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晉雅聽到這句話, 臉上鎮定的表情終於維持不住了。

王淑妮狠, 把她抓小三和離婚的事情說給了岳鳳娜聽, 岳鳳娜更狠, 進門不到五分鐘，三言兩語便借著關心之名把她一年來最不堪的記憶抖落出來, 放在眾人面前任由指點。

劉晉雅生出怒氣，但她已經不是隨意把情緒外露的人了。

上班的時間不長, 她在專業知識上或許有所欠缺, 卻把兩樣學的很透徹, 一是不能輸了氣勢，要是她把心裏的膽怯和不安表露出來, 沒有人會把她當回事, 沒有人會平等與她溝通，只會當新來的助理是個小打雜，越過她直接煩擾鐘瑜曉；二是要好好看清說話的對象, 說話的情景，財務部的所有人應該聽鐘瑜曉的安排, 但也是經驗豐富的同事們, 該督促該請教, 得好好辨明。

岳鳳娜說這些話，就等著她出醜。

她發火，只會落得被人笑話的下場。

劉晉雅深吸口氣，把怒火稍稍壓下，平靜對上岳鳳娜含笑的眼, “沒有，怎麽了？”

岳鳳娜有種一個拳頭打在棉花上的失落感，想過要問劉晉雅為什麽沒有的，可近年來，岳鳳娜致力於讓自己看起來像是混得很好、不差錢的人，追著劉晉雅這種實打實嫁過豪門的人問錢的事情，怎麽看怎麽酸，眼皮子淺沒見過錢似的。

“沒什麽。”岳鳳娜知道見好就收的道理，看別人已經用異樣的目光打量劉晉雅十分滿意，把手機放入了昂貴的手提包裏，瞧一眼劉晉雅那不知名小牌的平價包，輕笑，“喲，人變了，連愛好都變了。”

劉晉雅點點頭，瞥一眼死命把手提包LOGO現出來的岳鳳娜，笑而不語。

她一笑，岳鳳娜就不痛快——忍痛花這麽大筆錢買奢侈品，為的就是別人艷羨的目光，劉晉雅不給倒罷了，眼神裏盡是毫不在意，搞得“人變了，連愛好都變了”的嘲諷輕飄飄轉了回來……

“時間不早了，還是先吃飯吧。”岳鳳娜心情不快，把話題轉開了，打破同學們因為“劉晉雅離婚”的爆炸性新聞而尷尬的安靜，“班長點菜了嗎？”

班長點示意別人傳菜單給岳鳳娜，“點了一些，你再看看想吃什麽。”

岳鳳娜湊到劉晉雅面前，“你點了嗎？”

劉晉雅隨意應一聲，“嗯。”

岳鳳娜捏著菜單的手用了狠勁，指節發白。

一旁的王淑妮看來同樣是五味交雜。

王淑妮幫劉晉雅那天晚上是真心實意，保守秘密許久，直到前天，岳鳳娜不知怎的打來電話詢問。她們關系好，王淑妮聽著岳鳳娜帶著哭腔的擔憂聲音相信了想和好的鬼話，又覺得跟劉晉雅見不上一面，沒顧忌直接說了出來，哪裏想到岳鳳娜會選在這麽一天，當著劉晉雅的面陰陽怪氣。

“我看看。”看著向來單純的劉晉雅神色淡漠，王淑妮覺得慌，主動說了聲，把岳鳳娜拉回來幫著解圍。

岳鳳娜看大家已經把註意力轉到菜肴上面了，沒有機會再打擊劉晉雅，暗暗忍下。

隔了六年了，大學同學的情誼深不到哪裏去，聚在一塊，攀比炫耀和詢問近況是主要的談話內容，男的談一談事業財富投資和社會時事，女的說一說口紅衣服包包和老公孩子。

劉晉雅覺得索然無味，時不時應兩句，岳鳳娜一度想把話題轉到她悲慘的婚姻上，無奈王淑妮有點良心，會說話來事兒人緣好，一下子領著別人轉開話頭。

這次的同學聚會又多了一對塑料姐妹花的明槍暗箭。

劉晉雅鎮定吃自己的飯，中途收到了鐘瑜曉的詢問信息。

“去聚會了？”

“對，在吃飯。”

鐘瑜曉沒回，但信息框上方一直顯示“正在輸入”，劉晉雅覺得能讓鐘瑜曉這麽不愛發信息的人打字這麽久，肯定是很重要的一件事情，等不及了，借著上廁所的借口出去打電話過去。

嘟嘟兩聲，鐘瑜曉接了，“餵？”

