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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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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來京的天兒有些反反覆覆,前幾日還熱得仿若眨眼就進入酷暑,今兒就突然轉涼了。涼風襲襲的,夾雜著細雨,吹在人身上,叫人忍不住又套上了夾衣。

郭滿盤腿坐在飄窗邊的軟塌上,琢磨周博雅昨夜入睡前跟她說的話。

荊州時疫賑災款貪汙案,陛下命大理寺徹查。周博雅身為大理寺少卿親自負責相關事宜,後日便要下荊州走一趟。多則三個月少則一個月,歸期不定。

時疫的話,很危險啊……郭滿皺著眉,盯著院中的一棵銀杏樹定定地出神。

古代醫療水平普遍偏低,像時疫這類突發性疾病在沒得到控制之前,殺傷力是無法估計的。郭滿其實不希望周公子這時候下荊州,但太子更早便在荊州主持水患事宜。當朝太子殿下已然親自身先士卒,周公子若不去也不大可能。

因這消息來得突然,郭滿昨晚都忘了將耶律十三的事兒透給周博雅。今兒想起來,周公子人早去上朝,不在府中了。

抓了抓頭,感覺有些糟心。

窗外的天,已經黑沈下來。院中的草木被風吹得左右搖擺,廊下燈籠也微微作響,一派風雨欲來的征兆。

雙葉看了眼天色,見郭滿坐那兒想得入神,揀了件衣裳過來披在郭滿的肩上:“這天兒眼看著要下暴雨了,怕是一會兒就要下。”

一面瞧著院子裏小丫頭們合窗閉戶,輕聲問一句:“主子想什麽呢?”

“可是在想那河洛公主的事兒?”想著昨兒公主別院那下人要主子進去,自家主子沒搭理,掉頭就走,雙葉心裏頭怎麽都有些不踏實,“若想看雨的話,主子不若坐進來些,這窗子夠大,仔細別淋著了。”

提到河洛公主,郭滿擡起了頭,她都把這事兒給忘腦後了。

“主子,這河洛公主聽說很得聖寵,”被她家主子那般拂了臉面,會不會記恨她家主子?“要不要也問問姑爺?”

“不必,周家女眷還不至於這點事兒還誠惶誠恐。”這點底氣她還是有的,郭滿搖頭,“昨兒我在馬車裏頭又沒露過面兒。看見周家馬車就敢攔,侍衛也是膽大。若裏頭坐著祖母,那河洛公主還得反過來給周家這邊認錯請安。”

這麽一想也是,雙葉懸著的這顆心總算放下了。

郭滿看她這謹小慎微的做派,想著這兩丫頭跟母雞護崽似的護著小郭滿長大的不易,心下有些感動。便道:“你家主子如今已是周家人,身後站著整個周家,並非無依無靠。莫要拿過去的身份看低了自己。”

雙葉難得有些懵,眨了眨眼睛,頓時有些慚愧:“主子說的是,是奴婢狹隘了。”

其實雙葉擔憂的也並非毫無道理,昨兒她行事,確實有些不合時宜了。公主有請,她若直接拒了也不算失禮。招呼不打,掉頭便走,未免顯得小家子氣。郭滿撓了撓頭發,有些懊惱,怕是那河洛公主幾個心裏都要笑她。

她猜得一點沒錯,河洛公主心裏確實在鄙夷她。

能短短幾個月就叫周博雅捧在手心,她還當這郭六有什麽通天的本事。這般小家子氣,想來不過只懂些邀寵諂媚的後宅婦人手段。趙馨容便又撿了幾句貶低郭滿的話哄好了謝思思,吩咐人將她送回了謝府。

