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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一次試探人心的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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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仝的機會來得很快。在年末的時候,蘇仝老爸所在的建築設計院給員工發福利,組織了東南亞三國十天游,可以帶家屬。正好蘇仝媽媽退休以後在家沒事幹,就隨著自己老公單位一道往東南亞避寒去了。

這事擱以往,蘇仝怎麽說也得想出什麽稀奇古怪的點子留下一個人,在家陪她。可這回,蘇仝是一點反對意思也沒有,舉雙手雙腳讚成二老此決定。也不曉得這孩子在打什麽主意。

等蘇爸爸跟蘇媽媽前腳一離開,後腳蘇仝就跟脫了韁的野狗一樣,在家裏各個屋亂竄一陣。然後拿手機自拍一通,很意有所指發狀態到密友圈:“老爸老媽不在,家裏終於就剩下我一個人了。”

不大一會兒,下頭就有一串點讚,以及一串類似:“喜大普奔”“恭喜自由”“要出來玩嗎”的評論。

只有善善和幾個及其要好的哥們兒在不放心地囑咐蘇仝:“晚上睡覺把門窗關好。註意防火防盜。”同時給她建議:“你一個人行不行,不行到我家來。”

蘇仝很是感激,差一點就真回覆答應了。可一想到自己此冒險狀態的目的,她又硬生生忍住:不行。還有一個人沒有就此發表評論,她得抻一下。不過照以往習慣,他都是第一個給她狀態留評的,今天怎麽會不一樣?難道……忘記了?

蘇仝心裏有點失落,還有些莫名其妙的如釋重負感。果然費腦細胞這種高大上的行為不適合她這種普通傻姑娘。一次試探機會,都讓她覺得負罪感滿滿,以後還怎麽過啊?

蘇仝一個人慢悠悠轉去廚房,為自己準備晚餐,等她把飯菜端上桌,正準備開動時,忽然手機響了。

撈過一看,是溫涵的來電。

真奇怪,他都不能說話,給她打電話幹嘛?

蘇仝特別困惑地接起來,聽筒另一頭只傳來兩下有節奏的敲擊聲。然後手機被掛斷。蘇仝正莫名其妙呢,溫涵的短信發了過來:“一個人在家害怕嗎?”

蘇仝看著內容偏了偏頭,腦中飛速轉過幾種不同答案,最後選擇了一個最保險的回答:“還好。臨江小區的治安很優秀。”

溫涵那頭無聲地沈寂了一陣,片刻後,又有一條短信問蘇仝:“你吃飯了沒?”

蘇仝看著餐桌上的東西,老實巴交地寫:“還沒有。正準備吃呢。”

“我在你們小區門口,一起去吃個晚飯吧。”

蘇仝眼盯著溫涵回的那條信息,眼珠兒差點兒沒瞪出來:什麽情況?他怎麽會在他們家小區門口?到底什麽時候到的?怎麽一點消息也沒有?

“你怎麽來的?”

“開車。”

“你瘋了?大冷的天,你過來幹嘛?”

蘇仝隔著手機通訊網,以一種十分抓狂的口氣對溫涵質問。

“因為我怕你一個人會害怕。”

溫涵的回答不慍不火。蘇仝仿佛能透過他的回覆,看到他盈盈清亮的眼睛以及暖暖溫柔的笑容。可是看著這句,蘇仝莫名地,就消了火氣。將自己丟在沙發上,無言默默地望向了天花板。

她是試探出了她想要的結果了。一個男人在寒冬天因為她一條不著調的撒歡狀態驅車大半個城市趕來她的住所,就為一句:我擔心你一個人害怕。

那這男人對她的情誼還有什麽可試探的?他來都來了,就在他們樓下,她還有什麽可遲疑的呢?

可是當真要下去嗎?

下去說什麽?

她要怎麽面對他?

