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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燕遼之亂、毛後之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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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青龍五年春正月,山荏縣有人說見到了黃龍瑞相。

三月,定歷改年。

規定從此以後天子服飾崇尚黃色,以應大魏土德之運;祭祀所用牲禮皆用白色;朝會之時建大白旗。

並改年號青龍為景初,還將太和歷法改為景初歷法。

六月戊申,曹叡下詔,將尚書令陳矯升任為司徒,將尚書右仆射衛臻升任為司空。

不久,皇帝曹叡還親臨宗廟,讓有司官員記錄道:“武皇帝撥亂反正,為魏太祖,樂用武始之舞。文皇帝應天受命,為魏高祖,樂用鹹熙之舞。帝制作興治,為魏烈祖,樂用章斌之舞。三祖之廟,萬世不毀。……”

有些人私下裏認為,皇帝才不過三十餘歲,就早早的為自己定下了“烈祖”的廟號,似乎不祥,但是卻沒有人敢說出來。

――

秋七月。

一封自北境幽州而來的快馬驛報傳入洛陽。

太極殿東堂內。

曹叡看著毌丘儉自幽州送來的軍報,眉頭緊鎖。

那遼東的公孫淵,聽說曹叡近年來大興土木,不恤民力,認為曹氏已失人心,因此舉兵反叛!

說起這遼東,其實算是曹魏國境內的一個“國中之國”。

公孫淵乃是漢末遼東太守公孫度之孫,左將軍公孫康之子。

公孫康死的時候,因其子公孫晃和公孫淵等年紀尚小,大家於是擁推其弟公孫恭為遼東太守。

後來,文帝曹丕代漢立國,遼東雖然表面上繼續服從魏國,可是實際上卻一直懷有二心。

太和二年,公孫淵逼奪叔父公孫恭之位。曹叡不聽劉曄勸告,拜公孫淵為揚烈將軍、遼東太守,命其繼續統治遼東。

公孫淵在掌權不久後便開始與吳國往來。

太和七年,公孫淵企圖向吳稱臣以為外應。孫權打算冊封公孫淵為燕王,東吳自丞相顧雍、輔吳將軍張昭以下等舉朝勸諫,認為公孫淵必敗,因此反對孫吳對公孫淵的支持,沒有被孫權采納。孫權便遣張彌、許晏等,攜金玉珍寶,立公孫淵為燕王。

公孫淵沒想到孫權會如此看重自己,不久之後他又變了主意,認為東吳遠而曹魏近,害怕曹魏討伐,又垂涎東吳送來的珍寶,於是誘斬吳使,並將其首級獻給曹叡。

曹叡於是拜公孫淵為大司馬,封樂浪公,還讓他繼續持節任遼東太守,統領諸郡。

而就在前不久曹叡改元景初之後,公孫淵便發兵叛亂。

幽州刺史毌丘儉立刻發兵征討,可是由於正趕上秋雨連綿,公孫淵又堅守遼隧城池,毌丘儉出師不利,因此暫時率部退回了幽州本境,並派遣快馬到洛陽向曹叡稟報。

“來人,傳劉放、孫資、高堂隆前來殿中議事!”曹叡自登基以來,一直都對遼東采取懷柔安撫之策,沒有與之交過手,不知其底細,因此此時也不知該如何處理。

曹肇前不久升任屯騎校尉,掌管禁軍,無暇前來議政。而高堂隆前些時日便身體抱恙,已經好些時日沒有來上朝入殿了。

因此,只有劉放、孫資二人來到了堂內。

“臣等參見陛下。”

“二位請起。”曹叡讓身邊的侍者將那份驛報遞給了二人:“這是毌丘儉自幽州傳來的軍報。具體軍情想必你們都已經看過邸報了,朕一時沒有決斷,因此才叫你們來出出主意。”

