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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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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漸漸的涼了,謝瑤要叫宮人進來添熱水,被皇帝拉住手腕制止。

她低眸看他,他擡首望著她,一時之間,兩人眼中皆是現出一絲迷茫和無措。

皇帝整理了一下,沈聲道:“你是說……恂兒故意做出逼宮的假象來,其意不在傷害你們母子,逼朕退位,而是要朕一怒之下廢了他,殺了他之後再叫魏修能告訴朕真相,讓朕愧疚,一輩子愧疚……”

謝瑤輕輕點頭,她雖然沒有親眼看到廢太子冷酷猙獰的表情,可她想象的到,他該是用一種怎樣怨恨的語氣說出“我想傷的不是他們的性命,而是心……讓他們體會我萬分之一的痛苦,死也值了”這樣的話來。

皇帝默了默,問她的意見,“你認為,他對魏修能說的是真話嗎?”

“廢太子行事,向來我行我素,讓人摸不清套路,的確是有這種可能。但也很有可能,是他在事敗後想出這種說辭為自己開脫。”

“那你,可信他?”

謝瑤迎著他的目光,頷首道:“我信。恂兒說,今日是他的生辰。他只是想讓我陪他過生辰。”

皇帝疲倦地閉上眼睛,長長地一嘆。謝瑤知他心中已然有了決定,便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喚人伺候皇帝更衣。

他沐浴梳洗完畢之後,果然召來崔光,擬下第二道聖旨。封大皇子元恂為平城王,送他回平城,永世不得回京。

這道旨意,暫時壓著沒有發下去。崔光瞧著是個君子,現在卻越來越會做人了,悄悄地把這事兒跟謝瑤稟報了。謝瑤瞧著他那一副謙謙君子的模樣,做這樣偷偷摸摸的事情,忍不住撲哧一笑。結果這一笑就把崔光給笑懵了,他真心以為謝瑤是受了刺激,氣瘋了。

崔光皺起了眉,頗有幾分著急的樣子,“娘娘,廢太子心思難測,留著遲早都是個威脅,一旦將來他心生反心,對二殿下不利……”

謝瑤搖搖頭,收起笑容,肅聲道:“不,你錯了。他不能死,起碼不能因為本宮,或者因為恒兒而死。你別忘了,廢太子畢竟是皇上的親生兒子。無論他要以何種理由殺了廢太子,都不能和禪心殿有關系。”

崔光如醍醐灌頂般,連忙躬身道:“娘娘所言極是,是微臣愚昧了。”

皇帝百年之後,二皇子繼位為帝,到時候廢太子若再有反意,或殺或囚,都不成問題了。

事情塵埃落定之後,謝瑤的心情輕松了不少,回到偏殿去看兩個孩子。還沒進門,就看到有宮人在進進出出的搬東西。不及謝瑤詢問,簟秋便上來稟報,“啟稟娘娘,二殿下吩咐奴才們將三殿下的東西搬出去……”

簟秋話音剛落,就見三皇子小跑出來,向謝瑤撲了過來,滿臉委屈地說:“母妃,二哥把我趕出來了!!”

二皇子向來愛幹凈,不愛別人打擾他,能容忍三皇子這個“混亂制造分子”這麽長時間已經非常非常不容易了。謝瑤蹲下來含笑摸了摸他的頭,柔聲問,“你二哥呢?”

三皇子氣呼呼地說:“不知道!二哥沒告訴我!好像是去東宮了!”

謝瑤柳眉微挑,若有所思地說:“東宮……”她放開三皇子,轉身吩咐映霜,“準備肩輿,本宮要去東宮。”

任由三皇子在後頭“母妃”、“母妃”的叫,一聲一聲喊的可憐,直到把皇帝招出來,他才老實。

皇貴妃的肩輿行的很穩,廣闊的藍天之下,謝瑤坐在肩輿上面一點點靠近東宮這座宏偉的宮殿,心情頗有些奇妙。

轉眼間行至漢白玉階梯腳下,肩輿停下,映霜扶著謝瑤緩緩走下。她並沒有急著上去,而是對站在不遠處的二皇子道:“恒兒。”

二皇子早已見到她來,施禮相迎。謝瑤親自上前扶起他,和藹地說:“來看你大哥的嗎?”

