拋下丈夫，劉晉雅從餐廳出來，一口氣跑到了路邊攔計程車。

“去哪兒？”

“……先開吧。”劉晉雅也不知道何去何從，讓司機師傅先順著路開下去，拿出包包翻找，發現自己除了手機和錢包以外沒有帶任何證件。

去酒店開房住一晚的法子是行不通了。

劉晉雅揉揉眉心，開始查看通訊錄，看看有哪個朋友能夠收留她一晚。

她的人際關系實在太簡單了，徐榮元，娘家人，婆家人，一堆號碼更換得差不多的大學同學，十幾個住在其他城市的關系漸遠的好友。她翻來覆去地看，沮喪地發現一個算得上親密、能夠求助的朋友都沒有。

劉晉雅曾經想跟同學聯系一下感情，但她發現，畢業找工作普遍吃了苦頭的同學們十分看不上她這樣享福的“闊太太”，除了一年一度的同學聚會，有活動不會叫上她。

漸漸地，她不會自討沒趣，跟同學們也僅限於知道號碼的程度了。

誰願意好心幫她呢？

劉晉雅想到了一個同學。

這個同學是她大學時的室友，上學時關系一般，畢業後各奔前程疏於聯系，與她重新聯系上是一個巧合——同學進了一家公司賣保健品，做推銷做到了她爸爸那裏。

爸爸是個蠻不講理、尖酸刻薄的人，曾經買過一堆用不出去也賣不出去的產品，帶著怨氣把無辜的同學啐了一頓，旁邊劉晉雅聽不下去，搶過電話說不好意思，聲音被同學認了出來。

她們就這麽聯系上了。

劉晉雅看到同學為了業績煩惱，打算買些產品，同學卻改口拒絕，說殺熟的活兒自己不幹。

這一件事情給她留下的印象太深了，劉晉雅覺得這個同學是一個信得過的人。

她打了一通電話過去，同學沒有辜負她的期望，馬上報了地址，還貼心說，“註意安全，到了給我電話，我去小區門口接你。”

劉晉雅松了口氣。

晚上的道路不擁擠，她很快到了同學說的小區，一個電話就讓同學出來接人了。看到熟悉的臉，她心情好了些，安靜跟著同學往家裏走。

好心情沒能持續多久，劉晉雅一進門，被客廳沙發上簇擁嗑瓜子的小情侶翻了白眼。

“這……”她一時不敢進門。

“沒事，他們是我合租的室友，在看電視呢，”同學拿出拖鞋，招呼她往裏走，“去我房間再說吧。”

劉晉雅點點頭，拘束地換了鞋子，小聲說“不好意思打擾了”。

看電視的小情侶斜了她一眼，上下打量便咬耳朵，笑出了聲。

“……”劉晉雅不大明白他們笑什麽，默默跟著同學回房。

提前接到電話，同學早就把房間收拾好了，給她倒一杯暖和的茶水，“先喝水，休息一下。”

“嗯。”劉晉雅把茶水吹涼，慢慢啜了一口。

同學在旁邊坐下，等她呼吸平穩了才輕聲問，“怎麽突然從家裏跑出來？”

劉晉雅被問的嘆息一聲。

真是說來話長了，突然發現丈夫出軌，跟蹤捉奸跟個受氣包似的，想扇丈夫耳光被小三搶先，拉著小三楞是沒打下去，最後反而被小三鄙視……

每件事情單拎出來，都是一部血淚史。

劉晉雅本來就不是能說會道的人，被這麽一問，吞吐半天不知道怎麽說起，反倒引出了忍耐許久的委屈與心痛，鼻子一酸落下淚來。

“哎喲怎麽啦。”同學給她遞上紙巾。

劉晉雅道聲謝，接過紙巾擦了擦眼淚，哽咽著說，“我……我老公出軌了。”

“啊？”同學懵了。

一邊哭一邊說話不順暢，劉晉雅破罐破摔，想到什麽說什麽，把事情結結巴巴講出來。

同學聽得直皺眉，“沒想到……我以為你很幸福呢，怎麽會有這樣的人。”

“我不知道。”劉晉雅想起鐘瑜曉的蔑視十分委屈，悶悶道，“她……她一個破壞別人的人，憑什麽看不起我……”

同學“呃”了一聲，“我說你的老公，天天不回家，居然在跟別的女人鬼混。”

劉晉雅楞住。

對啊，她耿耿於懷的似乎應該出軌的丈夫，而不是小三臨走時的輕蔑一眼。

她是怎麽了？

劉晉雅覺得是一晚上遇到的事情太多才糊塗了，低頭哭得一抽一抽的。

“你打算怎麽辦？”同學是個溫柔的性子，拍拍她的背給她順氣。

“我沒想過，”劉晉雅說的是大實話，“我從餐廳出來到現在，想的都是沒打出去的一耳光而已。”

