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都是孤苦小白花的阿璃忽然變成了富貴大小姐, 從前門走到大堂這麽長的一段距離, 不知被多少人圍看, 看得素來大大咧咧的她都不自在了。

束手束腳，連路都走得不利索。

往好的想，好在她沒在這裏長大，否則規矩一定比在山上多, 那她就成了個大家閨秀了。

可轉念一想，她本就該像沈瀟那樣的吧, 含著金鑰匙出生，親爹是九州第一靈陣師，親娘是九州第一白月光。

她是孔雀谷谷主女兒, 公孫家的大小姐。

頭銜本該有很多。

人生本該很完美。

說不定還能養成沈瀟那種自信跋扈作天作地的性格。

多美好。

可惜她沒有在這裏長大。

快到大堂，阿璃已經看見那裏站了兩個人, 都是四十上下的年紀，男的俊朗高大, 女的……阿璃訝然，仿若月牙落在人間, 身上似鍍了耀眼光芒, 美得簡直在發光。

盈盈一笑，已是美得讓人無法側目, 瞬間就淪陷在了她的溫柔一笑中。

“璃兒。”

美人一聲含淚輕念，瞬間將阿璃拉回了神。

諸葛明月已忍不住上前，將她緊抱，哽聲, “你終於回來了。”

阿璃微怔，鼻尖縈繞著微微香氣，氣味著實讓人喜歡。

對方比她高了半個腦袋，阿璃在她懷中仿佛是個小姑娘。

母親？

娘？

阿璃有些喘不上氣來。

諸葛明月哽咽道，“回來就好，娘再也不會讓你在外面受苦，再也不會將你送走。”

阿璃還是有些不適應，她往後退了退，脫離了她的手。

諸葛明月楞了楞，“璃兒。”

公孫克說道，“阿璃剛回家，你等她緩緩。”

諸葛明月明白過來，急忙收回步子，十分小心，“你想吃什麽，想做什麽，都告訴娘。”

阿璃還是不說話，她根本不知道要說什麽。

公孫克說道，“阿璃。”

“啊？”阿璃回神，看著這身形高大，面目溫和的男子，這大概是她爹。

“我是你爹。”

——看，我眼光真好。阿璃點點頭，“嗯。”

這一瞬間她竟覺得待在“認識”了一晚的葉華陰身邊還更讓她舒服些。

公孫克欲言又止，知道她極不適應，便溫聲道，“你先去休息，吃點東西。”

阿璃見氣氛尷尬得要掉冰渣，意識到自己這是回了家，這還是她日夜想見的爹娘，這麽走了好像等會見面更尷尬。

她想了想，問道，“你們沒有什麽見面禮嗎？”

比如一百年靈氣那種。

葉華陰倒是知道她的小心思，忍了忍沒揭穿，這丫頭，倒挺貪心。

公孫克也意識到這個問題，頓時有些尷尬，“接你回來的決定太過匆忙，沒有準備。”

“哦。”阿璃很失望，化解氛圍失敗。

公孫克又道，“我聽聞你在山上很喜歡去試煉場，一待就是一天。這樣，我給你谷裏陣法禁地的鑰匙，你想去哪走走就去吧，這裏的陣法比起問月門的來，要難十倍，你定會喜歡的，就當做是見面禮了。”

阿璃：“！！！”

見面你就送我一百道考題？？？

還是升級版的？

這份見面禮我拒絕！

可公孫克無比認真，已經拿了一把鑰匙給她，鄭重交到她的手裏，“隨意玩。”

阿璃：“……”玩個屁！

諸葛明月提帕抹去眼角的淚，笑了笑，“哪裏有人見面就送試煉陣法的。”

公孫克微頓，“難道阿璃你不喜歡？”

阿璃非常實誠地點點頭。

“那……”他一想，想起來了，“谷裏還關了百餘巨獸，那些更有挑戰性，你這樣上進，定會喜歡的。”

“……”阿璃自閉了。

諸葛明月已是忍不住要替阿璃罵他，說道，“阿璃你先去休息吧，別理你爹。”

公孫克皺眉，“我說的哪裏不對？”

“哪裏都不對。”諸葛明月牽了阿璃的手便帶她去房裏，再這麽下去，他非得再送阿璃一套逆天難闖的陣法不可。

公孫克倒是莫名。

他哪裏做的不對？？？

阿璃忍笑走了出來。

不管怎麽說，尷尬沖淡了一些。

但還是不習慣。

阿璃又一次抽走了手。

諸葛明月沒有再去牽她，但又覺得阿璃沒那麽抗拒自己了，便沒有走，帶著她去她的院子裏。

葉華陰說道，“我也先回房，午時再叫我。”

公孫克說道，“母親慢走。”

葉華陰先走了出去，末了又對婢女說道，“去讓廚房備點熱食，給阿璃送去。”

“是。”

