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相信，人是弱小的存在，輕輕一捏就死了……

見慣了太多的死亡，心都麻木了，只能不斷地告訴自己，要成為強者！這樣才能將自己受到的痛苦百倍千倍地奉還！

——墨玉

房內，男孩正在床上跟小白兔玩耍。他捏著小白兔肥嘟嘟的臉頰，拿著白菜一口一口地餵著它。正玩得正興起時，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

一陣冷風貫入，他抖了抖身子，見一錦衣男子站於門口，局促一下，恭敬地喊了一聲：“外公。”

眼前的男子年約四十歲，是水雲教的第四任教主。雖說水雲教自五年前一場大戰役後大不如前，但說起水雲教教主，江湖眾人仍是心驚膽戰的，因為水雲教教主會專吸內力的魔功！

男子走上前，望了一眼在男孩床上玩耍的白兔，淡淡問：“墨玉，這只白兔跟了你一年，你可是很喜歡它？”

“自然很喜歡！”

外公從來跟他不親，望著他的眼睛總有陰霾，導致墨玉一直有些怕他。唯有一年前，外公突然命人送給他一只小白兔，說是學武進步給他的獎賞。他為此欣喜若狂，覺得外公終於註意到自己了，更加發憤圖強地學武！

在水雲教中，所有人都尊稱他為少主，無人親近他，所以他每天都和小白兔膩在一起。小白兔軟綿綿地十分可愛，他很喜歡，晚上總喜歡抱著睡。

墨玉浮想聯翩時，耳邊忽然傳來“哐當——”一聲。他一低頭，銀色的亮光差點晃花了他的眼。

他疑惑不解地擡頭，見眼前的男子上彎著嘴角，露出陰冷的笑意：“外公不喜它，你殺了它。”

男孩一怔，身子輕輕抖了起來。

男子察覺到了他的抗拒，彎下-身，撿起地上的匕首塞進了他的手裏。他用了極大的力，都能聽到骨頭“哢嚓”作響的聲音。

墨玉握不緊，眨也不眨地盯著那刀，仿佛那是什麽毒蛇猛獸。

“殺了它。”男子陰鷙的潭目泛著嗜血的光芒，殘忍的笑掛在嘴邊，冷酷極致，“本座不喜，要你殺了它！”輕輕的一句話，仿佛在說今天天氣有多好似的。

男孩握著匕首，驚駭地望著男子，雙唇微張，輕微蠕動著：“我不殺……不殺……”

“外公再說最後一次，殺了它！”男子冷聲道，“你不聽外公的話了？”

男孩一怔，原本松開的手又緊了緊。他想外公在乎他，他想外公表揚他，每次望著其他孩童親熱地喊著爹爹娘親，他的心就產生一種莫名的嫉妒和渴望——他想要親情。可是，他唯一的外公卻不喜他，因為他害死了母親。

白兔無辜的眼瞳瞅著他，似乎並未發覺威脅。見他身子輕輕戰栗，面容慘白，反而擔憂地湊近他用腦袋蹭蹭，水汪汪的望著他。匕首灼燙著他的手掌，墨玉紅著眼道：“我喜歡念念……喜歡，外公，不要殺它……不要殺它好不好……”

“殺了它！不要讓外公失望！”

這些話在墨玉耳邊嗡嗡作響，心底被塵封的傷痂在這一刻被撕裂了開來。他學武那麽刻苦，就是希望外公不要失望。他們說他是少主，外公對他冷淡是因為外公不擅長表達感情，對他嚴厲是因為他以後要繼承水雲教的。所以，這些年來，他不怨，不恨，反而更為刻苦，就是希望能得到外公的一聲讚許。

他卻說對他失望了……

男子的聲音一聲比一聲急迫，最終，見男孩遲遲不下手，他冷聲道：“本座很失望。”他伸手一抓就將白兔提了起來。

男孩一見，密汗淋漓的小臉蒼白的像個紙人，最終匕首“哐當”一聲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他想著這一年白兔的陪伴和溫暖，白著臉跪了下來：“外公，饒了念念……它若是惱了你，我就將它放生了，絕不會礙你的眼，求你不要殺它……”

“本座說過什麽！”

“啪”一個巴掌打了過來，墨玉被巨大的沖擊掀倒在地，左臉整個青腫了，眼淚啪嗒啪嗒地掉落在地。

“還哭！本座說過不許有感情！”

墨玉強忍著臉上的痛，哽咽道：“求外公放了念念。”

“念念，你給這白兔取的名字。”見墨玉沈默點頭，男子輕笑了一下，“你很喜歡它，喜歡到都違抗本座的命令了？”

