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說你沒同意陳浩南針對安寧提出的治療方案？”方宇打電話問林誠。

“嗯。”保鏢的聲音聽起來比上次見面顯得更加沈郁了些。

“為什麽？我知道有一定的風險，但陳浩南說控制得好的話，恢覆的幾率還是比較大的。聽他的意思，應該是對自己比較有信心。我覺得你可以試一試。”

沈默了好半晌，那邊的林誠才說道:“他受了很多苦。我不想讓他為了想起我，再重新把那些承受一遍。”

方宇瞬間了然，沈思了片刻，又說:“那你打算怎麽做？要一直維持這樣的情況？還是為了徹底斷絕他的煩惱，把他送回安至遠那裏？”

保鏢沒回答。

庭院裏傳來嬉鬧的清脆笑聲，他走到窗邊向下望去，他的少年身上穿著一件潔白舒適的居家服，手裏拿著飛碟和誘人的香腸，正在跟一條短腿柯基玩鬧得歡暢。

保鏢嘴角彎彎揚起，回憶起久遠的從前，他的少爺也曾養過一條狗，還是一條帥氣的德國牧羊犬。

分明是少爺每天盡心盡力地在餵養牧羊犬，但那狗卻對少爺身邊的保鏢更顯親近，時常把正主人撇在一邊，搖著大尾巴蹭到保鏢身邊獻殷勤。

結果那條牧羊犬就被小心眼兒又善妒的小主人給送去寵物市場賤賣了。還連帶著好多天都對保鏢橫眉冷眼。直到想出新點子，讓保鏢在沒人的時候裝成牧羊犬的樣子，伏低在他面前笨拙地打滾撒嬌，四“腳”著地地奔跑著去叼回主人扔出去的飛碟。如此一通折騰，少爺才算是消了火氣。

但從那以後，少年就再沒養過寵物了。

可能怕再受到魅力不如人的打擊，也可能是，他已經擁有了這世上最聽話最貼心的大寵物。

如今他忘卻前塵，倒是又和小狗玩兒到了一起，臉上綻出的笑意，在陽光下閃爍著灼人的光彩，就如當年一樣單純美好。

“餵！”那少爺忽然頭也不轉地高聲叫道:“你是不是又在偷看我啊？”

保鏢呆望著他的背影不出聲。

“我知道你在看我，我能感覺到。”少爺如此自信地決斷道。

保鏢心頭吹進一股涼爽的微風，他想:他是絕不可能把他送走的。哪怕他不記得他，哪怕他因為不舍得他再遭罪而拒絕了陳醫生的治療方案。

就像這樣就好。

他不需要他一定要記得他，記得那些風花雪月銘心刻骨的過往。

他只要他在雙目可及的地方，看著他這樣無憂無慮開懷地笑，然後聽他這不需要回首，就能感受到他的一句斷言，就足夠了。

**

保鏢盡可能抽出多的時間來安靜地陪著少爺。

但他還是有很多時候需要外出處理事情。

這一天，他回來得有點晚，身上還帶了一絲淡淡的酒氣。

他很想先去看看他的少年，卻又怕身上的味道會惹他厭煩，所以就匆匆去了浴室清洗。

等他洗完澡光腳踩著地毯走到安寧房門外，悄悄推開房門進去的時候，發現那寬大的軟床上不見了那人蹤跡。

最近一段時間，安寧都在服用陳醫生給他開的藥，那會讓他心情不會有太大的起伏，夜間睡眠質量也很好。

通常這個時間，是他睡得正香沈的時候。

林誠關心則亂，一下子慌了手腳，大步邁進房間，去摸索那明顯沒有人睡在上面的床。

稍稍回神之後，他又轉頭望向洗手間的方向，雖然知道人在那裏的可能性不大。

因為他的少爺起夜一定會開燈，從不會摸黑行動。

正當他離開床鋪一步一步走向洗手間門口時，忽然腰上一緊，一副溫熱柔軟的軀體靠到了他的背上，雙手將他牢牢摟緊。

“你今天回來得很晚哦！”他的少年把臉埋在他後背上，含含糊糊地說道:“要是你以後都回來這麽晚，我就不在這兒住了！”

