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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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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氏的臥房裏, 均是死氣沈沈的模樣,一燈如豆, 搖搖曳曳,薛平負手立在床前,靜靜凝視著自己的發妻。

此時張氏面色枯黃, 眼神渙散,已是強弩之末,全憑一腔的憤恨撐著,仍是死死瞪著薛平。

薛平看著張氏怨毒的目光, 神色卻冷硬而淡然:“都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你若有什麽遺言,此時都可告訴我,凡不是過分的事, 我都會盡量滿足你。”

“薛平, 你這喪盡天良的東西, 你竟真的敢毒死我!”張氏捂著胸口,大罵道。

傳世數代的大家族,大多都有祖傳的秘藥,一些不肖子孫做了不可外揚的家醜,既不好報官, 又不可宣揚, 只得用一些藥,叫他們早些病逝算了。

薛平這一次,正是給張氏強灌了藥, 薛老太太死時,薛平便已動了殺機,更何況張氏行事日漸荒唐,若是不施以一些措施,只怕薛家早晚是要敗在這婦人手裏。

“你好歹也是書香門第出來的,怎這般粗野?”薛平嫌惡地說道。

張氏微微一楞,而後露出一個慘淡的笑容來。

是啊。她也出身書香門第,可平素裏長輩們只教她如何做一個閨秀,卻從未告訴她,內宅裏的陰私詭秘。

張氏娘家家貧,人口也簡單,若是回憶起來,在她嫁給薛平之前,生活談不上順風順水,至少是平和安定。

薛平這門親事,人人都說好,雖然是續弦,但前頭的夫人只生育了一個女兒,薛家人口簡單,又有不納妾的家規,張氏滿心歡喜的嫁過來,卻只有一個相敬如冰的丈夫和脾氣古怪的婆婆。

她回娘家哭訴,母親卻道:“出嫁女哪有不受委屈的?人人都是這麽熬過來的。”

張氏熬啊熬,可老太太身子骨硬朗,薛平年紀輕輕,她竟是熬的看不見頭呢。

她一生恭謹,安安分分做眾人眼中的守規矩的閨秀,賢良的妻子,可無論她如何孝順婆母,生兒育女,丈夫心裏仍然記掛著那死去的亡妻。

還有薛婉。那個大宅子裏桀驁不馴的少女,她活的那麽肆意,那麽橫沖直撞,她和婆婆一起嘲笑她,可心裏卻羨慕的發瘋。為什麽,薛婉什麽都不需要付出,卻可以得到貴妃的青睞,葉家的喜歡,而她和她的女兒只能被老太太管的死死的。

而後,她忍辱負重,臥薪嘗膽,沒等到什麽舒坦日子,等來的卻是一個打不得罵不得的貴妾。

盈姨娘進門的時候,張氏徹底死了心。她以為薛老太太會為她做主,畢竟那是辱沒了薛家的家規,那老太太卻只淡淡說了句,總不好得罪官場上的同僚。

當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薛家世世代代多少人,難道從未有過這樣的情況?還不是刀沒割在自己身上,不心疼!

這之後,她的手段越來越激烈,卻每一次都一敗塗地。如今,更是落了個被人毒死的下場,實在又蠢又笨,可悲可嘆。

張氏想到這,突然哈哈大笑起來,她一邊笑,一邊流下眼淚,近乎癲狂。

薛平皺了皺眉頭,冷冷道:“你不必不服氣,但憑你毒殺婆母這一條,就夠你死一萬回了。如今,你房中的下人都已招供,若不是為了瑤兒日後的前程,我就先休了你,再送你去報官,保你一個淩遲處死,如今起碼可以保全你的名聲,你也該瞑目了。”

張氏聽得目眥欲裂,惡狠狠瞪著薛平,渾身顫抖:“你早知道,你早就知道!你根本就是利用我!”

薛平面露疲態,似不願再與張氏爭論:“盈語一直勸我,不可對你過於苛刻,甚至於你在相國寺陷害婉兒,我也沒有過度追究,若不是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出那些餿主意,鬧的家宅不寧,家醜外揚,我本不至於要了你的性命。”

盈語指的是盈姨娘,張氏聽到薛平提起盈姨娘,更是恨得咬牙切齒:“薛平,是你負我!薛家早有祖訓,不能納妾,你憑什麽納妾,你憑什麽要納妾!我要殺了那賤人!殺了那賤人!”

張氏發絲淩亂,狀若癲狂,竟欲要從床上爬起來,卻實在渾身無力,滿頭的亂發蹭的到處都是,瞧著十分可怕。

薛平本還對張氏還有幾分惻隱之心,見她如此喪心病狂之態,那最後一絲憐憫也消失無蹤了。

“你果然是無藥可救!”薛平說罷,轉身離開。

張氏亂叫幾聲,徹底沒了力氣,只能無力地躺在床上喘著粗氣,臉上寫滿了不甘心。

過了一會兒,大門吱呀一聲打開,薛瑤溜進屋裏,瞧著母親狼狽的樣子,撲倒在張氏床邊,哭得不能自已。

“娘,怎麽會這樣?我去找爹爹求情,他定不會那麽狠心的。”薛瑤一邊哭,一邊拉住張氏的手。

張氏看著薛瑤,方才的怒火化成滿臉的不舍,她伸手摸著女兒清秀的臉龐,喉嚨哽咽。

“你不懂,你爹爹才是這世上最無情的人。可憐我的瑤兒,那麽小年紀便沒了娘,日後你的日子該怎麽辦啊!”

