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洋和丁禮前往五行山而去, 一路上方洋也不著急，一面給了丁禮練習禦火騰空的時間, 一面講了自己的來歷。

自盤古大神開天辟地身化洪荒之後, 天地間誕生了無數靈寶慧根，而其中相伴相依而生的亦不在少數。鎮元子的本體乃是天地靈根所化的人參果樹，和大地胎膜所化的地書相依相伴, 卻機緣巧合開了靈識。

地書，又名地衣和山海經，自此之後就被鎮元子所掌管了。再有那萬壽山五莊觀內的人參果樹，也只是人參果樹的一截分枝而已。至於人參果樹的本體——鎮元子就是人參果樹，人參果樹就是鎮元子。

然後方洋就說了鎮元子原本知道的事情：“你還記不記得那不讓孫悟空說出自己名號的菩提祖師？”

“靈臺方寸山, 斜月三星洞？記得。這人只在西游中被一筆帶過，而後孫悟空遇難事回去求救, 卻發現修行之處早就人去樓空臟亂不堪了。”丁禮是記得的。“你知道這人是誰？”

“天底下能不論出身收徒的人, 除了通天教主分神下界還有何人？”方洋沒有賣關子，直接給了答案。

丁禮嘆了一口氣：“《封神演義》中說，上清已被鴻鈞道祖帶回三十三天外的紫霄宮禁閉去了。我倒是更喜他有教無類又一視同仁。只是他門下的弟子實在都太能闖禍又桀驁不遜。”

這樣說起來，不光是封神之戰, 如今在五行山下壓著的這個，也沒好到哪裏去。都是敢把天捅出窟窿的主兒！

不過這樣說來, 天庭的天兵天將們難道沒認出來孫悟空是自己的小師弟？不, 也許正是因為認出來了，才一個個被打得落花流水的。

截教這邊不下重手，闡教一邊也暗中相助, 為的都是一興一滅的道統劫數。三界眾生不過都是其中的棋子罷了。

不過不管滿天神佛如何算計，始終人族當興就是了。

丁禮並不糾結，轉頭就想通了其中的一些關節。

五行山本是從天而降，山川地脈中對此山並沒有記錄，故而此處唯有土地是正神，山神不過是個臨時工。但想也知道，待到美猴王孫悟空等來了唐玄奘，想來這山神也就能轉為正式工了。雖然只是下等小仙，可也是正神不是！

丁禮和方洋到了五行山的時候，正趕上土地送來孫悟空今日的飲食。說是飲食，也不過是些銅汁鐵丸罷了。

大仙駕臨，山神土地自然是要前來相迎的，只是知道丁禮和方洋要去五行山下看孫悟空，便有些為難。不過最後還是同意放行，但又提醒了幾句：“大仙有令，自是不敢不從。只是山頂貼著一張帖子，乃是當年佛祖降下的。二位只別去近它就好。”

丁禮答應下來，便和方洋一起來到了山腳下。

才靠近了些，就聽見一聲中氣十足的喊叫：“老頭兒，你今日可晚了啊！還不把那丸子汁水拿來，給爺爺我飽肚子！”

“大聖爺，今日您有訪客到啊，哪裏還看得上小神準備的這些？”那土地和孫悟空相處了幾百年，從一開始的畏懼到如今的熟稔，從語氣上就能看出來。不過該保持恭敬的地方還是得恭敬著，這齊天大聖難保不會有翻身的時候，謹慎些總是沒錯的。

