽?”

見他聽了這話後霎時楞住的模樣,坐在床畔的人笑容愈發溫柔:“情兒難道被嚇傻了不成,連朕的話都聽不明白了?”

“……陛下的意思是……”

“朕的好情兒……”他見心上人不聽他說清楚,就怎麽都不肯喝下藥湯,索性放下了手中的藥碗,擡手將人抱在懷中,輕聲一字一頓在他耳邊說道,“你坐宮了,有了朕的子嗣。”

“才一個月的時間……”即使被那人抱在懷中,他依然覺得有些莫名的慌張,還沒等完全回過神來時,卻感覺那人驟然擡起手來,從他發間抽走了那根赤紅色的牡丹玉簪,不由下意識開口阻攔道,“陛下!”

“當初朕送你簪子時對你說的話,就算你忘了朕可一句沒忘。”身著白衫的人露出笑容來,握緊了掌心中的簪子退了幾步,躲開了烏雅情要來抓的手指,眼底閃過幾分溫柔,“快將藥喝了睡一覺,等你醒了朕就回來了。”

烏雅情有些哭笑不得的看著他孩子一般,拿著簪子便朝外走去,一時間不由有些無奈,面上的笑容卻是更深了: “僅是刻些花紋,陛下也要大張旗鼓。”

皇後坐宮的消息一出,先不提後宮內的反應,外朝卻是紛紛閉了口,如同風雨欲來前的沈默,直到皇後坐宮接近七個月時,一輛印著鳳凰紋的馬車,於一個深夜自帝都城內的城門而進,順著道路便進了內城。

就在這輛馬車進城的第二日,日頭剛走過不遠,景仁宮內到了給皇後奉藥的時候,一直服侍著皇後的梨兒走進門內,頭垂的極低看不清神色,雙手奉上那琉璃制的藥碗,恭敬的低聲提醒道。

“娘娘,您的藥來了。”

烏雅情錯眼瞧見藥碗,便毫不在意的低頭一飲而盡,然而就在他放下藥碗,準備再度將眼神落在面前的棋盤上時,眼角餘光卻瞄見了端著藥碗的人沒有立刻離去,而是仍定定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更是低垂著看不清容顏。

他下意識皺起了眉頭,卻並未覺得不對:“……梨兒,你怎麽了?”

面前的梨兒聽到他的聲音,突地低身跪在了他面前,頭重重的磕在地上,聲音沙啞仿佛剛剛哭過,卻一字一頓說的極為清楚:“娘娘,其實這段時日您一直在內宮養胎不知,烏雅太傅

昨日便回到了帝都內,想要遞帖子求見您,可被陛下阻了好幾次,這才一直未曾能得見於您。



聽到烏雅拓的聲音,烏雅情眉頭一跳,眼底閃過厭惡憎恨,揮袖示意她下去,這件事就不必再說了: “陛下阻了他的帖子倒是好事,不必本宮再去費勁生氣。”

話音落下,跪著的女官卻仿佛毫無反應,坐在榻上的人卻覺得有些不對,下一刻鼓起的腹中驟然就是一痛,頓時讓他支撐不住的扣住了面前桌案,眸光如電般轉向了跪在不遠處的人,腹中的痛卻在此刻愈發厲害起來,他不敢置信的盯著從自己一進宮,便一直侍候著自己忠心耿耿的女官,支撐著自己在劇烈的疼痛中,沒有立即失卻神智。

“……梨兒……為什麽……”

“對不起……娘娘……”梨兒仿佛早已預料到他的痛苦,見他唇色青白仍一動不動,只是呆呆的跪在原地,輕聲解釋道,“奴婢……奴婢是……是烏雅氏的家生子,父母和哥哥都被烏雅太傅所抓,奴婢只是想要救他們,不是想要害娘娘,奴婢是被逼的……”

就在她低聲喃喃自語時,烏雅情已有些支撐不住,耳邊的話音漸漸遠去,眼前更是一陣又一陣的黑暗,他下意識伸出手來,不知到底想要握住什麽,可最終餘留在他面前的,只有連綿不絕的劇烈痛楚,與一片淒艷無邊的血紅。

