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世貞見不管自己再如何出言相激，她都無有任何回應，只好棄了長劍，道：“如此便請師姐指教！”

見他終於閉了嘴，殷畫樓伸出手，以拳變掌，暗中蓄力待發。

袁世貞立刻便收了調笑之心，於拳法上他也算得內行，對方一出手，自然能窺得一二端倪。

數息之後，他意圖先發制人，雙拳一封，砸向殷畫樓，殷畫樓卻比他更快，一掌拍開他拳頭，手肘發力，重擊他腰腹而去，閃電之間見，不待他防護腰腹的手收勢，矮身下去，長腿橫掃，攻他下盤，一擊不中，激跳而起，再換後旋踢，雙腿相互為軸，夾雜著勁風直掃袁世貞面門，一腿踢出，一腿又至，殺機迸現，勢如疾風！

臺下眾人只見她攻勢連連，動作嫻熟，衣袂繚亂間只眨一下眼睛便看不清身手招式。

袁世貞實未料到她如此身手，極快極重，應接不暇，連續退閃後翻，這才險險避過腿風，立勢站定，躲過了此番攻勢。

殷畫樓亦站定冷笑道：“倒要再看你本事如何！”

袁世貞戒心大起，他家世出眾，頗受寵愛，自幼習武，論及出身資質師門中同輩弟子又遠不如他，是以向來傲氣叢生，表現欲強，不把旁人放在眼裏。今日一番交手下，隱約覺得自己可能踢到了鐵板，再不敢掉以輕心。

一念至此雙腿發力，彈跳而起，掃將出去！殷畫樓冷眼看去，飛起一腳踢向他腿彎，回身旋踢，險險擦過他肩頭。

袁世貞後翻仰過，又竄身上前，左掌劈出，右掌又至，連番攻了三次，猶如三道激浪，已是極快！

殷畫樓斜竄避過，左掌猶如利刃砍向他手腕，右手屈肘，下壓他雙臂，撞向他下顎咽喉！

袁世貞忙揚起頸項，殷畫樓已左掌變爪，鉗住他脈門，袁世貞只覺手腕劇痛之下甩脫不得，殷畫樓擊打咽喉不成，立即變招，反手挾制他右臂，袁世貞立時便腰腹失守，才驚覺不好，一記窩心腳已直直踹他腰肋之上，頓時整個人橫飛出一丈之外，撞上柱子，梗在胸口的一口氣被肋骨下那股劇痛激得噴將而出，爆發出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

臺下清和真人聽著那小子一連串的劇咳，嗓子裏都替他難受，看了看一臉淡然的紫胤真人，笑道：“你這小徒方才若再加兩分力氣，我只怕他少不得要吐上幾口血了！”

紫胤真人點頭道：“她一向有分寸。”

清和真人道：“分寸是有分寸，只怕今日動了真怒，我看你這徒兒身手很是了得，那孩子差的遠，莫不是故意放過他，尋思著好多揍他兩頓吧？”

紫胤真人聞言看了他一眼，清河真人但笑不語。

那邊臺上袁世貞一陣岔氣般的咳嗽，震得肺管子裏刀割一般疼痛，半晌才立起來，腰肋處劇痛未消，這回看著眼前的佳人覺得沒有剛才那會那麽美了，他不是受虐狂，這一串又踢又打的，很是吃了點教訓。

心裏一陣被蔑視的屈辱感湧上來，攥緊了拳頭，憋了口氣，再次揮拳上去，殷畫樓嗖的揮出一掌，把住他拳頭，向下一壓，袁世貞手腕翻轉逃過，手腳並用，直擊殷畫樓腰腹下盤，殷畫樓也不躲避，手來格擋，腳來踢回，速度奇快。

她平日都是負重練習，力道上比男弟子們不差，袁世貞只覺得被她切過的胳膊和踢打過的腿上陣陣劇痛，實在是他想不到殷畫樓平日裏訓練強度究竟有多大，他雖然年輕力壯，拳腳功夫亦自幼練起，但是其實沒有和誰真正交過手。

而以殷畫樓的經歷來說，是慣於伏殺和遠距離擊斃的，若到了需要近身格殺的程度，那情勢必定是兇險已極，下手時自然都是以快打慢，力求一擊必殺，否則時刻會有性命之憂。

袁世貞一個缺乏實戰的武者，根本不能適應她的節奏，待他以拳變爪搭上殷畫樓肩膀，殷畫樓卻順勢五指施力，把住他右臂，左腳一個上步插於他兩腿之間，含胸矮身，左臂反手就到了他喉下！

袁世貞大驚，眼看要被鎖喉，仰頭之際，殷畫樓手已下移，抓住他腰封，左腿反勾，立即打倒了他的重心，整個人便橫斜出去，殷畫樓卸力一推，旋身將他掄了半圈甩了出去，來了個實實在在的五體投地！

