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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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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賣薪沽酒喲~~狂笑自陶情~~

蒼徑秋高喲~~ 對月枕松根~~一覺天明......

不會機謀巧算,沒榮辱,恬淡延生嘞~......

相逢處,非仙即道,靜坐講《黃庭》喲~......”

坐忘峰頂的梅樹已又開幾度,只有那株不老松不動不搖俯瞰著昆侖仙山,而每一段或輕狂或寂然的流光,就在山間樵夫那一長一短的高亢吟唱中匆匆遠去,謝了桃花,開了薔薇。(註:樵夫唱詞出自《西游記》)

秋高氣爽,晴日涼風,天墉城下,午間悠遠鐘聲驚起了林間一群飛鳥,山門內守衛的小修士遠遠望見自山道下走上來一個身影,白衣紫襟,背負長劍,身量修長,待來人走近,才看清了面容,發絲高束,霜姿清冷,眉心一點紅痣,迫人未敢直視,忙低眉躬身行禮。

方才他還道是誰行進間風姿若仙,與別個不同,天墉女弟子中,慣著男裝,從不在回山時施展禦劍之術,只喜沿著山道慢慢走上來的,也只有七八年前紫胤真人收的這位弟子了。

殷畫樓回了一禮,如往日回山時一樣,開口問道:“我師尊同掌教真人都在麽?諸位師兄弟們都好嗎?”

小修士回道:“門中無甚大事,紫胤長老同其他長老們都安好,這幾日正逢清涼峰淩虛觀的幾位道長來訪,掌教真人此時正在待客。”

殷畫樓聽了點頭進了山門,也許正是因為每次回山心情急切,反倒令她不敢禦劍直上,一條悠長山路,緩步上行,可以靜靜回想一遍許多往日與師尊相處的時光和趣事。

她今年二月初便下了山,一是奉師尊之命,前往天臺山紫陽宮拜訪五溪道人,並將師尊早年承諾為其所鑄的一把劍送到,二則是師尊曾道她雖修行日久,終是紙上得來,正可趁此送劍之際,入世驗看一番世情,倒不必急於回山。

劍送到之後,五溪道人喜她沈穩勤謹,極力挽留,她只好又留下同紫陽宮同弟子論道切磋,卻是多住了月餘時日,她心中惦念殷家諸事,下了天臺山後便輾轉去了湘南荊州等地,打探形勢,如今天下大亂,烽火四起,正是妖邪魔物興風作浪之時,沿途回昆侖山的路上,好些城鎮皆有妖物出沒,機緣所至,職責所在,又各個前往清查了一番,交了幾回手,原定於師尊五月初八壽辰之前趕回天墉城,豈料竟是一再耽擱而錯過了,好在總算趕在了八月十五之前,今年又能陪師尊過中秋。

心中記掛那人日久,越近山頂她步履越有些急切,一路行色匆匆到了臨天閣,進門看見那座假山流水園藝,竟是一時有種終於回到了熟悉的家的感慨,直奔內院書房進去,就見那人正如往日所見千百次一樣傾身在書案前寫些什麽。

“師尊!”一開口卻發現自己聲音有些發抖。

紫胤真人放下筆,眉目間帶了笑意道:“是畫樓回來了,方才古鈞尚在算日子,中秋將至,為師料想你必定是要在此之前趕回來的,這一回可是在外停留了許多時日!”

他少有這般笑意溫顏的時候,頓時整個人似是發出了皎月之光!殷畫樓一時看的有些發怔!

紫胤真人見她也不答話,兀自呆楞著,細看之下,長劍未卸,包袱仍在肩上,風塵仆仆,忙擡手招呼她坐下,竟是親自拿了茶盞,遞與她手上。

殷畫樓回神之下大驚起身道:“弟子失禮!”

紫胤真人仍是端了茶盞與她,不解道:“你這孩子此番回來如何倒添了些呆意?莫不是行程匆忙太過勞累?如此且飲了茶先去歇息一回,晚些再來說話吧。”

她忙將肩上的包袱放下,擦過手臂時,微微一縮,去接茶盞,紫胤真人便察覺到她的不適,問道:“手臂上怎麽了?”

殷畫樓忙搖頭道:“日前路過常平鎮時,遇上妖物作亂,交手時被那長尾雉精抓傷了,傷口並無大礙,那長尾雉精已被弟子斬於劍下了。”

她這八年裏學有所成,已破了開凡之境,今次並非第一次下山,也非首次與妖物交手。

紫胤真人知道她向來隱忍的性子,十分肯吃苦,此番回山比原定的時日晚了數月,便料想她只怕在山下遇到不少事,眼下見她說的輕松,不免有些疑心,只道:“鷙鳥之類妖邪常有些帶毒,你向來謹慎,能把你抓傷,只怕也不是普通妖物,如此怎可掉以輕心,是何樣傷口?”

