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籬收到的第二封傳書沒有署名，但內中所陳的兩件事卻令他震驚不已。

其一，藥谷谷主墨塵便是當年的太子府少詹事穆晨！

其二，當年那場兵變，太子府還有一個幸存者，如今就隱居在鶴拓國中！密函中附上了那名幸存者的詳細所在。

慕籬看過這封沒有署名的密函之後沈思了許久，直至將思緒理清，他心中閃過一個念頭，但尚不確定，故決定先壓下不提。

除此之外，這封無署名的密函還有一點讓他十分在意。

在此之前，他一直以為顧老神醫和墨谷主對洛傾鴻這些年來的所作所為應當不知情，可這封來得恰是時候的無署名的密函卻明明白白地告訴他，墨塵肯定是知情的。

再者，以神醫傳人的能耐，那麽大個活人被替換了，他不可能看不出來，可是這麽多年來，他卻從未對此事表現出過異議，反而是將畢生所學傾囊相授，並且早早地就將藥谷諸事交與洛傾鴻打理了，全然沒有不信任他的跡象。若非他對這個洛傾鴻毫無戒心，斷無可能如此。

那也就是說，墨塵是知道這個替身的真實身份的，並且對洛傾鴻這些年來的所作所為一清二楚，那他為何對這一切始終不聞不問？

撇開以上這些都不談，最大的疑問還是如今這個洛傾鴻究竟是誰？

以楚天承的為人，殺了真正的洛傾鴻必定是為了永絕後患，目的顯然是為了掩蓋如今這個洛傾鴻的真實身份，那他為何要這麽做呢？洛傾鴻又為何會心甘情願聽從他的安排，多年來一直為他鞍前馬後？墨塵對此顯然也不可能不知情，那他又是為何對這一切采取默許的態度？

太多的未解之謎，實在讓人費解，但慕籬知道，這所有的問題其實歸根結底都只有一個問題，那就是這個洛傾鴻究竟是誰。只要弄清楚了這個問題，那其他所有問題就都能迎刃而解了。

在慕籬和雲酆分析這些的時候，一旁的連城雪聽得雲裏霧裏，問他們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原來周桐在告知她這些的時候只是一句帶過了，重點還是告訴她有關慕籬這幾年來的經歷，所以她並不清楚當年庚寅之變的內情，對司過盟與楚天承和九門之間的江湖明爭、廟堂暗鬥也並不完全不了解。

而自她與慕籬破鏡重圓後，為保護連城雪，慕籬也並未將司過盟與九門之間的恩怨向她講明，因為這其中牽扯的人和事實在太多，他不願她再涉入這些爭權奪利，只讓她好生靜養。

連城雪自然明白慕籬的用心，故而也不曾過問盟裏的事務。對經歷過諸多坎坷和風雨的她來說，能夠這樣日日見到意中人，與他長相廝守，她已心滿意足，再無他求了。

所以，這些日子以來，連城雪從未主動問過他什麽，甚至每每在他們商議事情時，她都刻意回避。

慕籬知道，連城雪是在顧慮他的感受，不想給他添麻煩，不過他也不忍再看她這樣獨自擔憂煩惱、胡思亂想下去了，正好借此機會將當年庚寅之變的內情簡明扼要地告訴了她。

連城雪這才知曉，原來楚天承才是當年庚尹之變的真正幕後主使，她立時想起了昔日游歷江湖時在漓水邊偶遇的那位老者。

當時那老者只向她大概說了當年庚寅之變的經過，言談之間全是對造成慘劇的兇手的痛恨與譴責，為太子府一夜之間淪為血海而悲聲不絕。即使已經時隔二十年，那老者談及當年慘劇卻好似昨日之事，那深入肺腑、刻入骨髓的傷痛可見一斑。

如今聽了慕籬的轉述，她這才知，原來當年那場慘劇的背後還有這許多的曲折。

至於鐘靈山一劫，如今雨過天晴，兄長也已順利成為了雖無名卻有實的儲君，所以慕籬也只大概講了呂玄和楚天承的計劃以及安戢武和白崇的背叛，略過了許多細節，重點強調了結果，當然最重要的莫過於洛傾鴻的真實身份就是追命九門掌門這件事了。

令他們沒有想到的是，連城雪在得知此事後竟拋出了一個讓他更加意外和震驚的真相。

直到此時，連城雪才回憶起三年前她失憶之前發生在太清山腳下的一切，憶起洛傾鴻、楚天承與楚天堯的對話！

“我說過，我要讓你也嘗一嘗至親在你眼前死去而你卻無能為力的滋味！我要讓你也感受一下什麽是人間地獄！我要讓你為當年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

