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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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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的時間是最難熬的,梨花深院裏,知情的崔氏母女、洪家三口和冬青幾乎從三兄弟走的第一晚就開始食不知味,夜不安寢;西廂的張生也是忐忑不安。

紅鸞見這樣下去不是個事兒,一旦有個萬一,沒吃飽飯、沒休息好的眾人連跑都跑不快,便是苦口婆心的勸說大家在這段時間也要養精蓄銳。

另一頭的惠明和尚倒是比張生要看的開:“俱舍論二十八曰:‘等持者為定,名異體同。故契經說心定等定,名正等持。此亦名為心一境性。”

寬慰張生靜心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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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先回來的是洪大柱,在出發後的第二日夜裏就摸黑回了普救寺。

洪大去了自己爹娘的屋子,倒是讓娘親趙桂花好一通捶打:“你這個憨貨!送出信了還回來!回來幹啥!”

旁邊的洪父也是一臉不讚同。

洪大孝順父母,粗中有細:“爹、娘,河中府距離這兒才多遠?兒要是不趕回來,你們和大丫才在夫人面前難做。”

洪家父母聞言,才止住了嘆息。

第二日一大早領著洪大去找閨女。

紅鸞見了洪大歸來也不吃驚,這的確是洪大的憨實性子會做的事。

遂領著他去回稟崔夫人。

崔夫人是望眼欲穿,終於見到有回來的了,連連要洪大喝點熱茶說說情況。

早有那冬青得了崔夫人眼色,去把刺史夫人請了過來。

刺史夫人也是兩宿兒沒睡好,掛著烏黑的眼圈,見到是去河中府送信的人回來,顧不得尊卑就攥著洪大的袖子問情況。

洪大被唬了一跳,說話都不利索了。

紅鸞見勢,安撫了刺史夫人。

一屋子人才能聽洪大說起河中府的情況。

那河中府府尹並不是個酒囊飯袋,叛軍孫飛虎來到河中之前就有所防備,只是事出突然,還是丟了城外。不過城內倒是一派平靜,也早有那準備好的守城工事,憑著孫飛虎的烏合之眾,等閑攻不進去,可若要是想主動出擊,城內的兵力卻是不夠的。

王刺史和河中府尹得知另有人往清河崔氏與附近軍府送信,倒也是松了口氣,寄希望於援軍能盡快趕來。

其實這一席話說了也相當於沒說,女眷們的心還是七上八下的晃個不停。

又過了一日,洪二和洪三都沒有回來。

刺史夫人天天在屋裏念著佛祖保佑。

崔夫人時時刻刻盯著崔鶯鶯,生怕女兒出什麽岔子。

倒是崔鶯鶯依舊做做女紅、讀讀書、間或逗弄逗弄自己弟弟。

期間張生又有來訪,將自己的求助信順利送出的消息告訴崔夫人。這次張生運氣不錯,因為崔夫人擔心女兒,把女兒時時刻刻放在眼皮子地下,張生來的時候,崔鶯鶯就在屏風後看書。

透過屏風,隱約可見女子秀麗的容顏。

張生和崔夫人說著說著就走了神。

崔夫人對這個後生如此的心不在焉有所不滿,咳嗽之後端起茶盞。

張生禁不住面皮一紅,羞澀告辭。

張生走後,崔夫人狀似不經意地提起:“鶯娘,你的嫁妝該繡好了吧?”

“娘親忘了?出發之前就已經繡好了。”

“唉,老嘍,記性也差嘍。娘這一輩子,就盼著你過上安穩日子,娘也就放心了。”崔夫人唏噓。

“娘,放心吧,你肯定能看到女兒過上安穩日子的。這一次咱們一定能平安度過。”其實崔鶯鶯心裏也並不很是有底,但是對著年邁的母親和懵懂的小弟,就覺得自己應該振作起來,哪怕最後援軍沒有及時來,自己也會按照約定嫁給孫飛虎,直到援軍到了——再穿上自己親手繡的嫁衣,了結了此生,而不給清河崔氏抹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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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夫人沒能註意到崔鶯鶯的決絕,紅鸞卻是有所察覺的。

畢竟跟著崔鶯鶯將近五年,對小姐的性子已經是摸得十分透徹,現在的崔鶯鶯絕對是外柔內剛的典型。

紅鸞看在眼裏,急在心裏,只盼望自己二哥三哥一路順利,援軍及早抵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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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就是孫飛虎來迎娶崔鶯鶯的日子,一大早,崔家的人都急的好似熱鍋上的螞蟻,連年幼的崔小郎都比往日沈默許多,懵懂中被告知,平日帶著自己玩耍的姐姐要離開了。

崔夫人就更別提了,從前一晚開始就不時默默垂淚。

崔鶯鶯倒是很鎮定,早起後讓紅鸞和雪梅把自己打扮好,穿上大紅灑金對襟裙,略施脂粉,更顯得看是容貌無雙。

西廂的張生是任憑惠明和尚如何講禪都無法靜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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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頭孫飛虎志得意滿地率領一眾手下,擡著所謂的聘禮,吹吹打打來到普救寺。

普救寺主持走出門外義正言辭道,佛門清靜之地,不容凡塵俗世打攪。

孫飛虎正因為能娶到清河崔氏的女兒而興奮,對於老和尚的唧唧歪歪倒是沒有去計較。揮了揮蒲扇似的大手,讓手下的嘍啰們停下吹打。

“老和尚,本將是來迎娶崔氏的,識相的就讓我進去把人迎出來,不然,莫怪我得罪佛祖。”

“阿彌陀佛,還請諸位放下兵刃,方可入寺。”

孫飛虎的手下聽得很有怨言:“老禿驢,別給臉不要臉。想繳了我們械?”

