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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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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宮內, 宮女太監們都已散去,只葉六娘和李武相對而坐, 始終靜默者。

許久,李武才緩緩說道:“這個孩子不能留。”

葉六娘疲憊地看了李武一眼,並不驚訝, 只淡淡“嗯”了一聲,口氣譏諷道:“自然是全憑陛下處置的,陛下自己做了什麽,自己心裏清楚。”

未央宮早就是個篩子了。

除了貼身的丫鬟鳶兒, 葉六娘一個旁人也不敢信。

如今葉修昀人在江淮, 李武對葉六娘也是多有忌憚。未央宮的宮人被各宮換了大半,他也故意縱著,事到如今, 她的避子湯顯是被人掉包, 才陷入今天這境地。

李武輕聲嘆息:“我知道近來許多事, 傷了你的心,可是六娘,這世上總是不如願的事情多些,但你可願再信我一次?”

他難得的溫柔而鄭重,伸手拉住葉六娘的手, 將她緊緊抱在懷裏, 輕吻葉六娘的額頭。

葉六娘嘴角微勾,將李武輕輕推開:“不,你只是貪戀權勢罷了。任由自己的欲望膨脹, 只是沈淮安大軍逼近,李武,你當真能贏得了嗎?”

李武被葉六娘罵的心頭一刺,臉色變了變道,怒道:“這個孩子,我一定要打掉!”

也許是聲音太大的緣故,在一旁搖籃裏熟睡的李承允突然“哇”得一聲哭了出來。

李武一邊喊著“叫乳母進來”,一邊自己親自動手,笨拙地哄著不到半歲的李承允。

“他餓了。”葉六娘平靜地說道。

李武什麽也做不了,神色間頗為尷尬,直到乳母接過來,才好不容易將李承允哄好了。

被這樣一打岔,李武的脾氣也降下去,許多,他瞧著葉六娘,輕輕嘆了口氣,“六娘,這個孩子必須打掉,如今前線戰事吃緊,我不能再讓它們有攻殲的理由。”

他說罷,轉身便走,徒留下葉六娘面色冷淡的表情。

這之後,李武又吩咐了侍衛看守未央宮前後兩道門,並叫了陳太醫過來。

“還要勞煩太醫給皇後開一副滑胎藥。”未央宮門前,李武輕聲說道,“要快些見效。”

陳太醫忙下跪行禮:“臣遵旨。”

而此時,皇後有孕的消息還是在各宮之間,悄悄傳了出來。

林十一吃了半盞茶,聽管事的太監一說,不禁嗤笑著將茶盞放下,慵懶地倚在榻上。

“咱們這位皇後娘娘為了爭寵,也是夠胡鬧的,國喪期間還敢拐著皇上日日宿在她哪裏,如今鬧出事情來了,只怕要被皇上不喜呢。”

那管事的太監笑道:“可不是,皇後娘娘哪裏趕得上咱們林主子深謀遠慮,天生聰穎啊。”

林十一聽多了馬屁,絲毫不以為意,只妖嬈笑著,眼珠子滴溜溜轉起來:“既然如此,倒不如我給他們再添一根柴,讓這把火燒的更旺一些。”

夜深,一輪明月高懸,未央宮裏斷斷續續傳出數聲□□,宮女們驚慌失措地端著銅盆、布巾等物進進出出。

臥房裏,葉六娘面色蒼白,捂著腹部,蜷縮在床上,被褥上層層鮮血被浸透的厲害。

外頭擋著屏風,本意是不可讓血腥氣沖撞了陛下,但李武坐在外間,像是隨時都要沖進去一般,面色冷峻,整個人都透著一股陰郁的殺氣。

陳太醫老成持重,歷經三代帝王,見李武的臉色愈發難堪,這才拱手道:“還請陛下贖罪,老臣方才比照了藥方和餘下的藥渣,這紅花的兩數不對啊,這方子裏寫的是一兩,可看那藥渣,卻足足下了四兩。”

李武怒到極致,聽了這話只冷冷一笑:“說下去。”

“紅花本就是活血化瘀的,娘娘有孕不久,胎未坐穩,只需少許一些,便可將胎兒打下來,也不見得會傷根本。可這四兩下去,藥性太兇,不但打掉了胎兒,娘娘的身子也受不了,這才如現在這般流血不止,如今瞧著縱然不至於丟了性命,也是元氣大傷,且……”

“且什麽?”

“且日後只怕不會再有孕了。”陳太醫低頭說道,不敢看李武的臉。

李武的臉頓時因為憤怒而扭曲起來,他站起來,將桌子上的東西盡數摔到地上,胸膛起伏不定,他左右來回踱步,許久才吼道:“來人,把未央宮裏裏外外都給朕圍起來,哪怕是只老鼠也不許離開半步,所有接觸過這藥的人都到這裏來!”