蘇仝想,她到底還是怯懦的。她沒有足夠的魄力去與一個不能開口的聾啞人進行一場羅曼蒂克的戀愛:她天真,想找一個足夠浪漫文藝的男人。她市儈,想找一個能過日子的現實男人。她貪心,想找一個優秀體己的男人。她……她有很多很多的想法,溫涵可以滿足其中的許多許多。可唯獨一條他無法滿足。他永遠不能親口對她說上一句,我愛你。

這也算罪狀。一條足夠蘇仝瞻前顧後,踟躕徘徊的罪狀。與他本人好壞無關。

許是看蘇仝很久不見回應,溫涵的下一條信息又到達她手機。

“算了。天冷,如果不想出門,就在家裏吃吧。”

蘇仝下意識覺得溫涵還有後文。

果然,五分鐘以後,蘇仝手機響起,接起一聽是“南北粥鋪”的外賣電話。外賣小哥用脆生生的少年音告訴她:“有個叫溫涵的先生在我們這裏定制了一份晚餐。是送到你這兒的,我們已經到樓下,麻煩蘇女士下樓接一下。”

蘇仝腦中發懵,僵不楞登地對溫涵發問:“你定了外賣?”

“對。已經到你們樓下了。”

敢情溫涵他心裏清楚得很,他一早就明白,她不會跟他出去共進晚餐的。

蘇仝心裏酸澀澀挺不是滋味,拿了外套錢包出門,找到外賣小哥接了東西,正打算上樓時,一轉身,就看到樓下停車區一位穿黑色風衣的俊朗男人倚著車門,沖她輕輕招手——真是溫涵!站在那裏,安安靜靜,像是等待了很久很久的樣子。傍晚斜暉灑在這個男人身上,讓蘇仝有一瞬間錯覺他整個人在發光,暖暖的,溫溫的,帶著誘她犯罪的光。

真是要命!

“你……”蘇仝拎著食盒袋,看著溫涵張張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讓她說什麽?是罵他閑著沒事了,跑來這裏吹風?還是檢討她自己吃飽撐了胡作,把人招來又後悔當初?

“美女,跟男朋友鬧別扭?”

外賣小哥扭頭來回端詳了會兒溫涵跟蘇仝,也不知得出啥古怪結論,開始自以為熱心腸地開解,“小兩口兒鬧別扭吵吵就算了,別傷了感情。一起吃個飯,談談心,有什麽說開就得了。氣可不能隔夜,不然老得快。”

外賣少年嬉皮笑臉地說完,就抱著外賣的箱子轉身離開。留下蘇仝與溫涵四目相對。

蘇仝心頭變得慌亂。她甚至有一刻懷疑外賣小哥其實是跟溫涵一夥兒的,他剛才之所以那麽講目的就是為了給她留個臺階,讓她走到溫涵跟前主動說上一句話。不得不說,這種懷疑是有一定依據,因為若無溫涵對她極度的了解與事前預料,外賣小哥怎麽會在她打算拒絕出門時,恰到好處來到她的小區送來晚飯?

可是外賣小哥都離開了,蘇仝這懷疑也無法證實。

“你……外頭冷,你要不去家裏坐會兒?”最終,還是蘇仝妥協,上前兩步到了溫涵面前,扭頭不去看溫涵的眼睛。

溫涵似乎輕笑了一聲,沙沙的,聽不真切。但對蘇仝的提議卻沒有點頭,而是轉身鉆進了車裏。暖氣打開,遞給蘇仝一張早已寫就的便簽紙。

“仝仝,如果我的追求讓你感到為難,那我答應與你做普通朋友。如果做普通朋友依舊讓你覺得苦惱,那我可以就此離開你的視線。”

“不是!不是苦惱!”蘇仝反應過來,豁然出聲,望著溫涵急急申辯。

怎麽會是苦惱?那充其量只算是……困惑罷了。

困惑她為什麽會對他隱隱約約有了不一樣的心思。困惑她跟他到底能發展到什麽程度。困惑一個正常人如果跟一個聾啞人戀愛,她即將付出的是什麽?

