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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破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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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破繭

林溪嘗試著呼出一口氣,想看看有沒有白霧,但她失望了。

她已經無聊到玩這個了嗎……

四周白霧彌漫,除此之外沒有任何事物。林溪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那兒,越發覺得無聊。

這個狀態已經保持了……不知道多久。幾小時,還是幾十個小時?時間的流逝在一無所有之處毫無意義。林溪想起了一個說法,據說把人類關在無光的黑暗裏,用不了多久那個人就會瘋,所以這可謂酷刑。

她現在的狀況至少比那好一點,至少有光。她這麽安慰自己。

她有點懷疑這就是死神所說的懲罰,但潛意識裏,她又知道自己還處於昏睡狀態,周圍的白霧也並非現實世界。但如果說是和之前一樣的回憶,那為什麽這裏什麽都沒有?

又過了不知道多久,她終於聽到了聲音。

啪嗒、啪嗒。

是腳步聲。

林溪站了起來,雖然有些激動,但她沒有輕舉妄動,而是戒備地看著聲音傳來的方向。

一個人影從那頭走來,隨之而來的是周圍的景物。就像一幕電影由遠而近生成,很快,白霧彌漫的空間被色彩、線條填滿。

回憶再次降臨。

林溪暫時搞不明白其中的奧妙,但她顧不上思考,而是立刻跟到了愛麗絲旁邊。

回憶中的愛麗絲還是十五六歲的模樣。和林溪之前在回憶中看到的她相比,她的神情已經褪去了少女的天真無憂,卻也不是後來全副武裝的完美笑容;她不笑,眼神淡淡的,竟然有些像蘇慎之。

依舊是綾小路家的長廊。林溪看了一眼庭院,從光禿禿的櫻花枝幹上推斷出這是冬天。

看樣子……錯過那個關鍵的秘密了。當時愛麗絲的父親究竟對她說了什麽?林溪不甘心地左右看看,期望能發生點什麽事,好讓當事人再把緣由說一遍。

但愛麗絲只是安靜地往前走。綾小路宅的管家忠一郎,也就是之前曾打暈過愛麗絲的男人,正一路小心地跟在她身邊。那恭順謹慎的模樣,和上回深夜藐視愛麗絲的男人,簡直像兩個不同的人。

忠一郎小聲跟愛麗絲匯報著什麽,好像是家族產業近況,還有一些人情往來的事。愛麗絲通常沈默,只偶爾回一兩句關鍵的話,語氣幹凈利落,再也沒有女孩的愛嬌。

林溪突然註意到,她穿的是男裝,而且款式很像她哥哥。

“……對了,少主,夫人的墓碑已經刻好,就在花少爺的墓碑旁邊。”忠一郎小心地瞧了一眼愛麗絲,立即又重新埋下頭,“關於下葬的日期,老爺的意思是,還是希望按照占蔔的日子來。”

“不,立刻下葬就好。”愛麗絲簡單地回答,“這也是母親大人的心願。”

“是,我明白了。”忠一郎應得毫不遲疑。

愛麗絲的母親去世了?林溪又一楞。她記得,愛麗絲的母親是個溫順隱忍的女人,在教導女兒時十分嚴厲,其餘時候則恭謹地相夫教子,嚴格地按照傳統意義上的“好女人”的方式活著。

也許是受不了長子去世的打擊?林溪只能這麽猜測。

她註視著愛麗絲平淡無波的側臉,心中不禁升起一絲對這個敵人的同情。

少年的愛麗絲當然看不見林溪。她站在走廊的光影裏,擡手漫不經心地拂了拂耳邊的碎發,問:“忠一郎,慎之的情況怎麽樣了?”

林溪連忙點頭,對啊對啊,她也想知道。

忠一郎恭恭敬敬地回答:“慎之少爺最近有蘇醒的跡象。”

意思就是蘇學長最近一直在昏迷。林溪若有所思,結合上回記憶片段中愛麗絲父親的話,應該是從愛麗絲聽到蘇學長叫聲的夜晚開始,蘇學長就一直昏迷。

她隱隱有種直覺:蘇學長的昏迷可能和愛麗絲兄長的去世有關。

那種承受不了暗影汙染而變成一灘血肉的場景……林溪並不是第一次見到。

她一邊思考,一邊也沒忘記觀察愛麗絲的反應。這個一臉嚴肅的男裝少女,在聽到這個消息後一怔,隨後有些驚喜地笑了。這一瞬,她又像回到了過去單純的時光裏。

“我去看看慎之。”

盡管經過了努力克制,愛麗絲的聲音還是顯得輕快了一些。她換了個方向,快步往大宅深處某個房間走去。

真的是很深的地方。林溪飄了好一會兒,只見到四周草木愈加繁茂,氣息也越發幽深,連建築的外觀都變得越發古樸;她還註意到,在各處隱蔽的角落,有靈符的光芒隱隱散發。是一個很覆雜的法陣。憑林溪選修課上學的那點東方符咒知識,她不大能看懂,只能分辨出這好像是一個古老又龐大的監控法陣,常常被用於看守寶物或囚犯。

蘇學長住這裏?