門外的侍衛們領命,將整個未央宮團團圍住。

宮女太監們瑟瑟發抖地跪在地上,李武殺氣騰騰的臉掃過他們每個人的眼睛,方要開口,裏間的珍珠門簾卻發出一聲脆響,鳶兒掀開簾子走到李武面前,福了福身子道:“陛下,娘娘方才說她累得緊了,不想聽見外頭的聲響,要您……要您……”

李武如今到底是皇帝,鳶兒出來趕客,實在有些拿不出手。

“她說什麽?”李武啞聲說道。

“娘娘說,要您回自己的地方審去,給她一個清凈,還說……還說這兩日不想見您。”鳶兒說完,便跪在地上,後背都沁出冷汗來。

李武神色疲憊,只覺得額角抽痛,他擡手揉了揉額角道:“罷了,朕這就走。”

待李武帶人離開了,其他各宮打探消息的宮人才各自散去。薛婉沒過多久便到了,她是沒的忌諱的,徑直沖到屋裏,只見葉六娘神色平靜地躺在床上,面色蒼白如紙,她神色空靈,整個人仿佛隨時都要羽化仙去一般。

藥性已去的差不多,她身下的被褥也都換了幹凈的,只這房間內揮之不去的血腥味卻叫薛婉眉頭緊緊蹙起。

“怎麽會這樣?”薛婉上前一步,拉住葉六娘的手,“是誰的手這麽長,竟可以伸到未央宮來?”

葉六娘苦笑一聲:“是誰幹的又有什麽關系呢?如今我已不追究這些了。”

人向來是心死如燈滅,葉六娘今日疼了整整一日,起先是些微的腹痛,後來卻越來越厲害起來,她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整個人都像是燒起來似的,心中卻沒有任何一刻如這般平靜。

李武和她終究是漸行漸遠,這樣喜怒無常的帝王,一個失寵的皇後,一個沒有親兄弟姊妹扶持的太子,如何能安然繼位?

葉六娘自問並不是一個感情用事的人,她花了許多年學會如何游刃有餘的爭取自己的利益。

“阿婉,你能幫我聯系沈淮安和我三哥嗎?”許久,葉六娘才開口說道。

薛婉微微一怔,輕聲道,“六娘你要做什麽?”

葉六娘神色微暗,手指掐緊了被子,低聲說道:“阿婉,我這般的年紀做一個不受寵的皇後,日後那許多年又該如何熬,我又如何能保得住自己的孩子?我想……”

她說到這裏,突然停了下來,手指顫抖地擡頭:“阿婉,我想和沈淮安合作,我不求其他,惟願他入京城的時候,我和我的孩子能夠全身而退。”

六娘若肯倒向沈淮安,於薛婉來說,自然是好事,但於葉六娘來說,這不亞於被放在火上烤。

“六娘,你肯幫忙我自然高興,只是作為朋友,我不願這般看著你痛苦至極。”薛婉輕聲說道,“其實你大可不必如此,若是沈淮安得了這天下,必不會動你。”

葉六娘閉了閉眼:“可是我如今已是無路可走了,再不動手,下一個出事的就是承允啊。”

薛婉聽此,終於慢慢點了點頭。

這一次小產,葉六娘元氣大傷,足足在床上躺了一個月,才勉強能下來活動。而沒過多久,葉六娘便跟李武提議,可否叫紀海棠入宮為她診治。

“早就聽說她對婦科的疑難雜癥很有些經驗,在金陵時也治好過不少女子多年的不孕,若是尋了她來,或許還有轉機。”葉六娘對李武笑了笑道。

李武遲疑片刻道:“有宮中那麽多太醫在,又為何要去請一個民間的江湖郎中?”

葉六娘看李武一眼,神色十分平淡地問道:“陛下,在我宮中下藥的人你找出來了嗎?”

李武勉強笑了笑:“尚無頭緒。”

“所以這宮中的大夫我又豈敢隨便用呢?”葉六娘輕笑道,“陛下不若早日廢了我和承允,好歹還能留條性命。”

李武神色一暗,終於點了點頭:“好,那就依你。”

沒過多久,紀海棠便被安排入了宮。

她背著手,一臉閑庭信步的入了未央宮。紀海棠自沈淮安兵變以後,便按著周瑾之的吩咐深居簡出,只問診,從不過問朝政,以防被人盯上。

誰料想樹欲靜而風不止啊,她還是被拎到皇宮來。

紀海棠一見著葉六娘,便嚇了一跳。

“你這氣色怎麽這麽差?比當初剛生完孩子時還差。”紀海棠頓時忘了之前周瑾之的囑托,急匆匆上前,翻手便開始給葉六娘把脈。

,“李武那王八蛋怎麽這麽不叫人省心呢?”

葉六娘瞧著風風火火的紀海棠,臉上終於露出一絲清淺的笑意來。

“瞧著你,便心安了些。”葉六娘如是說道。

紀海棠卻是眉頭緊鎖,並不回話,許久才失神道:“你這是……”

葉六娘搖了搖頭,輕聲道:“什麽都別問。”

紀海棠聽此,只得嘆息一聲:“罷罷罷,我先給你寫個方子調理調理,你如今虧的太厲害了。”

葉六娘點點頭,突然握住紀海棠的手,說道:“紀大夫,日後可就拜托您了。”

她的手指在紀海棠的手心輕輕鉤畫,一遍又一遍。

紀海棠看著葉六娘,漸漸變了臉色,慢慢點頭:“好,還請娘娘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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