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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憐天下父母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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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之後,蘇仝與她媽媽之間開始了一場冷戰。冷戰的雙方都不跟彼此說話。蘇媽媽這樣是氣女兒不聽話,想逼女兒妥協。蘇仝則完全是處於一種非暴力不合作的心態。

非暴力不合作的傑出代表是誰?印度老爺子,聖雄甘地!老爺子是為了捍衛國家,抵禦英帝國主義,行得理直氣壯,問心無愧。

可蘇仝不同,理智上她覺得自己做的沒錯,她也是在捍衛她的感情完整,爸爸媽媽只是因為世俗眼光一時轉不過彎來,總有一天他們會理解她。可是情感上,她受不了。生為家中的小女兒,從小打大,她都沒怎麽受過委屈。成長經歷裏,她上頭她爸媽疼著,下頭有老姐護著。讀書一路順風順水,工作也是得心應手。唯一算上挫折的就是她相親失敗經驗太多。但是她無所謂,因為她壓根兒沒掛在心上,因為她覺得那樣的相親就是在菜市場挑白菜,覺得那不是談感情,是談適不適合戀愛結婚。現在她對溫涵是正兒八經投入感情了,可是沒想到,卻談得這麽艱難。

接到溫涵短信,知道他即將出院那會兒,蘇仝是費了好大一番力氣才克制住自己想要溫涵來家裏,跟她家人見面的沖動。她想讓他們看看真實的他,看看他是不是就跟他們說的那樣自卑、陰暗,還可能有暴力傾向。她想向他們證明,證明她喜歡的這個男人真的不比其他男人差!哪怕他終此一生都不能對她講一句他愛她,可是在相偎相依的朝暮裏,她在他身上已經無數次的得到了他愛她的肯定答案。

她太想讓她的家人承認他。可現在不是時機。她害怕他剛一出現在他們小區,就被她媽媽那掃帚掃地出門。所以,她只能以這種拙劣的手段與她媽媽一點一點地消耗。消耗到有一方低頭為止。

可是天生母女的情分,血脈連著血脈,骨肉延續骨肉。哪裏會有不共戴天的仇恨?蘇仝到底還是狠不下心,矛盾、自責、愧疚、期待、哀求、渴望在她心裏連番滾動。她壓根兒做不到對她媽媽的完全無視。

她只是不跟她媽媽說話。但是家裏吃完飯要洗碗,蘇仝一樣起身去洗。她爸媽臥室房間臟了時,她知道打掃。蘇媽媽有東西要拿時,她知道主動遞給她。在一件件稀松平常的家務裏,她發現她爸爸戒了很久的煙又抽上了。發現媽媽看她忙碌時的目光越來越覆雜難掩。對她也越來越欲言又止。

可是她母親是個倔強人。只要她不低頭,當媽的哪怕心軟心疼得心都快化了,也絕對不主動跟女兒一句話。

就好像商量好了一樣,短短幾天時間,蘇家就一下子出現了兩個對彼此口不能言的“聾啞人”。幾天時間,蘇仝都沒怎麽去見溫涵。她怕她在溫涵跟前會松了神經,大哭出來。再說她也知道,溫涵出院了後之前請假落下的工作還得補上,即將到來的期末考試還得準備。他暫時沒功夫跟她卿卿我我。

可是他依舊像洞察她的為難掙紮那樣,給她信息:“如果有需要,請告訴我。”

他對她用“請”字,早不是客氣疏離,而是真正的請求。他在向她透露:不管什麽時候,她不想說,他都不強迫她。但是要她知道,如果她有需要,告訴他,他一定為她辦到。

蘇仝抱著手機,輕輕合上了眼睛。腦海裏又浮現出那天她出來醫院時,他目光一直黏在她身上,到她離開都不曾轉一瞬眼睛的畫面。那會兒她只當他是戀熱情濃,對她依依不舍。可現在回想卻發現根本不止她以為的那樣。從那時候起,他就知道她為什麽事情苦惱困惑,只是她不說,他就只能當做自己不知道。直到他即將出院,覺得可以跟她討論她的困境時,他才再次問她。

蘇仝依舊不講,他就不再追問,耐心等候。在某一天以這樣的方式告訴她:別害怕,我一直都在。

蘇仝想,他一定是有辦法讓她爸媽同意他們的戀情吧?就像當初對梁曉梔家那樣。但是她不是梁曉梔,她不樂意。她有她的倔勁兒和驕傲:他們兩個又不曾做下十惡不赦的虧心事,憑什麽不被祝福?他們說他是聾啞人,她跟他得不到幸福。她偏要如普通人一樣,在父母的首肯中,把人領回家,介紹給爸媽。

可是現在看,這條路,真的好難走。

蘇仝關掉手機,躺在床上,來回輾轉。到現在,她跟她媽媽依舊有一百二十三個小時沒有說話了。她有好多好多委屈想告訴她,也有好多好多不解想問她。可是她怕她媽媽依舊不愛搭理她。她怕她一開口,迎來的就是她當頭一句:跟溫涵斷了,不然我不認你這個女兒!