劉晉雅站在靠近玻璃窗的涼快地方，捂著被風吹的手機小聲問，“有什麽事情嗎？”

“你在相思軒對嗎？”

“對。”

“什麽時候走？”

劉晉雅一聽，認為鐘瑜曉絕對有重要的事情了，立即說，“隨時可以。”

“哦。”比起她的堅決，鐘瑜曉的態度隨意過了頭，說的話也是閑聊，“我等會順路經過，送你回家吧。”

劉晉雅傻眼。“你打了半天字就為了說這個？”

鐘瑜曉沈默兩秒，小聲辯解，“我沒有打半天字。”

語氣聽著挺委屈的，劉晉雅當是微信的輸入狀態出了問題，順著鐘瑜曉的話說，“行吧，你什麽時候過來。”

“半個小時後到。”

“哦。”劉晉雅聽到這個報時有點疑惑——得半小時才能過來，這算哪門子的順路。

鐘瑜曉不多言，說，“快到了再打給你。”

劉晉雅說著好，掛點電話，去衛生間洗了把臉，繼續往表面和平實際修羅場的聚會包廂走。

“這呢！”她一進門，岳鳳娜馬上興奮地指著她說，“沒跑沒跑。”

房間裏的目光一下子集過來，劉晉雅懵了懵，下意識問，“怎麽了？”

岳鳳娜上前拉著她坐下，不顧她的臉色握著手說，“怕你走了呀。晉雅你別擔心，現在還九點，地鐵和公車都會運行很久，不必擔心回不了家……”

劉晉雅實在是受夠了岳鳳娜，想著以後再不來了，懶得做戲，直接抽回手說，“我知道。”

“實在晚了，我可以送你回去。”岳鳳娜死不要臉地貼上來，“我男朋友有車。”

劉晉雅面無表情，“哦，不用勞煩了，我朋友順路來接我。”

岳鳳娜笑容僵住，拿出手機打電話，“你要走啦？也對，時間晚了，我該讓我男朋友過來了。”

劉晉雅一看便知岳鳳娜的男朋友有不錯的車子，要趕在她走之前現一現了。

半個小時後，劉晉雅接到了鐘瑜曉的電話，岳鳳娜也正好收到男朋友在樓下等著的消息。吹噓一個晚上事業有成的男同學在起哄下買單，她們無事一身輕，結伴下樓。

岳鳳娜非得拉著劉晉雅不放，時不時探望，“哎呀，不是讓他開到酒店門前的嘛，車子很好認的，街上沒幾輛……”

劉晉雅聽著岳鳳娜絮叨，從特征中聽出了車子品牌，心想——這不滿大街都是嘛，賺了點小錢的人最愛買，能掙點面子的入門高檔車，還沒有鐘瑜曉沒事開著上班的那輛貴。

酒店門口正好開來一輛車，班長見了震驚，“鳳娜，你男朋友這麽有錢啊！”

岳鳳娜沒想到能見到這麽一輛真·沒幾輛的豪車，尷尬笑了笑。

手機來電，劉晉雅沒功夫搭理他們的驚嘆，躲到一邊接起來，“餵？”

“你在哪裏。”

“門口。”

“沒看見。”

“為了接電話嘛，”劉晉雅走過去，“站中間了，你看見我了嗎？”

鐘瑜曉沒說話，眼前被大家看著的豪車上走下一個司機，開門給她做了個請的動作。

劉晉雅看到了裏頭淡定掛電話的鐘瑜曉。

“你……你朋友？”岳鳳娜楞住了。

劉晉雅點頭，沒心情多說，只想快點離開這一堆虛偽的同學，“我先走了，大家拜拜。”

鐘瑜曉順著她打招呼的方向望過去，不偏不倚地正對上岳鳳娜嫉恨的眉眼，輕蔑一笑，轉瞬別開目光，擡手幫著劉晉雅整一整亂掉的裙擺。

劉晉雅沒註意，光顧著上車了，在關上車門時看到岳鳳娜在玻璃透視下顯得扭曲的表情嚇了一跳。

岳鳳娜倒是不知道自己豪爽大方的發達形象露了餡，看得眼睛發紅。

在同學們暗暗的驚嘆之中，劉晉雅對於豪車接送，偏偏就無所謂地習以為常，而裏頭坐著的體面傲然、一個眼神便令自己難挨的鐘瑜曉，偏偏就對一個傳說中婚姻失敗的女人體貼照顧，讓劉晉雅派頭十足扳回一城。

