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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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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出門前,福祿院果然著人來問。

大公主自聽聞新孫媳婦兒身邊除了兩個大丫鬟,連個知情曉事兒的嬤嬤都沒有,便一直琢磨著何時能指一個給孫媳婦平日裏使喚。不過礙於人才進門,她若塞人塞得太殷勤,有些顯得手伸太長,便想著等一等再說。這不正巧聽說孫媳婦這回歸寧,沒人馬前鞍後,大兒媳連身邊的蘇嬤嬤都派去幫襯了,她於是便派了一個穩妥的嬤嬤過來。

人大公主從宮中帶出來的,早年便伺候在她身邊,如今年歲大了幫著照管小佛堂。平日裏做事分毫不差,最是妥帖不過的人。

她派過去,其實便等於給了郭滿。

郭滿用罷早膳,人已在偏廳候著一個時辰。

只見這嬤嬤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茍,黑黝黝的頭發只插著一根赤金簪子,頭面十分素凈。身上穿了一件暗褚色的胡袖對襟長裙,外罩石青色罩衫。身後背了一個包袱,肩甲清瘦,背脊十分挺直。雖然等了這許久,整個人依舊不驕不躁。進了屋,立哪兒便跟長哪兒似的,四平八穩的,半晌都不動一下。儀態很是了得。

宮裏出來的人就是不一般,這份沈得住的做派,哪家都調教不出來。

清歡清婉見著人,十分客氣地稱呼她管蓉姑姑。郭滿瞪大眼睛打量這‘管蓉姑姑’,只見這嬤嬤生了一張容長臉,臉頰消瘦。嘴角兩側稍稍一動,顴骨便突出來,法令紋很深,顯得為人十分沈默嚴肅。

此時她恭恭敬敬地給郭滿行禮,將手中的一個紫檀木的盒子呈了上來。

郭滿接過來打開一瞧,是一本翻得有些舊了的書:“這裏頭都是些後宮娘娘們保養身子的方子,少奶奶身子骨兒有些弱,公主娘娘特意尋了來給奶奶養身子用。”那嬤嬤嗓子裏仿佛含了沙礫,說出的話有股摩挲的粗糙感。

郭滿聽罷,順手翻了一頁。

也是巧了,她順手一翻,烏溜溜的眼睛珠子瞬間便是一凸。正翻的那一頁上,畫了兩只手按著女子裸著胸部的插圖。

瞬間猶如見了鬼,郭滿瞪大了眼,連忙去仔細看了旁邊那註釋。

而後發覺這根本就是在教導如何叫女子如何叫胸口那兩團玉兔漲勢驚人的古方子。郭滿冷不丁的,被周家老太太的做派給震驚到了!

我了個去,這特麽就有點勁爆了!

不過……周家老太太特意送這個方子來是何意?這是嫌棄她平胸嫌棄到要找來古方子補救了麽?不是吧!郭滿一想到可能是這個理由,就特別想翻白眼。

嘴上乖乖道了聲‘謝祖母關心’,轉手便將盒子交於雙葉收起來。

管嬤嬤看著她收起來,又淡淡添了一句:“往後,奴婢便按照上頭方子的指點,給奶奶補身子正身形。奶奶且放了心,奴婢的手藝尚且還算不錯。”

郭滿冷漠:“……哦。”

東西送到了,管嬤嬤便將大公主的安排給說了一遍。

大公主的意思,確實是把人直接給了郭滿。郭滿年歲尚小,諸多人情世故半懂半不懂的。大夫人方氏雖說能看顧一二,可平日裏操持周府上上下下,忙起來大多是顧不上。她這會兒把人指過來,主要是叫管嬤嬤多指點郭滿道理。

嬤嬤恭敬地行一禮:“奶奶,奴婢往後便在奶奶身邊伺候了。”

郭滿都可以,只要不是來給她找茬兒,多一個人少一個人她其實沒甚特別感覺。管蓉嬤嬤來了,蘇嬤嬤就不用跟著去。可是蘇嬤嬤來都來了,方氏特意為了她歸寧把蘇嬤嬤遣來,郭滿自然不好拂了她好意。

於是偏過臉,看向身旁沒插一句話的周博雅。

周大公子自方才郭滿給他斟了一杯蜜水,便不動聲色地持續滿杯。

這般不動聲色的,快將雙喜特意給郭滿備準得一壺蜜水給喝個精光。都不知道這男人怎地會如此喜愛甜食,喝了這麽多下肚還不膩!郭滿無語地眨巴了大眼,一直盯他。

周博雅端杯子的手一頓,寧靜的眸子從袖子上方回視她:“?……嗯??”

“夫君,”郭滿決定不拆穿了,畢竟這人費心藏了多年的嗜好,她何必咄咄逼人?雖然她能如此機智地發現端倪是她洞察力驚人,但做人不能太得意忘形,“你怎麽說?”