保鏢整個身子僵得像一座化石，只有與那人肌膚相貼的地方火烤般灼燙。

“因為你不回來，我都沒有睡著。所以你要賠我的睡眠。”

說著，那少爺松開手轉成拉著保鏢的手臂，一直拉到床邊，然後沒怎麽用力地推了一下，便把高高大大的保鏢推倒在大床上。

少爺重新擺放了枕頭的位置，鉆進保鏢的懷裏，拉過被子蓋住兩個人，就那樣安睡了起來。

保鏢不敢動，不敢出聲，又不敢太緊繃著身體，怕會硌得少爺不舒服。

最後他努力調整著不怎麽聽使喚的心跳，盡量讓自己做到連呼吸都沒有動靜。

“餵……”少爺懶洋洋地發出聲音:“不喘氣你會憋死的！”

保鏢長長地輕輕地舒了一口氣，卻還是繃著不敢太過自如。

少爺的手慢慢摸索上來，輕輕地用手指描繪起他的五官來。

“我還是一點兒都想不起我們之間曾經發生過什麽。要是不看照片，我甚至一點兒都記不得你的樣子。”

保鏢微微抿緊了唇不敢出聲。

“可是，我覺得很舒服，心裏特別踏實的那種舒服。我不知道為什麽會有這種感覺，但我就是想賴在你身邊，永遠也不再離開……”

保鏢擡起手臂，將少爺緊緊地摟進了懷裏。

熟悉又陌生地燥熱感，在極短的時間內席卷了少爺的身體。

他並沒有預謀，這應該只是一種本能。

他微擡起身子，循著身體的引導，找到保鏢還在抿著的雙唇。

一瞬間地碰觸便激起了火花，勾動天雷地火。

兩具相隔數年的軀體再次相貼近，像要拼命將對方吞噬下腹一般，扭動摩擦，抵死方休地糾纏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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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宇下了飛機坐進林誠派來接他的車上。

車子路過商場的時候他叫司機停車。

“我來探望病號怎麽也得買點兒營養品，請你在這兒等我一下。”方宇客氣地對司機說道。

買完東西他沒接著上那輛車，而是直徑走到路邊暫時停著的一輛不起眼的車前，敲了敲車窗玻璃。

玻璃降下來，後座上坐著安至遠。

“安先生，你都跟我一路了，要不咱倆坐一輛車得了？”

安至遠漠然地盯著他不作聲。

方宇誇張地嘆口氣，又說道:“我真不是開玩笑。你知道安寧的心病。雖然林誠一意孤行把他帶到了D市，但這段時間他的身體和精神已經被折騰得不像樣子，再繼續下去，怕是……”

說著，他又是哀婉地一聲嘆息，接著說道:“所以，我們就勸他，為了安寧的身體著想，還是先讓他回臨城休養一段時間再說。這次我專門趕過來，就是為了接安寧來的。”

安至遠還是冷冷地看著他不說話。

方宇被他看得很無奈，最後又說:“行行行，我說實話，林誠他不想把安寧送回臨城，說是讓我幫忙先接到A市再說。可你這麽一路死盯著我，我怎麽去啊？”

“你約他出來，我跟他當面談。”安至遠說道。

方宇無奈，站起身稍微走得遠一點兒，拿出手機撥通了林誠的電話號碼。

過了一會兒，又走到車邊把手機遞給了安至遠。

“餵，”安至遠的語氣透著殺氣:“你是真想他死嘛？”