她更加疑惑起來。人的記憶並不是客觀的,很難百分百還原真實的過去;那些呈現出來的部分,都是記憶主人潛意識裏認為非常重要的事物。既然愛麗絲的記憶如此細致地還原了這裏的法陣,就證明這個事實對她很重要。

按下疑惑,她繼續等待接下來的場景。

愛麗絲一路推開了七扇門,最後才終於走到某個房間。這間房屋乍一看去和別的地方沒有區別,都是很日式的素雅,壁龕裏掛著富士山圖,素白的瓷瓶裏插著幾支幹花。

唯一和四周有些格格不入的,是一張病床,以及旁邊擺放的現代醫學儀器。蘇慎之陷在裏面,雙眼緊閉,右手背上插著點滴針。

隨後,他睫毛動了幾下,慢慢睜開眼睛。

室內沒有別人,愛麗絲的驚喜輕易漫延出來。

“慎之,你醒了!”

她甚至是用小跑的方式來到床邊,小心地捧起竹馬的左手,貼到自己臉頰邊。

“……愛麗絲。”

短暫的失焦與茫然過後,蘇慎之恢覆了意識。

和林溪想象的不同,之前始終對心上人溫柔體貼、關懷備至的蘇學長,面對激動得紅了眼眶的愛麗絲,只是投以淡淡的眼神。他面無表情,唯一的反應就是嘴角動了動,卻並非一個笑意。

而後,他緩緩觀察了一下四周的環境。

“愛麗絲,”少年的聲音發啞,語氣卻有種生硬感,“這不是我的房間。”

愛麗絲神情微微一僵後,低聲說了一聲“嗯”。

林溪以為蘇學長會追問原因,但他只是點點頭,像明白了什麽。接著他又問:“花……前輩呢?”

“哥哥……哥哥已經去世了。”愛麗絲苦笑了一下,望著少年的眼神不知道為什麽有些怯怯的,“母親也不在了。”

蘇慎之又點點頭,有些恍惚地說:“那麽你父親還活著。”

愛麗絲的眼神又微微一僵。

蘇慎之沒有看她。他任由她拉著手,神情卻越加冷漠,幾近空洞。他凝視著天花板,眼神裏有一種古怪的情緒。“愛麗絲,”他輕聲說,“你為什麽這幅打扮?這是花前輩的衣服,對嗎?”

愛麗絲沈默片刻,回答:“是。我……愛麗絲現在是綾小路家的少主。哥哥不在了,但哥哥沒有完成的心願,將由我來繼承。”

柔軟的聲音,堅定的語氣,某種已經十分接近冷酷的東西。

“慎之,我也會保護你。”她的承諾仿佛在暗示什麽,帶著奇怪的情緒,“你會跟我在一起的,對不對?慎之,你說過的。”

蘇慎之閉上眼。

“……是啊。”他輕聲呢喃著,仿佛微微苦笑了一下,又像只是單純的茫然,“是啊,我說過的。”

日光下落,照亮了慘白的病床,也將少年少女的輪廓勾勒成模糊的剪影。本該溫暖的陽光裏,他們一動不動,竟然莫名讓空氣裏有了一種雪夜般幽深的寒冽之意。

這個剎那,林溪差點忘了這只是一個記憶片段,還想開口問他們到底怎麽了,蘇學長你到底怎麽了。但忽然之間,記憶的世界旋轉起來。

不再是完整的片段;色彩和景物飛快旋轉,時間飛奔,一個接一個的記憶碎片從她面前閃過。

……

“忠一郎,為什麽這麽慌張?”

“少主,慎之少爺不見了!”

“……什麽?!”

……

“愛麗絲,還不明白嗎,蘇家的那個小子不要你了!”

“不可能!慎之不會的!都是父親對慎之做了過分的事,慎之才生氣出走的!”

“愛麗絲,你這是說的什麽話!當時的情況,除了犧牲那個小子,難道還有別的辦法救你哥哥嗎!”

