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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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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說召回便召回,旨意來得猝不及防。

周博雅的折子半個月前才呈到禦書房,京城的來使攜聖旨千裏迢迢到達昆城駐地——惠明帝的大限將至。換言之,他久病不治,快要駕崩了。如今新皇繼位在即,禪位詔書已經下達視聽,大召即將迎接趙氏皇族的第五代帝王。

惠明帝不服老也不行,日益昏沈的神志不能支撐他繼續理政處理國事。惠明帝臨老了才想做些下了地下能給祖宗交代的決定——他圈禁了疼寵的淑妃母子,擇太子繼位。

太子天性仁德,在幾個兄弟中最能容人且尚且算任人唯賢。不吝餘力,為謀天下之福祉殫精竭慮,是個可堪大任的人選。兩年前荊州一案,他甚至以身犯險救下荊州一洲百萬百姓性命。如此功績赫赫,獲朝野上下一片擁戴。

一是惠明帝自己放心,二則此舉乃大勢所趨。比起暴戾且頗有些剛愎自用的二皇子,太子則寬厚得多。由趙宥鳴繼位,惠明帝便不擔心自己駕崩,趙氏皇族兄弟鬩墻。

詔書一下,登基大典便定在明年年初。

新皇繼位要迎蒼天,奠玉帛,行繼位大禮,大赦天下。新皇則必須即位大典後面見百官,受百官朝賀。不過大召與前朝不同,新皇繼位,只需朝中五品之上的官員進行觀禮朝賀便可。胡霍乃從三品一方大員,自然也是要隨著一起進京。

然而他身為西南駐地的主心骨,是輕易不能離開的。

此地多年來靠胡霍一系人來恫嚇來犯的敵人。雖說如今因周公子沐長風搜剿西南,此地兵禍之事暫告一段落,無論邊陲小國還是悍匪流民皆元氣大傷。但即便如此,邊陲的兵妨卻絲毫不容懈怠。畢竟只要稍有松懈,就等於給大召國土在西南一角開了口子,好叫有心之人趁人之危。所以離開之前,務必選出一個能代替他鎮守西南的人出來。

不過胡霍手下的猛將不少,但能冒頭之人卻幾乎沒有,如此一來,委實磕磣。

思來想去,胡霍便將手下的心腹來回挑揀。可挑來挑去,又實在選不出可堪大任之人。最後還是周博雅提議,若他信得過,由暫不歸京的沐長風暫代他職。

沐長風請旨南下西南不過兩年多,雖時日不長,能力卻是有目共睹。但胡霍總有些猶豫,沐長風的能力再強,那也不過一個初入戰場的毛頭小夥子。他即便欣賞他,也做不到對他像對自己跟隨幾十年的親信那般信任。

但京城的旨意在即,容不得他耽擱。一時間尋不到兩全之策,胡霍只能采納了周博雅的建議。尋個合適的場合,宣布由沐長風暫代他。

此消息一出,一片嘩然。

副將們對此決定十分詫異且不解,誠如胡霍所想,沐長風無論是論資歷還是論作戰經驗,都不若他們幾十年追隨胡霍親厚。胡霍要走,選自己心腹暫管無可厚非,可這姓沐的小子算什麽?哪怕出身高貴,有號稱將士名門的家族做支撐,可也不過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子。

他們怎麽也沒料到,爭來爭去,便宜了外來小子的結果。

胡霍宣布了事情便回府去收拾行囊。此次進京,沒個一年是沒可能再回昆城。路上該打點的,到京城該打點的,此時都要好好準備起來。

他一走,該鬧事的便蠢蠢欲動。

其中幾個野心勃勃的對此決議不服,不敢反抗胡霍,只敢暗中搞些小動作叫沐長風知難而退,自己放棄暫管一事。然而他們才將將挑釁,沒惡心到沐長風,卻被沐長風以秋風掃落葉的架勢全毫不留情面地打回去。

沐長風平素看著懶散,真要對上,那群只會上陣血拼的憨子可玩不過他。

胡霍見自己手下的一群人被一個小子給收拾了,心情當真十分的覆雜。那群蠢貨一群拎沐長風的跟前,居然連一個回合都沒撐下來,實在丟人。如此也只能認了。而遭遇沐長風秋風打落葉的強勢打擊的憨子們,再不敢有異議。

事情定下來之後,胡霍便決定隨著周博雅一行人一道進京。

臨行前夕,沐長風來找周博雅喝酒。

兩人一人一壺清酒,不用酒菜,也不懼纏綿的寒風,飛上屋頂當月對飲。

周博雅是一身天青長袍,墨發披散,垂落在胸腔背後。他端坐屋脊上,背脊挺得筆直,身姿頗為清雅板正。哪怕在如此場合他也依舊端方,像坐於靜室一般坐姿一絲不茍。而一旁的沐長風則姿勢隨意得多。常年一套不變的玄色錦袍,紅木簪子半簪著墨發,姿態懶散隨意。此時不顧滿屋頂的青苔,就這般大喇喇地半靠著獸首仰躺在瓦片上。脖子高擡,一手枕在背後一手拎著酒壺,正往嘴裏灌著酒。

酒水順著嘴角沒入衣領也不管,隨意又別樣瀟灑。

周博雅看著他,也擡起酒壺飲了一口。

他本身並不好酒,只是偶爾興之所至便飲上一杯,純當個意趣。周公子這已經過去的這小半生,除了在甜食上栽了跟頭,沒有叫他動心不已的東西。不,如今又多了個郭滿。換句話說,在如今周公子的眼裏,天底下只有小妻子與甜食不可辜負。