電話那頭沈默。

“讓我帶他走。”安至遠又說道。

電話那頭卻一下子掛斷了。

安至遠怒極，揚手要摔電話，還好方宇眼疾手快，搶救了下來。

“他說可以讓你和安寧見一面，但不能帶他走。你要去嗎？他還讓你別帶太多人。”方宇說道。

安至遠恨得腮邊肌肉抽搐，最後還是只帶了一名貼身保鏢下車，跟著方宇上了林誠派來的那輛車。

**

安寧睜開眼睛，旁邊的人在天亮之前就已經離開，好像害羞的田螺姑娘。

安寧伸手摸了摸那人躺過的地方，臉上露出甜甜的迷人輕笑。

他移動自己，把臉埋進那只枕頭上，用力地吸氣，貪婪地聞著上面殘留著的氣息。

正在回味昨晚的餘溫，忽然聽到窗外傳來嘈雜的爭吵。

他爬起身來穿上衣服，越發覺得那爭吵聲萬分熟悉。

走到窗邊，將頭探出去，就看到自己的父親帶著一名手下，正在對沈默的林誠大聲質問推搡。

而有日子沒見的朋友方宇在雙方中間勸解著什麽。

忽然，父親的那名手下像是激動了起來，上手去拉林誠的手臂。

父親在旁也猛地插手動作，三人傾刻扭做了一團。

安寧心頭突突亂跳，臉色瞬間變得蒼白，不知道是因為看到了林誠的模樣，還是因為這樣突然爆發的激烈沖突。

他手扶著窗臺簌簌發抖，正要強打精神轉身下樓，忽然那邊的戰局停頓了下來。

林誠高大的身軀搖晃了幾下，轟然倒地。

等安寧奔到跟前的時候，林誠的白襯衫已經被鮮血染紅了大片。

他的嘴唇開始失去血色，見到安寧到來，朝著他伸出染血的手，試圖安撫他:“阿寧……別怕……”

方宇大聲地叫著人來幫忙，安至遠和那名手下楞在一旁，滿臉的意外和不可理解。

安寧忽然抱頭，驚恐地慘叫起來。

不像之前單純地疼痛和抗拒。這一次，他的喊聲絕望，像被困在陷阱中，失去最後一絲生機的小獸。

一管針劑刺入他的肩臂肌肉上，安至遠發覺後搶過去阻止:“你是誰？你對我兒子做什麽？”

但他的手沒能觸及兒子的身體，就被宅子裏湧出的保鏢們拉開扭住，連同他的那名貼身手下一起被帶走。

藥劑很快顯效，安寧癱軟了身體陷入昏睡。

林誠沖著彌勒佛似的陳醫生，微微點頭示意。

陳醫生讓人小心地將安寧扶回臥室，他則手快腳快地打開藥箱為林誠進行簡單的止血處理。

方宇在一旁一頭冷汗，埋怨道:“我說用假的血包就行，哪有你這樣的？不疼是吧？要真死了安寧可怎麽辦？楚延非罵死我。”

林誠虛弱地笑:“我欠先生的，用這些血報還給他，就能好好地把安寧留下了吧？”

方宇不屑地“切”道:“他七年前就打斷過你的肋骨腿骨，還讓你跟安寧天涯相隔不能見面，早就作惡多端了！”

林誠沒再說話，將目光望向安寧離去的方向，心思全部飛了過去。

**

夢境裏，陳醫生柔柔沈沈地聲音響起:“如果他是讓你疼，讓你痛苦的惡魔。那你告訴我，剛才有沒有看到他的毀滅？”

“看，看到了……”安寧閉著眼睛喃喃輕語。

“那你還會怕他嗎？他消失了，他的樣子已經不會再讓你疼了。”

“唔……消失了嗎？嗯……真的不見了……”安寧不停重覆著，慢慢變成哽咽，低聲啜泣了起來。

“我，不想啊……不想他消失……他是……他是阿誠，他是我的阿誠啊！”

陳醫生不停地給予著安慰和引導。累了就給他喝加了舒緩情緒藥劑的牛奶或稀粥。

三天之後，安寧從沈睡中醒來，擡頭望著窗外刺目的陽光，恍如隔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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