“娘,不會的,一定不會的。”薛瑤幾乎泣不成聲。

張氏搖搖頭:“你弟弟縱然懦弱,卻到底是你爹爹的嫡子,他不會虧待他,可是你,我的好孩子,日後沒有娘給你謀劃,一切都要靠你自己了。”

薛瑤哭得不能自已,只一個勁兒的點頭:“娘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顧自己,我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的。”

張氏使勁點了點頭,又沒力氣地躺回床上,她的嘴角勾起一絲詭異的微笑,慘白的臉上升起一團不正常的紅暈,連眼睛裏都仿佛帶著光。

“我的阿瑤那麽聰明,一定可以贏過那些雜碎,什麽薛婉,什麽盈語,什麽葉家沈家,我的阿瑤,艷冠京城,日後定然是最尊貴最美麗的女子。”張氏的眼睛逐漸放空,喃喃地說著,再不看薛瑤一眼。

薛瑤伏在張氏身旁大哭,那聲音太大,驚動了看守的下人,薛平也跟著進來,瞧著薛瑤滿臉的不耐煩:“快把二小姐帶下去,看好了!”

這兩日薛平十分暴躁,光是張氏房裏的下人便發賣了好幾個,奴婢們個個寒蟬若禁,見老爺發話,立馬出來兩個人,將薛瑤連拖帶拽的拖了下去。

張氏又熬了半個時辰,才終於不甘不願的咽下最後一口氣。

薛家本就還在孝期,也不曾張燈結彩,消息一出來,下人們忙忙碌碌又掛上了白綢子,不過半日的功夫,鎮上的人便知道,薛家夫人得了急癥,突然沒了。

眾人都要感嘆,這薛老爺實在命苦。

薛婉在舒蘭苑裏聽到消息,狠狠蹙緊眉頭,張氏被軟禁的本就突然,如今死的更是突然,她還有些回不過神來,那麻煩的女人竟然就去了。

這事聽起來,實在有點匪夷所思。

就連芷荷聽了,都咂咂嘴道:“這人說沒就沒了?”

薛婉沈吟片刻,終於開口道:“這事只怕要去問盈姨娘。”

春櫻楞了楞:“盈姨娘?”

“此事前因後果,她定然知道的清楚。”薛婉說道,緊接著站起來,“走,我們現在便過去。”

“啊?現在去?”芷荷問道。

“對,現在去,我突然想起一些事來,不問清楚我不甘心。”薛婉皺著眉頭,怒道。

此時已是深夜,薛家各房卻都亮著燈,盈姨娘的永安居更是人來人往,進進出出好不熱鬧。

偌大一個薛府,沒了當家主母,也沒有老太太,一應事宜都得由盈姨娘來辦,只是如今的下人們都被薛平發怒的陣仗給嚇到了,倒是各個都乖乖聽話。盈姨娘剛剛將喪儀的事都吩咐了,便聽丫鬟們說,大小姐來了。

盈姨娘笑了笑道:“快,把我新得的茶葉沏一壺來,給大小姐嘗嘗。”

薛婉進永安居時,新沏的龍井剛剛送上來,她不禁莞爾:“如今盈姨娘做事,是越來越周全了。”

盈姨娘掩嘴一笑,將茶盞推到薛婉面前,“大小姐這是取消我呢,我有如今這機會,可都是仰仗著大小姐呢。”

薛婉按住茶盞,似笑非笑道:“姨娘這話我卻聽不懂了。”

盈姨娘知道薛婉的來意,瞧她似已有些不耐煩,不禁在心中暗想,這丫頭和沈淮安倒是一個脾氣,不知將來在一起,是誰吃虧一些。

“大小姐定然是心中疑惑,老爺為何會突然發難夫人,竟到了如此地步。”盈姨娘見薛婉這般嚴肅,只好幽幽開口。

“是。”薛婉點頭。

“此事卻還要從沈將軍身上說起……”盈姨娘瞧著薛婉,輕輕一笑,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講了一番。

薛婉想起新年夜沈淮安那狼狽的模樣,不禁也是瞠目結舌。她倒是萬萬沒想到,張氏竟然如此大膽,敢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陷害沈淮安?

到底是朝廷命官,若沈淮安以為是薛平下毒想害他,那這事可就更不能善了了。

“是啊,這張氏也是有趣的緊,平日裏瞧著那般文靜的人,瘋起來還真是個瘋子。”盈姨娘感嘆道,“竟然敢接二連三的下毒。”

薛婉點了點頭,擡頭笑道:“我本就稀裏糊塗,如今聽了姨娘的話,卻更有些糊塗了。”

盈姨娘眨眨眼:“大小姐但說無妨。”

薛婉瞧著盈姨娘,微微一笑道:“這頭一件事,便是想問,姨娘到底是誰的人?”

“大小姐何出此言。”盈姨娘滿臉地驚訝,十分無辜地看著薛婉。

“就從沈將軍給我的解藥說起。”薛婉沈吟片刻,才緩緩道,“張氏好歹也是書香門第,這下毒之類下九流的東西,她要如何得知?又從何處去尋毒藥?這裏頭總還是要有人指引才是吧。”

盈姨娘認真點了點頭:“大小姐吩咐地很有道理。”

“而整個薛家,有這個能力的,似乎只有姨娘您呢。”薛婉笑瞇瞇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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