人一走,趙馨容嘴角的笑意便斂了幹凈。

收斂了笑意的臉,不見絲毫溫婉,反而顯得人十分漠然。

“殿下,”一個嬤嬤打扮的女子引著一排捧著一派畫冊的宮人過來。約莫三十歲上下,梳著一絲不茍的獨髻,簪兩根赤金的簪子,顯得十分體面,“娘娘準您出宮散散心,正經事兒卻不能忘。這裏是娘娘命人搜羅的京中才俊的畫像,福內侍今兒一早特地送來。您若得了空便瞧瞧。看著合意的,駙馬的人選就盡快定下。”

此人乃河洛公主趙馨容的奶嬤嬤,姓餘,自幼奶著河洛公主。如今是她身邊的掌事姑姑,宮人們尊她一聲餘姑姑。

趙馨容瞥了一眼便收回了視線,轉頭問起了趙宥鳴。

“荊州那邊可傳信件回來了?”太子下荊州,她跟她母後的這顆心就一直懸著。趙馨容如今是全然沒心思選什麽駙馬的。不過考慮到兩個月後北國使團進京,北國十三皇子要擇一妃回國,她的親事自然得盡早定下來。

趙馨容本人是無所謂嫁去哪兒,只是謝皇後嫌北國太遠,怕女兒往後遇著事她鞭長莫及。

“罷了,都搬來這邊。”

宮人於是便將畫像全搬過去。

那體面的嬤嬤也一起過去,立在趙馨容桌案的下首。將京城近來發生的事兒都與她細細分說,趙馨容都垂眸聽著。只是話說到一半,便又提起了郭滿。

“表姑娘心心念念地要給那繼室顏色瞧瞧,昨兒那繼室卻不接招,”餘姑姑不緊不慢道,“這般行事,倒是叫人說不出什麽好。”

說什麽好?趙馨容擡起頭夠了嘴角笑,“不管是有意還是故意為之,這郭氏確實行事不夠大氣。”

“殿下便不管了?”方才不還答應表姑娘答應得好好的?

趙馨容又低下頭去看畫像,沒說話,反應頗為冷淡。

她們家公主對表姑娘這態度,連她們也拿不準是什麽意思。說不好吧,表姑娘遇著什麽事兒了,她們家公主一準給出頭,就連當初表姑娘無理攪三分得非要與周家那位和離,她們公主也幫了。但說好吧,也沒見著她們公主對表姑娘多關心,反倒更像助紂為虐。

心下這般想著,餘姑姑眼睫動了動,垂下頭,便也沒再提謝思思。

“阿兄若是來信,立即呈上來。”

落下這句話,趙馨容便擺擺手,餘姑姑便領著人躬身退下去。

郭滿狠狠打了個噴嚏,窗外的雨忽然嘩啦啦倒了下來。鋪天蓋地的雨幕打得庭中草木沙沙地響,濺起的水霧彌漫了整個庭院。郭滿只覺得鼻尖一團濕潤,深吸一口氣,仿佛整個肺腑都清透了起來。

傷好回正屋伺候的清歡發覺,少奶奶仿佛十分喜歡下雨。看見雨幕遮天蔽日,她嘴角的笑意都輕松了起來。

郭滿確實喜歡雨天,尤其這種不冷不熱的雨天,天地間都只剩下雨聲,叫人聽著仿佛能掃盡心中的浮躁,身心都寧靜了。她盤腿坐在飄窗前靜靜看了一會兒雨,直到一盤櫻桃吃光才起身命人備傘,去芳林苑走一趟。

耶律鴻拜托她的那事,必須跟家裏頭通個氣。

方氏這兩日為著嫻姐兒,私下裏很是流了不少眼淚。她心中都做好了最壞的打算,此時聽郭滿說了這其中曲折,很有些反應不過來:“……滿滿是說,這耶律十三皇子是特地為了嫻姐兒趕來大召的?”

郭滿點了點頭,“怕耽擱,耶律皇子人半個月前就進京了。”

“還有這事兒?”方氏十分驚奇,偏頭看了看蘇嬤嬤,蘇嬤嬤也一臉驚奇。兩人都有些不信,畢竟北國路途遙遠,嫻姐兒又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這八竿子打不著的兩個人怎會有這一番淵源,“那十三皇子竟這般中意我嫻姐兒?”