真慶幸,她媽媽之前沒說出這種話。

蘇仝腦袋趴在枕頭上,俯臥一會兒後,掀被子起身,去了書房。拿著紙筆,開始給她媽媽寫信。剛一落筆,積壓在心底數日之久苦悶疼痛就像找到了宣洩口,一股腦全湧上喉頭,湧上眼眶,湧上筆尖。蘇仝只寫了小小一段,就受不住地趴在寫字臺上哽咽出聲。

蘇爸爸從洗手間出來的時候,經過書房,正看到書房的燈亮著。門沒關嚴實,透過門縫,他的小女兒像個被爹媽拋棄的孩子蜷縮椅子上,抱著膝蓋,嗚咽失聲。手裏一支筆被她寫寫停停,斷續續廢了幾張紙,紙上已經全是淚花。

蘇爸爸手握著把手,在門口安安靜靜地站了有一刻鐘,到底也沒進去書房。而是無聲無息轉身去了臥室。

臥室裏,蘇媽媽正在泡腳,聽見他來頭都沒擡。

“仝仝在書房。”蘇爸爸坐到床邊,毫無開場白的冒出一句,“我看到她哭了。”

蘇媽媽動作一頓,拔起兩只腳踩上拖鞋下意識擔憂道:“她怎麽了?”但隨即,蘇媽媽就跟想起什麽一樣,緩緩地把腳放回水盆,悶聲說:“哭就哭吧。這麽大一個人了,難道哭兩聲,還要我去抱抱嗎?”

蘇爸爸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從口袋裏拿出根香煙,攥在手裏沒點。

蘇媽媽低頭看著泡腳的水,好一會兒才不自然地說:“要不,你去看看?大半夜的,哭腫了眼睛明天怎麽上班?”

蘇爸爸站起身,捏著煙蒂,嗓音幹澀,嘆息道:“你心疼仝仝,又何必把娘兒關系鬧那麽僵?現在好,一個躲在書房哭,一個想看不勸不敢勸。這都是圖什麽?”

蘇媽媽不樂意了,把腳從盆裏□□,扭頭瞪著自己老公:“圖什麽?是我想弄那麽僵的嗎?是你的好女兒當我是封建大家長!就為那天我一句反對的話,她到現在還不搭理我!這是我的錯嗎?我不想自己女兒找一個殘疾人當男朋友,我有錯嗎?”

蘇爸爸擡起一只手,止住她氣勢洶洶的質問,無奈道:“你看,又來了。這幾天一說仝仝你就炸,一說仝仝你就炸。她是你女兒,又不是你仇家。孩子年輕,有什麽不對的地方你勸勸得了。仝仝吃軟不吃硬的脾氣你又不知道,你坐下來心平氣和跟仝仝聊聊,知道她現在心裏怎麽想的,不比這樣強嗎?”

蘇媽媽抿緊嘴,心有動容,臉上卻還是一副死不認錯,嘴硬到底的樣子:“心平氣和?我怎麽心平氣和?蘇仝這回就是吃了秤砣鐵了心要跟溫涵攪合到一塊去了。她撞了南墻都不一定回頭!”

蘇爸爸看看她,不聲不響地沈默。良久後,他才疲累地嘆了口氣,把揉得不成樣子的香煙一扔,轉腳去了書房。臨走,蘇媽媽聽到他愁苦無奈感慨了句:“真沒見過你們這麽犟的娘兒倆。”

蘇爸爸進書房的時候,蘇仝剛把一波眼淚擦幹。看他進來,趕緊起身偏過頭,拿手摸摸臉,確保上頭沒有痕跡才若無其事狀說:“爸,您怎麽進來也不敲門?”

蘇爸爸當做沒看到女兒的掩飾,拉了把椅子坐下後,看著滿地的廢紙團明知故問:“仝仝,在寫什麽?”

蘇仝握著筆,細聲細氣:“在寫給我媽媽的信。”

蘇爸爸放在膝蓋上的手指輕輕動了動,但最終也沒就這事發表什麽觀點。只是順勢指指座位,有些艱難地開口:“跟爸爸說說你那個……那個溫涵的事吧。”

蘇仝驚訝地睜大眼睛:這是在冷戰僵持了一周後,她的家人頭一次主動提起溫涵的名字。盡管說起這個的是她爸爸——她跟善善預料中的他們家最可能第一個接受溫涵的開明人。

似乎是看蘇仝表情不自然,蘇爸爸雙手扣攏合在膝頭,不疾不徐:“我見過那孩子。長相確實一表人才。舉止也算穩重踏實。而且他表達邏輯很清晰,人應該很聰明很優秀。但是,爸爸不太明白的是有很多健全的孩子也能做到這一點,為什麽你的選擇就非他不可了呢?仝仝,你都沒有考慮過家人的心情嗎?你就沒有掙紮過嗎?”

