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落梅香】

關燈
嗔是心中火,能燒功德林。

一念嗔心起,八萬障門開。

欲行菩薩道,忍辱護真心。

……如此方能涅槃寂靜。

——【落梅香】

***

“這玉華殿可讓我好找。”他額上有些細密的汗水,那雙眸子裏帶了點戲謔笑意。

“陛下,這又是何苦呢?”我替他倒了水,他接過就喝,身後王公公剛取來銀針的手僵硬在半空中。

“你們都退下吧。”他沒有轉頭,只是將我扶到桌子旁坐下,“如今這裏偏僻,我平日裏難免有顧及不到的,你若有什麽需要就告訴差人告訴王喜,不要自己忍著知道嗎?”

我僵硬了臉,不知該如何作答。

待得屋子裏所有人都退出去,只剩下我們倆時,他定定地看著我許久,開口道,“今日刑部上了折子,說是涉案的所有人員都已畫押了,你父兄雖然未認罪,不過這罪名已經定下了。”

我手邊的碗就這樣落地,清脆一聲後,粉身碎骨,我啪的一聲利落地下跪,“陛下,冤枉啊!我父親絕不會通敵叛國,他對大齊一片赤膽忠心日月可鑒。”

他眼中光芒一閃,本不欲多說,卻在見到我膝下綻開紅花時,有些慌亂,“快派人傳太醫。”

“你先起來,有話好好說。”他眉頭緊皺。

“陛下。”我擡起頭,滿臉是淚,“開恩。”話未落,已經重重地磕下頭去。

“清清。”他的聲音為何如此悲傷淒涼,他到底有什麽資格悲傷淒涼,在對我做了這樣不可饒恕的事之後。“不要恨我,我承受不起。”

我仰起頭,大笑,淚就那樣滾落,與地上未幹涸的血跡融為一體。“司馬律,你究竟憑什麽?”憑什麽這樣理直氣壯肆無忌憚地傷害了我的至親後還要裝作柔弱可憐無可奈何。

他伸手來扯我,我猛地向後倒去,背重重地磕在椅子邊角上一陣火辣辣的疼痛,“別碰我,這雙手沾了多少無辜忠良的鮮血,怎樣都洗不幹凈的骯臟。”

他微微揚起下巴,臉繃得緊緊的,仿佛下一刻就能伸出手掐上我的脖子。

深吸一口氣,“清清,地上涼,你先起來。”

“司馬律,如今你何必再惺惺作態,我只痛恨當初心軟——”我深深地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咬牙切齒,恨不得喝他的血吃他的肉,將他生吞活剝了。

話未說完,他將我重重地摔在床榻上,我下意識地用背去化解沖勢,免得傷到腹中孩兒,他眼眸冰冷地仿佛結了一層厚重的霜,“顧清芷,你何必仗著我對你的喜愛猖獗,除去這些,你什麽都不是。”

“我猖獗?”我不怒反笑,“如此真是——多謝陛下擡愛了。”

“你——”他怒火中燒,手一擡,我下意識地閉上眼,卻沒有意料之中的痛感,他的手輕輕地落在我的臉頰,然後緩緩劃過,最後落在我的下巴,用力一擰迫我盯上他的眼睛,那鮮紅的唇上下翕動,“你心裏是有我的。”

滑天下之大稽!

我剛要扭頭,又被他扳回,吻帶著不容拒絕的霸氣和令人心驚的狠戾毫無征兆地落下,我雙目赤紅死死地咬住下唇,很快血腥味就在嘴裏散開,他終於退開,眼神淡淡地落在我斑斑駁駁的唇上,幽暗刺目,忽的就勾起了輕佻的笑,如同一把淬了毒藥的劍刺進我的心臟,“你如今還盼著那個連玨來救你嗎?”

“你——”我大驚失色,那一剎那腦袋裏一片空白,不知自己身在何處,只是死死地攥住他的衣襟,“你把他怎麽了?”

“我要他二更死,他就見不到翌日的太陽。”

我如同被逼入死角的獸,目眥欲裂,慌不擇路地亂撞,“我不信,我不信……”

嘔——我終於合上了眼睛,世界一片清凈。

***

窗外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我呆呆地坐在床榻之上,雨珠打在屋檐上,卻在我心裏暈開苦澀的漣漪,一層一層,最初的痛徹心扉後只餘下四顧茫然,離開大漠不過短短一個半月,竟然已有了恍如隔世之感。那些點滴歡愉似乎還在心頭微微縈繞,卻最後化作綿綿密密的細針將麻木的心紮的千瘡百孔。

門咿呀一聲開了,空氣中夾雜著些許泥土的氣息撲面。

“采蘋,我不該回來的。”淚,滾落,順著臉頰到嘴角,鹹鹹澀澀的滋味,個中苦楚難以言喻。

陌生而濃重的一聲嘆息自身後傳來。

我怔楞地轉頭,卻是那位夫人。“何事?”