二皇子搖搖頭,“恒兒並沒有進去。大哥此時,恐怕也並不想見到我吧。”

他和廢太子之間的確是有幾分情分,可是生於皇家,同母兄弟尚有兄弟鬩墻的可能,更何況異母兄弟。所謂的兄弟情分,在明道皇權面前根本不值一文。

“那你是來……”

“兒子是想看看現今的東宮,記住它今日的模樣。然後……”二皇子勾唇一笑,“母妃,你明白的。”

謝瑤想去摸摸他的臉,但怕二皇子不能忍,就改為拍肩。她微笑著說:“恒兒,你一向是個聰明的孩子。答應母妃,不要讓我和你父皇失望。”

元恒鄭重點頭,臉上浮現出不符合年齡的沈穩,“母妃放心,我不會像大哥一樣,將一手好牌打爛,最後滿盤皆輸……”

“也別太費心費力,仔細傷了身子。”謝瑤輕輕地笑,“恂兒曾經是有一些優勢,只不過他不懂得如何利用。但有一點不得不承認,恒兒,你要比他幸運的多。”

二皇子一怔,隨即表示受教,討好道:“是啊是啊。不說別的,我有一個這麽好這麽漂亮的母妃……”

“臭小子,怎麽突然變得油嘴滑舌起來!”謝瑤嬌嗔一聲,道:“行了行了,你快回去安撫安撫你弟弟吧,他的眼淚都要把禪心殿給淹了。”

二皇子瞇了瞇眼,小聲道:“他才是臭小子,又來裝可憐!我才不想回去,父皇肯定要偏信小人之言,等我回去就要挨罰了!”

謝瑤見他露出小孩子應有的樣子來,展顏一笑,溫柔道:“沒事兒,別怕,母妃一會兒就回去,不叫你父皇欺負你。”

“好!”二皇子心滿意足,笑瞇瞇地走了。

謝瑤望著他的轎輦走遠了,嘴角的笑容漸漸消失,轉過身拾階而上,每一步都走的很慢。

一路暢通無阻,進了東宮卻不見廢太子的身影。映霜緊張起來,生怕謝瑤傷到一根毫毛。好在看守在東宮的人懂事,隨時盯著廢太子的一舉一動,謝瑤沒費什麽功夫,就在後花園裏找到了元恂。

就這麽幾日的功夫,東宮的後花園已經長出了雜草,看起來雜亂無章。東宮原本的花匠被太子砍死了,後來他便不許人再進來。謝瑤進去的時候,他正在飲酒,喝的醉醺醺的樣子。地上散著幾個空酒壇,也沒有人過來收。

元恂聽到動靜,往她所在的方向看了一下。短暫的錯愕之後,他放下酒壇,勾唇一樂,“娘娘,您終於來了。讓我猜猜您是來做什麽的?您人這麽好,肯定不是來看我笑話的。那……是父皇派你來……讓你來殺我的嗎?”

“你錯了。”謝瑤搖搖頭,“首先,我人不好。其次,無論是你父皇還是本宮,都不會殺你。”

“娘娘……”元恂的臉上忽然浮現出痛苦的神色來,“為什麽不讓我死……”

謝瑤輕嘆一聲,“你還太小了,真的太小了,還不懂事。所以你的目光才會集中於眼前的痛苦上,讓你看不到遠方美好的的願景。”

元恂搖頭,眼中竟隱約含淚,“我不小了……我不……”

“人生還很長,千萬別總想著拿命賭氣。”

一朝負氣成今日,無人四海對夕陽。古人之失,今人之勉。

她笑了笑,“今日本宮過來,其實是想帶給你一個好消息的。”

“呵,好消息?”太子嘲諷地笑,“饒我一命,茍延殘喘於世,這就是所謂的好消息嗎?”