“父親……慎之,慎之他是不是知道以前的事了……”

“什麽……!不,不可能!不,萬事無絕對……不行,絕對不行!愛麗絲,你聽著!”

“……是?”

“從此之後,那小子就是我們綾小路家的敵人,下次見面時,你要殺了他!”

“……”

……

“忠一郎!你竟然敢背叛綾小路家!”

“呵呵呵,哪兒還有什麽綾小路家?愛麗絲大小姐,你不會真以為自己穿上男裝,就能像男人一樣撐起家族吧?就算花少爺那個病秧子還在,綾小路家也只能敗落!這些財物和珍藏,還不如由我這個侍奉你們多年的忠仆,獻給京六家的大人們,換來幾十年生活無憂。”

“你……!你算什麽忠仆!混賬,我宰了你……唔咳咳咳咳……可恨,可恨啊!忠一郎,還有背叛我們的京六家,咳咳咳咳……”

“父親!父親您怎麽樣了!”

“呵,秀彥老爺的身體早就不行了。看在多年情義,就請兩位離開大宅吧。今後,只有京六家,沒有所謂以綾小路家為首的京七家了。”

“可惡……可惡!忠一郎,其餘幾家,你們等著,總有一天我會親手拿回屬於綾小路家的榮耀!”

“那就要請愛麗絲大小姐多多努力了。哼,慎之少爺都拋棄你走了,想必也是能看清大局之人。”

……

“咳咳咳咳……”

“父親,您怎麽又咳血了!今天的藥有好好吃嗎?”

“愛麗絲……父親已經是強弩之末,你賺的錢不要再浪費在我身上。拿去買符咒!去練劍!去提高自己的實力!”

“可是父親……!”

逼仄狹小的廉價公寓內,病榻上形銷骨立的男人給了女兒一耳光。他神情猙獰似惡鬼。

“愛麗絲,不要忘記你的誓言!你要繼承你哥哥的遺志,你要覆興綾小路家族,你要重現這個姓氏的光輝!”

“父親……”

“閉嘴!為了這個目標,所有的犧牲都是必要的!不要讓你哥哥和母親白死,不要讓我白死,不要讓綾小路的代代先祖丟臉!”

“……是,我明白了,父親大人。”

……

“這不是綾小路家的大小姐愛麗絲嗎?看我們愛麗絲大小姐這幅穿著男裝、拿著劍的樣子,難道說還想來跟我們京六家比試?”

“不關你們的事。”

“不要這麽說嘛,大小姐。當年綾小路花還在的時候,可是耍了不少威風呢。對了對了,還有那個中國小子,跑哪兒去了?不會是看大小姐沒落了,就拋棄你了吧,哈哈哈哈哈……”

“……讓開。”

“哼,當年綾小路花在我們面前耀武揚威,今天他的妹妹也對我們如此不敬。看來,不好好教訓一下你,你還以為自己是以前高高在上的綾小路公主!”

“一條純!你們三番兩次羞辱於我,今天我決不能饒你們!”

憤怒的少女執劍反擊。她已經不再能穿著精良昂貴的服裝,也沒有了名貴鋒利的寶劍,只有她的劍光,比過去更淩厲,還帶著狠辣之意。可是,她再怎麽聰慧用功,這時也只是一個十六歲的少女,遠沒有後來的成熟和從容。更何況,一條家也是底蘊深厚的古老家族,後輩們手中都有不少秘藏。

很快,她就被敵人擊倒在地。那個比她大些的少年臉帶青腫,壓在她身上,正要惡狠狠地一拳揍下去,卻在盯了她幾眼後動作一停。

“說起來,愛麗絲大小姐可是我們一代公認的大美人啊……”

少女倔強的面孔終於流露出驚慌之色。

這種橋段,自己在電視劇上看覺得狗血又無聊,眼睜睜看著發生在自己認識的人身上,就是另一種感覺。林溪心都勒緊了;她也不管自己現在是不是接近幽靈狀態,就伸手努力去掰那個一臉淫/笑的家夥,好像她的努力有用似地。

“呃啊——!”

……咦,還真有用?林溪楞了不到一秒,歪頭看看突然飛到一邊的一條純。這家夥捂著半邊臉,好半天才在狐朋狗友的攙扶下爬起來。

他驚慌又怨恨地看著四周;鮮血不斷從他指縫裏流出來。

“哪裏都有這麽無聊的男人嘛。”

居然是一個熟悉的聲音。林溪一扭頭,果然看見墻上坐了個金發碧眼的少年,笑瞇瞇地看著底下這群人,手裏還有幾顆石子上下拋動。

是尼爾。

“你是誰?”一條純忍著劇痛,喝問道,“有膽就別怕我們一條家的報覆!”

