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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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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喜這老太監並不是個傻的,郭滿那三個問題一點出來,他立即就轉過彎兒來。此時處置張屬官,特地聚集了府中所有人,就是叫他們全部看著。既是殺雞儆猴,也是在做給東陵城的百姓看。

只見平日裏守衛森嚴的太子府邸今日大門敞開,當眾處置張屬官。

常有人都說,沒根的男人陰毒無情,這話並非以訛傳訛,福喜便是活生生的例子。前一刻他能笑瞇瞇地與你說著話,下一刻便能翻臉無情,輕飄飄一句話便要你的命。況且太子病重,作為太子身邊第一人,福喜的話就代表太子的旨意。

福喜的處置,可以算十分狠辣無情。他連辯解的機會都不給張屬官,直接要將人押入靜室。

太子的府邸設有靜室,用來懲戒太子身邊犯錯的下人或者屬臣。據說裏頭有著大召所有陰毒的刑具,進去的人幾乎有去無回。東宮中無人不知其可怕,但因太子仁慈,從不會無緣無故降下處罰。

久而久之,許多人便忘了靜室的存在。

平日裏守衛府中人員安全的護衛,對於東宮屬官這些人來說是擺設。尋常出入,他們誰也不曾真正將這些人看在眼裏。然而福喜一聲令下,護衛們卻仿佛個個張開血盆大口的野獸,顯出了兇戾來。別說張屬官,就是觀望的人都刷地白了臉。

張屬官嚇得神魂不屬,等切切實實跪到了地上才回了神。他自然不認這樣的處罰,不過是看上了一個鄉野村姑,哪裏只當如此重罰?

於是扯著脖子怒吼:“福公公,在下不服!”

福喜浮沈一甩,冷冷就是一哼,敷了粉的老臉全是殺氣。

“殿下素來仁德,愛民如子。為拯救東陵城百姓於水火之中,親自深入疫區。爾等不能體會太子良苦用心已是失職。”

尖利的嗓子拔高,福厲喝道:“如今殿下不幸染上時疫,正需要靜養。爾等不僅不為殿下分憂,還做出此等損害殿下名聲的惡事。這是將東宮的威信置於何地?仗勢欺人?強搶民女?張承中你好大的狗膽!!”

他這話說得鏗鏘有力,一出口便鎮住了全場。

不得不說,太子平日裏確實對這些屬官太過禮遇了些。禮賢下士是對於有品德的人可用,無品無德的小人,他們只會蹬鼻子上臉。

福喜往日不想管他們是想著大家都為殿下辦事,井水不犯河水,也算給殿下省心。然而周博雅養的那女人卻是說到了點子上,他光想著不與這群人交惡,忘了太子的名聲才是最首要,確實是本末倒置。他家殿下做了多少事才得了如今的好名聲,怎麽能由著幾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下人給敗壞了!

反應過來的福喜,辦事能力不用說,張承中不到一夜便被處置了。

府中其他人眼睜睜看著他被拖進靜室,次日一張草席卷著丟出府去,全體靜默。即便福喜只是一個閹人,但拿出太子的令牌,屬官他說處置就能處置。

躁動不安的太子府邸,經了這一場,徹底安靜下來。

福喜大張旗鼓地折騰,成功震懾府中其他心思不軌的人。府外福喜特意安排了人,將此事以太子名義傳出去。

百姓們不知內情,但聽聞太子此舉是懲治強搶民女的下屬,俱都在稱讚太子英明。

那日郭滿沒出去看,但府中發生什麽,自有人傳到她的耳中。聽到是這個結果,郭滿失語了半天,不知道說什麽話。老實說她提醒福喜,只是讓他約束太子屬臣的行為,完全沒料到張口就是一條命。

因著這事兒,郭滿當夜便做起了噩夢。

作為一個生活在和平年代的人,郭滿無法坦然接受上位者一句話,輕易要了別人命的事實。周公子三日後從藥廬回來,就見郭滿心思重重十分憔悴的模樣。他心中不解,多看了郭滿幾眼郭滿都沒發覺,不禁眉頭緊緊皺了起來。

婆子備了水,周公子先繞去屏風後頭梳洗更衣。

等換了一身幹凈的衣裳出來,一面擦著手一面眼睛又落到郭滿的身上。郭滿今日完全不似平日裏的活潑,整個人懨懨的,魂不守舍。

周公子眉頭擰得打結,於是淡聲詢問雙喜:“你們少奶奶到底怎麽了?”

雙葉嘆氣:“少奶奶連著兩夜沒睡,嚇壞了。”

雙喜雙葉其實也受了不小的驚嚇,但比起郭滿的萎靡,她們卻認為是稀松平常。這世道,人命不值錢,下人的命更賤如草芥,她們這些人見得多聽得多早就適應了。周公子問,雙葉便言簡意賅地將福喜處死張承中的事兒說與周公子聽。

周博雅聽完,整張臉都沈下來。

一雙淡漠的眸子此時黑沈沈的,顯然被惹惱了。滿滿一個小姑娘哪裏聽得這種事兒?殺人見血的事兒敢拿來臟他閨女的耳朵,這個福喜當真可惡!