捌?不駐堪垂淚

大抵是他中了毒的緣故,費勁了氣力七月早產下來的孩子,是個肢體扭曲皮膚青紫的雙子,一出生就閉著眼睛沒有呼吸,好似在腹中便已然是個死胎,。

皇家的皇子一歲之前歿了,便不會再命名起墳,甚至連白色的帳幔都不會掛,然而即使失去如此痛徹心扉,屬於皇後的景仁宮中,卻仍是一片死寂般的沈默,牡丹在黑暗中氤氳幽香,卻沒有傳來一點點哭聲。

外間的天色已經有些黑了,新被皇帝指派過來侍奉皇後的曜女官放下手中的燈盞,看了一眼坐在不遠處窗畔,面色蒼白神色淡漠,整整一日都不發一語的皇後,眼底閃過擔憂之色,下意識擡步上前,試探性的低聲喚道。

“娘娘……”

她的話音未落,坐在那裏仿佛有些出神,又好似什麽都沒看的烏雅情站起身來,低頭拂了拂自己的袖擺,用極輕的聲音吩咐道:“本宮想一個人出去走走,莫要跟上來。”

曜女官不敢違抗他的話,怯怯的低聲應了,目送著他的身影漸漸遠去:“……是……”

夜色愈發深沈下來,漸漸只有柔和的月光落下,映亮了月下花畔那人秀媚容顏。

站在陰影深處的人看到這一幕,隱藏在黑暗中的雙眸微微一動,棗紅色的衣袍從銀白的月光滑落,即使早已不是深冬卻已然披著狐裘,好似是十分畏冷一般的蒼白面容上,極薄的唇稍稍掀起,露出個不明意味的笑容,拱手對著立於白色牡丹花旁,仿佛要與花朵一般隨風飄去的人拱手行禮,聲音嘶啞低沈如毒蛇。

“臣參見娘娘。”

聽到他的聲音,背對著他的人驟然脊背一顫,那雙烏黑的眸子瞬間一張,瞳孔跟著在月下縮起,幾乎成了一個小點,話語一字一頓從齒縫中擠出:“烏雅太傅——”

烏雅拓面上帶著淡笑,一副清風朗月般的神情,月光照著的面容純凈無垢,笑容陰影處滲滿了狠毒:“娘娘為何神情如此可怖,可是臣做錯了什麽事?”

烏雅情死死的瞪著他,指尖扣緊掌心,暗紅色的血順著白皙的指節落下,秀媚的容顏在黑暗中漸趨扭曲,語調越來越低:“你敢下手害我的孩子,我和陛下絕不會放過你!”

話音未落,立在他面前的人陡然仰起頭來,帶著些譏諷的大笑起來,眉宇間則盡是冰冷的嘲意。

烏雅情緊緊咬著下唇,方能強自抑制住上去立時動手的心思,心底的恨意卻愈發深了: “

你笑什麽?”

“難不成你竟一直以為,梨兒在你身邊侍奉許久,陛下會查不出那是烏雅氏的人?”烏雅拓笑了片刻,驀然收了笑聲直直與他對視,眼底盡是譏誚之色,“你以為,沒有陛下的默許,梨兒能輕易在你藥中下毒,讓你失去你的孩子?”

雪色的狐裘在深夜的風中,被吹得左右飄散開來,襯著那張慘白的面容和削瘦的手指時,愈發顯得白的柔軟,那人幾乎沒有血色的薄唇仍舊勾著,卻已然不像是個笑容:“情兒,沒有想到這麽多年了,你居然還是這樣天真。”

烏雲被風吹得飄散開來,有一片擋住了銀白色的月亮,讓本泛著熒光的石板路顯得黑暗冰冷,一步步走在上面的人卻仿佛毫無所覺般,獨自一人緊靠著冰冷的墻壁闔著眼睛,面容上慘

白的沒有一絲雪色。

背後的冰冷漸漸沁入他的脊背,剛破宮的身子受不住這樣的涼意,腰背已經有些隱約抽痛了,他卻仍然將此置之不理,仿佛自己什麽感覺都沒有,直到兩道隱隱約約的女子聲音,恍惚著從拐角不遠處響起時,他才緩緩的張開眼睛,支撐著將身子站直了想要離去。

可就在他挪動腳步的下一刻,那兩個聲音卻驟然猶如炸雷一般,讓他本想要挪動的步子瞬時一僵。

“聽說這幾日皇後誕下死胎後,陛下可是龍顏大怒,將烏雅氏後來送進宮裏來還未寵幸過,想要給皇後分寵的幾個分支女子全都賜死了。”

不遠處仿佛有三個宮女結伴而來,正在壓低聲音說著悄悄話,只可惜離著拐角不遠處便是垂頭沈默的烏雅情,正好將身子隱藏在黑暗中,未曾被談的興起的三人中任何一人瞧見:“不光如此呢,前朝的事情你可知道?”

