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吃醋

顧遙不吃早飯的習慣從初中就有，硬要說是為什麽……大概只是懶得弄。

鐘點工阿姨每天十點上班，打掃衛生洗衣服晾衣服，做好午飯放進冰箱，下午會再來一趟做好晚飯和夜宵。

顧遙媽媽堅持要早飯新鮮營養，所以並不會提前做，但阿姨會買好牛奶面包，家裏也是有雞蛋和水果的，自己做一頓早飯並不費什麽時間。

顧遙只是懶得做，久而久之不吃早飯就成了習慣。

江一順也沒多問他為什麽不吃早飯，只是每天給他帶早餐來——從包子、饅頭、花卷、KFC早餐套餐、牛奶、沙拉、甜點……

轉了一大圈後，江一順發現顧遙喜歡酸奶、菠蘿包和茶葉蛋，於是早餐就這樣固定了下來，偶爾會增加一點水果和堅果，營養搭配倒是很不錯。

武濤很是嫉妒，也想跟著蹭一頓早飯無果後，武濤自我安慰：“這簡直就是在餵寵物。”

自從茍冬行再次找麻煩失敗後，顧遙身邊倒是平靜了一段時間。

漸漸過了期中，天氣冷起來了，高三的進入緊張備考時間，茍冬行再沒有出現過。

“放心吧，他不會再出現了。”一日武濤興致勃勃跑來，說，“剛得到的可靠消息，他爹媽壓著他去培訓班學英語去了，準備送他出國念書。”

“那天看他媽媽，還真看不出他們家到底有多少錢。”一同學道。

“這你就不懂了，越有錢的人越是低調。”武濤嘖嘖兩聲，“你看咱們大遙，中午就吃碗面，加個餅就能幸福一天，誰看得出來他家有錢？”

“你別胡說八道啊。”顧遙道，“我就是一窮光蛋，別想從我身上打主意。”

眾人頓時笑了起來。

武濤哎了一聲：“這下可好了，總算逃脫了狗東西的魔爪。”

他拍拍顧遙肩膀：“你是不知道，我每次跟你一起出門，都擔心不知道從什麽地方突然就拍過來一塊板磚，弄得我都有點神經過敏了。”

顧遙挺感動的，擡手跟武濤對了個掌：“謝了。”

他還沒說下一句，周圍關系不錯的幾個同學就喊道：“請吃飯！”

顧遙頓時樂了：“行，聽者有份。”

陳枝枝在旁邊擡頭：“啊？那我也有份？”

“有啊，”武濤立刻道，“中午一起吃飯！”

武濤跟顧遙擠眼睛，顧遙頓時有些不好意思，偷眼看了陳枝枝一眼。

陳枝枝笑得特別好看，問：“江一順也來嗎？”

顧遙起身往門外走去：“我問問他去。”

江一順每天跟顧遙一起上下學，現在中午也一起吃飯，兩人早就熟得很了。最初顧遙的那點不舒服也漸漸淡了下去，偶爾還是會覺得這個人怎麽這麽自來熟，但更多的時候，是覺得江一順這人很有義氣，是個不錯的朋友。

他站在五班教室門口往裏看，一手搭在教室門上：“江一順！”

江一順個頭太高，坐在最後一排，此時正雙腳搭在桌子上，像個地主似的獨占了角落最大的一塊區域，仰著頭跟站在桌邊的幾個同學說話。

聽見顧遙的聲音，江一順側頭看過來，其他幾個人也跟著看了過來。

江一順露出了笑容，站起身朝門外走來，顧遙看著他親近的模樣，不知道為啥心裏就產生了一絲優越感。

他朝門邊一靠，抱著手臂：“中午一起吃飯？”

“不是每天都一起吃嗎？”江一順伸手自然而然地給顧遙理了一下皺在一起的校服領子，“你又要請客啊？”

顧遙動不動就請人吃飯，江一順都習慣了。

顧遙唔了一聲，有些難為情道：“今天有個女生。”

江一順頓了一下，笑：“誰啊？你那個同桌？”

“啊，陳枝枝。”顧遙吸了下鼻子，眼睛四下亂瞟。

“哦，”江一順點了下頭，“行啊，我沒問題。”

“那就說定了。”顧遙轉身要走，江一順跟了兩步靠在墻上，說，“大遙，你是不是喜歡她啊？”

顧遙差點一個踉蹌摔了，紅暈從臉頰到耳根到脖子，仿佛剛被開水燙過。

“看來是了。”江一順點點頭，“我聽說她不考慮交男朋友，你要等她畢業嗎？”

“你……”顧遙簡直服了，快步走回來把他拖到了走廊盡頭窗邊，“你小聲點！”

