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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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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請回吧。”平湖園的掌事宮女回道,“平陽王今個兒一早已經回封地了。”

我怔怔地佇立在門口,“他可曾有什麽話留下。”

那姑姑為難地搖了搖頭。

我身形微晃,小翠忙扶著我,“多謝。”

“娘娘。”小翠擔憂道。

我閉上眼睛,擺了擺手。

失魂落魄地走在回華天宮的路上,忽然前邊躥出來一個黑影,我躲避不及被推得踉蹌一步,身後小翠立刻穩住我,沖到前面,“哪裏來的小太監,沖撞了宸妃娘娘,還不跪下。”

“娘娘,娘娘饒命啊!”那小太監立刻跪地俯趴,惶恐道,“娘娘饒命。”

我沒有心思糾纏這些,繞過他就想走,小翠卻突然出聲道,“你是哪個宮裏的,這麽急匆匆地是去哪兒呢?”

我不鹹不淡地瞥了小翠一眼,也沒多說什麽,這妮子也不會看主子的臉色,沒頭沒腦的。

“回姑姑的話,奴才,奴才是蕭太妃宮裏的。”那人顫抖著說,仿佛忍受了巨大的恐懼,兩眼一翻給暈了過去。

我訥訥地摸摸臉頰,莫不是我的臉色實在是太恐怖了……

“娘娘。”小翠看看地上的小太監又看看我。

“找個人給他擡回去吧。”我剛要擡步,小翠又出聲道,“娘娘,看著怪可憐的,不如……”

“小翠。”我打斷她,上下打量了遍,“你今兒個倒是很伶俐嘛?”

“娘娘。”她立刻白了臉頰跪下,“小翠,小翠不敢。”

“喲,喲,不得了喲。”

不知從哪兒又竄出一個老嬤嬤,大呼小叫道,“娘娘快走,這,這,這人怕是染上了時疫啊!”

我聞言立刻拿帕子捂著嘴後退了一大步,小翠呀的一聲軟到在地上。

“快來人,還不拖下去,萬一娘娘有個三長兩短,你們就是有十個腦袋也不夠砍的。”那嬤嬤這麽一喚,呼啦啦圍了許多人過來,小翠緊緊地抓著我,我皺著眉,“到底怎麽回事?”

“回娘娘的話。”領頭宮女蒼白著臉色回道,“奴婢是玉霞殿的掌事寶娟,小順子是玉霞殿的裏頭做事的,驚擾了娘娘實在是罪過,奴婢,奴婢這就把他帶回去。”

說著,招呼了兩個人就要把人擡走,我清了清嗓子,“慢著。”

“娘娘有何吩咐?”寶娟低著頭回道。

“究竟是出了何事,染了時疫不上報太醫局,反倒是帶回宮裏算是怎麽回事?”我淡淡道。

“回娘娘的話。”寶娟幽怨道,“是陛下的意思。”

***

“你在這裏等我,我去看看就出來。”說不上心裏是什麽感覺,只是如鯁在喉,進退不得。

“娘娘。”小翠顫抖著哭喊道,“不要去……危危危險啊!”

我閉上眼,扒拉開她的手,“不會有事的,溫太醫曾經說過,若是沒有直接的接觸,不會有大問題的。”

“娘娘!”小翠拼命搖頭,哭得就要暈厥過去,“娘娘……”

“是這裏了。”寶娟推開門。

立刻一股濃重的藥味撲面,輕輕的咳嗽聲,“咳咳~”

“娘娘,奴婢就在門口。”

我擺擺手,自個兒撩了裙擺進去。

“寶娟,寶娟,水……水……”微弱的呼喚聲。

我皺了眉,走到桌子邊拎起水壺,啪塔一聲,那殘破的手柄斷了開,連帶著空壺在地上滾了兩圈,嘆了口氣,我又走回門口,“去給你家主子打點水來。”

“是。”

“水……水……”

我在她十步開外,靜默了許久。

“清芷,你瞧瞧這回我又給你帶了新的花樣,都是前些日子我親手繪的。”她一身煙紫色的羅緞,端的是清麗溫婉,蕙質蘭心。

“哎呦,我的好姐姐你快饒了我吧。”我哭笑不得,東躲西藏,“上回可把我的手紮的全是窟窿,這回又尋了新法子折騰我。”

“我這可都是為了你好,將來你若是遇上了心儀的男子,那些個刀槍的可送不出手,沒得把夫君給嚇跑了。”蕭雙雙捂著嘴笑,一雙美眸靈氣逼人。

“瞧你瞧你,沒說兩句話,又取笑我。”我氣鼓了臉,卻還是不情不願地捧起了那些花樣,長籲短嘆,“老天爺真是不公平,給了你這樣好的樣貌,偏生還讓你文墨才學賽過男兒,心靈手巧又叫天下女兒羞愧,既生蕭雙雙,何生顧清芷,唉……”