“算我求你，放過他們吧，他們是無辜的，所有罪孽都是我造成的，你要報覆就報覆我一個人就好了，他們是無辜的啊！”

“哈哈哈！楚天堯，兩年了，你居然還在跟我說這種話，你不覺得可笑嗎？”

“我永遠都不會忘記他被帶走的那一天，他還那麽小，都還沒有滿月，可那個人竟那樣狠心，對自己的親孫兒也下得了手！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他，永遠不會！”

“還有你！若不是你暗中挑唆欽天監，說他是什麽‘亡國孤煞’，他就不會遭此不幸，更不會死，後來的事也都不會發生！這一切都是因為你！”

……

“我死無怨尤，但請你……請你看在上天有……有好生之德的份上放……放過四郎！他是無辜的，他是無辜的啊……”

“呵！楚天堯，當年你造孽的時候怎麽沒想過玉兒也是無辜的？！怎麽沒想過太子府的那些人也是無辜的？！如今你卻在這兒跟我說這種冠冕堂皇的話，你憑什麽！”

“……再怎麽說，他與你也是血親……”

“哈！楚天堯啊楚天堯，我以為你會說出什麽新花樣，沒想到竟是這句！當年你與父親又何嘗不是血親，跟玉兒又何嘗不是血親，可你為何就下得了手？！”

……

她還憶起了半年前她恢覆記憶之後，在那片雪山冰河間發生的一切，憶起那日昏迷前她與“楚昭”的對話！

“你是前太子殿下之長子，傳聞中那個早已死於大火的皇孫，楚昭。”

“總算有一個明白人了。”

“當初你為何不殺了我？作為榜上有名的江湖十大未解之謎之一，留下我，你就不怕我會洩露你的秘密曝光你的身份？”

“當初你若是沒失憶，將我的身份公之於眾，我倒也樂見。若真如此，或許如今的中原便不可能姓慕，而仍是姓楚了。”

“既然你有此王牌，為何不早拿出來？那樣的話，你們不是輕輕松松就能從阿爹手中奪取天下？”

“那樣豈不是太便宜楚天堯了？報覆仇人最佳的方式不是殺了他，而是要讓他一無所有，讓他身敗名裂，讓他生不如死，這會比殺了他更加大快人心！楚天承雖不是個東西，但他此話卻深得我心。當年楚天堯是如何讓太子府身敗名裂、讓我家破人亡的，如今我便讓他十倍、百倍地還回來！”

“可悲的人。”

“呵~你不是第一個說這話的人了，不過都無所謂，在你們看來或許我是可悲，但於我而言，這卻是信念。”

……

這些都是她心底最痛苦的回憶，若非必要，她是絕對不會主動去揭傷疤的。

五年前，她之所以會失憶，就是因為她難以承受失去至親至愛的巨大悲痛，本能的自我保護令她封印了過往所有記憶。

而不久前，她又因慕籬的死而覆生、楚天堯之死的真相、慕籬為她暗中做出的犧牲和付出的一切，以及慕籬這幾年來背負和承受的一切等等接踵而來，令她竟一時無心細想這些傷痛的記憶，直到這日他們談起洛傾鴻的身份，她方才將一切串聯起來。

慕籬、雲酆聽了她的回述之後都像是遭了雷劈一樣，許久說不出話來。

雲酆震驚不已道：“照這麽說來，洛傾鴻竟然就是前太子殿下的長子楚昭？！他竟然還活著？！”

慕籬表情雖還是如往常一樣沒有太大表現，但眼中的震驚卻寫得分明。

就在不久前，他們才知道了洛傾鴻便是那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追命九門的掌門，而現在，連城雪的話又切切實實地證明，洛傾鴻就是前太子楚天祁的長子楚昭，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當初，他們為了追查九門掌門的身份而排查了大梁天啟一朝的冤假錯案，尤其是那種被滅門誅族的，卻唯獨不曾查過更久遠前的庚寅之變。

當年那場慘劇天下皆知，太子府先被血洗後被放火，一夜之間就燒成了灰燼，太子、太子妃以及時年只有七歲的太子長子楚昭皆未能幸免於難，而那個被冠以“亡國孤煞”之名慘遭迫害的小皇孫更是早於他們慘死於追兵刀下，太子府上下無一生還，一夜之間慘遭滅門。

因此，他們誰都不曾將毫不相幹的太子府與九門掌門聯想到一起。但若這封密函所陳屬實，那楚昭當年究竟是如何逃出生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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