江一順一臉無所謂的表情，只看著顧遙不說話。

顧遙雙手不知道往哪兒放，在臉上搔了搔癢，又撓脖子，又扯衣袖，江一順淡淡道：“身上長虱子了？”

顧遙覺得江一順有點不對勁，但也不知道是為什麽，而且他此刻的註意力被陳枝枝的話題給引開了，只紅著臉說：“很、很明顯嗎？”

“也許吧，”江一順說，“你喜歡她哪點？長得好看？”

“人家長得是很好看啊，這是，這是客觀事實。”顧遙有點磕巴，仔細想了一下，似乎繞不開好不好看這個話題，雖覺得不能光說長相這麽膚淺的話題，但如果說自己是個臉盲，似乎又太假了一點，於是只好懷著覆雜的心情說，“軍訓的時候第一眼看到她，就覺得很好看。”

江一順沒說話，隔了會兒才道：“哦。”

顧遙：“？？？”

哦什麽哦？有什麽好哦的？沒別的話說嗎？好尷尬啊……

江一順跟顧遙大眼瞪小眼了片刻，說：“我進教室了。”

顧遙：“？？？”

顧遙哎了一聲，狐疑地看著他：“你中午還來嗎？”

“來啊。”江一順懶懶地一點頭。

顧遙：“……”

顧遙也不知道說什麽好了，這時候才發現，原來平日主動搭話找話題的都是江一順，自己似乎從來沒怎麽想過這個問題。

等江一順進了教室，上課鈴響了，顧遙才回了教室裏坐下。

他拿著課本有些心不在焉：如果江一順不願意主動搭話了，自己跟他似乎也沒什麽可聊的了。真奇怪，他跟武濤似乎就沒有這種問題？他倆似乎屁大點事也可以聊半宿呢。

顧遙這時候才發現，在他和江一順的關系裏，自己似乎一直是被動的那一個。

難怪呢，顧遙想：要是自己一直主動，大概也是會累的吧。

顧遙反省了一下自己，於是等下課又去找江一順聊天，卻被告知江一順一下課就出去了。

“去哪兒了？”顧遙奇怪，“你們下節體育課嗎？”

“不是，”坐門口的同學說，“不知道去哪兒了。”

顧遙趴到陽臺上往下看，沒找到江一順，又往教師辦公室走過去，還是沒找到人；等他回來的時候，卻發現江一順出現在了陽臺的乒乓桌邊上，正靠坐在邊緣，腳伸得長長的，手裏拿著手機在看什麽。

“嘿。”顧遙湊過去鬼鬼祟祟地說，“帶手機！小心我告訴老師去！”

江一順看了他一眼，樂了：“你這人是有多喜歡打小報告啊？”

“我這是維護校園秩序，請叫我正義的使者。”顧遙坐到一旁，湊過去看，“看什麽呢？”

“沒什麽。”江一順收了手機。

顧遙瞄到好像有聊天框：“跟誰聊天？神神秘秘的？啊……”

顧遙瞇起眼睛，笑了起來：“女朋友？”

如果說武濤有女朋友，顧遙是不信的，但換到江一順身上，顧遙就覺得這是很正常的事。

畢竟江一順又體貼，又能逗人開心，心細如發，長得高又帥氣，學校裏多得是女生喜歡他，交個女朋友感覺也理所當然。

顧遙好奇得很：“外校的？如果是我們學校的，你就不會天天跟我一起了吧？哎你說這算異地戀嗎？”

江一順：“……”

江一順無奈道：“不是女朋友。”

江一順顯然不想多談這事，顧遙只得不問了。想了想覺得自己還是該對江一順更好一些，於是伸手攀了對方肩膀，說：“晚上去吃夜宵吧，我請客！”

“除了吃你還會什麽？”江一順沒把他的手拿下來，轉頭看著顧遙側臉，顧遙笑起來特別好看，像只轉著壞心思的小貓，江一順目光落到顧遙柔軟的唇上，說，“找你的陳枝枝吃去。”

“我就找你怎麽了？”顧遙不幹，“我想吃燒烤了，烤魚、烤排骨、烤韭菜……”

“今天不行。”江一順伸手戳了戳顧遙咯吱窩，顧遙哆嗦了一下躲開了。

“還說剛才不是女朋友。”顧遙道，“要去約會？”

江一順想了想：“那你就當是這樣吧。”

18.翻舊賬

顧遙後知後覺發現，其實當時的江一順給了自己逃開的機會。

他讓自己誤會了他有女朋友，刻意跟自己拉開了距離。

接連幾天，江一順雖然依然給他帶早飯，但不再出現在同一輛公交車上，中午也一起吃飯，晚自習下課後則不再等他。

每回顧遙去堵人，都會被江一順說：有事，不能一起走。

顧遙覺得自己不能妨礙人家談戀愛，但又覺得江一順實在不厚道。哪有重色輕友到這個份上的？

快期末的時候，顧遙忍不了了，讓江一順把人帶來看一眼，江一順護什麽似的不給看，連周末也不跟自己約出去。

期末考完試，放寒假了，顧遙在校門口攔住了江一順，卻發現江一順臉上居然帶了傷。

“？？？”顧遙瞬間就炸了，他自己是個慢熱性子，但一旦跟人要好起來卻也是個護短的，立刻逼問道，“這誰幹的？！狗東西來堵你了？”