“清婉清歡今日不要跟著了,雙喜雙葉伺候便夠了。你兩留院裏,引管嬤嬤四處熟悉熟悉西風園,”周博雅放下杯盞,一幅道貌岸然並沒有多喝郭滿蜜水的冷淡做派,很自然地做決定道,“嬤嬤先安頓,奶奶往後還指著你多看顧,今日便由蘇嬤嬤跟著吧。”

管嬤嬤應‘是’,由著清歡領去後屋安置。

清婉在門口,腳步踟躇了半晌,轉頭輕聲喚了聲公子。

周博雅冷淡淡的目光掃過去,她張了張嘴,有些話臨到了嘴邊又換了句‘您頭冠似乎有些歪了,奴婢為您整一整吧’。得了周博雅拒絕,她猶豫地想著公子即便去郭家,頂多傍晚便能回來,不用跟前跟後。

於是也屈膝行了一禮,轉身告退。

不能再磨蹭,再磨蹭天都要黑了。既然主子這邊都收拾妥當,外間的禮品也備好了。周博雅於是彈了彈衣袖,與郭滿一起出了西風園。

周府大門外,馬車早已候著。

周大夫人是真的大方,給媳婦備回門禮,是一丁點兒不帶含糊的。郭摳摳看著那滿滿兩車的東西,心裏一陣肉疼:“夫君啊……”

“嗯?”走了兩步,突然小媳婦又不走了,周博雅偏過頭瞧她。

……送過去便等於進了金氏口袋,她舍不得。

“這些……可都是娘準備要送去給郭家的?”

周博雅看了一眼馬車,那上面堆得老高的箱子,昭示了郭滿的回門禮有多豐厚。赤金的鎖扣鎖著紫檀木的箱子,就用了鎖箱子裏的物件兒,可見方氏出手布置的東西得有多大方。含著金鑰匙出生的公子哥兒眼眨都不眨的點了頭:“怎麽了?”

“沒,就是覺得娘太客氣了。”

周博雅看了她一眼,突然笑起來。

修長的大手伸到郭滿頭頂,呼嚕了一把小媳婦兒的腦袋瓜子:“都是些身外物。東西貴不貴重倒在其次,這些可都代表著新嫁娘的顏面,娘曉得輕重。”

“……哦。”

比起實在的錢,郭摳摳其實不太想要這個顏面。

收回視線,周博雅轉頭看向馬車。

周家的馬車猶如周家的門檻,從構造到工藝,處處比旁人家用的更寬敞更高大許多。郭滿用的這車是周博雅的,因著周大公子喜愛寬敞,車便制得更大更高。這般虛虛一瞧,光車椽子便高出小媳婦兒的腰許多。

他用眼睛一丈量郭滿,張嘴便叫下人備個杌子來。

郭滿原本還在為禮品太豐厚而肉疼,聽說周博雅拿杌子便回頭瞧了一眼。這一看到杌子,頓時就感受到了嘲諷。

或許是矮子的心比較敏感,郭滿頓時就氣憤了。

才這麽點高就給她拿墊子,那要是在高一點,豈不是要給她按個高蹺?小看她!郭滿於是非不用杌子,一把拽住了馬車旁邊站著沒走的周博雅。周博雅也是逼得習慣了,總貼一起,郭滿這般靠著他,他也沒如初時那樣生出反感。

郭滿硬借助周公子的胳膊使力,自己上了馬車。

周博雅理了理有些皺的衣袖,心裏忍不住替她一陣心酸。矮就矮吧,偏還打死不認,這又是何必?

招了招手,他轉頭跟下人吩咐道:“杌子務必帶上,你們奶奶用得著。”

雙喜雙葉面紅耳赤地低下頭,替她們主子羞恥。

……

謝國公府這邊,謝思思昨兒在將軍府出了醜,今日便又將自己關在了屋裏哭。

國公夫人這半年來,為著這個女兒,一顆心都要操碎了。能怎麽辦?姑娘鬧起來就把自個兒關屋裏,女兒真是在周家把性子都給拗變了,一鬧別扭就哭個沒停。可總這麽哭也不是辦法,國公夫人心裏急得要命,卻也不敢強行破開門。

這般急得在廊下打轉,可就只聽得屋裏劈裏啪啦的瓷器聲兒,謝思思又在發脾氣。

“思思你莫要再摔了!”

擺她女兒屋裏的,沒一件次品,全是府上頂頂好的東西。

聽著裏頭的聲兒,王氏心裏一陣一陣的肉疼。這些可都是她一點一點從公中摳出來的,摔了哪一件她都心疼不已!

“夫人,夫人!”謝王氏還在苦口婆心地規勸女兒,這時候,一個婆子突然小跑著沖進來急吼吼地道,“太子妃娘娘今兒來了!”

王氏正心煩呢,頓時就皺著眉不悅地斥道,“來了便來了,大吼大叫成何體統!”

“不,不是,”那婆子慌忙地擺手,“是太子妃娘娘來了。人已經在松雲院裏,老夫人派了奴婢來喚您過去作陪。”

一聽說是太子妃,王氏面上怒色便收起來:“太子妃怎會這時候來?”