“一條?那是什麽?幺雞,胡了?”

黑色的羽翼在他背後張開,掀起一陣氣流湧動。尼爾落在地上,作勢又要將石子扔出去,嚇得人類們一個警惕地弓背。

一條純盯著他的翅膀,突然露出恐懼的神色。

“墮天使……特殊組……你是執法者!”

他一骨碌爬起來,沒敢再看尼爾一眼,一溜煙跑了。其他人多楞了一秒,忙跟著連滾帶爬跑開了。連頭都沒回,仿佛生怕被惡鬼追上吃掉似的。

“這就走了?這個麻將有點無聊。”尼爾聳聳肩,隨手把石頭往旁邊一拋,看著也才剛從地上爬起來的愛麗絲,“綾小路大小姐,看樣子你沒事。行了,那我走了。”

愛麗絲一怔。

“你認識我?”

“噢,我不認識你,但我新認識的朋友認識你。”金發少年高高興興地解釋,“他委托我來幫他看看你,確認一下情況。大小姐你只是經驗不足,才打不過剛才那群人,下次小心點就好。”

“朋友……”愛麗絲茫然一瞬,陡然激動起來,“是不是慎之?”

“是啊。”尼爾爽快地說。

“慎之在哪裏?為什麽離開?為什麽不自己來見我?”愛麗絲急切地往前走了幾步,眼裏閃著希望的光芒,“慎之是不是遇到什麽麻煩了?他是不是要回來了?”

尼爾眨了眨翠綠的眼睛,攤手說:“他沒遇到什麽麻煩。事實上,他已經決定加入無形學院……無形學院你聽過吧?那就好。”

“慎之不想來見你。”尼爾幹幹脆脆地說,對愛麗絲呆呆的神情視若無睹,“他說過了,他永遠不想再見到你。”

“但是,但是……”愛麗絲喃喃說,“他答應過的啊。他答應過哥哥的,他也答應過我的……”

然而金發少年已經離去,沒有留下任何多餘的話語。

……

還是那間狹窄的廉價公寓。男人靠坐在床上,臉頰凹陷得可怕,眼珠卻亮得詭異。

少女跪坐下首,紋絲不動。

“愛麗絲。”

“是,父親大人。”

“我快要死了。有些事情,需要你去完成。”

“是,父親大人。”

少女的神情沒有絲毫波瀾。

“我現在,和你哥哥當初去世時的狀態一模一樣。當初你哥哥死時的場景,你還記得嗎?”

“……是,父親大人。”

“很好。當初我們有法陣隱瞞暗影的波動,但現在我們已經沒有了過去的根基,因此我死去的時候一定會引來執法者的註意和調查。”

男人嚴厲地看著女兒,語氣十分決然。

“不能讓外人察覺異狀!既然蘇家那小子去了學院,那邊肯定對當年的事情有所察覺,說不定已經知道了真相。但是,我們的計劃還遠遠沒到完成的時候!”他憤恨地捶了一下床板,緊接著又一陣劇烈的咳嗽。

血沫流出來,灑在他身上。愛麗絲註視著這一幕,神情依舊沒有任何波瀾。

“……所以,愛麗絲,你不可以被他們懷疑!”男人自己也並不在乎,只是喘著氣,繼續吩咐,“等到了那個時候,你就親手殺了我,並告訴執法者們,你發覺父親和外敵勾結,因此為了保護無辜的民眾,不惜對父親痛下殺手!”

愛麗絲的瞳孔猛地緊縮起來。她凝視著父親,仿佛在確認這並不是一個玩笑。

這當然不是。

於是,愛麗絲站起身,後退一步,重新跪下,俯身前拜,行了一個再鄭重不過的大禮。

“是,父親大人。”她聲音平穩如水,“我明白了。”

……

黑影。

嚎叫。

蠕動的黑色血肉。

雪亮的刀光。

“我……我什麽也不知道……”

“為什麽父親大人會……”

“為什麽……”

“我想要報仇,可是我已經無家可歸……”

“真的,可以加入學院嗎?”

“是,我永遠不會忘記這一天……我絕不會走上歧途。”

“我必將——為信仰而戰!”

呼啦啦啦——

所有記憶碎片消失無蹤。

一陣眩暈襲來。林溪不由晃了晃了,這才能再度睜眼。

出現在她眼前的,是屬於真實世界的夜色。

作者有話要說:愛麗絲的過去基本交代完了,至於最關鍵的,也就是綾小路和蘇家之間的事,下一章會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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