“噗。”同學忍不住笑出聲。

把心裏話說出來，劉晉雅才意識到自己的想法有點搞笑，看到同學想笑不敢笑的樣子覺得有趣，愁雲密布的情緒終於透了點陽光，彎起嘴角跟著樂呵。

笑一笑，比滿腔怒氣輕松不少啊。

“哭夠了會笑啦？”同學搖搖頭，“不想了，今晚好好休息養好精神，有什麽事情明天再說。”

“嗯。”劉晉雅小聲應著。

她好不容易平靜些，手機有了來電，發出叮叮咚咚的清脆鈴聲。

劉晉雅擦擦眼淚，迷糊中看到“老公“兩個字，沒好氣地點下了拒接，擤一把鼻涕換一張紙巾繼續低泣。

沒過多久，第二個電話來了，來電顯示是爸爸。

哪怕知道爸爸突然打電話來八成是徐榮元的授意，劉晉雅想到爸爸一把年紀頭發花白，還是不忍心最親的人為自己擔憂，打起精神清清嗓子，用比較正常的聲音接通了電話，“餵？”

“晉雅？你在哪裏。”

“我在朋友家。”

“哎！嚇死我們了。”爸爸跟旁邊的媽媽說了一句，“跑朋友家去了！”

劉晉雅聽到媽媽松口氣的聲音，慶幸方才沒有點下拒接。

“你是不是跟女婿吵架啦？”爸爸唉聲嘆氣，“你也是，夫妻倆再這麽吵，不能不回家，外面這麽危險，你一個人出什麽事情怎麽辦？”

“爸，我說了，我在朋友家很安全。”

“不行，快回去。”

“我不會回去的。”劉晉雅怕父母被徐榮元說動，直接把話說明白了，“徐榮元他在外面有別的女人，我不會原諒他的。”

她一口氣把話說完，然後等著父親驚訝說“不可能”並拼命勸說。

劉晉雅覺得，事情再壞也不過如此了吧。

她太天真了。

“你發現啦？”爸爸平靜說了一句，幽幽嘆口氣。

“爸……”劉晉雅驚得聲音發顫，瑟縮的身子忍不住抖了起來，“你……你知道這件事？”

“唉，知道。”

在查小三的蹤跡時，劉晉雅已經被小姑子幫忙撒謊氣過一次，現在又知道爸爸幫忙隱瞞，心裏沒結痂的傷又被狠狠劃了一下似的，疼得直抽氣，聲音扭曲變調起來，“為什麽不告訴我！”

“事情太覆雜了，”爸爸猶豫道，“我覺得徐榮元是個不錯的人，他會想明白會改過的。你看，他也不算大錯特錯，工作怎麽忙都會抽空回家，對我們很好……”

“爸！別說了！”二十多年的父女關系，劉晉雅怎麽會猜不到爸爸的真實心思，咬牙問，“上次他給你錢補上虧空，是封口費嗎？”

“你怎麽能這麽想？我是為了你好！”

“幫他叫為了我好？”

“廢話，他離了你，有的是對象能挑，你離了婚，還能找到比他更好的對象嗎！算了吧，他知道錯了，他跟那個女人沒有多久，哪裏勝得過你們幾年的感情？你好好跟他談，肯定能夠和好的！”

劉晉雅捏緊了手機，聽完爸爸說的這番話。

發現丈夫出軌，親眼見到年輕貌美的小三，抒發憤怒不成，眼睜睜看著丈夫丟下自己追隨小三而去……短短兩天嘗過太多痛苦，劉晉雅以為自己已經跌落到谷底了，沒想到最絕望的感覺是爸爸給的。

親生父親竟然為了錢，替她的丈夫隱瞞外遇的事實，甚至在東窗事發之後勸她忍耐，把她說得一文不值？

劉晉雅怒極反笑，直接摁下掛斷，結束了這令人沮喪的通話。

絕望到底，她也就哭不出來了，垂頭捏手機發楞。

“小雅？”同學小聲問著，“你還好嗎？”

到底是比較疏遠的關系，劉晉雅不想讓同學太困擾，擠出一個笑，“我還……”

叮叮叮。

手機鈴聲永遠在不大恰當的時候響起來。

看到徐榮元的號碼，劉晉雅冷靜下來，迅速分析了拒接的一系列後果——以徐榮元那樣容不得忤逆的性子，在聯系不上她之後八成會動用一切關系，騷擾認識她的人，非要把她鬧出來不可。

她想通了，這樣的婚姻要來何用。

提前說離婚也好。

“餵？”劉晉雅決定跟丈夫徐榮元說個明白，表明自己要分開的決心，並讓他不要再騷擾其他人。

“你好。”

她的話都準備好了，答的卻是另一個陌生清冷的女聲。

“你是……”劉晉雅楞住了。

女聲輕笑，“徐太太嗎，麻煩你把你的丈夫帶回去。”

劉晉雅瞪大眼睛，總算明白過來了。

這是那個小三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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