岳鳳娜吹噓了這麽久的成功，盤算了這麽久的炫耀戲碼，自己沒開場，眼睜睜看劉晉雅演了個豪華升級版，還被不知打哪來的鐘瑜曉蔑視，只一眼，讓她明白什麽叫做差距，什麽叫做打腫臉充胖子。

她恨恨瞪著車子揚長而去，在周圍的感慨聲之中咬牙切齒，心裏咒罵——朋友的車而已，又不是劉晉雅的，有什麽了不起！

沒能好好出氣，她正郁悶著，男朋友開車過來，讓她上車的時候沒註意音量，激動地說，“剛才前面有輛貴的要死的車，我都不敢開太近……”

班長和一眾同學順著風吹將這實在的抱怨聽得一清二楚，暗暗憋笑。

岳鳳娜男朋友說的話沒錯，好好過日子罷了，可放在致力於塑造“我的錢愁得沒地花”的岳鳳娜身上，怎麽瞧怎麽別扭。

“行了！”將同學們的反應看在眼裏，岳鳳娜連句再見都來不及說，關上車門催著男友快點開走，第一次逃離般離開了同學聚會。

——

劉晉雅沒在意鐘瑜曉為什麽突然會換了一輛車，只奇怪為什麽多了個司機出來。

“我回家陪爸媽吃飯了。”鐘瑜曉註意到她探看的目光，主動答。

劉晉雅若有所思，“你父母家在哪裏？順路嗎？”

“我要回公司。”鐘瑜曉說，“當然順路。”

看了看差不多10點的時間，劉晉雅疑惑，實在放心不下地問，“是不是公司有什麽事情？”

鐘瑜曉瞥了她一眼，“有的話，你願意加班嗎？”

劉晉雅思索片刻，問了個相當實際的問題，“有加班費嗎？”

“我簽加班條就有。”

“有工作當然要做了。”劉晉雅馬上恢覆勤懇員工的樣子，“是不是N市的合約問題？”

鐘瑜曉敷衍，“說不清楚。”

外頭街景不斷變化，劉晉雅覺得去公司用不了多少時間，不多問，安靜等著。到了公司所在的大廈樓下，司機把她們放下，鐘瑜曉先一步走進大廈，劉晉雅緊隨其後，進電梯的時候還在翻找包包確認筆記本和鑰匙帶上了沒有。

辦公室裏靜悄悄的。

鐘瑜曉不怕黑，在昏暗的光線裏看得分明，一路走過去順通無阻，劉晉雅有些莫不這頭腦，跌跌撞撞，實在是不熟悉財務部以外的地方，差點撞上業務部在在過道亂放的垃圾桶。

“跟著我。”鐘瑜曉放緩腳步，向她伸出一只手。

劉晉雅怕太慢惹了鐘瑜曉生氣，搭上去順從被拉著往裏走，特別老實。

到了財務部的地方，鐘瑜曉止步，劉晉雅總算看到熟悉的地方，啪的一下打開走廊燈，拿出準備的鑰匙上前幫著開門。

門開的一瞬，鐘瑜曉已經擡手推門而入。

很著急的樣子。

劉晉雅連忙從包裏拿出紙筆，等著鐘瑜曉交代事情。

她急忙應對，鐘瑜曉卻是游刃有餘，踱步走到櫃子邊才緩緩啟口，“你說……”

“嗯？”

“這盆花沒事吧。”

劉晉雅楞楞看著鐘瑜曉捧起窗邊的花盆，“你來這裏，就是為了這盆花？”

鐘瑜曉搖頭，“不是。”

劉晉雅的心又提起來了，屏息靜待，不敢松開握住記錄筆的手。

“還有門後面的東西。”

劉晉雅聞言，速度走過去拉開門一看……

對上包裝精美的大袋子，她又懵了，不敢相信地問，“你說這月餅？”

“準備中秋了。”鐘瑜曉說，“長假過後，它們就沒有用處了。”

聽到這裏，劉晉雅確定自己被耍了，恨恨收筆，“你來這裏就是為了這麽無聊的事情啊？”

“無聊嗎？”鐘瑜曉卻問，“回家有什麽事情做呢？”

作為沒有人約，在家裏宅了兩天無所事事的人，劉晉雅被戳中痛處，咬咬唇，想著既然鐘瑜曉不說公事便直接問，“你到底怎麽了嘛。”

“我不想一個人呆著。”

“為什麽？”

“因為……”鐘瑜曉聲音平靜，回首望來的眼眸卻有淡淡的水光，“0點過後，就是我的生日了。”

作者有話要說： 鐘寶寶急著來也可能是求抱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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