“前朝?”其中一個女子起了幾分興致,忙扯著身畔人的衣袖問,“前朝又發生什麽事了

?,,

“不知道了吧,前朝這幾日也發生了一件大事。”被她扯著衣袖的人洋洋得意,稍稍揚了聲音回道,“聽說大瀧這幾日送來公主為和談之禮,陛下已經準備迎娶那位公主了。”

聽到這句話,伏身在黑暗中的人抖了一下手指,突然抿緊了薄唇。

“既然大瀧送來公主,我們是不是也要送出公主?”

“這倒是不必,聽說是要派遣質子。”

“質子?”

“是啊,聽說是要讓元後的兩位皇子之一做質子,派往大瀧生活呢。”

這句話話音未落,一直垂著眼睛的人驟然擡起頭來,眼光晦澀莫名看著那說話的三人,一時間喉中像是被什麽東西堵住,下意識想要張口卻說不出話來——元後所出的大皇子與四皇子,自他被封為皇後就一直記在他的名下,因那是烏雅拓嫡妹所出的兩個孩子,他無論如何都難以喜歡,卻並不想害他們自小就遠離故土,甚至有可能在異國他鄉死於非命。

可他心中卻驀然清楚知曉,對於他腹中孩子的死,那人的恨意比他還要難以宣洩,烏雅氏支脈女子的死不過是個開始,真正的報覆卻是這一個。

“那是哪位皇子,可定下了麽?”

“大抵是大皇子了。”

“大皇子?!大皇子不是陛下元後所出的麽,按理來說……”

“按理來說確然是嫡子受寵,可恐怕就是因為大皇子乃烏雅氏所出,陛下這才一點都不心痛,烏雅氏這麽多年來享夠了榮華富貴,當年陛下身為庶子,親生母親就是被烏雅氏太後害死了,柔嘉長公主更是被逼失蹤,與他們幾乎是水火不容了,要不是烏雅氏手中權柄過大,陛下斬了他們全族也不為過……”

“行了行了,說這些話可別讓其他人聽見了,快點走……”

三人說到最後,已經有些膽怯之色了,他不由再度垂下眼簾,悄悄轉過拐角躲過了她們的視線,方才沒有被其中任何一個人發現蹤跡。

烏雲慢慢被微風完全吹開,他緩緩仰起頭來去看,眼前卻驟然變得模糊起來。

他仍然清晰記得就在方才,月色下那個自己仍萬分憎恨之人,恨不得食其肉咬其皮的面頰,仿佛一閉眼就再度從腦海中浮現出來,帶著那恨不得讓人完全撕碎的笑容,一字一頓的對他說著。

“難道你竟不知道麽?只要你一日姓烏雅氏,陛下就永遠無法與你一條心!就算你寵冠六宮甚至能誕下子嗣又如何,只要烏雅氏與南氏同時存在一日,必然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絕無兩方共存之路!”

其實早已有了預料……卻沒想到……

他擡起手來捂住眼睛,強自抑住自己眼底的淚水,渾渾噩噩的順著石板路走著,再度擡起頭來之時,卻發現自己竟不自覺的走到了養心殿前,守在殿門口的小太監遠遠瞧見他的身影,立時快步低身上前,恭敬朝著自己行禮道。

“參見……”

“下去罷。”他無力的勾了勾唇角,扯出一個不似笑容的笑來,聲音極輕極淡,“本宮自己進去見陛下。”

小太監不敢違抗,忙站在原處應道:“是,娘娘。”

剛邁步靠近掩住的殿門外,裏間就隱約傳來了低低的話語聲,他本想要開門的手指頓時一僵,薄唇無力的開闔一下,卻被耳邊的聲音驟然阻斷。

“陛下,如今大瀧使臣前來,您馬上就要迎娶大瀧公主,可皇後那邊……”

“情兒那邊,先不要說。”沈默片刻後,那個他無比熟悉的聲音嘆了口氣,話語中帶著幾分痛惜之色,“他剛失了孩子,這幾日一直恍惚,別讓他多想了。朕娶公主不過是權宜之計,更不會寵幸她,等質子送去就會讓她消失,礙不得什麽。”

“可您要是真的將大皇子作為質子的話,烏雅氏那邊會不會……”

那人重重冷哼一聲,語氣驟然變得森冷:“烏雅拓既然敢害死朕和情兒的孩子,就應該有同樣失去他們重要棋子的準備,那些女子不過只是障眼法罷了,動不了他們的筋骨……只要朕活著一天,就絕不會讓帶有烏雅氏血脈的孩子登上帝位!”