“我從不曾想這裏還會有人來,既然姑娘與我有緣,便喚我一聲梅姑吧。”她泰然自若地在桌子旁邊坐下。

這下子我若還坐著倒顯得對長輩不敬了,於是趕忙起來,給她倒了杯茶水。

“好丫頭,難得受了寵愛卻還不驕矜自滿。”她目露讚許之色,我這才發現她年紀約莫才三十出頭,相貌極為出色,就只一雙眼睛就多一分則艷少一分就淡,恰到好處的嫵媚。

“梅姑,如何得知我受寵?”我扯了笑,心裏卻氣極了,誰稀罕什麽寵愛。

“就連老身在這玉華殿呆了十年足不出戶都能聽到丫頭你的消息,可見司馬律那小子算是對你無上榮寵了。”她不在意地笑著搖搖頭,“來,陪老身坐坐。”

明明如此年輕,偏要自稱老身,我總覺得有些說不上來的古怪,卻還是依言坐到了她身旁。

“丫頭,你手腕上這鐲子可是太皇太後賞的?”她將我手腕擡起,怔怔地看著那紅玉鐲子,“你倒是個有福的,那婆子連自己親生女兒都不給,倒肯就這樣給了你。”

我低頭,那鐲子鮮紅似血,她順著那紋路緩緩撫摸,臉上露出了追憶的神情,“這鐲子名喚鳳血玉鐲,是當年□□皇帝開國時贈與皇後姬氏的,取龍鳳呈祥的美意。”她忽的又將我的袖子捋下來,輕笑,“好好的,我與你說這些幹嘛。”

我僵硬地望著她,“梅姑,你……究竟是何人?可是文帝的妃子?”

“妃子?”她冷笑一聲,戲謔道,“姑娘高看了,我不過是個玩寵,還是不得寵的。”

我皺眉,只因她臉上那抹淒楚。

“我本就是如草芥一樣卑微的人,能得了如玉公主的青眼得以侍奉先帝,如今還這樣抱怨倒是我自個兒不知好歹了。”她抿了抿唇,手捧著杯盞垂眸。

“如玉公主?”我疑惑,“可是文帝的長姐?”

她頷首,“正是平陽公主司馬蓮,小字如玉。”

我心頭像是閃過什麽快得捉不住。

她忽的又盯著我半晌,笑得莫名其妙,“老身倒要問問,你這丫頭緣何放著那後掖女子夢寐以求的恩寵不要,偏偏躲來這偏僻荒涼的玉華殿?”

我支吾了下,也不知道怎麽開口。

“罷了罷了,這宮中總是永遠是得不到的在騷動,真正受寵的反而不放在心上。”她似悲似嘆,輕笑著搖頭。

“梅姑,何出此言?”這個女人身上有太多的故事,娓娓道來,如怨如訴。

她若不願告訴我,又何必來看我,“那年西齊四處鬧饑荒,我隨著難民一路漂泊到了燕京,家中老的老少的少無一幸免,都活活的餓死了。”說到此處,她捧著茶杯的手微微輕顫,那茶水蕩漾開淺淺波紋。

“後來宮裏招婢女,我便去了,實在是腹中無物,都餓了整整三天了。”她的目光忽然深遠——

那時候我只有十三歲,瘦的皮包骨頭,做不來粗活,相貌又難得清麗,便被派去個不受寵的才人那裏伺候,那才人喚作憐夢,你瞧就連這名字也無半點貴氣,哪裏能談得上寵愛,陛下從未來過她的宮中,偏她還不自知,整日變著花樣要我給她梳妝打扮,梳得不好是過,梳得好可陛下不來也是過,她自得知與她一同入宮的姊妹們都紛紛得了寵幸,甚至最出挑的那個都懷上了龍種晉了芬儀,只待日後誕下皇子還能晉嬪位,更加妒意沖天。

女人若真的被嫉妒迷了心智是極為可怕猙獰的,我身上大半傷痕都是那時候落下的。

如玉是個心善的公主,有次我不小心抓斷了憐才人的頭發,被罰在宮門口長跪,本就兩天沒有進食的身子哪裏經受得住這樣的折磨,便兩眼一抹黑昏了過去。

公主恰巧路過,正聽見憐才人吩咐小太監將我拖去柴房關著,立刻從她手上救了我,還罰了她兩個月月俸,將我帶回她宮中。

我年紀與公主相當,她又厭倦了宮裏那些伺候嬤嬤的教訓,待我極好,即便是成帝的賞賜也不忘分我一些,更別提吃穿用度,甚至太傅教的書墨也願意提點我些,慢慢的,我的臉色終於紅潤起來,一日那時候還是太子的先帝來宮中看望公主,竟註意到我還稱讚了句,“如玉宮裏的人兒也當真都是玉做的不成?”

就這樣他時常來宮裏看公主,雖說是看公主,卻又總是尋緣由與我說話,每每要我羞得躲遠了才肯罷休。

只是我心裏明白他絕非良配,且不說那股子風流勁兒,看似深情卻實在多情,處處留情,又談何深情,光憑我這樣低賤的身份就是難登大雅之堂的。

作者有話要說: 新故事開場了……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