謝瑤好似沒有聽到他諷刺的笑容,平靜地說:“你的母妃林氏,並沒有死。”

這一句話短短幾個字,卻帶著巨大的威力,瞬間將太子凍住一般,讓他渾身僵硬不能言語,甚至連呼吸都變得困難。

無需過多的解釋,元恂已經不是小孩子了,這句話是什麽意思,前因後果是怎麽回事,太子想的出來。事到如今,謝瑤更不可能拿這種事情來騙他。因為既然皇帝已經決定不殺元恂,他們母子很有可能就有相見的機會……

元恂心中翻江倒海,滋味覆雜難辨。不及他掉下淚來,謝瑤已轉身離去,來如如風,仿佛方才的會面,只是他的一場夢……

太和二十四年,秋,皇帝詔告天下,立二皇子元恒為皇太子,同時廢除“去母留子”舊制。封廢太子為平城王,永世不得出封地一步,不得歸京。

太和二十四年冬,南齊最後一支叛軍投降。自此南北歸一,天下一統。

皇帝親祭孔子廟,在全國範圍內推行漢制。歲末頒下旨意,改元景明。

景元元年,皇帝頒布的第一道旨意,就是立禪心殿皇貴妃謝氏為皇後。

當謝瑤身著皇後朝服,搭著皇帝的手緩緩走到人們的視線中時,明明做過皇後,體驗過這種百鳥朝凰之感的謝瑤,心中卻突然興奮起來。

她頂著沈重的鳳冠,微微別過頭看向身旁高大的男人。他說要將這天下打下來送給她,他當真做到了。從此以後,他是天下之主,她便是這片秀麗江山的女主人。

更是他元謙唯一的妻子。

皇帝牢牢牽住謝瑤的手,他的掌心帶著溫暖的體溫,讓她定下心神,穩住思緒,嘴角上揚,享受著這種圓滿的樂趣。

他們幾經波折,經歷了那麽多的愛恨糾葛,分分合合,終究可以長長久久地在一起了。他們之間,或許沒有什麽驚天動地、轟轟烈烈的愛情故事,但他們有的,是數年如一日、細水流長的溫情與感動。

相愛簡單,相守太難。在這九重宮闕之中,陪伴,才是最美好、最溫暖人心的字眼……

【正文完】

番外一

林氏一直認為,自己是一個沒有什麽野心的女人。入宮之前,父母便再三教導,入宮後務必謹小慎微。家人不求她飛黃騰達,光耀門楣,但求她保全自身,安居後宮一隅。能得寵最好,若是不能,也不要淪為後廷鬥爭的犧牲品。

身為女子,誰人不想獲得帝王的垂憐?可是林氏知道,自己實在太普通了。家世普通,容貌普通,性情普通,她就是那種放在人堆裏,就會淹沒在人海的姑娘。後宮女子千千萬萬,或嬌艷多姿,或清冷絕艷,總之最不缺的就是她這樣溫柔賢淑的一款。

所以她怎麽都沒有想到,向來不沾女色不近後宮的皇帝,會選中了她。

起初,林氏的確是惴惴不安的。她的腦中閃過各種各樣的畫面,有父母殷切的叮嚀,太皇太後深沈的目光,李惠妃嫉恨的臉……

可最終,畫面定格在了皇帝俊朗的面容上。他對她,其實並不曾溫柔小意,林氏感覺得到他那份明顯的疏離感,可是她不介意。他可是皇上啊!他是她的夫君,她的天,是後宮成百上千,所有女子的綺盼。

一時之間,林氏成了後宮所有女人的敵人。人們看她的目光,從傲慢、不屑,到嫉妒、憤恨,這樣的轉變讓林氏覺得恐慌,心底卻不自覺的生出一種虛榮感——那些女人得不到的,她得到了!從此以後,她不會再是後廷裏默默無聞的小貴人,她是唯一獲得聖寵的女子,唯一一個!

