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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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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哲程照例隔一個月去北京進貨,曾經窩藏齊鬙殷的布匹店實際上是齊哲程在北京開的總店,自從魯家出事後齊哲程做事更加留意,也因為有楊蘇莉哥哥楊伯昭的照應,張篤承也不敢存有動齊哲程的歪主意。

民國十二年的夏天他的店鋪迎來一名客人,這名客人便是楊蘇莉,她來找過齊哲程幾次,他都不在國內,楊蘇莉雖無功而返卻依然堅持隔一段時間去找他。她一來便直截了當說明來意:“曉顰在無錫,齊鬙殷難道不想念自己的妻子嗎?”

“你找到我的侄孫媳婦了?”齊哲程並不責怪楊蘇莉興師問罪的口吻,他知道她心直口快是為朋友仗義,若不是她讓她的哥哥事事照顧,恐怕他們齊家也和魯家一樣難逃張留芳的魔掌,對此齊哲程很感激楊蘇莉。他訝異楊蘇莉是如何尋找到魯曉顰的?魯曉顰自從在老前門火車站上了火車之後,如同人間蒸發消失地無影無蹤。

“齊家二叔公,你莫要怪我。我接到曉顰的信就急匆匆找你,可你總是不在,我一著急說話沒輕沒重,丟了禮數,還望二叔公包涵。”

“楊姑娘說哪裏的話?!客氣了……你是俠義心腸……我的侄孫媳婦有你這樣的好朋友是她幾世修來的福份。”

齊哲程撲思雜感良久,春天的時候種植甘蔗的白老爺向自己透露有意兩家結親,齊鬙殷長年沈浸哀傷已近入魔,讓他這個自小疼愛他的阿公見了心疼不已,白老爺提親他口裏拒絕,心中十分屬意,他再次勸說齊鬙殷,被他斷然拒絕,齊哲程也是第一次見到齊鬙殷的態度如此抗爭,此刻他才意識魯曉顰在侄孫心目中的重要性。他也不想看見孩子痛苦,聽到楊蘇莉說找到魯曉顰忙問她在無錫哪裏?

“我這裏有她一封信,信上有她的地址,卻又不像是她住的地方。我也納悶,尋思著是不是曉顰知道了魯家伯伯的遭遇,害怕被發現行蹤,換了一個不被發現又能收到信的地址。”楊蘇莉聽齊二爺關切地問起魯曉顰的下落,也跟著欣喜。

齊哲程也看到這信的地址是“巫溪女子學校”,寄信人卻是“萍青”,原來魯曉顰一直以萍青的名義寄信,又要她代為簽收。

齊府當家作主的是齊大公子齊思元,他見無錫一直有信寄來按捺不住拆了信看,才知道寄信人是失蹤的魯曉顰,他怕張揚出去被張家父子知道也治齊府莫須有的罪名,偷偷藏了書信,也要送信的小廝不要聲張。至於楊蘇莉她十分熟悉魯曉顰的筆跡,寫得一手秀氣的簪花小楷的主人不是她又會是何人?她激動地拆開信件看,果然是許久未見的魯曉顰。

“二叔公,你讓齊鬙殷修書一封我好帶給曉顰,這封信是曉顰寫給我的”。楊蘇莉從手提袋裏拿出魯曉顰寫給自己的信道,“你把它交給齊鬙殷,就說曉顰等著他的回信。還有我需要你們在馬來西亞的地址,方便他們二人團聚。二叔公你放心,我不會敗露給別人。”

“楊姑娘無需多慮。老朽在此謝謝楊姑娘。”

“二叔公這是要折煞我嗎?我一個晚輩怎麽敢接受長輩言謝?說謝謝的應該是我。”

半個月之後齊哲程到了馬來西亞,把魯曉顰的信交到齊鬙殷的手裏,他用手捋了下巴上的山羊胡須慢悠悠地說:“這下你可滿意了?”

齊哲程滿意於齊鬙殷表現出的欣喜若狂,感到自己沒有白用心。

“二叔公,你是如何拿到曉顰的信?”齊鬙殷瞧見魯曉顰的字跡掩飾不住眼底的笑意問道。

“這你要好好感謝楊家姑娘,是她找到我要我務必轉交給你。你看完信給曉顰寫一封回信,我好交給楊姑娘讓她帶給侄孫媳婦。”

那時齊鬙殷已經知曉張大帥被槍殺的消息,對於他的死齊鬙殷感到他是咎由自取,卻也有著一絲惴惴不安。他聯想到一個人,那就是魯曉顰的二哥魯少陵,他甚至猜測這是不是他做下的案子?想歸想,卻也無真憑實據。

他看見了魯曉顰的來信,精神上有了莫大的安慰,齊鬙殷掏出水筆即刻給她寫了一封信,他很好奇魯曉顰是怎麽去的無錫,又是如何維持生計?這些又被更多湧入的喜悅代替,那天齊鬙殷飯也多吃了幾碗,自魯曉顰失蹤以來他從沒有覺得飯菜是如此可口,想到不日可見到魯曉顰他從夢裏笑出了聲。