郭滿笑了笑,於是將耶律鴻的那番話說與方氏聽。

方氏聽完久久沒有開口。

默了默,她又問:“以滿滿看來,這耶律鴻為人如何?品貌如何?”

郭滿實在不好評價,想了想,老實地說:“比夫君差點。”

方氏聽完,撲哧一聲笑了。

她食指點著郭滿的鼻子,笑罵她小促狹鬼。兀自笑了一會兒,心境就平和了許多。她沈吟著既然這十三皇子有心,宮裏又似乎早定下了嫻姐兒,不如她找個機會去見見這十三皇子。是龍是蟲,總得她親眼看了方才能放心。

蘇嬤嬤見她笑了,心裏著實感激郭滿,少奶奶當真是個好的。

眼看著道用膳時候,方氏便想留郭滿用膳。兩人才說著話,外頭一個小丫頭便急忙進來說是西風園的清歡姐姐在外頭候著,說是公子回府了,正要找少奶奶。

方氏一聽這話哪還留她?連忙就叫她回去。

郭滿眨了眨眼睛,心裏猜周美人這麽早回府,約莫為著回府準備明日下荊州之事。起身向方氏行了一禮,在方氏蘇嬤嬤暧昧的目光中隨清歡回了西風園。

果不其然,就是為了明日出行。

進屋之時,周博雅正在屏風後頭換衣裳。今日傾盆大雨,他衣衫的下擺全濕透了。郭滿進來便轉悠去了屏風後頭,周公子反應賊靈敏地一把合上衣裳。那樣子,跟郭滿要把他怎麽著似的。

郭滿:“……”幹嘛啦幹嘛啦!她又不是色狼!

“滿滿去芳林苑了?”周公子也有些尷尬,偏頭移開視線看向腰間束帶,轉移話題道。

郭滿點了點頭,問他,“明日幾時啟程?”

“你問這個作甚?”周博雅慢條斯理地系上束帶,膚色在雨水的潤澤下仿佛發著光的暖玉,當真好看。鴉青的眼睫低垂,此時看著郭滿眼神很輕柔。

“跟你一起去。”

周公子手上動作驀地一滯,聲音加重了些:“滿滿說什麽?”

“左右家中有母親看著,西風園也有管蓉嬤嬤管著,不必妾身做什麽,”郭滿仰頭看著他,大眼睛直勾勾的,“不若跟夫君一起下荊州,陪你做個伴。”

周老父親抿著唇,冷硬道,“你知道那是什麽地方就瞎跟著起哄?”

“你能去得,妾身也能去得!”

“不準去!”

郭滿被他兇得一楞,嘟了嘟嘴,有些不高興。

周公子今日卻沒有緩和,板著臉就是不準。

郭滿於是到夜裏便沒再提過這事兒,周博雅便當她心血來潮,在跟他撒嬌。荊州時疫雖說得到了控制,但也並非沒有危險了。他閨女的身子本就比旁人嬌弱幾分,跟去了他不放心。不過夜裏抱著懷裏軟乎乎的小身子,周老父親的嘴角翹起來。

嗯,小閨女就是粘人。

次日天還沒亮,周公子便啟程了。想著少不得三個月沒法抱著軟乎乎地小丫頭片子,他心下還生出了些悵惘。

然而行至半路停下野炊歇息,他忽然發現有些不對,馬車多了一輛。

他心下若有所覺,慢慢走至馬車前,擡手示意石嵐等人先行退開。石嵐等人退後幾步,便見著他主子刷地一把掀開車簾,死死盯著裏頭。先是黑著臉,而後繃不住,牽起嘴角輕輕笑起來。

他這一笑,仿若百花盛開。

看著裏頭睡得四仰八叉的郭滿,以及兩個跪在馬車上不敢擡頭的丫頭,這一刻,周博雅心都化成了水。罵她道:“不聽話的小丫頭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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