“你別來糊弄俺！俺如今不過是個落魄的猴子，三百年都沒人來看上一眼，哪裏就有客了？”那聲音還是中氣十足的樣子。

“孫悟空？”方洋也不等土地和孫悟空掰扯清楚到底是不是有訪客了，就領著丁禮走了過來。

只見那山石底下有一個狹小的洞，正卡住了一只毛發臟亂的猴子。那猴子唯有半截手臂能自由的動彈，可手肘和另一邊的臂膀卻全被困在山中。

此時的孫悟空頭上長著些細碎的苔蘚，露在外面的毛發因為每日裏風吹日曬的不光臟亂且毫無光澤可言。

這般落魄的樣子，半點也讓人看不出“美猴王”的排場來。只是那雙眼睛盯著丁禮和方洋的時候十分的銳利，才能讓人憶起這是曾大鬧天宮的齊天大聖該有的精神。

“既是訪客，可帶了伴手來？”孫悟空瞇著眼睛看了看方洋和丁禮，半點看不出兩人的來歷，便也不再糾結了。

土地把今日的銅汁鐵丸留在了孫悟空手臂的活動範圍內，便識趣的告辭離開了。

等土地離開，丁禮和方洋才走近了那挨著地面的洞孔席地而坐。可就算這樣，兩人還是要低著頭才能看見孫悟空。

丁禮看了一眼方洋，後者很默契的拍了拍地面，二人席地而坐的位置便下陷了一塊去。待二人能和那貼著地面的孫悟空平視時，丁禮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

孫悟空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情，但是丁禮這個舉動讓他很有好感，嘿嘿笑了兩聲，也沒有一開始那麽戒備了。“你這娃娃，看著還怪俊的，還不說說自己的來歷？”

“大聖這話說的好沒道理。得道成仙之人容貌永恒，你怎的就知道我是娃娃了？”丁禮對孫悟空好感頗盛，一邊拿出一些美食美味來擺在孫悟空手肘能夠到的範圍裏，一邊和孫悟空侃話。

孫悟空的表情稍微得意了些：“當年俺老孫在天庭裏也是人緣頗好的，哪個仙家傳承的人沒見過？你的模樣眼生的很，自然不是那時候就已經得道成仙的，不是後生是什麽？”

話剛說完，就聞到一股果香的味道，勾得他心癢癢的。順著香味看去，就發現了一個粉嘟嘟肉乎乎的小孩形狀的果子。

他自認也是天上地下見識過的，還從沒見過這個東西，登時就開口問道：“這是什麽？”

“這是人參果，大聖可要嘗嘗？”丁禮說著，就把墊著人參果樹葉子的果子推到孫悟空面前。

孫悟空拿起來正要吃，但又立刻放下了：“後生你莫要哄我，你還沒說你是誰呢？”

丁禮知道自己要是不說出自己的來歷，恐怕孫悟空是不會吃的。他也不惱，倒了一杯仙露慢慢抿了一口才說道：“大聖可還記得大力牛魔王？”

孫悟空自然是記得的，不過眼前的人和大力牛魔王又有什麽幹系不成？

“那是我父親。”

“你是老牛的娃娃？”那豈不就是個小牛犢子了？孫悟空眉開眼笑起來，“哈哈哈哈，老牛也著了婆娘的道道了？你快說說你娘親是誰！”

孫悟空也是愛八卦的。這是丁禮剛剛發現的，不過也可能是被困此處長日無聊，所以才會樂意聽這些家長裏短的事情來打發時光。

不過因為有了這層關系，孫悟空倒是放松了許多，拿起那人參果哢哧哢哧都吃光了，還意猶未盡的舔了舔黑乎乎的掌心上沾著的汁水。

“這東西味道好，比王母的蟠桃還好吃！”他很中肯的評價了一句，就一點不外道的問道：“可還有？來上百十個，給你叔叔我甜甜嘴！”

呵呵，你以為人參果是大棚蔬菜啊，還百十個？鎮元子作為人參果樹真身，自然是不會讓自身精華外洩的，如今在丁禮空間世界的裏的那二百來個人參果，就是那人參果樹分枝這些年的產出總和了。

方洋在某些方面很小氣，能拿出一個來給孫悟空已經是為了哄丁禮開心了。不然的話弓矢也不會自己守著那些裝著人參果的乾坤袋卻得不到丁禮允許一個也不敢吃——蓋因自家老爸太摳門了，好東西都是給爸比的！