溫涵輕輕偏頭,看著她,微微蹙起修長了眉。好似在疑慮她說的是真是假。

蘇仝又一次鴕鳥地躲避開他的註視,眼盯著車座的一角,訥訥低聲:“我只是……我只是不知道如何整理我現在的心情。溫涵,我想你應該給我一些時間。你知道,在你之前,我生活的圈子裏所有朋友都是健全人,我也從來沒有想過要跟不能講話的人談一場戀愛。我這麽講,並沒有絲毫要羞辱你的意思,我只是……我想這算是人之常情吧。我……”

蘇仝語無倫次的話戛然而止。她放在車窗上的手被溫涵的手輕輕地覆蓋、包裹、溫暖。溫涵擡頭含笑地望著她,把冷空氣隔絕在手掌外,一雙會說話的眼睛好像在溫柔疼惜地問她:“冷嗎?”

蘇仝跟他對視一眼,感覺自己像被吸引進了一個璀璨的星空,無與倫比的好奇心驅使她去進行一場未知的探索。她有些緊張地抿了抿唇,吞咽一口盡力讓自己忽略手上的觸感,鼓起勇氣對溫涵講:“所有我要說的……”

“我都懂。”

溫涵還是握著她的手,對她做了個口型。無聲無息,卻讓蘇仝看明白了其中含義。

蘇仝咬著牙,掙紮道:“所有我心想的……”

“我明白。”

“‘所有我要說的……’‘我都懂’。‘所有我心想的……’‘我明白’。”

這天下還有什麽比這更動聽的情話?

世間要真有洞察人心的敏感剔透人兒,那肯定歸溫涵莫屬。他聰慧,足夠蘇仝汗顏。他細膩,也足夠蘇仝羞愧。

蘇仝緩緩擡起頭,定住眼睛審視而認真地打量起溫涵。不是用一個朋友看另一個朋友的眼光,而是以一個女人看男人的標準端詳著:真是一副出眾的樣貌。修長濃密恰到好處的眉毛,粗一分豪厲,細一分女氣。烏亮狹長的眼睛,總是盛著笑意,帶著清睿,眨一眨就就能勾動人心的樣子。睫毛細密卷翹,鼻梁秀挺,翕唇薄淡。

蘇仝想,老天對他不薄,給他這樣豐厚的色相,足夠有讓許多女人一見鐘情的資本。當然,一見鐘情的這些人裏不包括她自己。當然,要是那些女人不知究竟,真有愛他外貌,一步步深陷,繼而不計他殘缺的人。估計,現在也就沒她蘇仝什麽事兒了。

“你……還是回去吧。我一個人可以的。”

蘇仝聲音放柔,把手從溫涵手中緩緩抽出。兩掌分離,讓蘇仝心中生出一股空闊闊的失落:哎,瞧瞧,身體最誠實,她對他到底還是有念想有感覺的。

溫涵笑微微地看了她一會兒,也不反駁,安安靜靜地點了點頭。

蘇仝讓開道,眼見溫涵倒車離開。到開出十幾米時,他又忽然剎停住。

“怎麽了?落下東西了?”蘇仝跑前幾步,隔著玻璃問。溫涵指指公寓樓,又點點蘇仝手中食盒。揚揚下巴,對她做了個眨眼的姿勢。

蘇仝覺得溫涵好像在調皮玩笑。

跟剛才那個溫潤沈靜的男人有些不太一樣,現在的溫涵,更像一個心情極好的大男孩兒。

為什麽呢?

難道只因剛才他握住她時,她沒有甩開他的手?

蘇仝有些失笑地沖他揮了揮胳膊,拎著食盒,做出轉身離開的姿勢。

溫涵滿意點頭,看她進了單元門才又驅車離開。

蘇仝在陽臺窗戶靜靜地看著,心裏生出一股好笑的荒謬:她果然還是不適合跟人玩心眼兒的。至少是不適合跟溫涵玩心眼兒。這男人太敏銳,她才一轉變態度,他就立馬察覺到了她待他的不同。他也太可怕。她這頭才要試探他對她到底是不是男女間的喜歡。他那邊就要似真非真告訴她:我可以消失在你的視野裏。他明明就是斷了她想做普通朋友的退路,讓她不得不正式承認她自己心意嘛。

他真是個壞人。連這上頭,都讓她略輸一籌。她還真應該調整策略,做一場跟聾啞人試談戀愛的準備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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