“你呀你呀,就是個懶姑娘。”蕭雙雙捧起我的手端詳,“十指纖纖削蔥根,偏愛舞刀弄槍,半點女兒家的樣子都沒有,也虧得你爹爹哥哥都寵著你,還有那個什麽太子哥哥,你這丫頭倒是個有福氣的。”

我吐吐舌頭,“哪裏呀,將來那個若是娶了姐姐取,才真真是有福氣的。”

“小嘴跟抹了蜜似的。”蕭雙雙終於被我逗樂了。

此刻那些片段溫存回憶顯得分外蒼白。

我緊了緊手中的帕子。

是那日在太蒼殿門口跪著求情時,她丟回來的。

也是我當年最為滿意的一副繡品。

依舊是她繪的樣子,又一針一線地教我。

我突然心裏疼痛,如鈍刀割過,疼的我眼前模糊一片。

那些曾經的歡聲笑語遠去只剩下冰冷陌生的對望。

雙雙啊雙雙,我們究竟是怎麽了?

“水……”

我忍著喉嚨裏的哽咽,將她扶起來,把碗湊到她泛著青紫色的嘴唇輕聲說道,“雙雙,來喝。”

她迷迷糊糊地張開嘴,我啞著嗓子道,“慢點喝,雙雙。”

“她這樣子多久了?”我坐在她床邊,靜靜地凝視她削瘦憔悴的容顏。

“娘娘,自半個月前染上這時疫,本來前個兒燒已經退了下去,誰想今日一早竟又……”寶娟斷斷續續道。

我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氣,“宮裏的太醫呢?”

“上回陛下是派了太醫局的人來,不過,幾副藥下去,一點兒起色都沒有。”寶娟忽然跪下,扯住我的衣擺連連哀求,“娘娘救救奴婢們,皇上吩咐玉翠宮裏的宮人都不得離開,奴婢不想死啊!”

“你們主子還沒死呢!”我捂著胸口,臉色蒼白。“滾出去。”

那寶娟聳拉著肩膀,踉踉蹌蹌地走了出去。

“咳咳……”

我回過頭,就見蕭雙雙已經睜開了眼睛,這是怎樣一雙眼睛,那往日的靈氣消失殆盡,如同寂滅的黑夜,沒有一絲光彩,死氣沈沈,眼淚不自覺地落下。

她忽然身子一僵,接著渾身劇烈地痙攣起來——娘娘,這時疫十分地霸道,染上後,先是嘔吐腹瀉,接著高燒不退,若是還不得醫治,往後就會身體抽搐,最後口吐白沫而死——我瞧著她因痛苦而扭曲的面容,抑制住心底的悲愴,緊緊地抱住她,“雙雙,雙雙。”

好不容易她平靜下來,我們二人的衣衫皆被汗水濕透。

“顧清芷,你走。”

冰涼,無情。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可憐。”

“雙雙。”我喃喃道。

“走啊!”

“雙雙,你還記得嗎?”我鉗制住她揮舞的手臂,在她耳邊低喃,“那時候啊……你每年隨母親回去蘄州探親,總會給我帶些精致的小點心三丁包子,千層油糕,翡翠燒麥,蟹黃蒸餃……那時候啊……我就整日掰著指頭算我的雙姐姐什麽時候回燕京……有一次,你回來的時候穿了身水雲羅的錦袍,見我實在喜愛的緊,便從身後變戲法似的掏出一身一模一樣的袍子來,點著我的鼻子說,‘就知道你喜歡,特地讓師傅裁了兩套。’……你說,‘清芷啊,往後我們一起出門,別人該說蕭家出了一雙姐妹花咯。’……”

我絮絮叨叨地說了很多,雙雙從開始的抗拒到後來怔忪不語,到淚眼婆娑,低低啜泣。

“你可知道,那時候我在大漠啊,那裏人生地不熟的,我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那裏的姑娘也不愛繡花,也不愛打扮,不愛吟詩作對,不愛哼小曲,那時候啊……我就想,若是雙姐姐在,也許我就不會這麽寂寞了,若是雙姐姐在,瞧見我這樣一幅淩亂不堪的模樣又該皺著秀氣的黛眉念叨,若是雙姐……”

“夠了。”

我突地噤聲。

“夠了。”她忽然撥開我的手,徑自轉到床的裏側,“你走吧。”

我咬著下唇,心裏的悲傷忽然被撕開一個口子齊齊湧出來,“到底為什麽?為什麽我從大漠回來,一切都變了,都變了,這到底是為什麽?為什麽!”

“太子哥哥死了,我的雙姐姐變了,父親被害死了,母親擔憂過度去了,哥哥被流放了,如今,如今,我還不得不嫁給可能是害的我家破人亡的兇手,這到底是為什麽!”我淒愴地笑,笑得涕淚橫流。

“清芷,這世上不會有人永遠不變的。”

“皇上許了你什麽,要你們這樣聯起手來害我顧家滿門忠良?”我疲累地閉上眼睛。

“清芷,我是恨你,但我從來,不曾對不起你。”

作者有話要說: 額,其實雙雙是個好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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