很快,太皇太後便召見了林氏。皇帝一直不肯臨幸後宮,太皇太後這個皇祖母比誰都著急。林氏冒出來之後,太皇太後很是高興,把林氏叫到身邊來親熱地同她說話。

在這之前,林氏都沒有被太皇太後正眼瞧過。冷不丁飛上枝頭,成了全天下最尊貴女人的座上賓,林氏一時間不免有些飄飄然。

她聽見太皇太後慈愛地笑著,同她說:“後宮一直沒有妃嬪懷上皇上的子嗣,哀家一直為此擔憂自責。如今有你,一切都好了。你這孩子一向進退有度,哀家對你呀,是再放心不過的了。”

彼時的林氏不過是一個初入宮闈的小姑娘,聽到太皇太後這樣一番親近信任之語,不由滿心歡喜,只覺得自己深蒙皇恩,若是懷不上子嗣,那可真是辜負了太皇太後的厚愛了。

誰知在那之後,皇上卻再也不來了。林氏左等右等,等來的卻只是各宮妃嬪、宮人們的嘲笑和白眼,和太皇太後失望的眼神。人們都笑她無用,資質平庸,留不住皇上的人,更留不住皇上的心。

在以後漫長的歲月裏,林氏還能清楚的回憶起那些難熬的、以淚洗面的日子。從被人捧到高處,再重重摔落,摔的粉身碎骨,那種滋味絕不好受。

事情的轉折點,發生在一個春日的早晨。林氏那些日子心情煩悶,本就沒有什麽胃口,結果禦膳房的人見她失寵,又送去些油膩食物,讓人一看就沒什麽食欲。林氏只瞧了一眼,就惡心幹嘔起來。

當時她也沒多想,只是心情愈發的沮喪。兩個隨侍的宮女,一個關心她的身子,問她要不要請太醫,另一個卻是將白眼一翻,連避人都不避,便諷刺她矯情。

林氏自是沒那個心情叫人去請太醫了。她屏退所有下人,一個人縮在寢宮一角,默默地垂淚。

等到她有孕之事被人發現,已經是兩個月後,林氏開始顯懷的時候了。

林氏的境遇,再次經歷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皇帝來看過她幾次,雖然話不多,卻叫林氏受寵若驚。泰安殿那邊的賞賜,更是源源不斷地送到林氏這裏來。林氏被加封為昭儀,誕下皇長子之後,更是被封為貴妃。一時之間,竟然越過李惠妃,成了後宮裏位分最高的女人。

起初,林氏不是沒有過一點點虛榮心膨脹的。經歷了那麽多冷漠和嘲諷,她終於走到了後宮的最頂端,林氏不免有一種終於熬出頭的感覺。可是惠妃的到來,如一盆冷水般,兜頭砸來,毀掉了林氏苦心建築的美夢。

惠妃當時位分雖不如林氏,可她身後有李家和太皇太後做靠山,向來在宮中橫行,不把旁人放在眼中。面對軟弱的林氏,惠妃更是肆無忌憚,直言道:“貴妃娘娘,難道你當真以為是皇上和太皇太後喜歡你,才讓你坐上今天這個位置的?”

林氏驚慌地看著她,“惠妃這話……是什麽意思?本宮聽不明白。”

“呵,”惠妃冷笑一聲,寒聲道:“林貴妃,你還真是愚不可及啊!難道你不知道,我朝素有‘去母留子’之制?皇上不過是舍不得本宮這樣出身好的妃嬪去死,才會選中你,做一個生育皇子的布偶。你不過是皇上和太皇太後手中的一個傀儡罷了,皇上要你生,你就得生,要你死,你也得乖乖的去死。”

惠妃將那個“死”字咬的極重,聽得林氏心驚膽戰,渾身戰栗,手腳發涼。

她本能的排斥惠妃所說的每一個字,可否認的話就在嘴邊,她卻是怎麽都說不出口了。

難道……難道這不是真相嗎?皇上對她,根本半點溫存也無,給了她超乎常人的高位又如何,不過是為了在她臨死之前給她一些補償罷了……如果貴妃之位的代價就是她的性命,林氏寧可不要這個貴妃的位子!