“那……恕奴才鬥膽相問,若是皇後娘娘再度坐宮,陛下您……”

“情兒是朕心愛之人,他的孩子也是朕心頭之寶,朕不忍心傷害他們任何一個。”一陣極長的沈默後,那人的腳步聲響起,聲音模糊中帶著溫柔,“只除了這把龍椅之外,只要朕能夠給他……朕都會給的。”

玖?已空猶倚欄

無盡的黑暗之中,他一動不動的坐在床邊,目光絲絲縷縷落下,修長冰冷的手指擡起,撫在那人熟睡的俊美側臉上,指尖觸碰到那人緊皺的眉頭時,不禁微微一頓,低身在那溫熱的肌膚上落下一吻,無聲露出了決然的微笑。

便這樣罷。

與其讓他與那人珠寶般心愛的孩子,一輩子都籠罩在南氏與烏雅氏以死相鬥的血光下,與那無窮無盡的恩怨仇恨折磨中,不如從一開始就斷了這個念頭。

“血珊瑚……”他的唇還留在那人的眉心上,淚卻猝然順著眼角滑落,顫抖著從袖中拿出一小截草藥,死死在手中攥緊,喃喃著輕聲道,“終是到了這一日……本以為遇到了你,便永遠不必吃下這東西,誰知不過是個圓罷了,總是躲不過的……”

第二日一早開始,天就開始陰沈沈的不見陽光,後來不到正午時分又下起了雨,淅淅瀝瀝的不見一點光亮,沒至晚膳的時候,就已然黑的不見五指了。

偌大的景仁宮內,卻一直沒有一盞燈亮起。

換了一身便裝不等批完折子,便莫名覺得心頭直跳,站在床邊瞧見天色全黑的皇帝,正皺著眉擡步邁進寢殿內,四處巡曳了半晌後,終於瞧見窗畔微弱的光亮,勾勒出了一個萬分熟悉的身形。

他下意識上前一步,想要走到那人身邊,低聲喚道:“情兒?”

聽到他的聲音,背對著他的人動了動,聲音仿佛有些沙啞的應了。

他本來提起的心放下了些,唇角露出一個溫柔的微笑,緩緩走過去抓住那人冰冷的手指,緊緊握在掌心裏暖著:“寢殿內這麽黑,怎不讓人點燈?”

黑暗之中,那人的聲音如在水面上漂浮,輕的好似吹一口氣就會完全不見。

“臣不喜歡他們點燈,太亮了。”

“……情兒?”他略微皺起眉頭,擡手想要去撫那人的臉頰,卻被那人反手握住掌心,“你的聲音有些不對,怎麽了?”

那人仿佛低笑了一聲,冰冷濕潤的唇覆了上來:“阿錦……”

他摟緊那人冰冷的身子,輕柔吮住那人帶著水意的唇瓣,有些模糊的笑著低聲道:“剛喝完藥就來親朕,是向抱怨藥太苦麽?”

“血珊瑚不苦的,陛下。”那人被他輕咬住下唇,聲音卻愈發輕了,幾乎找不到落下的方向,“您細細品,是不是還有一點甜味?”

“……你說什麽?”聽到那三個字的瞬間,他先是未曾回過神來,倏忽卻驟然明白了什麽,瞬間在黑暗中張大了眸子,有些不敢置信的低聲反問道,“情兒,莫要跟朕開玩笑……你……吃了血珊瑚?”

那人低低笑了,毫不遲疑的回應:“不錯。”

他緊緊摟住那人的臂膀,霎時錯愕的完全松了開來,連自己都沒察覺再度開口之時,話語中已滲入幾分顫抖:“為什麽?”

“因為從一開始,我就在騙你。”

近在咫尺的溫熱呼吸撲面而來,帶著熟悉的馥郁香氣,說出的話語卻不帶一絲憐憫。

“我愛的那個人,其實始終都不是你……而是那個從小青梅竹馬,與我一起長大的珊兒…

...?