丁禮又給孫悟空來了一些酒水，這酒水可不是低度的三勒漿，孫悟空縱然一開始辣的夠嗆，也很快就喜歡上了酒水的味道，並且醺醺然了起來。

大概是因為喝醉了，孫悟空嘴上就有些沒有把門的了。把天庭和靈山從玉帝到如來，只要是他知道名號的，都挨著個兒的罵了一面，著重強調了如來是個無恥的騙子，玉帝也不遑多讓，兩人協同作案把他非法拘禁在五行山好幾百年了。

罵完了之後又哭，哭自己也哭花果山，說自己不在的日子不知道他的猴子猴孫們怎麽樣了。

等哭完了就眼淚一抹，又十分豁達的開始暢想未來，說等出去之後再去找那群大聖的兄弟們喝酒吃人。

嗯，吃人。

當初他們那七個大聖閑的無聊，就比賽看誰吃人吃得多。孫悟空雖然沒得第一，但也名列前茅來著。

丁禮抿了一口仙露，看向了天色晦暗起來的天空。到底孫悟空是個妖啊！有點偶像破滅的感覺呢！

孫悟空應該算得上是大多數人心中的英雄了，丁禮也不例外。就算經過了這麽多世，他對孫悟空還是崇拜。可也正因為崇拜，才希望孫悟空是個完美的英雄，而不是一個殺人吃人的妖怪。

本是靈石得道，緣何墜落妖途呢？

不過這話丁禮只在心裏轉悠了一圈，並沒說出口來。反正今後孫悟空是不會有機會吃人了，就讓他繼續暢想美好未來吧！

忽悠悠間一月時間過去，孫悟空在這段日子裏過足了嘴癮，把三百年來獨自一人的苦水倒了個幹凈不說，還聽了不少的外界趣聞。他私心覺得這大侄子真是不錯，就是帶來的那個人總是不言不語的，忒是沒趣了些。

丁禮呢，也從孫悟空嘴裏知道了不少天庭和妖界的秘聞，包括他便宜爹牛魔王的外室玉面狐貍精的一些事情。

原來萬歲狐王早就有招攬牛魔王為婿的心思，只是後來不知為何，一拖幾百年不成，這才有了鐵扇仙和紅孩兒。

不過孫悟空是頂瞧不上那萬歲狐王的，說“身上一股子怪呼呼的臭味，沒得讓俺惡心”，又說那玉面狐貍精“軟趴趴沒有二兩骨頭，動不動就往旁人身上靠”。

孫悟空對魚水之情男女之愛是不開竅的，可丁禮卻是明白的。合著這萬歲狐王父女倆根本就是廣泛撒網重點捕撈啊！結果如今看來，最後也只有大力牛魔王這麽一個陷進坑裏的。

不過丁禮不太關心這個。他本人向來秉持投桃報李的原則，既然大力牛魔王看著沒把他放在心裏，那他也不會時時替大力牛魔王操持。

孫悟空和丁禮每日裏吃吃喝喝說說笑笑，待過了一望朔後，便趕著丁禮走：“你這娃娃別總賴在俺這地界來，快走快走！”

孫悟空不是個傻的，三百年來他都不曾放棄從五行山脫逃的想法，可想了無數的法子也不曾成功，如今方明白當初菩提祖師教訓自己“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話。他也怕自己這大侄子在自己這裏呆久了，說不得要招禍，縱然心裏頭盼著他留下，可還是要把人攆走才行！不然要是哪個過路的神佛把大侄子給弄死了，那就是自己的罪過了！

丁禮也知道孫悟空如今萬事不由自己，說不定如今他們在五行山下飲酒吃食，一言一行都被滿天神佛監視著呢。

而且不止是如今，今後恐怕也都自由不得了，因為為了用最小的代價完成這次佛道之爭的大劫，誰也不會允許孫悟空脫出掌控的，就是自己，恐怕也要在西行開始之時回到枯松澗火雲洞去，給那西行之路添上一劫才算功德完滿。