蕭瑟的寒風帶著濕意,夾帶著草木的氣味,冰涼涼地拂在人面上。這風雖不及北方冰天雪地的寒冽,卻總有種別樣纏綿的刺骨寒意。兩人絲毫不覺,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話。

除了閑話,說得跟多的,自然是當今的形勢。

惠明帝退位,趙宥鳴上位,對於周沐兩家來說都是好事。太子自幼明理且多容人之量,對保衛大召邊疆安寧的沐家祖上頗為推崇。惠明帝總忌憚沐家功高震主,對沐家也是多方打壓。如今沐家在趙宥鳴這裏,或許能緩和許多。

不過這話沐長風不敢篤定,畢竟未來之事誰都說不準。沐長風自有思量,周博雅作為摯友,並不對此多加幹預,且聽他自己安排。

兩人於是當空又碰了一杯,便又說起了剿匪一事。

說來,上回為了能速戰速決,周博雅沐長風兩人下定主意要仔細不熟。為了將此地悍匪一舉殲滅,兩人耗了三個月,可帶兵將西南的邊邊角角都搜查了個遍。如今一份新的軍事輿圖已經描好,正在周公子的書桌上。

說起來,這幅軍事輿圖其實還是多虧了郭滿,是她執筆填充完成的。

當初胡霍送來的那份輿圖,地形地貌雖說都有涵蓋。但因著有些地方十分驚險,不曾深入過,所以只有大概的輪廓。然而周公子為了能盡快結束,帶著善毒善蠱的霧花四處奔走。楞是將這一片都走了個遍。周公子素來做事喜歡留一手,便也將親自實踐的地方用心記下來。

後來與沐長風剿馬匪歸來,周公子有次閑來無事與郭滿說說話,便把剿匪一事當玩笑說給郭滿聽。原本真是吸引小妻子註意力,順便討一口便宜。誰知說著說著,這丫頭一時起意,謄了胡霍的原圖下來。

而後佐之以周公子的口述,填充輿圖並做了一份十分值得一看的註解。

周公子看到成品之後大吃一驚,怎麽也沒想到平日裏只知道吃喝嫖他的小妻子,居然還有這手本事。他捧著輿圖與註解,雖不敢說上頭寫得東西十成十精準,但單單就這幅鬧著玩兒的輿圖,至少有九成正確。

撿到寶了!當真是撿到寶!

且不說周公子高興得一把將小妻子打橫抱起來丟榻上,抵死纏綿般地好一番疼愛。就說這幅輿圖,他卻是親自謄一份,註解也謄了一份。而後便將原圖與狗爬字珍之重之地鎖進自己的箱籠裏。

“新的輿圖與註釋,明日我會送一份給你。”

周博雅仰頭飲下一口,溫熱的酒水順著他吞咽的動作滑下去。半明半暗的月光下,他滾動的喉結誘人得要命,“滿滿留下的那個苗女,暫且留你身邊。”

沐長風知道他擔心他再中蠱,點了點,沒說話。

兩人無聲地將一壺酒喝空,空氣裏是寧靜的味道。隨手兩人都不說話,卻並沒有誰感覺不自在。周博雅又坐了會兒,憶起明日要早點啟程,他便將手裏的酒壺啪一下丟出去。只聽那瓷壺在瓦片上咕嚕嚕滾了一路,落到地上,啪嗒一聲巨響,碎成了殘渣。

回頭看了一眼,並無傷著誰,於是晃悠悠地準備下去。

然而才走了兩步,便被沐長風喚住。

周公子回過頭,不解。

就見沐長風從懷裏掏出一個玄色繡金紋的荷包,啪地一下砸到周公子的身上。他將臉偏到一邊,不去看眼前之人。仰頭喝一口酒,嗓音十分低啞:“這是給弟妹的謝禮……博雅,替我多謝她救我一命。”

周公子捏著荷包的手緊了緊,須臾,他淡淡一笑:“不必太客氣。”

沐長風勾唇笑笑,隱藏在黑暗中的臉上,神情落寞。

……

次日一早,周博雅便協同郭滿一起,啟程北上。

熙熙攘攘的城南街巷子,別院門口一隊六輛馬車排成長條在別院門口等著。下人們正一絲不茍地檢查隨行物品,以便一個不漏地全部裝著攜帶。

沐長風天都沒黑就出門了,周博雅正與郭滿在別院門口低聲說話。特意前來送行的霧花,一張臉全蒙在面紗中。身上還是一身苗女的打扮,腰間墜了鈴鐺,走起路來叮叮當當的。此時她雙手抱胸,面色古怪地打量周公子上下。

須臾,她沒忍住問:“周大人與夫人圓房多久了?”

苗女生性坦蕩,問話半點不知遮掩。一句話出口便叫許多人紅了臉。周博雅見郭滿面上有些尷尬,將她環在懷裏皺著眉反問:“你問這個作甚?”

“沒,”霧花聳聳肩,“只是你們看著十分恩愛,夜裏也總折騰,該懷上的應當早就懷上。我只是很奇怪,為何夫人沒有半點受孕的跡象?”

周博雅嘴角抿了起來。

郭滿這時候也聽見了,擡起頭:“我們圓房兩年多了。”

霧花點點頭,沒話說。她的一張臉被面紗罩著看不清神情,只看到她頭動了。須臾,就聽霧花突然道:“若是周大人不介意,讓小女把個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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