蘇仝狠狠地搖搖頭,站在她爸爸椅子前,像個在老師面前檢討自己過錯的小學生一樣,把自己曾經的矛盾糾結一五一十講述給她爸爸聽。

她爸爸是個比她姐姐更有耐心的人。從頭到尾,蘇爸爸都聽得表情如一,不插嘴,不問話等她講完才說:“所以,跟溫涵在一起的決定是你經過思想鬥爭以後才得出的?”

“是。”蘇仝老實巴交地點點頭。

蘇爸爸聲音不變,緊跟著問出一句:“如果我跟你媽媽要反對到底,你會怎麽辦?”

蘇仝神色一下變得迷茫無依,目光空洞洞看了她爸爸一會兒後,痛苦地閉上眼睛。搖搖頭,哀聲道:“我不知道。爸爸,我真的不知道。”

她從來沒有想過她爸爸說的這種如果。不是不去想,而是不敢想。在愛人和家人之中,二選其一對任何人來說都是一件殘酷無比的事。蘇仝心裏已經夠亂,不願意再去給自己添亂了。

蘇爸爸靜靜地看著女兒,忽然沒頭沒腦冒出一句:“你媽媽的老寒腿犯了。”

蘇仝豁然擡頭,臉上有不加掩飾的擔憂緊張:“啊?那要不要緊?她吃藥了嗎?她怎麽不去醫院?”

蘇爸爸深深地望了女兒一眼。半垂下眸,拉過桌上的煙灰缸,開始一根接一根地抽煙。書房裏,很快開始雲煙繚繞。

蘇仝走到窗戶邊把排風扇打開,扭頭看他取第四支煙的時候終於忍不住開口:“爸,別抽了。對身體不好。”

蘇爸爸楞了楞,看看手裏已經打著的火,還沒做出同意決定,就聽蘇仝緊接補充一句:“有二手煙。”

蘇爸爸合上眼睛,一言不發把火熄滅。他到底還是疼女兒,她跟他講:對身體不好。他會猶豫。她跟他講有二手煙,他就一聲不吭掐掉。

蘇仝覺得自己真的不是個好孩子,就是仗著他們是她父母,仗著他們會無限制地縱容她,所以她才有恃無恐這樣跟他們對抗。看,她都把她爸氣成這樣,煩成這樣,他還是會因為她一句話就止了她不喜的行為。

曹大大說“癡心父母古來多”。他們做的很好,只是她才是那個不孝順的壞女兒。

“給你媽媽的信寫完了嗎?”蘇爸爸沈默良久,忽然開口。

蘇仝怔了怔,扭頭看看桌上信紙:“還有一點。”

“寫吧。寫完我替你遞給她。”蘇爸爸說完就不再去看女兒一眼,走到窗戶邊,背對蘇仝,無比寂寥地望向遠處萬家燈火。

蘇仝很聽話,把自己最後要說的話,工工整整寫在紙上,用紙巾擦幹她之前淚珠的痕跡後,鄭重其事折好,封好。雙手遞交到她爸爸手裏。

她爸捏了捏信封厚度,沒發表任何看法。

“仝仝,爸爸幫你,不是因為爸爸從心底讚成你的選擇,也不是因為爸爸已經看好溫涵。爸爸只是看不得你跟你媽媽慪氣。”蘇爸爸低頭望著蘇仝,很鄭重地說,“你們一個是我女兒,一個是我妻子,現在在為我以外的男人鬧的不愉快。爸爸很氣憤,也很傷心。還有,別再這樣對你媽媽。溫涵愛你,才是幾個月的時間。你媽媽卻已經愛了你足足二十六年。將來只要她活著,就可能還有下一個二十六年。為幾個月感情就這樣對待有生養之恩的母親,你做的真的對嗎?”

蘇仝手絞衣角,眼淚又無聲地往下流。

蘇爸爸嘆了一聲,拍拍蘇仝的腦袋,繞開她,無聲無息離開了。

作者有話要說: 嗷嗷嗷,寫這一章寫的作者君好心酸。呆毛都不順滑了呢!愚蠢的阿舒一下子就想到當年的青蔥事件。於是只能安慰自己,自我催眠:那個姑娘沒有過熊孩子時期?哪個熊孩子沒跟家長對抗過?

這滿滿都是黑歷史啊。不說了。

今天算是二更了。當過熊孩子的人問你們要評論呢。

不給下一章就繼續要。

PS,喵的,這章我居然把自己寫哭了!太丟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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