臺下律輝見此情形，一口茶沒來得及吞下差點噴了出去，這招不就是十幾年前門內大比時把他摔出去的那招嗎？他左右看看，忙又整了整臉色坐正了。

殷畫樓抖了抖袖子，見他趴在地上蠕動了幾下，臺下有人憋不住，不厚道的發出了“噗嗤噗嗤”的笑聲。

袁世貞憤憤捶了捶地，他就是不服！翻身站起來，這回看殷畫樓的眼神就像看兇神惡煞一般！

殷畫樓暗道這人真是個橡皮性子，不打到他服他就是不罷手了。

待袁世貞雙腿踢上來，殷畫樓原地飛起一腳，一寸不差正中他小腿脛骨痛感神經上，袁世貞腦子裏炸起一陣骨裂般的劇痛，幾欲委身跪地，堪堪穩住身形，接下去便再也近不得她身。

殷畫樓如同生就三頭六臂一般，每次都能精準無誤擊中他穴位，袁世貞全身上下猶如筋骨關節被人用錘子捶過一樣，那股氣勢逐漸萎靡了下去，待將他再次踹回地上，殷畫樓罷了手，看著他連連喘氣，問道：“服嗎？”

袁世貞雙手撐在腿上，說不出話，只連連點頭不止，殷畫樓瞇起眼，轉身欲走。

就是現在！

袁世貞身形暴起，使出渾身力氣往前一撲，雙手為爪便要拿住殷畫樓雙肩，殷畫樓似是早料到他有後手一般，旋身一踢，只聽得哢嚓一聲，正中他腕骨，袁世貞慘叫一聲，啪的一聲跌了回去。

才擡起手臂要看，被他丟在地上那把長劍劍刃已橫在他頸前，冰涼的劍刃向前幾寸一貼上皮膚，袁世貞便陡然哽住了聲音，他又感受到那股極強的殺氣！擡起眼睛，見殷畫樓居高臨下道：“服嗎？”

袁世貞這回知道自己算是真正栽了，下意識咽了口口水，慢慢點頭道：“服，服了！師姐你好，好心點，把這移開吧！”

殷畫樓冷聲道：“跪下！臺上因何出言挑釁，對師尊如此不敬？！”

袁世貞依言立即跪下，他這時候倒是頗有些能屈能伸的意味，對著紫胤真人道：“小子無狀，言行冒犯，請紫胤仙尊恕罪！”眼見得紫胤真人微微點頭，他才道：“師姐，這回你可以拿開了吧？”

殷畫樓冷冷瞥了他一眼道：“叫師姑！”

袁世貞一哽，下意識看自己師父長春真人，那老道卻端起茶盞兀自喝著，竟是不搭理他。

袁世貞閉了閉眼，認命叫了聲：“是，師姑！”

殷畫樓這才扔下他的兵刃，滿含警告意味的盯了他一眼，下了臺去。

袁世貞被她盯得脖子一縮，等她走遠了，這才爬起來，踉踉蹌蹌走回師父身邊，臺下眾人爆發出一陣哄笑聲。

長春真人見他鼻青臉腫的樣子，那股子囂張著實是收斂不少，道：“如何，這回你知道什麽叫人外有人了？”

袁世貞猶自憤憤道：“師父因何看著她讓我叫師姑也不說句話......”

長春真人揮起拂塵便抽了他一記，罵道：“小畜生住嘴！往日你在門中如何不把眾人放在眼裏，我治不了你！今日還敢對著紫胤真人胡言亂語！不識輕重！他那女弟子今日若不是手下留情，踢在你肋上那一腳就能折了你的骨頭！還有方才那一腳，再加點力你手腕就廢了！為師今日就是特地來叫你受些教訓，此間事了，你回去給我面壁一年！什麽時候知道收斂二字怎麽寫了你再出來！”

袁世貞雖然無法無天，但也知道他師父不是在嚇他，又見師父暴怒，忙收了聲，再不敢言語。

殷畫樓稍稍洩了心中怒氣，回到律清身邊坐下，律清又給她端了茶盞道：“甚是精彩，小師妹盛怒之下竟然還能留下餘地，佩服！”

殷畫樓搖頭道：“我又妄動怒念，修行之人如我今日這般，算是辜負師尊往日教誨了。”

律清笑道：“這無情無欲四個字哪裏是能一蹴而就的，我看小師妹平日做的遠比旁人好多了。”殷畫樓聽了倒是一時楞了楞，沒有答話。

跟著師尊回去的路上，她有些忐忑不安，想著自己是不是不該讓那小子跪著賠罪，又給他降了輩分，如此有些讓那長春真人下不來臺。

清和真人回頭看了眼那跟在後面不語的姑娘，輕聲道：“你這小徒弟只怕你回去罰她呢，你這個師尊當的，徒弟們個個將你視若天神，我猶記得當日屠蘇那孩子也是這般。”

殷畫樓聽清和真人提起屠蘇師兄，不免又有些埋怨，屠蘇師兄的事向來是師尊不願多說的。

紫胤真人聽了清和真人的話也回頭看了眼，殷畫樓一擡眼看見師尊眼神不像是責怪，只是似有些疑問。

殷畫樓忙垂下眼睛避開，她知道自己這段時間的情緒師尊看在眼裏，難免覺得有些反常。

只是每次師尊有所詢問時她皆是托詞過去，師尊自然不會逼她說個明白。越是這樣她就越是覺得心中覆雜難言，敬仰與思慕，退縮與慚愧，常常令她輾轉反側，心神不定。

清和真人說的沒錯，師尊是她的底線，可是其實她心裏清楚，今日她卻不是因為這個而暴怒，而是那小子說到通過師尊提親的話，觸到了她心裏不可告人之處。

出了袁世貞這檔子事，殷畫樓又無意參與比試，接下去幾日的盛會她便興致缺缺，少有露面了，只在後山桃林習劍靜思不提。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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