堂堂貴妃,不過是一個可笑的替死鬼罷了!

林氏心如刀絞,低聲道:“惠妃說這些話,目的何在?”

惠妃見達到目的,滿意一笑,“貴妃娘娘可不要誤會了我,我今日前來呢,其實是想同你結盟的。若你願意在你死後將大皇子過繼到我名下,我可以幫你在太皇太後她老人家面前求情,讓你多活幾年,你以為如何?”

林氏苦笑一聲,“聽起來,倒當真是個不錯的提議……”

惠妃喜道:“那你是同意了?”

林氏搖搖頭,“現在就說這些話,是否為時過早?皇上還年輕,他還會有很多妃子的,能誕下皇子的,不一定只有我一個……”

惠妃見她冥頑不靈,嘴角的笑容逐漸冷卻,“你可不要不識擡舉。我的話已經說到這兒了,你自己好好考慮一下吧!”說罷轉身離去,氣勢淩人。

自那日起,林氏的心理又有了巨大的轉變。她看著繈褓中的嬰兒,做出了一個對自己、對孩子或許有幾分殘忍的決定。

她決定疏遠這個孩子,並且將他養歪,讓皇帝絕無立大皇子為太子之心。

並且,她要將皇帝心上人之子推上太子之位,讓皇帝也嘗一嘗她此時所面臨的慌亂和恐懼。

沒錯,她已經不愛他了。元謙曾經是他心中高高在上的天神,是她的一切。可現在……

林氏對著銅鏡,泠泠一笑。

她再也不是當年那個懵懂無知、膽小怯懦的小姑娘了。

轉眼幾年過去,在林氏的精心策劃下,大皇子果然養成了喜怒無常、目中無人的個性。太皇太後和皇帝對他都很失望,甚至避而不談。林氏猶然不放心,在皇帝和太皇太後決定遷都之際,糾合一眾大臣,以大皇子的名義堅決反對遷都。

在宮中這麽多年,她已知曉太皇太後和皇帝最看重之事,便是鮮卑人的漢化改革。若大皇子在這方面和他們完全政見相反,試問他們又怎麽會將江山放心地交給他呢?那豈不是讓他們所有的努力,都在下一代毀於一旦?

林氏成功了。她不聲不響地離間了皇帝和大皇子,讓他們父子離心。她雖然被貶了位分,可林氏卻開心的很。從此她可以安心的呆在後宮一隅,親眼看著皇帝怎樣失去他的愛人。一想到這裏,林氏便暢快不已。

轉眼又是新一屆秀女入宮的日子。林氏早就聽說,在這批新人中有一個謝氏四女,是太皇太後本家的姑娘,早有美名外揚,皇帝也對她頗為傾慕。她本以為,謝瑤就會是那個替她去死的人,誰知過了好些日子,也沒聽到皇帝臨幸她的消息。林氏又開始心中發慌了。

而就是在這個時候,魏南珍走進了她的世界。

林氏一直以為,在經歷了那麽多人情冷暖,世態炎涼之後,她已經不會再那樣的在乎一個人了。可魏南珍的出現,如一陣春日裏的風,帶著清新的泥土氣息,悄無聲息地來到了她的身邊。

許是這深宮太過寂寞,人與人之間不見刀光劍影卻殺人於無形的算計太過讓人心寒,有魏南珍這樣一個溫暖的存在,讓林氏又一次開始動搖……她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不該對這個世界絕望?或許,這世上仍有真情,只是她之前未曾遇到。