墨玉想點頭，但又不敢點。他僵硬著身子，但那雙水眸擔憂地瞅著被男子抓著耳朵痛苦扭動的白兔，顫著唇道：“墨玉會殺了它的，希望外公給我一天時間……我想再陪陪它……”

雖要殺白兔，但一年的主仆情緣怎麽可能說殺就殺。墨玉趁著侍女不註意，裝作被白兔抓傷，縱容白兔溜走。

誰知這只兔子在外面晃悠了一圈後，夜半屁顛屁顛地跑回了他面前，粘人地蹭著他。他嚇死了，生怕別人看見，又趕它出去。一來二去了幾次，墨玉又舍不得，背著眾人，他偷偷將白兔養在了花園裏，只敢早中晚去瞅瞅它。

他沒有朋友，所以每天都和白兔叨念著心裏的委屈和苦悶。

某日，外公破天荒地來到了他的院子，說要和他一同共食。墨玉受寵若驚，心想著外公不理他多日總算是氣消了。而且，這是他第一次和外公共進晚餐，他特別的拘謹，心裏卻心花怒放。因為這是第一次，外公面容帶笑地給他夾了不少的菜。頓時，平常的小菜在他眼裏瞬間美味了起來。

他想，這就是親情吧……那麽溫暖，那麽想讓人沈溺其中……

男子放下筷子，指著最中間的紅燒肉，輕笑問：“墨玉，這菜如何？”

墨玉正咬著外公給他夾的肉，受寵若驚地問道：“很好吃。”

男子輕笑著，笑意詭譎：“自然美味，畢竟這兔子養了一年，肥嘟嘟的。”

墨玉一顫，筷子掉在了地上：“不是紅燒羊肉嗎？”

“自然是兔肉，那只死兔子敢抓傷你，本座命人逮到後就煮了……”男子恍然未知一般，繼續輕笑著說：“墨玉可喜歡？想必是極美味的～”

可喜歡？喜歡？

那一瞬間一股濃烈的惡心感湧上喉間，墨玉趴在桌旁開始嘔吐了。

——那只死兔子敢抓傷你，本座命人逮到後就煮了……

幹嘔了一陣後，眼淚啪嗒啪嗒地落了下來。他跌坐在地上，蜷縮著身子開始哭泣。

念念死了……他還把念念吃了……

男子居高臨下，冷冷地望著，不耐煩道：“說了多少次，你要為你母親報仇，必須無情無心！你看你現在，不過死了一只兔子，竟然哭成這樣，真是沒用！”

“外公……念念對我來說不一樣……”

他想到念念水汪汪著紅眼溫柔地窩在他懷裏無數個歲月，心裏更是一陣抽痛。他沒有朋友，念念就是他的朋友。他學武學的再苦再累，還有念念陪著他，但現在……它卻被他吃了……

“啪！”墨玉捂著臉頰呆滯了。

“你不配叫我外公！你這個害死我女兒的賤種！”男子目光冷冽，如淬著□□，“你若真心想為你母親報仇，就殺了那些正派！如今連一只兔子都殺不了，談何覆仇！現在，把那盤兔肉給本座吃掉！一個都不許剩！否則今晚不許睡！”

他從小就被教導“有苦不能對人言，絕情絕心才能變強”，他不能有感情，也不配有感情，眼淚就是最不需要的感情之一，因為那會使人懦弱。懦弱的人看見別人的眼淚就會起同情心，那就犯了大忌。所以，不能有感情。

他活著只為了覆仇，哪怕滿手血腥，哪怕渾身是傷，都要殺光那些正派，為母親報仇。

“咳——咳——”

男孩的胸膛霎時伏起，汩汩的鮮血從口中噴出來。他表情極其痛苦，雙手緊緊拽著眼前人的褲子，意識昏迷地喊道：“外公，外公——我——”

“啪——”一個巴掌狠狠地打著少年纖白的臉上，五個掌印赫然入目，將他一瞬間打懵了。

“跟你說了多少次，別用你骯臟的手碰我！本座是教主，不是你外公！”

男子目光陰冷，如毒蛇一般淬著毒。少年心中很怕，身體細細痙攣。

從五歲起，他的人生翻天覆地的變化了。他被外公嚴厲地訓練武藝，七歲時被扔進森林讓他殺死狼王。他手裏只有一把匕首，卻要和兇猛的狼群搏鬥。沒人想過，他才七歲啊！

“教主……我殺了狼王了……”

話還沒說完，男子手中的鞭子就下來了。

“啪————”

毫不留情，極度兇殘，朝著男孩羸弱重傷的身子直直劈下來，原本就血肉模糊的身子頓時一片慘狀。

“整整晚了三天！”