他心底驟然一痛,幾乎無法維持方才的平靜,只覺得手腳好似滲入冰雪,冷的幾乎要縮起身子來,方才稍稍能夠抵禦:“不可能,當年在禦花園中,你明明對那個女人,而且那個女人也背叛了你……”

那人終於低低嗤笑了一聲,後退一步躲開了他的懷抱:“那自然是在陛下面前演的戲了,難道陛下竟會以為,臣當年真的就那麽傻,陛下與臣曾同床一夜,臣再度瞧見陛下面容,竟一點都未曾認出來麽?”

垂下的手指顫抖起來,怎麽都無法再度握緊,話語卻仿佛一觸即碎的薄冰。

“不可能!”

“陛下其實自己心中,也是有數的對不對?”

那人仿佛不將他的反駁放在心上,仍是那副淡淡的語氣,說出的話卻仿佛在心底砸下匕首,滾熱的血順著心底悄然落下,無聲無息:“陛下是不是也一直在疑惑著,當年我第一次在禦花園中見到您的時候,為什麽就像是從來都不認識您一樣?那自然是因為我在演一場戲,演一場我對您由無情到有情,自有情到深情的戲……”

即使淚水不知何時猝然滑落,他仍然勾了勾唇角,聲音覆又平靜下來:“那你現在,為何不繼續演下去?”

“臣的孩子已經沒有了,可就算臣誕下孩子又怎樣,那又不是臣所期盼的孩子,索性沒有就沒有了罷。”那人用極輕極輕的聲音,說著這般無謂的話語,仿佛還帶著輕柔的笑容,“可臣有些累了,臣覺得不如一開始就對陛下說明這一切,臣已經不想再演下去了,只想與陛下劃清界限!”

黑暗之中,久久不得回音。

在他痛的無法自已的彎下腰來,仍死死凝視著面前那個說出這般殘酷話語,看起來卻仍舊平靜如昔的影子時,他怎麽都不會知道的是,那個人也在定定的凝視著他,唇角露出浸透慘然絕望,又漂亮的讓人落淚的笑容。

對不起,阿錦。

只要你我之情仍在一日,你就永遠不會狠下心來,徹底鏟除整個烏雅氏,到最後你鬥不過烏雅拓,就一定會死無葬身之地。

我不願,亦不能看著你被人暗算,甚至因為我而死於那人手上。

倘若你恨我……想必就可以狠下心來,等到那一日……

即使終究會死於你手中,我也決然不會後悔。

極長的一段沈默之後,再沒有人說一句話。

直到一個人先踉蹌著轉過身來,好似想要邁步離開此處,那道仍舊殘留溫柔的話語,方才帶著些自欺欺人的響起:“情兒,朕知道你在說胡話,你剛剛失了孩子,心情不好需要休息,朕不留在這裏擾你,先回養心殿去了,等明日下了早朝之後,再來看你……”

“陛下是不是也仍然覺得奇怪?這麽多年來,我既然一直愛著珊兒,怎會突然因為幾日相處,就變得心悅陛下?更何況我本是個男子,愛的也只會是女人,怎麽會是與我一般的男子呢

就在那人的手觸上門把,就要用力拉開大門時,仍舊站在原地的烏雅情突地開闔薄唇,一字一頓斬釘截鐵的開口道。

“陛下可知,我為何名為情麽?”黑暗中一片空茫,他稍稍仰起頭來,含著笑容閉上雙眼,“是因為我的母父——他本是父親的雙侍,一直戀慕著我那冷酷無情的父親,上一代烏雅氏的族長,後來母父在父親一次酒醉時,得償心願獻身給了父親,可父親卻在他坐宮之後,將他逐出了府內更不認我這個庶子!母父臨死之前,抓著我的手臂告訴我……”

一陣難堪的沈默後,他突地低低笑出聲來,沙啞中帶著強自掩住的淚意:“這世間最不能相信的,便是這所謂的情意!”

立於門邊的人被他這話一刺,仿佛終於失卻了神智,手臂重重砸在了門框上,發出一聲難聽的巨響:“夠了!”

