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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最後的息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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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深林中, 到處都是野獸的危險氣息。

但少年所過之處, 獸類卻退避三舍, 覬覦他的血肉,但沒有誰會貿然送死。

十天的不眠不休日夜奔波讓少年的臉色看起來很差,但他的雙目仍然有光,因為他能感覺得到離下一塊息壤又近了。

阿璃交給他的事, 大概只差這一塊,就能辦成。

然後就能回去找阿璃了。

在他身體裏進進出出的息壤變得越來越大, 黑團團快大如天上烏雲了。

似乎是馬上要找到最後一塊子息壤,黑團團也越發地亢奮,都將他前行的視線給擋住了。

不聽將它壓進心口, “你擋我路了。”

黑團團也不氣,比起在阿璃的身體裏被那魔氣欺負得動彈不得, 它更喜歡在這少年的體內。

因為有吃不完的邪氣。

他的心臟每天都在冒出許多許多的邪氣,源源不斷, 吃飽已不足為奇,吃撐才是常態!

它簡直愛慘了這少年。

不聽鉆入林中, 撥開那礙事的草。

忽然他察覺到背後有人, 猛地轉過身,警惕盯看。

可看見來人, 他不由一頓,眉頭立刻擰了起來,“你來做什麽?”

一路找人,還不曾出過遠門的厲不鳴看起來有些狼狽, 衣服也被荊棘勾破了不少,不似不聽這樣走得自在。

他說道,“沒什麽,父親說自己已休養得差不多,如今局勢特殊,怕我初次逢魔沒有經驗亂了陣腳,讓我休息休息,他來掌舵。我閑著也無事,就來找你。”

不聽微頓,“你沒有朋友?”

厲不鳴聽著就笑了起來,“難道你有?”

不聽的眉眼已微挑,一派得意模樣,“當然有,沈老莊主就是我的朋友,還有團團。”

“團團是誰?”

“阿璃的弟弟。”

厲不鳴好奇,“阿璃不是孤兒嗎,何曾有個弟弟了?”

“就是有。”不聽說道,“我不但有朋友,還有未婚妻。”

——無論是比上還是比下,比左比右,我都比你強。

不聽莫名高興。

“阿璃?阿璃又何曾是你的未婚妻了?”

“她就是。”

……這麽聊天可根本沒辦法聊。

厲不鳴笑了笑,可不聽願意和他聊天了,那這天無論如何都聊得高興。他問道,“你在找什麽,阿璃呢?”

“她在家,我來找……藥。”

厲不鳴知道他在說謊,但也不追問,“阿璃……還好吧?”

“挺好。”

“我指的是……她有沒有墮入魔族?”

不聽皺起了眉頭,“當然沒有。”

“可她的氣息變了。”

不聽警惕起來,“你追蹤她的氣息做什麽?”

厲不鳴說道,“因為我突然找不到你了,所以只能拐個彎找阿璃的,可連她的氣息都找不到了,還好近日又發現了你的蹤跡,所以趕緊過來見見你。”

不聽的心裏忽然有些觸動。

有人在找他。

而且還在為他的失蹤而擔心。

厲不鳴怕他出事?

所以在找不到他和阿璃的氣息之後,親自來找他?

除了阿璃,世上竟還有人這樣在乎他。

不聽慢慢挪開了視線,不想再這麽跟他對視,“那你走吧,我要繼續找藥了。”

“我陪你一起找。”

“不用,我沒事。”不聽又轉過身打量他,“你比我有事多了。”

厲不鳴低頭看看自己,寬大的袍子已經被路上的雜草樹木刮破了不少,十分狼狽。他笑了笑,也不在意,“說起來,這還是我第一次出遠門。”

不聽頓了頓,“哦”了一聲。

竟有點同情他?