王氏心裏奇怪,太子妃平日裏甚少出東宮,今日來謝家是所為何事?憂心有要事,於是也顧不上哄女兒,轉了身就擡腳往松雲院方向去。走了兩步,她突然憶起,三房近來有把女兒送進東宮的打算,太子妃此次,約莫是為謝五而來。

“奴婢不是很清楚,”那婆子搖搖頭,躬身在前頭引路道,“方才奴婢出來,正巧在二門那兒遇上了三夫人與七姑娘。”

這便就是了。王氏心裏有個底兒,去也從容些。

宋明月此次來,確實是為謝五。

謝五身為謝家三房嫡出姑娘,身份自然不一般。若入了東宮,她便不能等閑對之。宋明月私心裏是不願謝家人再摻和進來的,畢竟謝家已經出了一位皇後,太子也與謝家有淵源頗深。惠明帝跟太子為著趙家的天下,怎麽也不會讓謝家再出一位皇後。這一位謝姑娘,入了東宮也是蹉跎,不如別來惡心她。

心裏如此想,宋明月此次過來也還算誠心誠意。既註定登不上高位,又何必再爭?不如尋一門好親,也省得將來東宮荒廢一生。

王氏才一走近,就聽見裏頭果不其然在談今年的選秀。

且不提王氏聽三房為了謝五如何給太子妃討巧賣乖心中有多不屑,這頭謝思思在屋裏還發著脾氣呢,偏還就耳尖地聽到宋明月來府上。

宋明月之於她,是一個令她既羨慕卻又十分看不起的人。

謝思思私心裏羨慕宋明月身為堂堂太子妃之尊,只要不出大錯,將來必定登頂鳳位,成為當朝國母。而看不起她則是因為太子不愛她。在表哥的心裏,只不過把宋氏當做一個料理東宮的女人。重生回來這半年,她已然許久不曾見過宋明月,此時提到她,謝思思突然又憶起上輩子在東宮裏的境遇。

她將手中的花瓶又擺回原位,擦了擦臉,她開了門:“錦瑟,琴音,進來。”

錦瑟琴音見滿地狼藉,也能面不改色地挑著地兒走。

“吩咐下去備馬車,琴音,伺候我梳妝。”謝思思坐到梳妝臺前,拿了一盒胭脂手指一挑,開了蓋,“去取些冰塊來,眼睛腫了。”

錦瑟應了聲是,轉頭吩咐外頭備水,自個兒親自去取冰塊。

“姑娘這是急著要去哪兒?”琴音瞧她放下胭脂又取找衣裳,儼然一副出門的架勢,“若是急著出去,可是要跟夫人打聲招呼?”

“不必,宋明月那女人來了,我娘一時半會兒抽不開身。”謝思思目前還不想見宋明月,只要一看到那張臉,她便會想起不好的事兒,“郭嫣昨日不是邀請我得了空去她府上坐坐?本姑娘應了,今兒就有空,這就去瞧瞧。”

琴音這時候想起,今兒是那繼室回門的日子。

“可姑娘……”她覺得姑娘挑這個時候去,委實不好,若是撞見前姑爺,以他們姑娘如今這動不動就哭的做派,這是要當著郭家眾人的面兒,哭給姑爺瞧麽?

“哪兒輪得到你教訓我?”謝思思很憤怒,怒不可遏,“我偏要去!”

與此同時,周家的馬車也到了郭家門外。

郭家一眾老小,除了郭老太太郭老太爺,都迎了出來。郭昌明位於首位,立在石獅子旁老遠便吩咐管家過來接應。

郭嫣在屋裏聽見動靜,倏地從金氏懷裏爬起來:“娘,周公子到了。”

金氏眉頭皺了皺,擡手替郭嫣理了理鬢角的碎發。而後招手叫一個丫鬟,慢條斯理道:“去備些水來,重新替姑娘梳妝。”而後轉頭嗔了一眼郭嫣,“瞧你這脾氣,慌裏慌張沖過來都不曉得梳妝梳妝,娘是怎麽教你的?”

“這不是在您的院子嘛!”郭嫣心裏有些鼓動。

想跟去前院瞧瞧,顧忌著自己未出閣姑娘家的身份,只能耐著性子。一會兒郭滿夫妻兩來給金氏見禮,興許能見一面。

“快些梳妝吧,臟得跟花貓兒似的!”

金氏點了點她的額頭,便也起身又進了內室補一補妝。

郭家大門外,奢華貴氣的馬車車門一開,先是從裏頭走出兩個穿絲著綢的丫鬟。妝容精致,巧笑嫣兮,一瞧便不是一般人。郭家下人原還以為是哪個貴人身邊帶著的丫頭,定睛那麽一瞧,這不是雙喜雙葉兩丫頭麽?

三日不見,簡直換了個人!

只見兩丫鬟蓮步輕移從馬車上下來,而後裏面伸出一只手。修長而骨節根根優雅,那手壓了壓車門的簾子,而後一個烏黑的後腦勺以及頭頂束著白玉冠的人從裏面探出臉,只一張臉,便叫喧鬧的郭家大門前靜下來。

結親那日,行走匆忙好些人沒看見過六姑爺。這回第一次見,心中不禁感慨:有的人,當真可謂人間一絕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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