二人沈默思索片刻之後,劉放開口說道:“啟稟陛下,微臣以為,公孫淵如今坐擁大軍十萬,且占據遼東,地險而兵強,幽州刺史從未有過領兵作戰的經驗,恐怕不是公孫淵的對手,因此臣認為,應當詔令幽州刺史暫時不要妄動,陛下再另派遣一軍前往遼東,與幽州軍一同破敵,方有勝算。”

曹叡沈默了半晌。

劉放的意思,他聽明白了。

其實毌丘儉的才能,曹叡明白,他與曹叡少年相交,知道毌丘儉非但文采斐然,而且從來都是熟讀兵書、智謀超群,他對毌丘儉的能力,一向也都是認可的,因此自己才任命他為幽州刺史。

雖然劉放的意圖很明顯,是想讓自己重新啟用司馬懿,可是他說的話,也有一定的道理,公孫淵實力不可小覷,而毌丘儉新上任不久,又缺乏行軍經驗,遼東之地又的確非同小可,因此曹叡也不敢隨隨便便拿遼東給毌丘儉練手。

難道,真的要重新啟用司馬懿不可嗎?

他想起了陵霄闕剛剛築成時,高堂隆對自己說過的話。

“‘維鵲有巢,維鳩居之’。今興宮室,起陵霄闕,而鵲巢之,此宮室未成而原主身不得入居之象也。

天意若曰,宮室未成,將有他姓制禦之,斯乃上天之戒也。不可不深防,不可不深慮。

陛下視臣為腹心,此乃臣肺腑之言,雖然忤逆了陛下,但惟望陛下慎思之!”

高堂隆此言,明明就是在告誡自己,司馬懿不可不防。

他想起,如今的司馬懿雖身處虛職,卻依舊能夠在朝堂上一呼百應,就連自己身邊所信任倚仗的劉放孫資二人也不能例外。

他想起了父皇在臨終之時,對曹真、曹休說過的話。

他還想起,曾經的四名輔政大臣,如今僅剩司馬懿一人,權力與威望的天平早已傾斜。

可是,我大魏如今若是少了他,又當如何?

曹叡一時想不明白,他以手扶額,眉頭緊鎖。

“劉放、孫資,傳朕旨意,命遼東暫時據守,切勿浪戰;另外,命青、兗、幽、冀四州,制作大海船,加緊巡航,防止東吳與遼東繼續勾結。……至於派遣遠征軍一事,容後再議。”

“諾。”劉放孫資二人見曹叡已有倦容,連忙告退,去尚書臺擬旨去了。

――

辛卯,靈臺官員發現太白晝現。

公孫淵見朝廷一時沒有動作,誤以為魏國已經沒有實力對付自己,因此自立為“燕王”,設置百官,並改年號為紹漢元年。

九月,冀州、兗州、徐州、豫州等地由於秋雨泛濫,黃河絕口,遭遇水患,曹叡派遣了禦史前去安撫,並在各州開倉放糧振民。

魏國同時遭遇了天災與人禍,吳蜀兩國仍舊虎視眈眈。

這一年,曹魏帝國再次陷入了危機。

――

這幾個月以來,曹叡也時常忙的焦頭爛額。

聽說大海船已經造好,正在海上日夜巡邏,這下不用擔心東吳與遼東勾結,互通消息了。而且四州災民也暫時安撫了下來,各州水患也正在全力整治中。

曹叡覺得,自己終於可以好好放松一下了。

曹叡聽說芳林園中百花雖已雕亡,但秋菊正盛,因此便讓人在園中準備宴席,打算與諸嬪妃一同賞花飲酒。

毛皇後向來性格拘謹,而且自從皇子曹殷死後,曹叡與毛後之間似是產生了一道不可修覆的裂痕,多年以來皆是如此。而郭夫人這些年來也因此得到了曹叡的寵愛。所以這次宴飲,曹叡並沒有請毛皇後來。

芳林園內,郭夫人以及眾妃嬪一邊陪著皇帝談笑,一邊勸酒,曹叡不多時已經喝的大醉。

郭夫人覺得,如此場合,不延請皇後似乎不太合適,因此小心翼翼的說道:“陛下何不請皇後同來賞菊?”