烏雅情徒勞的睜大雙眼,盯視著面前這片黑暗,感覺那人幾步走到了自己身前,手指用得力氣幾乎要將他的肩胛骨捏碎,再不見一絲曾有的憐惜溫柔:“你……從來沒有信過我,對不對?!烏雅情……你跟你那個哥哥,究竟有什麽兩樣!”

黑暗中他們看不見對方的臉,不會知道不管是誰,都早已沈默的泣不成聲。

直到再度被那撕裂般的劇痛侵襲,他不由咬緊了牙關,仍舊大睜著雙眼不肯閉上,任由淚水無聲無息的滑落枕上,修長的手指一點點松了開來,死死的扣在那人的肩背上,感覺到鮮血夾雜那人無聲落下的滾熱眼淚,順著被劃破的肌膚落在雪白的床褥上,身上的痛楚一波又一波的侵襲而來,直到痛到再也無力挪動一分,他也再也沒有掙紮過。

不知過了多久,外間的天色終於泛起微白,而那人再度如他們初見那般,頭也不回的起身離去。

他吃力的側過頭來,怔怔盯著那個消失在晨光中的身影,一時間心底如刀刮般劇痛,卻突地淺淺微笑起來。

時至今日,他終於明白。

他們之間好似只隔烏雅兩字,實則卻有整個恨海情天——

不管他們如何相愛,不管他們是否會有子嗣,不管他是不是他的皇後。

這就是他的命。

與他的母父一樣,即使曾近在咫尺。

這一生,永遠不得所愛。

他認命。

認命。

終?哀然情何已

“父親!”

大金正值初春年歲,郁郁蔥蔥的樹林深處,一片花團錦簇的牡丹園內,一個身著粉紫色小裙的小女孩正快步在花叢中穿行,時不時回頭去望跟在身後不遠處,著青衣面容俊美中透著幾分溫柔的男子,面上露出帶著酒窩的甜甜笑容。

“容兒。”跟在他身後不遠處的人見她的身形如蝴蝶一般,唇角笑容不由更深,稍稍揚聲囑咐道,“別跑太快,當心摔著。”

小女孩聽到這話,不由撅了撅嘴唇,笑著反駁道:“容兒不會摔著的,父親放心罷,快些過來啊!”

青衣男子見到女兒愈發燦爛的笑容,眼底不由閃過一絲懷戀之色,擡起手來撫了撫女兒頰邊柔軟的發絲:“父親年紀大了,不比容兒跑的快。”

小女孩見到父親走到自己身畔,便連忙將自己仔細挑選的兩朵剛采下的牡丹握緊,目光期盼的看向面前的青衣男子,聲音清亮亮的如銀鈴作響:“容兒給父親采了花,父親看!”

青衣男子見她睜得大大的眼睛,心底不由一軟,低身將女兒抱了起來,端詳了一番她手上的花朵,輕輕在她額頭上吻了吻,壓低了聲音問道:“很好看,容兒知不知道這是什麽?”

“容兒知道,這是姚黃!這是魏紫!”伏在男子懷中的女孩揚了揚自己手上的花朵,眼光一轉後,又擡手指向了兩人腳邊不遠處的另外一株通體雪白的牡丹,揚聲叫道,“容兒還知道,這株是父親和母父最喜歡的,白雪夫人!”

青衣男子順著女孩細白的指尖看去,目光定定的落在那雪色的花瓣上,陡然閃過一絲難以掩飾的痛楚與黯然,唇角卻仍是泛起了極溫柔的微笑,低頭摩挲著女兒細嫩的面頰,輕聲喃喃道:“是啊……容兒說的沒錯……”

女孩聽到了父親的誇讚,先是止不住的歡喜,不到片刻卻又扁起了嘴,可憐兮兮的將小臉湊在父親肩上,抓緊了自己手上盛放的牡丹,話語中全是滿滿疑惑和失落:“父親……母父為

什麽還不醒呢?容兒也幫父親種了牡丹,今年的牡丹開的這麽好看,母父為什麽還不肯看呢?