夜裏兩人歇息,周公子難得舍下矜持,將郭滿整個兒抱進了懷裏。

郭滿經過兩個晚上的自我調節,其實已經好很多了。她如今睡不好,是覺得張承中那條命因她而丟,心中不好受。說什麽做了虧心事怕鬼半夜敲門就太低級。但經過靈魂穿越這一遭,她真的很難說服自己這個世界沒鬼魂。

說到底,就是害怕。

此時嗅著周公子身上清冽的香氣,心中的焦躁與恐懼漸漸被安撫下來。周公子這個人身上有種令人安心的魔力,靠著他,仿佛天塌下來也沒事。

“滿滿,”周公子沒哄過人,但也知道郭滿在害怕,“任何人做錯事都要自己承擔惡果。你也好,旁人也罷,誰也不能避免。”

清悅的從頭頂飄下來,涼涼如水,十分悅耳。

“你要記著,張屬官是因自己先做惡事,壞了太子的名聲才會丟掉那條小命。”毛茸茸的腦袋窩在他頸側,一動一動的,鬧得他耳根子發癢。不過小媳婦兒嚇得不輕,周公子勉強只作無物,“自行不義必自斃,張屬官行為不端,福喜此時不處置,太子恢覆後也必定不會容他。”

雖說郭滿沒法自欺欺人,騙自己這事兒與她無關,但周公子的安慰卻安了她的心。

這日夜裏,周公子難得說了好些話。清淡的嗓音仿佛窗外皎白的月光,明明說著淡漠無情的話,卻偏偏令人心中感到安寧。

周公子一面說一面拍郭滿後背,跟拍娃娃似的,把她拍睡著了。

漆黑的夜裏,他自己反倒睜著一雙眼睛,沒了睡意。周博雅幽幽地盯著床頂,忽而無聲地冷笑,將福喜所做之事記了心上。

三日過去,郭滿所給的藥方治療效果十分顯著。

城南藥廬的那個病患,此時已經能扶著床柱坐起身,精神恢覆了不說,連進食也恢覆正常。如此成功,整個藥廬的大夫當場便喜極而泣。歡天喜地的氣氛中,承擔了疫區重擔的鐘太醫狠狠放下了懸了四個月的心,這麽大年紀,當場哭得不能自已。

得救了,這下真的得救了,東陵城活下來了。

新藥方投入治療,整個藥廬的人不論醫術高低全都支起了爐子,馬不停蹄地煎藥救人。周博雅嫌太慢,安排了府衙的官差將藥方滿城貼。怕有些人不識字,還拍了口舌伶俐的人走街竄巷地敲鑼打鼓,以口傳送藥方。

城中設了四個點,城南、城北、城西、城東四個方向全部設有熬藥點。熬好了的藥,命人專門送至重病之人手中。

太子這邊,自然也換了新方子。

臥病在床這些時日,府中發生的所有事,福喜都一一說與他聽。張屬官被處死,太子也是知情的。這段時日雖時夢時醒,但卻叫他看清了許多人的面目。往日說的比唱的好聽的那些個近臣,此時正在正屋門外跪了一片。

何運等人原本都打定了太子熬不過去才敢那般張狂,此時跪在地上,冷汗不停地往下流。好幾個膽小的,整個人仿佛水裏撈出來的一般,魂都要嚇飛了。天曉得周博雅那廝竟然運氣好到這個份上,必死的局面都叫他耗出了頭。

早知如此,他們就該拼死支持太子的決定。

專研出新型時疫的方子,救下整個荊州百姓的性命。想得再遠一些,有了方子,就不怕往後爆發此等相似疫癥。這可是青史留名的大功一件,這群人如今悔得腸子都要青了。當初哪怕什麽都沒做,只要不出聲反對,他們回了京城也一樣是功臣。

福喜冷眼看著這群人臉上青了白白了青,知道他們心中所想,只覺得可笑。

現在後悔了?晚了!

且不說太子身子恢覆會如何處置,卻說此時京城,北國的使團終於抵達了。

惠明帝為了表大召的友好與重視,特意命二皇子親自接待。二皇子出宮之時,正巧遇到偷摸著跑出來的四公主趙善榮。兄妹倆平日裏不算親近,但也不疏遠。二皇子雖說嫌棄四公主腦子不好使,但到底顧念一母同胞,對她頗為照顧。

此時聽說她想跟他一起去宮外湊個熱鬧,忍不住又要教訓她。

這丫頭從小就不是個老實的,規矩從三歲開始教。淑妃是打也打過,罵也罵過,她全學進狗肚子裏,扭了屁股就忘。

二皇子一看她那雙不安分的眼睛就頭疼。他也了解自己這妹妹,此時若不帶她去,她必定會偷摸跟。為了不叫趙善榮在北國使團跟前鬧笑話,他於是命人給淑妃傳了個信。說是四公主今夜在二皇子府歇息,如此便帶她一起出宮了。

北國使團到時已是傍晚,天邊紅霞映照,漫天緋色。

二皇子一群人站在城外涼亭中,遠遠看著一行人浩浩湯湯靠近。頂頭一個紅衣少年騎在棗紅的大馬上,身姿頎長。刀削斧鑿的輪廓,一雙眼睛亮若星辰。他下巴高傲地昂著,額間一抹金線繡睚眥圖案的抹額,俊逸非凡。

四公主墊起了腳尖:“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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