“不是。”江一順嘆了口氣，提了提書包帶子，“走吧，走著說。”

顧遙搶了江一順的書包幫他提著，兩人準備先去吃個午飯，於是朝面館走去。

因為是期末，學生少了許多，面館也沒有平日熱鬧了。

江一順上了樓，拉過椅子坐了，老板娘還說：“打架啦？哎喲這麽帥張臉，誰那麽狠心下得了手啊？”

顧遙沒忍住樂了出來。

江一順也是憋不住笑，擺擺手：“阿姨，照平常的就行。”

等人走了，顧遙坐了問：“到底怎麽回事？”

江一順吊兒郎當地說：“沒什麽事，就是……跟人分手了，被揍的。”

“分手了？”顧遙楞了楞，“等等，為什麽啊？你這一天天的重色輕友，咱們都好幾天沒見了吧？怎麽就分手了？那我被你晾了這麽久算什麽啊？哎，你到分手也沒給我看一眼對方長什麽樣啊。”

“有什麽好看的，”江一順遲疑了一下，說，“你覺得我晾著你了？”

顧遙翹起二郎腿，抱著手臂，一副大爺樣子：“難道不是嗎？就沒見過你這麽重色輕友的，你談戀愛就談戀愛吧，談得友情都沒了嗎？你這樣不行，生活圈子會越來越小的。”

江一順聽得好笑：“你還挺有見解？來來，遙大爺請淺談一下你覺得怎麽樣談戀愛才是對的？”

顧遙翻出了自己腦內犄角旮旯裏的一點心靈雞湯：“好的感情，是會讓人越來越好的，你會通過他看到全世界，而不是失去全世界。”

江一順給面子的鼓掌。

江一順搓了搓手指：“其實也不是分手，我跟她……沒有開始，只是在暧昧階段吧。”

顧遙瞪大眼：“我艹了，暧昧階段你就不要兄弟了？”

江一順笑出聲，擺擺手：“算了，不說了。”

片刻後顧遙忍不住問：“沒暧昧下去？她甩了你嗎？不會吧？”

“沒感覺，就這麽回事。”江一順手裏玩著筷子，沈思著說，“總覺得少了點什麽，總之就是沒有那股沖動吧。”

“沖動……”顧遙似懂非懂，拉了拉椅子，湊近了一點，“你們……牽手了嗎？”

江一順笑了一下：“嗯。”

“那……那個呢？”顧遙耳朵紅起來，但又很好奇，撅嘴示意了一下。

江一順別開了視線：“沒有。”

“哦。”顧遙摸摸耳朵，“我覺得吧，我對陳枝枝感覺也挺覆雜的。”

江一順神情淡了下去：“是嗎？你還沒追到她啊？”

“她不喜歡我，”顧遙聳肩，“不知道為什麽，感覺我跟她做朋友還挺適合的，有點想象不出來跟她交往了會是什麽樣。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江一順擡眼看他，眼裏帶了笑意：“懂了，你不喜歡她，或者說，不是那種喜歡。”

顧遙稀裏糊塗的：“我也說不清楚，但對她真挺有好感的。我看著其他女生，就沒覺得有她好看。”

江一順擡手揉了下顧遙的頭發，沒再說什麽。

江一順跟對象分手了，這事後來顧遙也沒再提，江一順又像沒事人似的回到了顧遙的生活裏，上下學一起，中午一起，休息時間也在一起。

兩人關系很好，顧遙不管上哪兒去如果不叫上江一順，就覺得哪裏不對勁。

但他跟江一順也會吵架，會爭執，而且吵架的時候還挺多。

比他跟武濤相處起來費勁多了，可吵完了總又能若無其事地和好。

那些回憶在操場清晨的風裏慢慢被吹散，又慢慢被一點一滴想起來，連一些細節都變得清晰無比。

顧遙捏著茶葉蛋，突然就咬牙切齒：“好你個江一順，敢騙我。”

中午放學，顧遙甩著書包沖了出去，堵住了江一順和羅咲。

羅咲往後讓了讓：“哎！跟導彈賽跑呢？”

顧遙拉了江一順就走：“我有話問你！”