阿璃已經隨諸葛明月出來，這宅子很大，從大堂裏往她的住處走，似乎十分漫長。

母女兩人卻沒什麽話可說。

諸葛明月想跟她說話，但見阿璃的意願並不高，就忍住了。

阿璃倒也不是討厭她，就是不習慣罷了。

她現在對爹和娘的感覺還是很奇妙，想擁有，卻又莫名害怕。

她只想回來看一看，至少讓她知道爹娘長什麽樣子，並沒有打算長住。

阿璃想著，完全沒有註意到對面有個男童興致沖沖地跑過來。

許是跑得太快，男童腳下一滑，人摔倒了不說，懷裏抱著的水晶球也跟著摔了出去，直接就磕得裂了幾塊。

阿璃忙蹲身扶起他，不過五六歲的年紀，小臉蛋長得也太好看了吧，不過這會已經擦破了臉，一瞧，手掌也擦破了好幾塊。

諸葛明月也蹲身看他，拿了帕子給他擦，“怎麽這麽不小心，跑那麽急做什麽。”

男童沒答，探身將水晶球撿了回來，可卻已經破損了好幾塊。

他怔了怔，眼立刻掛了淚珠，不等阿璃安慰，他已“哇”地一聲痛哭，“我磨了十天的球，壞了……這是我要送給阿姐的，摔壞了。”

阿璃微頓，她這才發現這男童跟諸葛明月長得很像，粉雕玉琢的，就算是哭起來也分外惹人喜歡。

“這是我要送給姐姐的，怎麽辦，怎麽辦……”

他哭得十分難過，仿佛失去了很重要的東西。

阿璃聽得鼻子一酸，拍拍他的小腦袋，拿過他手裏已經殘破的水晶球，笑道，“我很喜歡這個球，姐姐很喜歡。”

男童立刻不哭了，他楞神看著她，忽然覺得她的眼睛像極了他的娘親。

一樣明媚清澈，一樣好看。

他擡頭看向一旁的娘親，只見她輕輕點頭，似乎驗證了他的猜測。

他的眼睛漸漸亮了起來，試探地喚聲，“姐？”

阿璃心頭一震，笑了笑，“嗯。”

男童立刻抱住她，“姐你終於回來了！我跟他們說我是有姐姐的，可他們都不信！以後誰再敢欺負我，你就去打歪他們的屁股！”

阿璃被他這一抱，心底瞬間就似開了一朵小花，人都明媚起來了。

似乎是第一次，知道了什麽叫做家人。

這種感覺實在太奇怪了。

諸葛明月笑道，“別纏著你姐了，看你摔的一身臟。”

男童這才松手，還不忘給阿璃拍拍身上的塵。他仔細看阿璃的臉，說道，“娘，姐姐跟你長的真像。”

阿璃嘆道，“我明明跟你奶奶長得像。”

“才沒有，姐姐的眼睛跟娘親的一樣，我的也一樣。”

他纏著阿璃不松手，還在看她，總覺得新奇。

還是諸葛明月喚了他一聲“團團”，將他拉走，“你姐姐趕了夜路累了，你等會再看好嗎？”

阿璃也道，“你都受傷了，先去敷藥。”

團團不舍得走，但還是乖巧說道，“那我去敷藥，阿姐你也不要再走了。”

阿璃點點頭，團團這才蹦著步子跑了。

阿璃只知道自己有爹娘，卻不知道自己竟然還有個弟弟。

至親意外地又多了一個，這種感覺竟很不錯。

而且看起來還是個小話癆。

有個話癆在場，那她可以少說很多的話，她還可以跟團團玩。

等會吃午飯，就不會尷尬了吧。

阿璃發現她進了家門後，一直在想著怎麽才不尷尬。

諸葛明月領她進了房間，就讓婢女去準備熱水讓阿璃沐浴。

隨後帶她來了櫃子前，裏面已經放置了十餘身的衣裳，“這是娘讓裁縫臨時趕制出來的，都是根據你的身形所裁剪，時間有些趕，只有這十幾身。”

她又領她到梳妝臺前，打開妝奩盒子，皆是首飾佩飾，胭脂水粉，“這些是娘去鋪子裏挑選的，你素來喜歡淡雅一些的首飾，我挑揀了一些，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歡，要是不喜歡娘帶你去鋪子裏自己挑，好嗎？”

她又道，“這房裏的擺設是我布置的，你看看哪裏不喜歡的就換了，娘再去置辦。”

阿璃隨她走遍屋裏的每一個角落，聽她說著每一個擺飾，桌子凳子，還有案牘上的書，妝奩首飾，甚至是一面鏡子，一把梳子。

無一都是“你若不喜歡，我重新去置辦”。

孔雀谷在九州也是數一數二的門派，身為谷主夫人，她大可不必親自置辦。

甚至置辦了又怕她不喜歡，十分的——小心翼翼。

仿佛怕她生氣。

怕她不開心，不喜歡。

而且她說“素來”，那就是說，她一直有在留意她的事？

“這被褥松軟，看著輕薄，但夜裏蓋起來很暖。哎，他們怎麽沒有生爐子，難怪屋裏這麽冷。”

她說著就要去催促下人生碳爐。

人還沒走，就被阿璃捉了手，將她拽住了。

諸葛明月微頓，停了下來，這次是女兒主動握她的手。

阿璃兩眼微紅，她笑了笑，說道，“喜歡，我都喜歡。”

這是她的家，有祖母，有爹，有娘，還有個弟弟。

她怎麽可能不喜歡。

阿璃伸手抱住她，鼻子更酸了，“娘。”

諸葛明月楞了神，美眸有淚，也抱住了這日夜牽掛的女兒，淚落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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