男孩死死地咬著牙，不敢呼痛，因為他一呼痛，鞭子會更加猛烈地襲來。

罰了三鞭後，墨玉已經暈了。他的護衛是個十二歲的少年黎紫，連忙將他抱進了屋子，給他小心上藥。

這個黑暗沈悶的水雲教裏，唯有一人還是關心他的——他唯一的好朋友。

八歲那年，他第一次殺人。那人冷漠地站在一旁，看他揮舞著匕首殺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孕婦。鮮血濺了一臉，帶著腐蝕性的灼熱。隨後，不斷地自臉上滑落，染紅了衣襟。

他明明沒有受傷，但渾身上下覺得好疼。因為沒有一擊斃命，那人倒在地上痛苦地呻-吟著，她蹣跚地爬向墨玉，狠狠地拽著他的腳腕，抓出了三條血痕。

“你們……不得好死——我和我的孩子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的！”

她瞪紅著雙眸，披頭散發，如同鬼魅附身。身下更是湧出大片大片鮮紅的血液，那血淋淋的模樣直叫人汗毛倒豎。女子緊拽著他的腳腕咽了氣。那倒在地上的屍體，仿佛被扭曲成詭異的表情，似在對他惡毒譏笑。墨玉克制不住，虛脫地趴在地上幹嘔了起來。

男子見此，皺著眉道：“力道太差，下次不該起憐憫之心，應該快準狠。”

墨玉見自己雙手沾滿了血腥，那死者如鬼魅一般出現在他的腦海中。他覺得好痛苦，忍不住抱住了頭，眉頭緊鎖痛苦地說著：“我不想再殺人了！她是個女子，她還懷有身孕……”

“沒用的東西！你這樣如何給你娘報仇！當年，你娘她也是一個孕婦，可是誰憐憫過她！那些正派哪個不是對我們趕盡殺絕，害你娘難產而死！你不殺她們，不滅他們滿門，他們的子孫就會來尋仇！墨玉，本座說了多少遍了，做人一定要心狠！”

“要麽沒有感情，要麽只有恨！”

十歲的時候，外公讓他殺了黎紫。

他不該有感情，不能有感情，但他還是有了友情，有了朋友。

因為一次任務，黎紫受傷了，他沒有殺死目標，而是選擇救了他。所以黎紫會被他殺的！

這一刻，全身冰冷，顫抖，戰栗，惶恐，窒息。

他從未想過那個男人竟然是如此決絕。

他知道自己不該忤逆他，這樣只會得到重罰，但這一刻，他聽見心底有個聲音在吶喊，如此堅定。

——我不能讓他死。

我不能……讓我最好的朋友因我而死！

“教主，此次任務是黎紫之責，孩兒廢他雙腿以作懲戒！”

匕首插入黎紫的腿中，他嘴唇輕輕蠕動，似乎不敢相信眼前這一幕。半響，他推開墨玉，跌跌撞撞地站了起來，沖著他大喊道：“你不配有朋友！”

他的話如一把生銹的利刃狠狠地刺進了墨玉的心臟，隨即慢慢腐蝕了他的心。

他心中苦笑：是啊，他不配。

但面上殘忍地笑著，似乎對他的話不以為然。

外公見只是他重傷黎紫的雙腿，並未要他的命，只是冷冷道：“要成大事，必須對別人殘忍。既然你已經懲處了黎紫，那這件事就算了。”

他臨走前，冷漠道：“你要記住，你活著只是為了殺人，只是為了給你娘報仇！你不配有感情，也不配有朋友。追求你不能擁有的東西就是對自己殘忍。如果還有下次……我就要他的命！ ”男子的低喃在耳邊一如魔魅，血緣的咒縛化身荊棘纏繞全身。

黎紫雖沒死，卻落得雙腿殘疾，永遠不願和他搭話了。他苦澀之時，也悄悄松了一口氣。這樣，他的命保住了。

三年後。

“少主，教主回來了！”

墨玉稍稍偏過身子，目光波瀾不興：“嗯，我這便去。”

他綰起長發，只留幾縷青絲垂落，一襲雪白長袍襯得他精致的小臉如上好的溫潤白玉。雖是稚氣未脫，卻如女子般柔和精致。但他的表情淡淡，漂亮的丹鳳眼中死寂如水，毫無波瀾。

“見過教主。”

男子淡淡看了他一眼，閃過厭惡：“過幾日，你娘的忌日，別忘了……”