江一順也沒說什麽，被顧遙拖出了校門，兩人還是去面館吃面，剛進門老板五歲的兒子就舉著玩具沖了出來，一頭撞在顧遙膝蓋上。

“小心點。”顧遙將人扶了扶，老板娘追出來，看到兩人便說，“來了啊？今天樓上有人了，不過裏面有位置，進來吧。”

“今天加兩個煎蛋吧，”顧遙來這家面店，跟進自己家門一樣自然，跟老板娘打招呼，又想氣什麽，從書包裏掏出一個變形金剛的玩具，“家裏人送的玩具，給朋朋帶的。”

“哎呀謝謝，謝謝。”老板娘感慨道，“朋朋這些玩具，一大半都是你送的。”

顧遙笑了下，走到角落裏拉開椅子坐了，老板在廚房裏喊：“今天肉餅免費，不收錢啊，要吃多少給你做多少。”

顧遙道：“那我要一個鮮肉一個牛肉！”

“好叻！”

江一順從頭到尾沒說話，等顧遙安靜下來，才問：“你爸媽回來過了？”

只有每次顧遙的家人回來，才會給他帶玩具。

家長對孩子的印象大概始終停留在小時候的少年人身上，所以總還是帶顧遙早已不玩了的玩具、遙控汽車之類的回來。

早些時候每次顧遙家裏人回來，顧遙的情緒不會高漲，反而會變得十分低迷，但如今已經好了許多，大概是真的成長了。

“嗯，要考試了，他們還是要回來看看的。”顧遙說，“跟我說起考大學的事，連我喜歡什麽，想學什麽專業一概不知，一點有用的建議也提不出來。”

江一順喝了口茶，嗯了一聲。

往年顧遙總會埋怨幾句，不過這回顧遙卻說：“算了，這些年我白吃他們的白住他們的，看在錢的份上我也沒資格指責他們什麽。既然他們一心賺錢，我又不愁吃穿，就不能指望他們還能一心二用，能盡到父母的職責。說到底，就算是父母，也不過就是個人而已，不是超人。”

江一順蹙眉：“怎麽突然想這些？”

顧遙聳肩：“就是看開了，等以後我能自己賺錢了，我就過我自己的生活去，我跟他們啊……彼此都不要幹涉對方什麽，相安無事地過日子就行了。”

江一順似想說什麽，但最終也沒開口。

顧遙手指摳著桌角：“你說是吧？我說得沒道理嗎？誰也不能陪著誰，人都是赤條條地來，赤條條地走。”

江一順道：“你想聽我說什麽？”

顧遙沈默：“不知道。”

江一順：“我沒辦法承諾你什麽，那是不負責任。”

顧遙：“我還得誇你一句有擔當嗎？”

“顧遙。”江一順道，“你想幹什麽你就直說，折磨人有意思嗎？”

顧遙楞了一下，江一順煩躁道：“我什麽心思我都告訴你了，想回到從前也不可能了，我也不想打擾到你考試，你要是實在接受不了，那就算了，從此井水不犯河水，你就當我說得都是放屁。”

顧遙一拍桌子，惱了：“你小子在廁所裏怎麽跟我說的？”

江一順：“？”

顧遙氣道：“你說你從見到我第一眼起就有好感，後來喜歡上我，不想離開我，不想只當朋友。你自己想想你說得話！你說得是實話嗎？！”

江一順：“？？”

顧遙翻起了舊賬：“高一上學期，你交了女朋友，對吧？！”

江一順：“……”

老板娘端了面和餅子來，勸道：“吵什麽呢？又吵架，總歸吵完一會兒也是要和好的，那還吵什麽吵？浪費時間。”

顧遙：“……”

江一順等老板娘走了才說：“我沒交過女朋友！”

顧遙瞪大眼，反應過來了：“我艹……你交得男……”

“沒交！”江一順腦殼疼，“當時不就跟你說了，就是……暧昧期，但是沒感覺！”

“你還敢說第一眼就對我有好感？你都跟人暧昧去了！”

“你那時候不是說你喜歡陳枝枝嗎！”江一順也氣了，“你一個直男，我還巴巴跟著你做什麽？我有病啊？！”

顧遙：“……”

顧遙狠狠咬了口餅子，結果被燙了嘴，嘶嘶地吸氣。

江一順趕緊倒了涼茶來遞給他：“吃這麽急做什麽！吐出來！快點！”

江一順伸手去掰顧遙的下巴，又拿手接著讓他吐出來，顧遙拿著涼茶灌下去，擺手示意自己好了。

“你……”顧遙抹了抹嘴巴，“後來為什麽又……”

“都跟你說了感覺不對，”江一順道，“就對你有感覺，我有什麽辦法？”

“其實我真沒想說出口，就是……一時沖動了。”江一順低了下頭，“一想到咱倆考得學校不一樣，也許以後關系就這麽淡了，也許你在大學會交一個女朋友，就沒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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