又叫了古鈞進門,吩咐道:“且去將碧玉霜拿來!”

殷畫樓不敢違逆,只好撩起衣袖解了裹傷的帕子,果見四道抓痕觸目驚心,周圍亦是皮開肉綻,好在滲出的是殷紅血絲,確實無妖毒跡象,又見左臂上前次的傷痕尚新,不悅道:“你這孩子何時能改改這報喜不報憂的性子!”

待將傷口重新包紮好,殷畫樓垂下眼睛,按捺住心跳道:“是,師尊,弟子以後記住了......”

紫胤真人未知她有無將自己的話往心裏去,見她低眉順眼也是無可奈何,道:“竟也不知是像誰!執拗起來不管不聽!你既知身體發膚受之於父母,往日背著為師將頭發削斷,說是為了習武方便,便也罷了,這身體受傷如何總是輕忽大意?但有意外,豈非不孝?!”

殷畫樓忙恭聲道:“是,師尊,弟子今後不會再如此疏忽,師尊萬萬勿要動怒,若要因此惹得師尊不悅,便是弟子罪過了。”

每到這時,她總是要比往日陵越屠蘇更加乖巧些的,紫胤真人憐她性子孤寂,多半時候亦不忍責備,嘆息之下揮手道:“罷了,稟性難移,一時半會豈能改得了。這回下山,可是探聽到家中的消息了嗎?”

殷畫樓點頭悶聲道:“探聽到了,弟子從蜀中出去,山下如今無有平靜之地,益州,豫州,青州相繼稱帝,大小勢力數十股,彼此皆言自身獨占大義,混戰不堪,殷家...殷家如今除雍州外,三年多前便下了涼州並州,整個西北一線盡在掌握,勢力極大,相較於八年前,不可同日而語了...”

紫胤真人道:“非是大亂之下,無有大治之時,此亦是天道循環。你休要怪為師嚴禁你前往關中,實在是你命格有異,不可參與這紛爭!九五之數天道自有定論,一旦入了那紫薇命數格局,成就業果,將來飛升渡劫之時,只怕天道威嚴,一多半可能難以善終!”

殷畫樓道:“弟子素知師尊苦心,並無怨憤之念,只是憂心父兄安危罷了。”她想起自己往日給殷家留下的那些書卷,心中苦笑,未知師尊是否白費了一番心血,她當初留下那些東西,殷家如今逐鹿中原,眼看前途無量,只怕,她早已種了業果在那九五之數上。

紫胤真人見她有些郁郁之色,恐她身上有傷,又想起家中親人,只怕也累了,便打住話語,命她自去休息不提。

殷畫樓回了房,兀自仰倒在床上,輕撫著方才包紮過的傷口楞神,良久終是長嘆了一口氣,手臂橫住雙眼,一遍遍在心中怒斥自己:“收起你那些見不得人的心思!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師尊何等人物,你豈能有這些俗情俗念褻瀆於他!若因此耽誤修為,令他失望,揮劍自裁才是應該!”

只是眼淚卻根本不理會心中克制自責之念,一行行溢出流進鬢邊發絲中,待到枕頭潤濕大片,才漸漸平靜下來,疲累睡去。

又過了幾日,中秋正日,她左臂傷口已基本愈合,午間在後山將薔薇澆了,待要去外門看看有無秋茶上來,正趕上律嵐律瑩幾個前來尋她,道是今日晚間山下永興城有燈會,要約好一同去觀賞一番。

永興城地處昆侖山下,與中原相距萬裏,這些年所受到戰亂影響小,每年中秋燈會都極是熱鬧盛大,全城歡慶。弟子們在掌教真人與戒律長老處報備了,得了準允便也可下山一觀,雖說是不得超過兩個時辰便要回山,也令人十分雀躍期待了,天墉城平時的日子著實枯燥乏味。

殷畫樓一時有些猶豫,她趕在此時回來,本就是為了能陪師尊過中秋,若是晚間去了,臨天閣又剩下師尊一人,但是她與大家也有大半年未見了,往年數次邀請,她也從未同去...

靈如見她猶豫,便知這事多半不成,道:“小師妹今年一同去看看吧,山下熱鬧的很,屆時看中了彩燈,還能給紫胤長老帶幾盞回來。”

殷畫樓不太想去,師尊要幾盞燈做什麽,她最不想看到的就是每次年節同大家相聚之後回到臨天閣,寂寂無聲的院落中只有師尊一人在書房。

才要開口婉拒,一個陰陽怪氣聲音傳來:“我說你們叫她作甚啊!人家不想去,你們一個二個拿著熱臉湊過去,有什麽意思!”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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