故而孫悟空一攆人，丁禮便和方洋告辭了。他也不曾留下什麽話，孫悟空也不需要他留話，只他走的時候，孫悟空中氣十足的唱著不知道是哪裏聽來的山村野調，倒是頗為逍遙的樣子。

待離開了五行山地界，方洋才收起了那副冷淡的模樣：“西游中有一段，孫悟空推到了人參果樹，而後又找了觀音救活果樹，鎮元子便和他結拜了。你就沒想過，鎮元子可是只拜天地之人，為何會願意跟一個脫不出散仙之流的人結拜？”

方洋本來是想顯擺一下自己身為鎮元子才知道的內幕，可丁禮卻白了他一眼：“鎮元子和孫悟空本來就是兄弟，親的。結拜有什麽問題嗎？”

花果山是十洲之祖脈，三島之來龍，自開清濁而立，鴻蒙判後而成，乃是天下山巒的祖山了。其之所以為祖山，又與鴻蒙初分它最早產生有關。

鎮元子的根腳人參果樹，是混沌初分、鴻蒙始判、天地未開之際，產成的靈根。

一為群山之祖，一為萬木之本。鎮元子就是這人參果樹的化身；孫悟空雖然成形晚、得道更晚，其本質還是脫不開是這花果山上一塊靈石。所以他和鎮元子一般，都是同祖同源的鴻蒙靈慧，且一石一木相應，正是嫡嫡親的兄弟。

方洋聽了丁禮有理有據的一番話，摸了摸鼻子不賣弄了。

丁禮失笑的搖頭。這些事情都是後世分析爛了的，哪裏還是隱秘？也就是方洋，輪回幾世心思也沒放在上面過，才覺得這是什麽大秘密呢！

——

此時的華夏國土，正逢五胡亂華末期，如今北魏崛起，約莫再有幾年，便能一統北地及中原了。

而南方諸地縱然王權仍在勉勵支撐，可也是門閥林立。縱觀天下，竟沒有一處耕民的樂土能讓人活命了！

這在史書上，也不過是幾行文字罷了，可到了近前觀看，卻是實實在在的鮮血和人命。

“我知道你不忍，只是歷史車輪滾滾向前，沒有身在其中，便不能貿然插手。”方洋知道丁禮心裏定然是難受的，可滿天神佛看管，哪裏會允許修者參與？

更何況大劫在即，人間諸事被引導，容不得半點錯亂，丁禮此時不過一個未曾得道的人，更不會被允許攪亂人間諸事了。

“你也別難過。他們生在戰亂年代乃是命數，死後自由六道輪回，還不是終結呢。”思來想去，也唯有這一點能算的上安慰了，方洋便這樣開解丁禮。

丁禮自然也是明白的，縱然心裏還是難受，可還是領了方洋的好意，強打起精神來，又和方洋往北游歷去了。

北地極寒之處乃是鯤鵬道場，丁禮和方洋如今不懼寒暑，自然也不會懼怕冰雪覆蓋的北極之地。

只是到了人家地盤，總是要打聲招呼的。方洋便領著丁禮前來鯤鵬之處拜訪。

“地祖駕臨，有失遠迎。”鯤鵬乃是元鳳血脈，和鎮元子也算是老友，如今這一句話，也不過是調侃罷了。

“道友玩笑了。我如今來，是帶著我這有幾百年因果的道侶前來認人的。”方洋一拱手，向來人介紹道。

“這小友生得好，某在此恭喜了。”說著就從懷裏掏出一個晶瑩剔透的珠子來，送給了丁禮。

別看這珠子不大，其實是北冥之海孕育出的精華。丁禮的入道之基乃是白蛇世界訂正的北冥神功，這珠子剛一入手，就覺得頗為親近，頓時調動起魂力修煉起來。

鯤鵬“咦”了一聲，看向方洋：“你這道侶的功法甚是奇怪，明明周身三昧熊熊，怎的這三魂七魄卻暗合了我這北海汪洋滔滔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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