青衣男子聽到母父兩個字,手指禁不住微微一顫,面上的笑容也散了開來,卻仍是緊緊抱著懷中的女兒,只是目光驟然揚起,落在了幾步之遠的木屋門口。

許久過後,他才擡起眸光幽深的俊美面容,再度牽起微薄笑容,低聲一字一頓回答道:“容兒……母父他很累了,所以才一直睡著,可容兒是他誕下的,若是容兒想要見母父,想必總有一日,你們定會見到的……”

小女孩聽了這樣的解釋,不由也隨著父親的眼光看向木門,嘴巴卻不自禁扁的更厲害了,仿佛無比清楚那裏面究竟是什麽景象,又心底清楚這些話不過是父親的安慰,小手更緊緊勾著他的脖頸,眼底也隱約有著淚光在閃:“父親……”

男子見女孩這般反應,心底絲絲縷縷的痛,卻不知該如何說下去,只能愈發摟緊了她:“容兒乖。”

入夜後的牡丹園中,正是一片靜寂之景,唯有馥郁的花香蔓延開來,隨著風飄入細微窗縫內,吹動掩住床榻的淺色薄紗。

淡淡的月光透入床帳,照亮了其上女孩純凈的睡顏,以及躺在女孩身邊臉色蒼白,緊閉著雙眼平躺著,能瞧出呼吸平緩容顏秀媚的人,與靠坐在兩人身邊不遠處,靜靜凝視著他們的青衣男子,以及他低而柔和的呼喚聲。

“情兒……”

身為帝王的他早已於景仁宮中病篤薨逝,就在皇帝薨逝的第二日清晨,在這霧氣迷蒙四季如春的山谷中,便多了一間種滿了牡丹的小院,一身青衫的人便環抱著昏迷不醒,被禦醫定為已然死去的愛人,留在了這間靜謐的木屋中。

即使當年在宮中被蠱保住了性命,身子也在這幾年中被漸漸補養回來,那人卻好似想要一直沈睡不醒,安靜的連呼吸都聽不清楚,只面上依舊保留那個訣別般的微笑,讓他每一次看到,都覺得如撕裂一般的劇痛——

直到過了許多年以後,直到他終究賜死了烏雅一族,直到他聽到了那個訣別,反反覆覆毫無止盡的痛苦折磨後,那個曾經被深深埋葬的真相,方才隱約從心底浮現出來,而為了這個真相,他們一次次忍著劇痛擦肩而過,幾乎已賠上了整整一生。

他緩緩的彎下腰去,低頭吻那人溫熱的唇,無聲的露出笑顏時,淚水滴落在那人頰邊。

已經夠了。

第二日陽光剛剛照入窗框時,坐在屋門前桌案上,正在低頭晾曬花瓣的人便揚起頭來,目光柔和的看著院門前正擡步走來的身影,靠在他膝邊不遠處的小女孩同樣察覺到了什麽,跟著擡起頭來看到了進門的人,小臉上頓時露出燦爛的笑容,歡快的撲了過去。

“玉哥哥!”

已走進門內的江洛玉見她撲過來,忙擡手將她抱起,唇角的微笑溫暖淺淡:“容兒。”

小女孩被他抱在懷中,好奇的左看右看,最後將目光落在了跟在他身後不遠處,一個玉雪可愛卻面色有些蒼白,與她差不多大的小男孩身上,眸光頓時一亮:“哥哥今天……帶了小侄子過來麽?”

江洛玉唇角笑意更深,回頭看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後的小兒子,低身放下了小女孩:“是啊,是比容兒年紀小些的小侄子,是哥哥膝下年紀最小的,他身體有些不大好,容兒去陪他玩一會,好不好?”

小女孩重重點了點頭,快步過去牽起了男孩的手,小臉紅撲撲的十分漂亮:“好!”

江洛玉目送著兩個孩子一前一後朝著花叢去了,便稍稍放下心來,緩步走到站起身來的青衣男子身前,含笑低身對著他行了禮:“見過舅舅。”

“你的孩子,一個個都很可愛。”青衣男子擺了擺手,並沒有受他的禮,而是將目光落在了那兩個孩子身上,笑容有些許欣慰,“當初將你許配給慕容昊時,我曾覺得有些可惜,可這麽多年過去了,他仍只有你一個人,不曾有負你半分,我方才覺得不曾辜負月兒……”

“舅舅言重了。”聽面前的人提起那個人,江洛玉眸底掠過一分溫柔,目光卻在不自覺移轉至他身後的木門時,泛出幾分憂色來,不自覺壓低了聲音道,“這麽多年了,舅舅您……還在等著……”

“說什麽等……”

青衣人聞言,不由輕柔的嘆了口氣,唇角跟著露出一抹笑來,笑容中沒有一絲陰霾。

“那時,我自私的因為心底眷戀,強自將他留在了我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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