明明被困在水牢的人是自己,可他已重獲自由。

厲不鳴卻還在滄瀾閣。

厲不鳴將這樹林環視一圈,有些感慨,“我一路過來,看見了許多人,鮮活的人,跟滄瀾閣裏的人不一樣。”

不聽知道他的感覺,因為當初他剛從滄瀾閣離開的時候,也曾有過這種感覺。

滄瀾閣之外的人,有感情,有七情六欲,會吵架,會笑,會哭。

“大宅裏的人也會笑。”厲不鳴沈吟道,“只是他們都克制著,像是所有人都只有一個表情,如今一想,紀律嚴明,是好事,但也是壞事,容易使人服從,卻也容易使人刻板。”

不聽驚奇自己竟然耐著性子聽他說完了。

他回神,“我還要去找東西。”

從找藥變成了找東西,厲不鳴就知道他是在騙自己。

他看見空中有一條並不太明顯的藍色絲線,往樹林深處牽引。

不聽每往前走一步,那藍線就往回縮一點,仿佛在牽引著他去做什麽。

厲不鳴知道不聽不願自己跟隨,說道,“我在這裏等你。”

不聽不耐煩地應了一聲,轉眼就入了樹林中。

厲不鳴也真的沒有走,站在原地等他。

片刻林中就出現了一雙雙躲在暗處的眼睛,虎視眈眈。

他掃了一眼周圍,平心靜氣說道,“我的肚子有些餓了,但我不會主動攻擊你們,如果你們要攻擊我,那我只能就地生火,飽餐一頓了。”

平靜的聲音裏卻藏著無盡的殺意,眾獸遲疑,隨即四散。

周圍又恢覆了一片清明之氣。

他等了許久,不聽的氣息都快消失在這片林中,仍沒有等到他。

如果不是尚能感覺得到他在,厲不鳴都要以為他撇下自己走了。

他耐心地繼續等,往不聽離開的方向遠眺。

自己來找不聽,不單單是因為父親忽然讓他放下所有滄瀾閣的事太閑所致,他找不聽,是有一件更重要的事。

厲不鳴想著,低頭往手上的金鑰匙看去。

鑰匙長約一指,除了是金子打造的外,沒有任何特別的地方。

他正想著,忽然察覺到不聽的氣息在頃刻間消失。

厲不鳴幾乎是瞬間就動身往那邊趕去,顧不得攔截的灌木荊棘,撥開橫攔的亂草,一路沖去。

眼見前面有一處亮光,似有出口,他一步躍去,視野剎那開闊,腳下赫然是一處萬丈懸崖。

他急忙凝神懸空,又再次捕捉到了不聽的氣息。

“不聽?”他朝崖下喊,該不會是失足掉了下去吧,“弟弟?”

如他所料,不聽循著藍線而來,墜落崖間,聽見第一聲時他還想應聲,可片刻就聽他喊“弟弟”,心中瞬間別扭。

厲不鳴已經俯身往下尋找,然後就看見蹲在懸崖半壁一棵樹上的不聽。

他飛身過去問道,“受傷了?”

“沒有。”不聽指了指身後,“裏面睡了一只巨獸,我在想是將它騙出來,還是進去將它打一頓。”

厲不鳴意外他竟然不是直接選後者,竟有了憐憫之心,他心覺寬慰,“我將它引誘出來,調虎離山,你進去找東西。”

不聽一想,“好。”他遲疑片刻又道,“那巨獸的妖氣不簡單。”

“我會小心的。”

“哦。”

不聽往上一跳,跳上了另一棵斜掛在懸崖上的樹,屏息看他騙那巨獸出來。

厲不鳴以指做劍,砍斷幾根樹杈就扔進洞裏,隨後點燃了樹杈。

樹杈還是脆生生的綠樹綠葉,這火一燒,立刻冒出濃煙來。

厲不鳴朝洞口吹了一口氣,頓時起風,將那青煙全都吹入洞內。

幾乎是片刻,裏面就傳來幾聲獸吼,狂暴無比。

厲不鳴已經做好撤退的準備。

“吼——”巨獸吼聲震天,直接將那火給吹滅了,巨大的身體一躍而出,赫然是一只赤毛妖獸。

它一眼就看見了懸於空中的活物,似乎還在朝它挑釁。

巨獸憤怒不已,朝他撲去。

厲不鳴立刻往上面飛去,巨獸隨之追上。

巨獸一走,不聽就進了洞裏,快速地循著藍線方向而去。

這洞穴很深,氣味惡臭難聞,他忍著不適往裏走。

找到這最後一塊息壤,他就能回去見阿璃了。

想到能見到阿璃,他的動作更快。

終於他看到了藍線盡頭,藏在了一簇高聳的草堆中。

不聽探身去翻雜草,誰想手裏碰到個軟乎乎熱乎乎的東西,他手一扒,一只紅團團“咿呀”一聲從上面掉落。

不聽下意識伸手接住,只見是一只沒長毛也沒睜眼的肉團。他一想,是那巨獸的幼崽吧。

難怪剛才那樣生氣。

不聽忙小心將它放回窩裏,繼續往裏掏,終於是見到了一塊黑泥,正是息壤。

他照著阿璃教自己的咒術念起咒來,子息壤迅速朝他靠近,嵌入了母息壤的懷中。

幾乎就在它們融合的瞬間,不聽的心猛地一跳。

說不上不舒服,可也說不上舒服。

感覺十分怪異。

像是有什麽東西在撞擊他的心口。

那兩股黑團團,似乎也徹底融合了。

“吼——”