齊二爺在第三個月回去時已經進入了秋天,那時楊蘇莉給魯曉顰去了信問了她諸多生活上的事,而魯曉顰也一一給了楊蘇莉答覆。以前楊蘇莉常常不請自來,現在齊二爺每一天坐上很久,也沒有看到楊蘇莉的身影出現。他心內嘀咕,派遣靳伯的小兒子初六捎口信說自己帶著齊鬙殷的信件從馬來西亞回來了。初六回來卻說,楊蘇莉遭了一場突如其來的大病,正在家中躺著,聽說自己來了,拖著病懨懨的身子見客。齊二爺聽了詫異,自記憶以來,楊蘇莉體質不弱,渾身上下有著一股健康之美,為人也潑辣有見地,與病弱二字毫無瓜葛。

過了數十日,楊家的汽車停在了他家門前,楊蘇莉由幾個人攙扶下了車。齊二爺見了趕緊迎接問:“楊姑娘這是得了什麽病?身子虛弱成這樣?”邊說邊讓店內的雜役拖了凳子見客。

楊蘇莉面如灰粉,淡淡笑了些:“齊鬙殷寫了信過來嗎?我本來想拿到信就去無錫找曉顰的,無奈現在頭重腳輕,走路就跟清風似得腳不著地,動彈不得。我病好了一定啟程去找魯曉顰。”齊二爺奇怪楊蘇莉病得奇怪,可這是人家的事人家不願說他又不好追根究底。

楊蘇莉果然不負所托,將信帶給了魯曉顰,之後兩人便開始了鴻雁傳書。楊蘇莉完成紅娘使命之後嫁給一名外交官,那名外交官因為工作緣故要去香港,便帶了她一道。

楊蘇莉走之前來到齊二爺的店鋪看望他,幸得那天他人在,他見楊蘇莉氣色不佳,疑心她的婚姻並非如她的意。楊蘇莉做出識大體的姿態,與她以前的潑辣有天壤之別。她讓二叔公傳話給齊鬙殷一定善待魯曉顰,也祝福他倆幸福。之後再也沒有出現過。二叔公知道楊蘇莉是隨著丈夫走了,去一個沒有親人、讓她陌生的土地……

自那以後每次齊鬙殷寄出寫好的信又翹首以盼曉顰從無錫發出的信。齊鬙殷從魯曉顰的來信中得知自己在民國十一年秋天有了一個兒子,興奮地將信左看右看,魯曉顰問他應該給孩子取什麽名字?他在白紙上密密麻麻寫滿了取好的名字,寫完又覺不好,拿筆劃去。他翻出《康熙字典》一頁頁翻看,看有沒有意思絕佳的漢字可用?他也看了許多冷僻字,最後選擇了“灪”字。和天下所有父母一般,他對兒子有熱忱的期盼,希望自己的孩子日後能有出息,能夠光耀門楣,給祖宗增臉。魯曉顰接到信也很高興,旋即提筆給齊鬙殷回信,說桂生知道阿爹給自己取了響亮的名字,笑得開心極了。

彼時是民國十二年的冬季,也就是1923年。檳城的冬季不似北京四季分明,甚至見不到一點雪花,它像是沒有脾氣地糅合了各種氣候,呈現在觀覽者眼裏的只有一種溫度:濕熱。齊鬙殷到了冬季就會去想魯曉顰,想起了在廣安門外兩個人結親的記憶,以及月叩香雪的夜色中盛開的臘梅花無不帶著魯曉顰身上的暖意。他熱切期盼與魯曉顰的團聚,每次他都要在信中問她何時能來?

魯曉顰回答自己的二哥尚在人間,她要找到他,否則她即使獲得幸福,對於家人她也是心中有愧。齊鬙殷看她說得義正言辭,猜想她是心裏有一道無法越過的坎兒。卻還是禁不住每日問她,有時他等不及她的來信就已經鋪開紙,在上面記錄自己的相思之苦。

民國十五年,即1926年魯曉顰的織紡初具規模,她將眼下開設的紡織坊告訴齊鬙殷,他無半點喜悅,魯曉顰開辦織布廠,等於間接告訴自己不急於和自己團聚,要在無錫待上好一段時間,齊鬙殷心內焦急,一家團聚是他多年的夢寐以求。他也知曉魯曉顰如此是因為自己的二哥,曾經他倆有多恩愛,她便對家人的死生滿多少愧疚。只有找到她的二哥,她才會放下雜念與自己一起生活。令齊鬙殷沒料到的是魯曉顰面對人生時的堅韌,挫折未曾打倒她,反而令她越戰越勇。從前他只愛她,現在愛中又多了一份尊重。

那一年發生了許多事,張篤承偕同他的太太韓七寶來到了無錫,現在他是以國民軍的身份進駐無錫。張篤承並沒有料到會在無錫遇見魯曉顰。在眾多手工業者中,她只是其中較為出眾的一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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