她這些年來,向來不過問宮中是非,可偏偏對魏南珍頗有照拂。看著魏南珍幹凈的眼神,林氏總是能想起當年的自己。

與魏南珍相伴相依的那段日子,是林氏這一生最美好的回憶之一。她們之間不曾有過什麽逾越之舉,甚至都不曾表明各自的心意。只是坐在一起,賞賞花,喝喝茶,竟已是無比的滿足。

可是,美好的日子總會有結束的那一天。隨著謝瑤的得寵,大皇子的改變,林氏的死期,終於一天天的逼近了。

在得知皇帝決定立大皇子為太子之前的幾日,林氏近乎崩潰。皇帝過來看她時,林氏不顧形象,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誰知皇帝簡簡單單的幾句話,就叫林氏閉緊了嘴巴,不再多說一個字了。

他說:“朕不會殺你,只會悄悄地將你送出宮。待朕漢化改革有所成就,就送寧芳儀前去與你做伴。你若願意,朕百年之後,可讓太子奉你入宮為太後。”

林氏心中又是驚又是喜,喜的是皇帝不會殺她,她還有做太後的可能,驚的是……皇帝竟然……知道她和魏南珍的事情??

“你可願意?”皇帝詢問的語氣,好像把這一切都看做是一場交易。她若不願,他也不會強逼。

可,皇帝都把話說到了這個份上,她還有什麽好說的呢?林氏點點頭,心中忽然後悔起來,當初大皇子被她教歪,若不能順利登基……

沒想到,她反倒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了。

林氏苦笑著,悄悄地離開了皇宮。

她想,只要幾年,只要幾年就好。她雖然已經不再癡迷於皇帝,但皇帝的能力她還是知道的。她相信用不了幾年,皇帝便能一統天下,實現他的萬丈雄心。到那時候,她就可以和魏南珍還有兒子團圓了。

誰知等來等去,等到的卻是太子逼宮,被廢位的消息。

林氏滿懷希望的心,又一次破碎了。

事情發展到今天這個地步,不說讓她當太後,太子若出了事,命都不一定能保得住,她也不見得會有什麽好下場,更不要提皇帝當初所說的那些美好的願景了。

她回想起這一切來,當真覺得好笑。她這一生就像是一個起起伏伏、咿咿呀呀的折子戲,戲到最後,如今曲終人散,也該散場了。

林氏做好了自裁的準備。此時的林氏,已經不是當年那個脆弱驚慌的小女孩了。經歷了這麽多,再次面對死亡之時,她發現自己的心情竟然出奇的平靜,甚至隱隱有些期盼得到解脫。

但最後,林氏並沒有死成。她沒有想到,最後留住她性命的人,竟然是禪心殿那位,她一直盼著去死的那位娘娘。

謝瑤的人給林氏透露了消息,廢太子並不會被處死,而是會被送往平城,讓他們母子團聚。

林氏聽到這個消息時,心中多少有幾分覆雜難言。元恂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若說她不想見他那是假的。可這些年來,林氏自知她為了保命,為了報覆皇帝,的確是委屈了大皇子。若要他們母子長久的相處下去,也不知這日子還能不能過得下去。