主持仍舊是一臉慈悲,並無別的話。

孫飛虎略一沈吟:“豹子,退下。”

喝退了魯莽的嘍啰,道:“既是如此,我等也就不講究那些個繁文縟節了。我孫飛虎打生下來就沒爹沒娘,也沒人教我規矩,就是自己一路拼殺才有了今天。今兒個讓新娘子自己大大方方走出來,也是件美談嘛。”

待小沙門把孫飛虎的話向寺內一說,被困的人一片哄聲:自古以來也沒有新嫁娘自己走出門的道理!

崔夫人氣的嘴唇發抖。

崔鶯鶯安慰完母親,準備孤身出門。

雪梅和紅鸞卻跟在了崔鶯鶯的身後。

院子裏的洪趙氏直嘆氣:大丫怎麽是這麽個死腦筋,這情境也跟著小姐一起出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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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生實在是心頭憤懣,忍不住出言阻止崔小姐。

那些個來看熱鬧,實則是來變相逼迫崔鶯鶯不能反悔的寺內眾人紛紛數落張生,“非親非故,指手畫腳”、“多嘴多舌,耽誤吉時” 等等。

因知曉張生為自己也擔著風險向外報信求救,崔鶯鶯眼見眾人指責張生心有不忍,開口替張生解圍。

這一舉動卻讓張生心裏快要枯萎的小火苗重新開始燃燒。

若是從前的崔鶯鶯,也許早就被張生的一表人才和直截了當所打動——月下翻墻而來的年輕俊美郎君,又有著坎坷的身世與滿腹才華,怎麽看都是話本裏描述的一樣“我就是那多愁多病身,你就是那傾國傾城貌”;可是,當年崔鶯鶯剛冒出的三觀不正的小苗頭,就被崔夫人強力鎮壓,又有紅鸞及時點醒,最後與鄭恒也算是情投意合,任憑怎麽看,如今的崔鶯鶯對張生是半點旖旎之心都沒有生出。

張生的心思,明眼人都能看出來,無非是憐香惜玉罷了。

若是尋常時候,也許大家還會讚一聲郎才女貌,很是般配。

但今時不同往日,只有崔家小姐嫁給了外頭的孫飛虎,寺內的人才安心。

三下兩下,旁人對著張生說出口的話是越來越難聽,不乏“癩□□想吃天鵝肉”。

張生再怎麽說也只是未及弱冠的兒郎,眾人挖苦之下臉漲得通紅。

此時,就算是崔鶯鶯再天真不知事,也明白了張生怕是鐘情於自己。

崔鶯鶯仿佛見到了三年前的自己,覺得於心不忍。

紅鸞在心裏吐槽:這就是所謂的少男情懷總是詩吧?張生和崔鶯鶯這輩子連話都沒說上一句,到底是怎麽相中了崔鶯鶯的?

紅鸞見崔鶯鶯面露不忍,想著同情最容易轉化為感情,眼見西廂記高/潮來了,自己怕是很快就可以回去了。這時候,必須防範於未然,把崔鶯鶯的同情轉化了而不是催化了。

於是對著崔鶯鶯一通耳語,待到崔點頭後,小跑向崔夫人去稟報。

隨後,崔夫人出了門,對各位道:“今日老身與張小郎甚是投緣,願收認其為義子。作為背小女出門子的長兄,不知張小郎意下如何?”

張生卻是被崔夫人神來一筆給弄蒙了,怎地好好的就說起認親?

可是眾目睽睽之下,若是拒絕,怕是以後都不能與崔家有任何往來;若是答應,成就了自己和崔小姐的兄妹之實,該如何是好?

張生並沒有很多時間考慮,見崔鶯鶯站在自己身前不足五步出,盈盈望著自己,眼神中似有期許,便咬牙答應了。

然後,張生背起崔鶯鶯,一步一步往大門走去。

把心儀的姑娘送出去嫁了亂臣賊子的滋味可真不好受。

沒待走到天王殿門前,就聽得外墻外已是一片金屬敲擊的殺伐之聲。

再一看原先圍堵在寺廟門口的叛軍紛紛從大門湧進來。

張生料想到必定是救兵來了,很是開心。

崔鶯鶯和紅鸞也反應過來,事情出現轉機。

就是不知道來的是哪一路的人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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