那巨獸的吼聲幾乎就在洞穴口,似乎是知道有人闖入洞穴傷它幼崽,聲音裏充滿了憤怒和焦急。

“不聽——”

厲不鳴的聲音也隨之傳來,不聽立刻往外飛去。

可人才飛到一半,就見巨獸迎面撲來。

不聽一頓,但又實在不願對它出手,準備側身躲閃。

誰想巨獸見洞穴裏有活物,惱怒地朝他用力撞擊。

不聽還是不願對它出手,又要閃開,厲不鳴已經進來,伸手就往巨獸拍出一團火。

這火足以擊退巨獸,但厲不鳴卻見不聽在一剎之間出現在巨獸面前,將火團擋開了,灼得他手臂一片紅爛。

厲不鳴一驚,可不聽沒有任何解釋,以最快的速度抓了他的肩頭就往外飛。

兩人的速度很快,巨獸追到洞口遲疑了會,兩人就不見了蹤影。

它立刻轉身回去看自己的幼崽,無暇追擊。

剛上懸崖,厲不鳴就責怪道,“你沒有看見那火球的威力嗎?空手接火球,你以為自己是什麽?”

不聽皺眉,手被灼燒得厲害,他在地上盤腿坐下,從百寶袋裏摸出臨走前阿璃塞給他的大大小小藥瓶,翻找著燙傷藥。

厲不鳴嘆了一口氣,蹲身一起幫忙找,“我不是怪你亂來,但你不該用手接這種危險的東西,知道嗎?”

“洞穴裏有只小妖獸,那巨獸是著急進來保護它。我弄疼了它的幼崽,還要把它也打傷,太不講道理了。”

厲不鳴微頓,明白了他的舉動是為何。

他找出了藥瓶,往傷口上撒藥粉,溫聲,“好,是兄長不好,錯怪了你。”

不聽又覺得別扭起來,“你不要喊我弟弟,也不要自稱兄長。”

厲不鳴默了默說道,“你還是沒有辦法原諒我們對你們母子的所作所為。”

不聽頓時暴躁起來,“不要提我娘,你不配。”

“對不起,只是不聽,這是事實,我並不避諱談這件事。你討厭也好,我都是你的兄長,也希望將來在某一天,你我能一起扛起守護滄瀾閣的重擔,守護這個九州。”

不聽“啪”地拍開他的手,起身冷冷說道,“是我最近跟你說太多的話了,讓你有了什麽錯覺嗎?”他冷厲地笑著,戾氣又滿布全身,整張臉都乖戾起來,“是不是覺得我原諒厲天九了?原諒了你娘?沒有,一個都沒有。如果不是我娘說不要殺戮,我恨不得殺了他們。”

厲不鳴怔了怔,卻異常鎮靜,“不聽,你被洞穴裏的妖獸影響了心智,你可察覺到了?你好好想一想,你可是真的想要殺人?”

不聽冷聲,“想。”

厲不鳴搖搖頭,“不聽,是爹他做錯了,他不該那樣對你,不該……”他將手中的鑰匙朝他遞去,“你將鑰匙收下,讓阿璃替你開鎖。問月門最擅長解縛心鎖,交給她。”

還有一個原因是,願意讓不聽進入他心魂的人,唯有阿璃。

這是誰都無法辦到的事。

不聽盯著他遞來的東西,莫名的暴躁,焦躁,一刻都不想跟他多待。

那久違的想要殺戮的心,竟又滾燙起來。

明知不可,卻迫切地想要去做。

他怕自己會控制不住,擡手一扇,扇飛了那把金鑰匙,轉身離去。

“不聽。”

厲不鳴喚聲,可等他撿起鑰匙,不聽已經不見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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