曹叡搖了搖頭,只是舉樽給自己灌酒,他說道:“皇後一向不喜此等場合,今日之宴,還是不要告知她了吧。”

於是曹叡傳諭在場的侍者宮女,不許將今日宴游芳林園之事告知皇後。

只有郭夫人心中明白,曹叡不願意去請皇後,並非全是因為他與毛皇後的隔閡,還有一層原因,應該是曹叡不想在毛皇後目前如此失態吧。

郭夫人明白,在皇帝心目中,如今的皇後雖然不再是他的心頭至愛,可是自己更不是。

也許陛下的心中,一直以來裝著的,都是曾經的那個平原王妃毛氏。

此時的曹叡,酩酊大醉,左擁右抱,確實顯得有些荒淫了。

――

次日,毛皇後乘著小車在宮內游玩,正與曹叡相遇於曲廊之間。

兩人相對無言。

也許是覺得氣氛稍稍有些尷尬,也許是由於自己對曹叡的失望,毛皇後於是說出了一句不知是諷刺還是玩笑的話,她笑著說道:“陛下昨日游宴北園,樂乎?”

曹叡聽了這句話,頓時感到臉上一陣火辣,他有些惱羞成怒了。也許是因為終於無法在她面前掩飾自己的醜陋的一面,他的情緒變得有些失控。

“是誰告訴皇後的?”

“這重要嗎?”毛皇後不禁感到有些失望,眼前的君王,早已不再是當年那個與自己一心一意共赴艱難的夫君。

當年的他,是自己的夫君、自己的依靠,更是自己頭頂的一片天。

可是如今的他變了。他變得荒淫奢侈,而又多疑,像極了當年的先帝。

“來人,把昨日陪侍朕與諸嬪妃宴飲的宮人抓起來,全部殺無赦!”

毛毛後頓時心中感到一陣徹寒,她流淚不止,頭也不回的駕著小車回到了寢宮。

為何,為何當年那個仁慈寬厚的他,今日居然變成了這般模樣?

曹叡下旨賜死那十數名宮人之後的當天,一名侍者便端著一只盛放著白綾、匕首、鴆酒的漆木盤,來到了皇後的宮中。

意料之中的毛皇後只是淡然一笑,便飲下了那杯毒酒,口中唱起了漢時那首白頭吟。。

“皚如山上雪,皎若雲間月。

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

平生共城中,何嘗鬥酒會。

今日鬥酒會,明旦溝水頭。

蹀躞禦溝上,溝水東西流。

郭東亦有樵,郭西亦有樵。

兩樵相推與,無親為誰驕?

淒淒重淒淒,嫁娶亦不啼。

竹竿何裊裊,魚尾何離簁。

男兒欲相知,何用錢刀為?

……”

沒來由的,她想起了黃初年間,還只是平原王的那個少年,那個時候的他,有一雙很清澈的眸子,就像那河內家鄉山中的清泉一樣,淙淙的流進了她的心田……

――

九龍殿內,皇帝望著當年她初嫁入王府時,所佩戴的珠釵。

曾經的她,是那麽的善良美好,可是為何後來她卻又要害死自己的皇嗣,還對自己如此冷淡。

他想起了十餘年前,自己弱冠之時,父皇叫自己一同去大石山狩獵的那天。

當年的她與自己並坐在輦車之上,嬌怯的握著自己的手,似是不願讓自己離開她,但又不敢握的太緊,只是輕輕的拉著自己的手指。

“有妻若此,夫覆何求……”

這是他當年對她許下的諾言。曾經的曹叡,怨恨過自己的父皇,怨他為何如此無情,要賜死自己的母後,如今的他卻突然發現,自己又何嘗不是薄情之人?

為帝王者,真的註定要孤獨一生嗎?

禦座上的帝王流了很多的淚水,不知是因為傷感,還是悔恨。

冬十月,癸醜。帝令葬毛後於湣陵,謚曰悼皇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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