堅定了林氏活下去這個念頭的,還是魏南珍的到來。魏南珍臨行前被封為寧妃,以為帝後祈福的名義來到平城皇宮。與她一並過來的,還有已經長大成人的大皇子。

林氏忽然覺得,過去的那一切恩恩怨怨,突然間沒那麽重要了……

她曾是受害者,也曾傷害過別人,可死亡並不是解決這一切的最佳方式。只有活著,她才有機會去修正那些犯過的錯,去愛那些,沒有來得及愛的人……

番外二

在洛陽,人盡皆知高氏有一個嫡出的女兒,自幼便有美名遠揚。聽聞她膚若白雪,眉目如畫,清麗柔婉,素有“洛陽第一美人”之稱。

太和九年,皇帝奉太皇太後南巡至洛陽。賞花宴上,容貌過人的高寄雲成功走入了太皇太後的視線。她順利被選入宮中,封為貴人。

高寄雲入宮之初,可謂雄心勃勃。她自負美貌,出身又好,那時候宮中無後,高寄雲相信以她的資質,假以時日,她就算做不成皇後,最差也能混上個淑妃、德妃的位子。

對於皇帝最初的冷淡,高寄雲不但沒放在心上,反倒多了一份征服欲。她看起來柔柔弱弱的樣子,實則心性剛強,向來不服輸。

越是難以征服的男人,她越要得到,這樣才能顯示出她高寄雲的段位高超,還有他人的無能。

太皇太後也對她寄予厚望。那時候,後宮裏尚且只有林氏一人有子。林氏生下大皇子後,便再無寵愛。太皇太後考慮到皇帝年少,恐是不喜惠妃跋扈,林氏相貌平平,便苦費心思,挑中了高寄雲這樣一個又有出身、又有美貌,性子還柔婉的佳人。

在當時的後宮女子看來,高寄雲的出身、相貌、才情可謂完美。皇上若不喜歡這樣美麗的女子,絕對說不通。

果然,高寄雲進宮沒多久,她便在太皇太後的安排下侍寢了。雖說這是太皇太後安排,而不是皇帝親自點的她,可高寄雲還是很高興。因為她進宮之前為了得到聖寵,特意厚著臉皮學了一些房中術。她相信只要皇帝沾過她的身子,就會念著她的好處,再也離不開她。

誰知那天晚上,她在乾元殿的西配殿中苦苦等了一夜,皇帝都沒有來。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尤其是在後宮,皇帝寢宮裏的每一點風吹草動,轉眼間就會傳的沸沸揚揚。

高寄雲被皇帝冷落的事情,很快就像瘋長的野草般傳遍了後宮。高寄雲臊的不敢出門,縮在溫德殿裏,整日以淚洗面。

太皇太後聽說了這件事,特意把皇帝叫到泰安殿去,教訓了他一番。皇帝向來仁孝,可就是在召幸妃嬪一事上,屢屢讓太皇太後操心失望。若不是林氏產子,太皇太後甚至都要懷疑皇帝是不是身患惡疾了。

太皇太後見她好話壞話說盡,皇帝還是那副無動於衷興致缺缺的樣子,心中就是氣不打一處來。

“高貴人是高家的嫡女,皇上這樣冷落她,等於打了高氏的臉,恐會叫高家寒心。”

最後還是她拍了板,“這樣吧,明日哀家便下旨,晉封高氏為嬪。皇上明日讀完書,就去溫德殿瞧瞧她吧!”

眼見著太皇太後都把話說到這個份兒上了,皇帝只好應下。正好他想起一件事來,需要到高寄雲那裏去查明。

都說福禍相依,這話當真不假。高寄雲丟了臉面才沒幾天,就被晉為嬪主,皇帝又親自來看她,怎麽能不叫高寄雲欣喜若狂?可她是一個非常擅於偽裝的女人。晚上皇帝來的時候,她不動聲色,臉上不見絲毫晉位的喜悅,仍舊是一副愁眉苦臉的模樣。

皇帝見了,多少有幾分愧疚,便安慰道:“是朕委屈你了。”

“阿雲不委屈……”高寄雲話雖這麽說,卻是不著痕跡地扯住皇帝寬大的袖角,擡起一雙含著淚珠兒的大眼睛,委委屈屈地望著他。

在家裏時,她這一招向來管用,可謂所向披靡。甭管她做了什麽,和誰人發生了爭執,只要她用這樣的眼神看向父兄,就會立馬得到所有人的憐惜和垂愛。

精致秀麗的面容,恰到好處的表情,精湛的演技,缺一不可。

高寄雲自信,沒有哪個男人能拒絕她這樣柔弱無助的目光。

可是皇帝卻冷靜地看了她一眼,抽出了手。

滑滑的料子在高寄雲手指間滑落,她不可置信地看著皇帝冷漠的俊臉。

皇帝在膳桌另一邊遠遠坐下,淡淡地說:“那就好,坐吧。朕陪你用膳。”