少年的雙瞳倏地便深，深若潭淵，雙拳在袖中緊握。

怎麽會忘呢……母親的忌日，亦是……他十一歲的誕辰……可有誰會記得呢？

而每逢娘的忌日，他必要跪在墳前整整一天。

十一月初七，那天，無論刮風還是下雨，他都不得挪動半步。不能吃不能喝，只能不停地重覆一句：墨玉必會將正派趕盡殺絕！

他咽下心中的苦澀：從小到大，他從未過過一次生日。

他曾經還有過期盼，外公定是教務纏身，才不陪他過生日。後來才知道，他恨他不出生。

他曾經自欺欺人的以為墨玉非常稀少珍貴。品質好的墨玉，色濃質膩，也擁有獨特別致的美麗，精美珍貴很難得。所以他名為墨玉，自己定是被外公愛護寶貝的。

但他後來才知，那個人當時起名的原因不過是身邊正好有塊墨玉。他連為他起名字都極其敷衍，怎麽可能真正的喜歡他呢……

外公所求的只是他的心越來越黑，最終漆黑一片，成為無情無心的殺人機器。

少年跪在墳前，仰著頭，任由雨水沖洗著自己的面容。臉上的液體已經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了。渾身濕透，卻無人上前送傘，更別提有人關心。

心更冷了。他還奢求什麽？奢求那個男人關心他？

苦澀的液體滑進他蒼白的唇內，他輕顫著問著那個沈寂在土裏的女子，眼裏皆是痛苦和酸澀：“為何，要生下我？為何！”

——你是不該存在的人！活著只是為了覆仇！

少年以為自己這一生註定只有殺戮和血腥，以為自己不會擁有所謂的快樂和溫馨，直到他遇到了一個從天而降十分奇葩的女子。

他眼睜睜地見她壓死了一個人，重傷之時，她還陰險地搶走了他的匕首，各種話嘮喋喋不休地讓他生火。他心中冷哼讓這個煩人精冷死算了，誰知被她不知廉恥地死死地抱在懷裏不得動彈，只好妥協去生火。

那女子後面越來越過分，竟然還打他屁-股！他起了多次想殺她的心，卻偏偏當那個溫暖的懷抱靠近時，他鬼使神差地靠了上去，雙手緊緊地拽住了對方的衣服，哽咽了起來。

他等一個溫暖的懷抱等了將近十二年，結果卻是被一個陌生的女子暖暖地抱住了……

對方竟然也沒說什麽，用懷抱安慰鼓勵他……他那顆麻木的心仿佛漸漸暖過來，睡意也湧了上來。

第二天，墨玉醒來驚恐地發現，一向警惕性頗高的自己竟然抱著某陌生女子齊齊倒在地上呼呼大睡，頭竟然枕著對方的胸！他的臉羞得漲紅了起來，立刻松開了摟著對方腰的手，卻發現對方死死地抱著他，而且還流了他一脖頸的口水！

睡夢中的人是最為脆弱的，因為人有可能在夢裏不經意間說出了什麽夢話，也有可能晚上會有人來刺殺。外公就是這麽訓練他的。

所以小的時候，墨玉睡覺前特別惶恐，一個人呆在冰冷的房間內，瑟瑟發抖地蜷在被窩裏，不敢松懈。最後，好幾次凍出病了。但那人不聞不問，見他沒死就走了。

然而，那個女子卻救了重傷的他，誘哄著他喝藥之時，還自稱自己是姐姐。

呵，明明是個老女人！

他嘴上嫌棄，其實自己心裏知道，他的心動了。

“我不是怪阿姨，就是好心想送你回家！所以告訴我也沒事的，我是真心實意想要照顧你，真心實意想要送你回家，讓你和家人團聚……沒有其他的意圖！”

他心念一動，總覺得一股難以訴說的期盼在胸口湧起。

他輕輕問，“你真心實意……要照顧我？”

他其實，仍對親情抱有著幻想。

他其實，想有一個關心他的人。

以前喝藥，從來沒有人問過他怕不怕苦這個問題。他們總是冷漠地將藥端來，隨後冷漠地收走空盤子。但這個女人卻格外地熱情，哄他喝藥不說，竟然還給他糖。

一向不接受陌生人東西的他竟然乖乖吞下了。

但這個人，是真的想關心他嗎？還是外公派來試探他的？

作者有話要說：↑小時候教育很重要，可愛軟軟的墨墨就是這麽奇葩的╮(￣▽￣")╭

寫了太多本古言有些累了，新文決定嘗試下現言～1月中準備開新文《重生女總裁》求收藏嗷嗷嗷嗷！～跪謝！_(:з」∠)_

女主重生為女總裁，各種奮鬥事業，渣男賤女虐虐虐的爽文～有興趣的親可以收藏一下，不過第一次寫現言，希望遣詞造句別古風就好了，還有關於高幹、富豪家族、公司內鬥、金融商業欺詐，商鬥之類的資料查的我苦逼死了。還是古言好，一句架空就可憐亂編了……/(ㄒoㄒ)/……下下本一定回歸古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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