高寄雲又遭挫敗,可她這人根本不懂“死心”兩個字怎麽寫。晚膳期間,她不停地給皇帝勸酒,想要把他灌醉,讓他失去平日裏的冷靜自制。她娘親曾經告訴過她,男人都是些道貌岸人的偽君子,只要喝了酒,就會原形畢露,根本拒絕不了女人的投懷送抱。高寄雲對此深信不疑。

可皇帝的反應,顯然再一次出乎高寄雲的意料。她在酒裏下了點東西,皇帝很快便有了些醉意。可當她褪去厚重的外袍,上前伺候他就寢時,皇帝卻擰起劍眉,冷淡地將她推開。

他因沾了酒,手勁不受控制地大了些,弱不禁風的高寄雲竟被他推倒在地。高寄雲本心生怨懟,憤恨不已,但躺在地上,她忽然靈機一動,故意露出大半個圓潤的肩頭,極盡所能地誘惑那個高高在上的男人。

“皇上……”她柔聲喚著他,衣衫半褪,風騷入骨。

皇帝雙眸輕瞇,像是看著一個陌生人一樣看著高寄雲。他忽然覺得,他不認識她了。

當年的高寄雲,清純中帶著一絲嫵媚,但從不曾這樣明目張膽地勾引過他。本以為她是心思單純之人,卻不想只是心懷城府,當時沒到這個地步的時候,便不曾露出罷了。

可笑當年謝瑤與高寄雲交鋒之時,他還時常維護高寄雲。只怕他在很久以前,就傷了謝瑤的心吧……

“高氏,你醉了。”皇帝連扶都不扶她,只丟下一句“自重”,便起身毫不留戀地離去。

與上次不同的是,這回有皇帝特意瞞緊了消息,不叫外人知曉他深夜離開溫德殿的事情。他實在是不耐煩再應付太皇太後送來的美人了。

高寄雲就這樣,漸漸成了後宮所謂的“寵妃”。這個寵妃做的有多憋屈,只有她心裏知道。有時候她甚至羨慕林氏,不管林氏現在怎樣不得寵,起碼她和陛下是真真切切有了個兒子的。

可她呢?入宮這麽久,與陛下最親近的一次,只是扯住了他的衣袖……

高寄雲心中的怨念越積越深,終於在謝瑤進宮、得寵的時候爆發了。

身為一個錦衣玉食、順風順水長大的天之嬌女,高寄雲心中向來十分高傲。她自認自己做不到的事情,旁人也做不到。她想,皇帝不喜歡她,不碰她的身子,絕不是因為她不夠美貌不夠吸引人,而是皇帝自身有問題。

誰知皇帝對謝瑤,竟是真心真意地寵愛。

當謝瑤有身孕的消息傳來之時,高寄雲終於再也按捺不住了。她的爪牙變得越來越鋒利,那張溫婉賢淑的面具逐漸碎裂,露出她最醜陋、最黑暗的那一面來。

皇帝身邊有個叫蘇重的宦官,她曾對他略施小恩小惠,就將他迷得團團轉。在對謝瑤出手之前,蘇重其實曾經勸過她不要貿然行事,小心惹火燒身。可妒火早已侵蝕了高寄雲的理智,她決不允許有人爬到她的頭上!

她拉著蘇重的手貼在自己的臉上,輕輕地問:“阿重,你說我當真不如那謝瑤生的美嗎?”

蘇重早已對她著迷,順著她的心意說:“當然不是了,在蘇重心裏,您就是全天下最美的美人。”

“真的嗎?”高寄雲的笑容逐漸冷卻,直到降至冰點,“那為什麽,皇上就不愛我呢?不是我的問題,不是我不夠好,是謝瑤那個賤-人蠱惑了皇上,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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